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赤水上早已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冰面上却是白花花的,照不出半个人影。
赤水以北的这片天地,原是无论多冷,也飘不起半片雪花。人们说,那是因为受了旱神女魃的诅咒,但是今日,那罕见而瑰丽的六出花瓣,终究是盛开在了这遥远而荒无人烟的原野之上。那一刻,美得令人心颤抖,不可思议。
白皑皑的天地中,一名长发及腰的青衣女子步履蹒跚。她容颜憔悴,但仔细看去,倒也算得眉清目秀,只是眼角眉梢那透露出来的一丝丝的煞气,令人看了揣测,徒生出几许畏惧。远远的,一名魁梧的灰衣男子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铁胎弓,架起铁箭,瞄准了那女子身后的一只阴鹜着抬起身子的庞然恶虎。
“铮——”的一声,利箭劈开山野中的空寂,直向猛虎咽喉射去。那女子闻声一惊,瞥了一眼远方的人影,忽然歇歇扑出,以身躯,替那猛虎挡住了这利箭,但她小腹中箭,也眼见是活不成了。远方那男子惊呼一声,见猛虎凶相已露,不假思索,又抽出一支长箭射出,他箭法如神,那猛虎连最后的哀号声都未发出,依旧咽喉中箭,颓然倒在那青衣女子身旁,鲜血汩汩流出,淌在雪白的地上,血腥之中绽放着的明丽。
那青衣女子似乎已经全然习惯了这样的凶险,只是有些怜悯地看着那犹自口中吞吐着白气的老虎。是呵,自从那一天,她被冰夷放逐回这故处,周身神力卸下,此处的猛兽便见到了百年难遇的凡人,不断对她进行着攻击,她凭着几千年练就的机警和狡黠,勉强度日,苟延残喘,今日她接下这箭,全然未想到要护这老虎生命,只知,这是自己的命。
她抬起头,久不适应如此耀眼的阳光了,反射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尤其刺眼,这让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但是,看得却更为清楚。
那男子的相貌,对她来说,实在是刻骨铭心。
“姑娘,你为何挡箭?你……”那男子奔到她面前,见她死死盯着自己,表情凛然冷漠,心底也冒起了一份寒气。
这女子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目光中的寒冰渐渐融化开来,其中神韵,就像空中水雾被阳光照射出的虹彩一般,艳丽夺人。
她口中缓缓吐出了这样三个字:“我是魃。”
那男子初听她竟然是魃,不禁变了脸色,但仍好心想方设法要救她性命,她却摆了摆手,仍是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的人,便听我说完一段故事,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如何呢?”
那男子见她略略有些欣喜的神色,情知她已决意不再活下去,又念及旱魃乃是天下一大祸害,如此除去,也算为百姓做了件好事,遂坐了下来,点了点头。听旱魃娓娓道来。
旱魃所述,皆为陈年往事,她嘴角笑意浓厚,似乎是沉浸在了久已忘却的回忆之中,愉悦而不可自拔:
已不知道是过了多少个千年,那一天,她出生在黄帝的家中。与旁的孩子不同,她头上便连胎发也没有,且团团红光笼罩了整个产房,四面八方闷得透不过气来,庭院中盛开的各色花朵转瞬间凋零殆尽——这一度让接生的婆婆传出去而成为中原一带最大的闲话,也令她的父亲姬轩辕丢进了脸面,世人说她是个妖物。
她并非妖物,而是集天下旱气而成的天神,但是在琐碎的流言之中,黄帝终究忍无可忍,将她送到了天庭之中,拜托给羲和女神进行管教。
少小离家,她心中好生苦闷,所幸羲和女神对她和蔼可亲,更有几个小兄弟陪他玩耍,日子倒也不甚难过。那几个小兄弟,便是羲和与天帝之子——十日。
她上天之时,十日中最为年长的两日已经长大成人,他们轮流值守天空,以映天地万物;而十日其余,有些为孩童,有些则尚未出生,其中第四日熠,同她年纪相当,最是相熟。
尤记得二人初见之时,熠在羲和的后花园中玩耍着与生俱来的火焰,她那日则在诺大的天宫中迷了路,误闯到了无人敢跨进一步的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后花园之中。
她轻呼一声,举手一挡,熠发出的火焰竟然被她轻而易举的反推了回去,尤未感受到自己有何灼痛。熠习惯了一个人玩火,全没想到会有人此时进来,他眼见着那火冲着魃而去,慌张之中,也忘了收势,直到看那火团忽悠悠地飘转回来,那女孩似乎毫发未损,方长舒一口气,奔了过去,抓起旱魃的手臂,问道:“你有没有受伤?我……我不知道会有人来。”
旱魃右臂上的衣服已烧掉了大半,其余成乌黑颜色,冒着烧焦的味道。她自己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到此时,只是觉得火焰好玩,看这小男孩身子还没自己高,却能挥手间变出诺大的火球,心下好生钦佩,问道:“这火是怎么出来的?你教我,好不好?”
熠看她果真无碍,自己一人玩火自然无聊得很,便颇为爽快地应承了下来。旱魃天生未带火,但她乃旱气集结而成,自己尝试运用,渐渐也就能生出火来,只是火苗小得很,有时也不肯由她指挥。
良久,羲和找旱魃找遍了天宫上下,终于到了这后花园中,远远地看着两个孩子以火为戏,熠那孤寂了许久而略有些落寞的脸上泛着欢快,她心中也着实为这两个孩子找到了各自的玩伴而高兴。
“熠,这是妭,她比你小两个月,以后你们两个人要一起玩,你是兄长,不能欺负妭,知道么?”在得知两个孩子玩了许久却糊涂到都未问及姓名时,羲和终究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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