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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丹青之道] [推荐]嘘堂(作者: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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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11 03: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时间:2005/7/9 02:06pm 来源:抱朴子<FONT size=3>



   在大众印象中,诗词本该是谦谦君子们的俱乐部。挤进这个圈子里的男人们,看来看去,风月江山,酒琴剑箫,峨冠博带者有之,幞头朝靴者有之,夜行劲装者有之,背上插小旗子学岳飞声气者有之,对答言语,也喜欢搬弄些金庸的江湖切口,半文半白,煞是好玩,我以前在旧城区混,蹭大戏听,长堤街道文化站粤剧组里那些个街坊阿姨阿叔就都这个调调。
   文化旗手鲁迅说了好诗已被唐人做尽,这未免令人怏怏,却又松了口气:既然不再可能有好诗了,那就奉旨玩呗。最具杀伤力的是劈胸一揪:“当今!谁敢说自己是真正的诗人?”这就足够让一个男文人萎掉。   
   那一年,在天涯看见一人,粗声粗气,昂然应道:我是真正的诗人。
   不禁笑了出来。
   直觉上,此人必瘦长,大致还有个鹰钩鼻子,在多血质与胆汁质坐标上下窜跳者多如是。
   后来看过照片,果然。据他提供的附加资料称,还有不少美女误认其为横行神州夜带刀之维吾尔帅哥。
   嘘堂的狷狂个性令人侧目,他在圈中所遭受的一切压力,几乎都与此有直接关系,他提倡的实验诗,也不免因此而替罪。祥和宁定,在这个还俗和尚身上全然无迹,对此他拙劣地以佛门亦有狮子吼神功来自辩,却总是越描越黑。他自称曾是某大庙的高级僧官,我是深疑不信的,而他如果继续从事先锋佛学的鼓吹,先锋佛学在黑暗中摸索的时期必定会更为漫长。
   若说花花轿子人抬人未免格调不高,但和谐社会的建设还是必要的嘛。启功老先生诗书画三绝名高已久,偏生要你来说人家不会写诗?这对人家的家属、学生、学生的学生的感情是多大的伤害呀,就连引狼入厅的诗界朋友脸上也挂不住哇。
   当然,他对物议未必在意,甚至更来劲,有一种猪,是不怕开水烫的。
   大致是职业关系,象嘘堂这种人每天都要遇上好几号,习以为常。而在我眼里,一个不敢正视自我,怯于表达抱负的男人,是比较糟糕的一类。古人的肚量确实比今人大,如果不是,李白这种狂徒岂能留名?还赐金还山写诗去?不判个现行才怪。
   嗯?怎么把嘘堂跟诗仙并论?他配?
   看看,还真没委曲您。


   对于传统诗词界,嘘堂并不能算是一个异类,却是一个异数。
   所有的传统艺术都在技艺上有严格的要求,确实,艺术的来路即是技艺。要取得诗词俱乐部的会员卡,没有技艺是不可想象的。嘘堂以其狷介,能引起圈中人如此重视,原因就是他手底下确实有功夫。当然,网上以狷介炒作的人颇多,可出来一遛,功夫不成人家连个唾沫星子也懒得赏你。
   嘘堂上网比较晚,其初,曾在榕树下耽过一段不长的时间。
   人们欣赏的是精细秾丽的工笔仕女,而不是李可染笔下的黝黝峰壑。
   终于,嘘堂云游到了斋饭充足的故乡社区,并出卖了身体和灵魂。
   “天下之佳什,唐风得其八九”,因为这个地方的水平,嘘堂敢言道“好诗尽在网络”。
