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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考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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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17 21:52: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張偉然
<DIV> </DIV>
<DIV align=center><B>一、           </B><B>前言</B><B></B></DIV>
<DIV>       在李白生平出處的有關資料中,〈上安州裴長史書〉<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 target="_blank" >[1]</A>是一篇歷來極受重視的文獻。但很少有人對它進行深入的研究。明代胡應麟曾懷疑它是偽作,由於所據僅「白本家金陵」一句,他的意見被清人王琦輕易地否定。<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2" target="_blank" >[2]</A>俟後該文的真實性便很少被當作考慮的問題。1978年郁賢皓發表〈李白兩入長安及有關交遊考辨〉<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3" target="_blank" >[3]</A>,據以分析李白初入長安的原因,但對該文的可靠與否並未進行討論。其他研究者亦莫不如此。</DIV>
<DIV>       事實上,〈上安州裴長史書〉存在的問題絕不止前人注意到的「本家金陵」一處。數年前筆者在研究湖北歷史文化地理的過程中,曾注意到其中有「少長江漢」的文句,近來對此進行探查,發現該文通篇的空間和時間邏輯十分混亂,不可究詰。與此同時,筆者深感該文的文字異常淺陋,與李白的身份和其他作品的寫作水準嚴重不符。另外,該文還缺乏明確的主旨,行文目標遊移不定。由此筆者認為,該文不可能是作者在敍述自己的親身經歷,而是一篇地地道道的偽作。茲將以上各點證明如下。</DIV>
<DIV> </DIV>
<DIV align=center><B>二、「少長江漢」</B><B></B></DIV>
<DIV>       到目前為止,對李白家世和生長地點的考證一般都是依據李陽冰《草堂集序》和范傳正〈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劉開揚根據李白〈上安州裴長史書〉中「奔流咸秦,因官寓家」的文字,認為李白生於長安。<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4" target="_blank" >[4]</A></DIV>
<DIV>       從運用史料的原則而言,劉開揚的做法是值得稱讚的。將「咸秦」理解為長安也頗符合當時的習慣。但其中仍存在不少關鍵問題:其一,「少長江漢」一句,劉開揚以為「江漢指蜀地,亦不待言」<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5" target="_blank" >[5]</A>,然而這一點卻於史無徵。筆者研習歷史地理學有年,所見史料中的「江漢」從來都與楚地——準確地講是與今湖北江漢平原一帶有關,從未見例外。將此資料中的「江漢」定為蜀地,蓋想當然爾。<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6" target="_blank" >[6]</A></DIV>
<DIV>       其二,上引〈上安州裴長史書〉中的這段文字是一段駢偶性質的文字,其句式很對稱,僅將其中的「奔流咸秦,因官寓家」引出來討論是不合適的。這就如同引跛腳詩,有破句之嫌。<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7" target="_blank" >[7]</A>該段文字的合理標點應該是:</DIV>
<DIV>白本家金陵,世為右姓;遭沮渠蒙遜難,奔流咸秦;因官寓家,少長江漢。</DIV>
<DIV>如此,「因官寓家」的所在便不是「咸秦」而應是「江漢」。文中先後講到三個地點,分別代表不同的時期:祖上本來在金陵;三百年前因遭難而遷徙,「奔流咸秦」;後又「因官寓家」第二次遷徙,導致其本人「少長江漢」。就是說,遭難是「奔流咸秦」之因,而「少長江漢」又是「因官寓家」之果。在有關移民的資料中,這是常見的敍述套路。</DIV>
