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菊花祭

草色风烟

<P>诗篇23：
我曾行过狭阴的幽谷，
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愿神看顾您的灵魂……</P>
<P>昨天是爷爷下葬的日子，下了一天的雨，但是，到墓地的时候，没有下雨，我想，是爷爷保佑我们的。本来回家后想写点什么，但是却很累，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爷爷。
爷爷走的时候，我正在从学校赶往医院的途中，沪宁高速在我眼里，俨然是名不副实的。看着哥哥一次紧似一次的短信催促，想着爷爷在呼吸机下努力呼吸的痛苦样子，我的心纠在一起。我拼命紧紧攥着手，努力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爷爷：“爷爷，你会等我的吧，你一定要等我啊。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等我，再看我一眼。你答应我了，对不对……”
我到医院的楼下，车子刚刚停定，妹妹的短信就到了，只有四个字：“爷爷走了。”我推开车门，飞奔上楼，我觉得我的腿有点软，但是，仍然本能的要支持着。我指望着医生会抢救，指望着我上楼之后，推开门的时候，爷爷能奇迹的看我一眼。然而，我撞开门进去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叔叔扶住了我。我回头看去，爷爷闭着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而家里的人都在给他换寿衣。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想哭的冲动都没有了，杵在那里，像个木头桩子，任凭身边的亲眷哭声震天，没有一点反映。
我看着爷爷的样子，很安详的样子，好象最后的那一刻，没有受什么痛苦。他的手肿得很厉害，苍白苍白的，像纸一样，映称在棕红色的寿衣缎料下，那种白是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那一刻，我努力告诉自己：“爷爷解脱了，他再也不会因为癌细胞我扩散疼的浑身发抖了，他以后再也不会痛了。他没有等我是对的，他多等我一分钟，就要多疼一分钟。只要他不疼，我心里再难过，也没关系。”
我就这样，一直都没有哭。但是，当一切都弄停当，殡仪馆来运遗体的时候，我控制起情绪来，显得那么困难。运遗体的车子将冷藏的棺椁放进车子，关上后车门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想冲上去的感觉。那一瞬间，我似乎意识到，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那个疼我爱我的爷爷再也不回家了。我好想哭，但是看着身边痛不欲生的奶奶，我拼命忍住了。
我真正哭的时候，是守灵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厨房里，看这堂屋里灵堂桌案爷爷的遗像的时候。我的面前放着第二天下葬时候的供饭盒子。我看着盒子里面的红烧肉还有酒盅，我就想哭，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红烧肉是爷爷最喜欢的菜，小时侯，都是爷爷烧了喂我吃的，还骗我喝他酒盅里面的酒，然后哈哈笑我喝酒以后的怪摸样。那个情景，一直在脑海里，越强调越清晰，我现在就越痛苦。我缩在角落里面一个人偷偷的哭，我不敢让奶奶听见，怕她伤心起来哭坏眼睛。
妹妹听见我的哭声，从外面进来，在我面前坐下来，递给我一个棒棒糖安抚我情绪。她说，其实爷爷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去世的那一瞬间，所以才选择大家出去吃午饭的空挡走的，她赶到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五分钟了。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她以为爷爷要等我来了，才会走的。她说，我们陪爷爷太少了，以后要常常去看他才好。然后，我们俩都开始哭了，因为我们都想爷爷。唯一我嫉妒她的就是，她见到了爷爷的最后一面，爷爷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学习……”而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相信，爷爷要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他和我有灵犀，所以，不需要直接告诉我的。
虽然，母亲告诉我，下葬之后，就不能再哭了，哭太多了，对家里以后不好。但是，写这个回忆的时候，我还是在哭，一直在哭。我忍不住啊，我走到哪里，就能想到爷爷在的时候的音容笑貌，哪怕听到人家小孩子叫爷爷，我都会哭。因为现在这个词，对我而言显得很吝啬，因为，我的爷爷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墓地冰凉的泥土里面。偌大一个人，现在只剩下骨灰盒里面那么一点点灰烬，什么都没有。
守灵的晚上，我跪在灵位前面烧纸钱，我闭上眼睛祷告着和爷爷说话。我问他，没有拐，路好不好走，你在哪里呢，如果听到我说话，告诉我好不好，我很想你呢。爷爷的左腿早在前两年因为肿瘤被截肢了，他一直是靠着拐走路的。他当时人走了，没有带拐走，黄泉路那么长，他腿脚不好，怎么走呢，有没有人照顾他呢。我们给他烧了好多的纸钱，让他不要舍不得用钱，走不动就花钱请人扶他背他走。发丧送葬的时候，哥哥负责撒纸钱，每到拐弯的时候，我们就说“爷爷走好”，每到过桥的时候，我们就说“爷爷慢点走”。我一直怕车子开的太快，爷爷腿脚不好，跟不上。每一个硬币扔出窗外，发出清脆的丁零声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想，爷爷你听到这个声音，慢慢的走，我们在前面慢慢的等你，你不要着急。然后我就哭，和哥哥一起哭。