   不需要太高的鉴别能力,如果不是因意气过节而指鹿为马,嘘堂的文字实力不容置疑:整体论,他的文言本钱甚富;具体说,他在五言诗体上相当突出,并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专注于此。他的白话诗我曾专心读过,大剌剌的贵族男囚一个。其精神基本与其旧体一致,质实而神行,平心论,网上擅长旧体、新诗亦佳的写手亦有许多,然而在文字质感方面具备天资者,嘘堂实为仅见。
   我在《快风十议》曾经卖力称道过嘘堂的有雨八章,至今也依然认为那是一组在传统框架中的佳作,拍马屁之荣,不可辞也。
   嘘堂到了故乡之后,迅速得到传统派诸公的推许,他发表的《边见》第一篇,把其翻白眼恶习发挥得淋漓尽致,足以摧毁广大初哥的弱小心灵,随后,更把所有文字用WORD的编辑功能翻成繁体,古气盎然,如果这时的嘘堂着汉服深衣,作叩拜圣先师的领头羊,我不会诧异。
   这样的人若哗变,对“传统派”诸君子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他却哗变了。
   哗变的原因至今无法完全推定,大致又是禅宗式的顿悟。拿他自己的话说,再不愿在古人的衣钵下讨生活了,再不愿作优孟之语了。“我不想再在古人画的圈子里打转了,他们的审美意境是他们的,我的意识和他们不一样。我写自己的。”
   良家妇女下海,一脱求生,可惜了那千年修炼功果,小老头们叹息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从来拿得起容易,放得下的人却到底有几个?
   “入般若海,求无上灯。”嘘堂得意洋洋,愈加来劲。
   嘘堂的哗变,确乎增强了实验诗的说服力。
   风萧萧兮易水寒,没这回事,哪里这般悲壮了?诗早已成为为狎玩物,也就少数几个人认真着,在人们眼里,还是傻冒一类的。
   嘘堂其实一点不傻。
   在嘘声中,一杆旗子颤巍巍地伸出,指向暮色天穹,旗布上旧迹斑驳,上书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实验。


   秋风深于水,微澜夜正弥。似欲浸高楼,蛩声亦四起。我坐蛩声中,如在生命里。附身拾芳菲,静穆之时晷。晷上一群人,皆与我相似。各抱一箜篌,往来寻彼此。相隔徒自悲,相逢徒自喜。呜呜若有歌,断续曾弗已。徜徉廊柱间,空洞其凝视。柱影远且长,柱身久弃毁。惟余蔓草纹,穿行神庙址。幽香岂能循,神圣不能倚。而有无言者,大地或城市。存亡两难求,适如我与你。我今但漠然,你固无终始。秋水正扬风,其音殊未止。
   2002年9月,嘘堂的这首《古风.三》引起了广泛关注。
   几乎所有的人都以古诗创新的角度来解读这首作品。而困扰多年、至今依然困扰着人们的所谓时语入诗,在这首作品面前似乎显得微不足道。它是嘘堂实验之路的出发点,亦古、亦今、亦中、亦外,营造意境另加适度感慨,都是新式的,却又都能在旧体系中找到来路,具体说整个架构,还是旧的,却又带有不令人反感的刺激性,当代人的感知力与知识结构,都照顾到了,虽然作者并不愿讨好人,效果却是非常讨好。虽然所营造之境界,场景切换手法,大抵是一段MTV映画,对做媒体的嘘堂来说,并不需要调动多少想像力。
   “在古典化、模式化的o(︶︿︶)o 唉、感慨和技巧外,文言诗词就真的无可言说了吗?我觉得不是。反求诸己,大量真正的现实的思维意识因语境之阻隔而尚被闲置。而它们或者是一个诗者所应努力去挖掘的宝藏。在个体中寻本真,在存在之实在中发见个体,显然还有大量的工作尚待完成。”
   嘘堂如是说。
   的确如此。