<DIV>       綜上,筆者有十足的信心認為,上引文句中唯一正確的地理資訊是:李白「少長」之地在江漢即今湖北江漢平原。考慮到「因官寓家」的時間不明,不排除其出生於「咸秦」的可能。其下文是:</DIV>
<DIV>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軒轅以來,頗得聞矣。常橫經藉書,製作不倦,迄於今三十春矣。</DIV>
<DIV>從中看不出任何發生遷徙的消息,只能認為「寓家」後其住地一直位於江漢未變。</DIV>
<DIV>       得出這樣異乎前人的判斷令筆者感到十分驚訝,但接下來的一段文字仍可以加強這一結論:</DIV>
<DIV>以為士生則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劍去國,辭親遠遊,南窮蒼梧,東涉溟海。</DIV>
<DIV>由末二句可見,所謂「國」仍隱隱然是以江漢為中心的。在唐代,蜀中僻處西南一隅,魏顥《李翰林集˙序》稱之「自盤古劃天地,天地之氣艮於西南:劍門上斷,橫江下絕」,這指的是自然方面;孫樵所謂「西逼于戎,南逼於蠻」則概括了巴蜀一帶的人文環境。<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8" target="_blank" >[8]</A>當時蜀中的對外交通主要是取道峽江和劍門,這兩道都有極大的艱險,觀李白〈蜀道難〉可以得其仿佛。因此,身處蜀中是不大會簡單地以蒼梧為南的,就實際形勢而言,欲窮蒼梧必先出峽;而與出峽相比,「南窮蒼梧」根本構不上值得誇耀的資本。如果說作者是蜀人,標舉「南窮蒼梧」無異於遺大取小,這無論如何是一件令人費解之事。對此更可能的解釋是:此處本來就是承接上文,以江漢為地理座標原點而出此言的。</DIV>
<DIV>       至此,已有充分證據表明上述引文中的李白少長之地為江漢。接下來須討論一個前提:〈上安州裴長史書〉是否出自李白之手。</DIV>
<DIV> </DIV>
<DIV align=center><B>三、空間與時間邏輯的錯亂</B><B></B></DIV>
<DIV>       早在明代胡應麟便懷疑〈上安州裴長史書〉為偽作,他在《續筆叢》中寫道:「涼武昭王之世,南北瓜分已久,即云先世金陵,後遷隴蜀,亦萬萬不通。蓋後人因白僑寓白門而偽為此書。」<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9" target="_blank" >[9]</A>這是久已為人熟悉的意見。但胡氏只就「白本家金陵」一句而起疑,因而他的看法被清人王琦輕輕化解:「自『本家金陵』至『少長江漢』二十餘字,必有缺文訛字,否則『金陵』或是『金城』之謬亦未可知,斷為偽作者非是。」今人詹鍈根據「是《書》亦見於《唐文粹》,而此二十餘字各本並無異文」,既認定「疑其有缺文訛字亦失臆斷」,又支持了王琦的基本立場。<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0" target="_blank" >[10]</A>由此,為「金陵」一詞尋求辯解便成為所有研究者共同的方向。</DIV>
<DIV>       但是將胡氏舉出的孤證否決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以往的研究者都忽略了其他的基本事實,即該文前後的時空邏輯。而這無疑是指控該文為偽作的鐵證。</DIV>
<DIV>       詹鍈曾提出:「意者白上安州裴長史書時年方而立,閱歷未深,自道家世,漫無定說。迨年事益長,交遊愈廣,始一律稱隴西耳。」<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1" target="_blank" >[11]</A>揆之情理,這種情形自不能說絕對沒有發生的可能。但無論如何,一個人在同一篇文章中敍述自己的少長之地,總不應該漫無定說。〈上安州裴長史書〉在上引「東涉溟海」之後云:</DIV>
<DIV>見鄉人相如大誇雲夢之事,云楚有七澤,遂來觀焉。而許相公家見招,妻以孫女,便憩跡於此,至移三霜焉。</DIV>
<DIV>這段文字令筆者為之目瞪口呆。相如為蜀人,既以相如為同鄉,又有「來觀」二字,其非少長於江漢可知,此其一。其二,上文已表明自祖上「因官寓家」後其住地一直位於江漢未變,而此文又稱「憩跡於此」僅只三年。空間和時間均後先矛盾。</DIV>
<DIV>       如果說作者在來觀七澤之前沒有到過楚地,那麼須滿足一個條件:文中的「江漢」不指楚地,或者說,李白對「江漢」並不瞭解,可是這絕對不可能的。〈永王東巡歌十一首〉中分明寫道:「帝寵賢王入楚關,掃清江漢始應還;初從雲夢開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2" target="_blank" >[12]</A>詩中以「江漢」與「楚」、「雲夢」對舉,其地理概念無比清晰,即便後文講到金陵,也有「更」字以示區別。由此可見李白詩中江漢的意涵與傳統觀念並無不同。總不能說,李白在作這篇文章時(30歲)對「江漢」的地理概念還是糊塗的、到後來寫那首詩時(57歲)才弄清楚了吧。「江漢」畢竟是一個具有深厚歷史文化兼地理內涵的概念,不容任意曲解附會,亦不容一個自稱「軒轅以來頗得聞矣」(〈上安州裴長史書〉中語)的作者於此不知。</DIV>