爷爷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或者说，是最坚强的人，而且，他总是为别人打算，把一切准备的井井有条的，但是往往亏了自己。就像之前觉得自己的病拖累大家，他自己又痛苦，一心要绝食一样。大家都去劝了，他也不吃不喝。就这样，整整过了九天，也许是老天不愿意顺从他的意愿，他创造了奇迹，没有因为这样去世。我们很开心，说服了他去医院，指望他大难不死，一心想好好照看他，让他再陪陪我们过完今年的春节。但是，看着他后来那么痛苦，病情一点一点的恶化，我们也更加的痛苦，这种痛苦远比让我看着他活活饿死自己要更加难受。妹妹说，她看着爷爷被病魔折磨的疼得在床上发抖，也没有哼一声，她就忍不住哭。妹妹是学医的，她那天哭着说，为什么没有安乐死啊，虽然安乐死对于活人来说太残忍，可是对于爷爷这样的病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恩赐呢。可是，我知道，我们谁也舍不得爷爷离开我们的，哪怕有安乐死，我们也会左右为难啊。
爷爷罹患的是骨癌，直到最后一刻，疼到无法自制，脑子都是清醒的，不会昏迷。所以，他是痛苦的，因为他什么都知道，包括我们哭泣，可是他说不出来。到现在，我还是很佩服他，骨癌是癌症里面最疼的癌，但是，在我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喊过一声疼，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他始终都是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们，然后跟我们小声的说话。我用手机给他拍照片玩，他也笑得很灿烂，还说这张拍的不好，要重新拍。我没有想到，这张是属于我的唯一爷爷的照片，我再没有机会给爷爷拍照片了。
爷爷是乐观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能克服困难，用笑容面对困苦和磨难，这点在病中尤其的明显。他从来不跟人发火，甚至连跟人吵架我都没有看过，连重话都没有说过。在他身上，我始终看到一种和谐和安静。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对一切新生的事物都有着像小孩子一样的好奇，我想，我是他几个孙子辈的小孩子里唯一最像他的人了。因为我继承了他的这个特点，敢于尝试，敢于迎接挑战，越是艰难，越是憋屈，越是能努力的坚持下去。我为自己能有这样的爷爷，为自己能继承爷爷的这些秉性，感到自豪。因为爷爷的这辈子是成功，那么，我也会有成功，跟爷爷一样。
爷爷当初临终的时候曾经留言给我爸爸，说不想让我们几个小孩看到他去世时候的面容，怕我们害怕。其实，我知道，他是为我们着想，怕我我们看了以后丢不下，一想起他，就忘不掉。他是爱整洁的人，终一生如此，他很注意仪表，衣服穿戴永远是最整洁干净的，所以，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被病魔折磨的样子，他想在我们心中留下一个对他最好的记忆。实际上，如果爷爷在天有灵，我要告诉他，无论他被病魔折磨成什么样子，他在我们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个最整洁，最乐观，最可亲的爷爷，我们都记着他慈祥的笑，记忆里面的爷爷是最好看的。
虽然我现在很想他，但是，心情已经能平服下来了。因为我整理好了我的心绪，整理好了爷爷留给我的宝贵财富，也整理好了爷爷给我的祝福。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面，有爷爷在我心里，在我身边，我会做的很好，一定不会让这个曾经爱我疼的老人失望的。爷爷太累了，他走完了属于他的路，剩下的，属于他想走，但没有走完的路，我会替他走完。爷爷是坚强的，所以，我也要坚强起来才对。
我离开墓地的时候，离开爷爷的时候，在他的墓地上放了很多的鲜花，这个里面最多的是菊花。爷爷去世的日子，正好是最美的深秋，他生前最喜欢花了，这个时候应季节开放的菊花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我看着满目的黄色的菊花，我仿佛看到爷爷的笑，一如往常那样的，我想，他的在天之灵应该放心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爷爷，你放心吧，有你的灵魂相伴，我无所畏惧，我会做的更好的。等到明年菊花开的时候，我会给你送去一大捧的菊花，告诉你，我那时的心情，和对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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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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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19 20:25:0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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