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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妇女的头巾,不能不说到面衣。 长期以来,在妇女中一直流传着蔽面的风俗。所谓"蔽面",就是用巾帕遮盖住妇女的脸面。从文献记载来看,早在周代,中国社会已存在这种风习。这和当时社会的礼教有密切关系。《礼记·内则》规定:男女之间不相授受,不能同用一口水井,同用一床寝席,同用一件衣衾。女子平时必须深居简出,如有特殊原因需要外出,则必须障蔽其面。用以蔽面的巾帕,就被称为"面衣"。
汉代妇女承袭周代遗俗,也用面衣。成帝朝宫女赵飞燕被立为皇后时,她的妹妹曾送去一批贺礼,其中就有"金华紫罗面衣"。金华即金花,可见当时的面衣,制作还颇为讲究。当然,这是皇后的御用之物,民间妇女的面衣不可能作这种繁华的装饰。 魏晋南北朝妇女的面衣,通常用较为轻薄的罗穀制成,使用时将整个脸面全部盖住,为了不被人看清脸面,而自己又能透过这层罗穀看到外面,当时的面衣多采用黑色。晋人《搜神记》中即记有年轻妇女"皂穀幪首"的情况。 隋唐妇女外出,也有蔽面之举。所用巾帕较汉魏时大,不仅可以遮住脸面,还可以障蔽身体。因为不限于"蔽面",所以不再称面衣,而称"幂(四+离)"。幂(四+离)本来是西域人民的一种服饰,在西域的一些地区不分男女均可用之,通常用于出行。其目的是为了遮挡路上扬起的尘埃。《隋书·附国传》记附国之俗,"以皮为帽,形圆如钵,或带幂(四+离)。"同书《吐谷浑传》则记当地"王公贵人,多戴幂(四+离)。" 宋朝以后,这种幂?传到中原,也为汉族人民所接受,仍用作骑马出行之服,不过专用于妇女,男子很少使用。汉族妇女身披幂(四+离),除了御挡风尘之外,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蔽面,以防路人窥见脸面。《旧唐书·舆服志》记:"武德、贞观之时,宫人骑马者,依齐、隋旧制,多著幂(四+离)。虽发自戎夷,而全身障蔽,不欲途路窥之。"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戴幂(四+离)的妇女形象,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收藏的一幅唐人绘画《树下人物图》中有所反映。图中的一个妇女,左手高举,正在脱卸蒙在头上的面幕。这种面幕用黑色布帛制成,长度大约至胸际,左右两边各缀一根飘带,飘带下垂至腰间。在脸面部位,还开有一个圆形小孔,正好露出人的眼鼻。其余部分则被全部遮蔽。
与此类似的人物形象还见于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三彩女俑,其中有一骑马女子,头上就戴有这种面幕。虽然这件雕塑品的色彩有所褪落,特别是人物头部,未施色釉,但仍可看得出原来涂有黑色。面幕的造型与前者略有不同:前者为尖顶,而这件是平顶;前者长度及至胸前,这件则在颈间。值得注意的是这位戴面幕的女子,此时正骑在马上,与文献所记幂(四+离)的使用场合--出行相符。 在汉族妇女刚刚接受西域传来的幂(四+离)时,外出蔽面还用帷帽。这种帷帽以藤蔑编成,造型和斗笠相似,在帽檐四周,则缀有一圈纱网,妇女戴它出行在外,也可起到障蔽作用。初唐早期,由于幂(四+离)的时兴,戴帷帽者一度减少,但是到了唐高宗时,帷帽又重新兴起,并逐渐取代了容器。