<DIV>       況且,該文還有許多其他也堪稱致命的邏輯錯誤。作者稱「見鄉人相如大誇雲夢之事」而「遂來觀焉」,等於說此前從沒有來過楚地;可是緊接下來馬上便作出了自我否定:</DIV>
<DIV>曩昔東遊維揚,不踰一年散金三十余萬,有落魄公子悉皆濟之。此則白之輕財好施也。又昔與蜀中友人吳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於洞庭之上,白禫服慟哭,若喪天倫。炎月伏屍,泣盡而繼之以血,行路聞者悉皆傷心,猛虎前臨堅守不動,遂權殯於湖側,便之金陵。數年來觀,筋骨尚在,白雪泣持刃,躬身洗削,裹骨徒步,負之而趨。寢興攜持,無輟身手,遂丐貸營葬于鄂城之東。故鄉路遙,魂魄無主,禮以遷窆,式昭朋情。此則是白存交重義也。</DIV>
<DIV>所謂「昔」,無論如何應在「憩跡於此,至移三霜」之前。當時既已游於楚、覽洞庭,可證上文「見鄉人相如大誇雲夢之事」而「遂來觀焉」於理不通。這裏面存在着一個多重的相互矛盾關係:除「少長江漢」與「鄉人相如」,以及「遂來觀焉」與昔游於楚之外,「少長江漢」與昔游於楚也是相互矛盾的。「遊」指遊歷、遊覽、旅遊,不可以用於少長之地。再加上「本家金陵」與「遭沮渠蒙遜難」之間的矛盾,該文在空間及時間方面可謂一派胡言,重重捍挌。</DIV>
<DIV>       另外,既有憾於「故鄉路遙」,那麼照理總要儘量往故鄉靠近一點。可是,作者在從金陵西返的途中,竟然將友人往東遷葬到離蜀中更遠的鄂城之東,除去折返往復的麻煩不論,遷址的選擇與「路遙」之歎在語勢上也是相互矛盾的——不遷往靠近蜀中的所在也可以,只是那就沒有理由興「故鄉路遙」之歎。作者將這兩者兼而有之,莫非此時仍以「本家金陵」為言不成?</DIV>
<DIV>       如果說追述先人事蹟有可能傳聞失實,那麼敍述自己的少長之地應該不會有差錯;進行文學創作有可能昧於時間、地理,記錄親身經歷斷不至於方位、行程自相矛盾。尤其在交通不夠發達的古代,長途旅行曠日持久,舟車勞頓艱辛備嘗,我們絕不可低估古人日常生活的知識和能力。〈上安州裴長史書〉中時空邏輯錯得如此厲害,只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作者根本就沒有親身的體驗。</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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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7 21:52:5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align=center><B>四、文字上的紕謬</B><B></B></DIV><DIV>       除了上述的時空邏輯錯亂重重,〈上安州裴長史書〉的文字也大成問題。上引最後一段文字中有「禫服慟哭」之句,「禫」意味著27個月,在旅途上為朋友服喪如此,這也未免形容太過。又,以「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的身家,竟至需要「丐貸營葬」,細思之下恐怕也不太可能。</DIV><DIV>       近年吳小如先生指出:「在人們的印象中,總以為李白是天賦奇才,其詩豪邁恣肆,如天馬行空不可羈勒;而杜甫才是以學問功力見長,其『語不驚人死不休』乃是『讀書破萬卷』的結果。其實不然。以我讀此二家之作的經驗,李白的學問功底也是『無一字無來歷』的。他同樣也是一位『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大詩人。」<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3" target="_blank" >[13]</A>這的確是老成有得之論。筆者讀李白〈與韓荊州書〉、〈上安州李長史書〉諸文,深感其文氣磅礴,人情練達,辭旨曉暢,造語典雅;而〈上安州裴長史書〉與之迥異,很多方面都不堪深究。</DIV><DIV>       首先最突出的一點是,該文雖洋洋灑灑,卻通篇沒有一個明確的主旨,其行文意圖一直變動不居。郁賢皓曾在〈李白兩入長安及有關交遊考辨〉中有感於「歷來的研究者都忽略了此文的主要內容」,他提出:「李白寫此文的主要目的乃是為了雪謗」,並認為「當時誹謗李白的罪名性質是非常嚴重的。」<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4" target="_blank" >[14]</A>其依據分別是文中的如下兩條:</DIV><DIV>何圖謗詈忽生,眾口攢毀,將欲投杼下客,震於嚴威,然自明無辜,何憂悔吝。</DIV><DIV>若使事得其實,罪當其身,則將浴蘭沐芳,自屏於烹鮮之地,惟君侯死生。不然,投山竄海,轉死溝壑,豈能明目張膽讬書自陳耶?</DIV><DIV>應該說,郁先生的結論與依據是吻合的。只是筆者有一事不明:到底是甚麼樣的罪名會如此嚴重呢?觀後文有云:</DIV><DIV>願君侯惠以大遇,洞開心顏,終乎前恩,再辱英盼。白必能使精誠動天,長虹貫日,直度易水,不以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許門下,逐之長途,白即膝行於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觀國風,永辭君侯,黃鵠舉矣。</DIV><DIV>覽此,又似乎本來沒有甚麼事,壞的結果不過是「不許門下,逐之長途」。所謂「不許門下」不可解,由「再拜而去」可見「逐之長途」不過是「黃鵠舉矣」的另一種表達,其不可能以罪犯相待可知。而作者的請求是「再辱英盼」,郁先生在上揭文中理解為以便當面聲辯雪謗,很難坐實,姑妄聽之。然而究竟受到了何種誣謗終未明瞭。</DIV><DIV>       猶記該文開篇有言:</DIV><DIV>白聞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白人焉,非天地,安得不言而知乎?敢剖心析肝,論舉身之事,便當談笑,以明其心,而粗陳其大綱,一快憤懣,惟君侯察焉。</DIV><DIV>如果筆者所見不謬,不妨認為這已是作者自我設定的上書動機,其中並沒有與任何受謗之事聯繫在一起。《唐文粹》將該文收入「忿恚」類,想必其依據在是。可是,寫著寫著,作者忽然帶出「謗詈忽生,眾口攢毀」,將其目的變成了「若使事得其實,罪當其身。」莫非作者在開篇所謂的「憤懣」便指的是「謗詈」?這也實在太離奇了。</DIV><DIV>       姑且假定該文旨在雪謗:既云「自明無辜」,那就表明應該甚麼事都沒有;可又說「若使事得其實,罪當其身」,似乎事情還是有的,只不過被誇大了。在這裏,「無辜」與「罪當其身」是二者必居其一的。何況,「惟君侯死生」之死與「投山竄海,轉死溝壑」之死在涉及科條的問題上也不應該等價,照筆者理解,前者夠得上大辟,而後者至多不過長流。以「自明無辜」之身,不願得償清白,而只求「自屏於烹鮮之地」,並且莫名其妙地形容那已是「浴蘭沐芳」,天下寧有如是之雪謗乎?唯一的可能,只能說作者根本就不是受謗之人,並且也不必有被謗之事,純粹不過是一場筆墨遊戲而已。</DIV><DIV>       除了主旨飄忽,該文的文句也鄙陋不堪。如:</DIV><DIV>伏惟君侯貴而且賢,鷹揚虎視,齒若編貝,膚如凝脂,昭昭乎若玉山上行,朗然映人也。而高義重諾,名飛天京,四方諸侯,聞風暗許。倚劍慷慨,氣幹虹蜺。月費千金,日宴群客,出躍駿馬,入羅紅顏。所在之處,賓朋成市。故時人歌曰:「賓朋何喧喧,日夜裴公門,願得裴公之一言,不須驅馬埒華軒。」白不知君侯何以得此聲於天壤之間,豈不由重諾好賢,謙以下士得也?而晚節改操,棲情翰林,天材超然,度越作者。屈佐鄖國,時惟清哉,稜威雄雄,下慴群物。</DIV><DIV>請注意對方官秩不過五品,竟至堆砌了這麼一大堆顯然與對方身份不副、且未免有傷自尊的不得體之辭。以往不少人注意到洪邁《容齋四筆》對此的解釋:「蓋時有屈伸,正自不得不爾」。<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5" target="_blank" >[15]</A>可是筆者覺得屈伸得實在也太過了一點。尤其是誇讚對方「齒若編貝,膚如凝脂」、「月費千金」、「入羅紅顏」,已完全是《紅樓夢》中劉姥姥的口吻。</DIV><DIV>       這樣的文字表達水平與李白的〈與韓荊州書〉和〈上安州李長史書〉是大不相稱的,請注意那兩篇也都作於李白在安州時期。如果說這樣的文章出自李白之手,那只能說李白成心要跟後人開一個天大的玩笑。考慮到該文所限定的作者和受書人雙方的身分,筆者認為李白要寫這樣一篇遊戲之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毋寧說它是一篇偽作更合乎常理。</DIV><DIV> </DIV><DIV align=center><B>五、論餘</B><B></B></DIV><DIV>       以上分析都是基於本證。按理說,要是能找到他證,諸如通過版本對校、他校,或直接發現某人作偽,那結果自然更為直觀。但是,〈上安州裴長史書〉自北宋初年被《唐文粹》收錄後已開始流傳,而唐人編輯的多種李白文集其篇目早已不得而知。因此這篇文章的問題要求得解決,其他的方法已無所用之。</DIV><DIV>       筆者還想指出的是,在與李白相關的文獻中,類似〈上安州裴長史書〉的並非僅見。