帷帽的复兴,和当时社会风气的转化有密切关系。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高度发达、高度繁荣的时代,经济的发展促使了社会风尚的变化,反映在妇女服饰上,则表现在追求自然、反对约束,传统的蒙面之俗在此时势必会受到冲击。与幂(四+离)相比,帷帽有着不少优点,第一是戴卸方便,不像幂(四+离)那样从头一直蒙覆到胸前;第二是外表比较美观;第三是缀在帽檐上的网纱可随时撩起,以便将脸面"浅露"在外,所以深受广大妇女的喜爱。可以说废弃幂(四+离)而崇尚帷帽,是唐代妇女为摆脱封建礼教桎梏的大胆尝试,尽管在开始的时候还受到过朝廷的干预,理由是"过为轻率,深失礼容"但大势所趋,非一纸禁令所能阻止。到了武则天时代,不论是宫女还是民妇,骑马外出都用帷帽幂(四+离)之制湮没不彰。正如《旧唐书·舆服志》所记:"永微之后,皆用帷帽,拖裙到颈,渐为浅露……则天之后,帷帽大行,幂(四+离)渐息。中宗即位,宫禁宽弛,公私妇人,无复幂(四+离)之制。" 戴帷帽的妇女形象,在唐人《明皇幸蜀图》中有具体描绘,虽然画面以山水为主,人物处在陪衬地位,但人物的服饰特征仍清晰可辨。其中几位骑马女子,头上就戴着这种帷帽。也许为了乘骑之便,这些女子戴着它时,多将帽檐上的垂网撩至背后,将整个脸面显露在外。
o(︶︿︶)o 唉吐鲁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彩绘陶俑中,也有戴帷帽的妇女形象。令人惊叹的是,其中一尊骑马女俑,所戴帷帽四周的纱网"帽裙",至今还完好无损,为我们今人了解唐代的帷帽形制,提供了重要的形象依据。 与唐代思想开放正好相反,宋代崇尚理学,在理学思想的影响之下,社会上对妇女的礼教宣传不遗余力。不少保守的家庭,都立有"家训",对女子的衣食住行规定得非常具体,非常严格。如司马光"家仪"规定:妇人无故不得出门,有故出门,必须"拥蔽其面"。自家男仆及外来人员一般不得进入中门;如果遇有修缮之事,在男仆、工匠进入之时,妇人必须进房躲避,来不及躲避者,必须用衣袖将脸面遮盖。
在这种保守思想的支配之下,妇女蔽面之习重新抬头。被人们抛弃多时的"面衣",又重新回到了妇女中间。宋人高承《事物纪原》中就有这方面记载:"今世……又有面衣,前后全用紫罗为幅下垂,杂他色为四带,垂于背,为女子远行乘马之用。" 宋代面衣也称"盖头"。其制繁简不一,简单的只是一块大幅方巾,用时将头全部盖住;也有将布帛裁成条状,由前搭后,只蒙蔽脸面及胪后,耳鬓部分则显露在外。江西鄱阳宋墓即出土有戴这种盖头的女俑。稍微复杂一些的盖头则被做成巾兜之状,用时套在头上,巾兜的前面可以开合,根据需要,或者撩开,或者合拢。据宋人《东京梦华录》记载,北宋时汴京一带的媒婆,为了撮合男女姻缘,常常出没于闾巷,在她们的头上,也戴有盖头,这种盖头的制作就比较考究。
宋代以后,蔽面之习仍然在民间沿袭不衰。据清代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记载,在广东潮州一带,妇女出行,仍用黑色布帛蒙首,自首而下垂至双膝,披裹者需要朝外观望时,则用两手将布帕的开合处撩开一道狭缝。当时称这种面衣为"韩公帕",传说为唐代韩昌黎时的遗制,实际上和隋唐时期的幂(四+离)相差无几。在惠州、嘉应一带妇女中,则流传着一种名叫"苏公笠"的帽子:上部为普通的斗笠,以竹篾编成,帽檐四周垂以绸帛。民间认为这种帽子为苏东坡所创,故以"苏公"名之。实际上就是唐代帷帽的造型。
直到近代,新妇出嫁时仍用面衣蒙首,只是为图吉利,这种面衣多用红色。新娘从离开娘家开始,头上就蒙上了这种面衣,到了夫家拜堂礼见,须臾不得揭开,只有在进入洞房之后,方可将其摘去。这时生米已经成了熟饭,即便坐在她身边的是个愚氓痴汉,也只能听天从命。《红楼梦》中凤姐设下的调包之计,就是借助了这块蒙面之巾,直到贾宝玉将它揭开,才发现自己上了大当。
这种以面衣遮覆新娘脸面的做法,实际上也是古代蔽面之俗的一个分支,早在汉魏时已经出现。唐人杜佑的《通典》里有明确记载。两宋时期沿用此举。据吴自牧《梦梁录》记载,宋代将这种新妇的面衣也称之为"盖头"。在男女成亲前三日,由男方向女方赠送红帛,俗谓"催妆盖头",到了成亲那天,新娘就戴着这块盖头进入男家,与新郎"并立堂前,遂请男家双全女亲,以秤或用机杼挑盖头,方露花容。"我们从清代画家吴友如所绘的风俗图中,还可看到旧式婚礼中蒙头的新娘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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