例如,歷來被視為李白研究第一等重要資料的李陽冰《草堂集序》,其中便頗多自相矛盾之處,前人對該序分析利用的不知凡幾,卻從未對其中的矛盾提出過質疑。這些問題該如何解釋,還須將來進一步探討。</DIV><DIV>       在本文寫作過程中,曾重溫陳垣先生的教誨:「老輩著書,常有本人刪去不用的材料,後輩不知,得到幾條資料,反以為是新發現,拿來寫成『某某書補』,又把作者原已刪去的材料給補上,就大可不必了。」<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16" target="_blank" >[16]</A>筆者為之頗感慚恧。〈上安州裴長史書〉本是胡應麟審定的偽作,胡氏不煩辭費,只拈出其中最荒唐的「白本家金陵」以立論。後人不察,一再翻案,致使筆者寫成這篇「胡氏意見補」。不知是否可免於「大可不必」之譏。</DIV><DIV align=right>                                                                      </DIV><DIV align=right>2003/5/4初稿,5/19二稿,9/9三稿</DIV><DIV align=right>張偉然  (上海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DIV>
 楼主| 发表于 2006-10-17 21:53:12 | 显示全部楼层
<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608 border=0><TR vAlign=top align=left><TD><FONT color=#333333><DIV align=center><B>Abstract</B></DIV><DIV> </DIV><DIV>Among Libai’s works, the article <I>To Zhangshi Pei of Anzhou</I> was noticed by many researchers for its offering much information about his life. Hu Yinglin in Ming Dynasty suspected it was a pseudograph, however, nobody else later supported his opinion because he quoted isolated evidence. 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proved the article was a pseudograph indeed because there are many spatial and temporal antinomies and without any leitmotiv in it, meanwhile, its words is not commensurate with other articles written by Libai.<B></B></DIV><DIV> </DIV><DIV><BR clear=all><HR align=left width="33%" SIZE=1><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 target="_blank" >[1]</A> 瞿蛻園、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26,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頁1544。按,此文各本无甚異文,下所引均同此。</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2" target="_blank" >[2]</A> 同上註(1),頁1546。</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3" target="_blank" >[3]</A> 郁賢皓,〈李白兩入長安及有關交遊考辨〉,原載《南京師院學報》1978年第4期,收入氏著《李白從考》,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1982,頁39-64。</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4" target="_blank" >[4]</A> 劉開揚,〈李白生平及其創作〉、〈李白在蜀中的生活和詩歌創作〉,俱見氏著《唐詩論文集續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頁65、77。</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5" target="_blank" >[5]</A> 同上註(4),頁77。</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6" target="_blank" >[6]</A> 以劉先生之飽學,其以「江漢」為蜀地蓋沿清人之誤。清人注杜詩,頗有以江漢稱蜀中之說,不足為訓。</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7" target="_blank" >[7]</A> 瞿蛻園、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將「因官寓家」與「少長江漢」以句號斷開,使後者連下文為句,亦欠妥。同上註(1),頁1545。</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8" target="_blank" >[8]</A> 孙樵,〈書田將軍邊事〉,收入《全唐文》卷795。</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9" target="_blank" >[9]</A> 同上註(1),頁1546。</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0" target="_blank" >[10]</A> 詹鍈,〈李白家世考異〉,見氏著《李白詩論叢》,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頁20。</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1" target="_blank" >[11]</A> 同上注(10),頁21。</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2" target="_blank" >[12]</A> 同上注(1),卷8,页554。</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3" target="_blank" >[13]</A> 吳小如,〈李白研究筆談〉,載《文史知識》2001年10期,頁8。</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4" target="_blank" >[14]</A> 同上注(3),《李白叢考》,頁47。</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5" target="_blank" >[15]</A> 同上註(1),頁1554。</DIV></DIV><DIV><DIV><a href="http://yugong.fudan.edu.cn/WebEditor/ewebeditor.asp?id=d_content&amp;style=Admin_Article&amp;originalfilename=d_originalfilename&amp;savefilename=d_savefilename&amp;savepathfilename=d_savepathfilename#_ftnref16" target="_blank" >[16]</A> 劉乃和,〈「書屋而今號勵耘」〉,載《勵耘書屋問學記》,北京:三聯書店,1982,頁145。</DIV></DIV></DIV></FONT></TD><TD width=17></TD></TR><TR vAlign=top align=left><TD width=608 colSpan=3 height=7><TABLE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93%" align=center border=0><TR><TD background=../images/dian.gif height=1></TD></TR></TABLE></TD></TR><TR vAlign=top align=left><TD colSpan=2 height=26><TABLE height=26 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width=558 border=0><TR><TD width=468 height=15> </TD></TR></TABLE></TD></TR></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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