   陈陈相因,食人余唾,鹦鹉学舌,攻击这些诗词痼疾并不是今人的发明,在古人框架上吊死,不需要什么雄心,许多人也能说不,在网络论坛上的争论间可以看出,其实真正意义上的守旧派很少。
   为什么我们热爱古典诗词?这个许多人能回答。
   古典诗词有问题吗?问题在哪里?未必有多少人愿意回答,许多人想都不愿意想。
   如果以诗词作为卡拉OK式的娱乐,那确实是不需要想的。
   嘘堂不是这类人,他对诗有抱负。
   在聪明人眼里,对诗居然有抱负者,脑子一定进了水。
   昂头说我是真正的诗人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中国后世诗歌的问题,不在体裁,更不在字句,而在与内在精神的停滞。这种停滞,与文人化有关,与文人阶层把诗歌作为消遣而不是作为艺术、作为生命的一部分有关,表面形式也许严肃,内里却是极其不严肃。这种价值取向使业余色彩弥漫了各个艺术领域,苏轼大人公堂上倦了,蘸些朱砂,逸笔草草便成一体朱竹,他自己大概也始料不及吧。诗词乃是小道,中国缺少长诗,也许就是因为在这个传统体系里,高等文化根本就是排斥劳心劳力的、不认真的。
   “古典化、模式化的o(︶︿︶)o 唉、感慨和技巧”,嘘堂切中了要害。
   为什么有“实验体”?因为有太多的“先验体”。
   大排场,小感慨,看了一首诗的开头,就知道老兄往下该说些什么了,这是不是毛病?也许不是,《空城计》、《群英会》的故事发展乃至一步一招一板一眼,还用得着出人意料么?帕瓦洛蒂唱《我的太阳》哪里出格了?还不是打动了全球千万人?
   先不要胡子眉毛一把抓,表演艺术家是艺术家,作曲家是不是艺术家?两者都是,一是演绎,另一是原创,写诗是要创造力的。
   等等!原创不就是当下的时髦口号么?诗词要赶这个时髦吗?
   咳,要到现在才来“突击时髦”,算不算也是诗词的一种悲哀呢?
   有人这般提倡:诗词不是不可变,不过要等。等到黄河复清,有圣人作,学力、才力都达到臆想中的超凡水平,才有这个资格,言下意:你嘘堂不是。
   嘘堂未必有天将降大任即负之之能力,却不甘于再作一懒汉。
   诗歌永远追求真善美,然而,把作者先造成真善美的化身,则非常可怕。 “如何以诗歌作伪”这个奇怪的课题长期以来在讲台上堂而皇之大行其道,而又有多少人感觉其奇怪?“夫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取境偏逸,则一首举体便逸。” 诗高低取决于架子大小,这样即是“学作诗先学作人”?说是教人作伪还差不多。
   嘘堂想把脚跟立在地面上,少一些自恋。
   当然,嘘堂想做的远远不止这些。如果他仅止于此,功德很快便圆满了。


   如清晨梳妆的娇羞新妇,回味着一夜缱倦后的欢愉,再望着臂上的守宫砂悄然褪去,又未免涌起了几分惆怅:少女时代,是再回不去了。
  新妇嘘堂,并没有娇羞太长时间,就开始热切地准备起了襁褓小帽,甚至开始晾起了一挂挂尿片。
  实验似乎是一条不归路。
  实验是一种精神,嘘堂说。
  实验应该是一种精神。
  实验无体,嘘堂争辩。
  哭笑不得,网上人所识却是实验体,是的,无论嘘堂如何辩解,网上人只会使用这种可笑的思维方式去解读、格定一种诗风。已经有人抢先为“实验体”总结起来:古体,五言,造境诡秘,语言夹生……毋庸讳言,至少在实验诗派开山之后一段不短的时间,嘘堂的诗风对实验作者们的影响相当大,大到连他自己都不免尴尬。在各方滔滔不绝连篇累牍的激辩中,令人吃惊的是,真正把诗歌当作一门艺术,而且具备艺术常识的人相当罕见,实验派中人多弄不懂实验何意,古典派中人,亦未见真正对传统有认知者。大家卖力地维护着、反对着自己不懂的东西,硝烟弥漫。
   竖大旗者,唯一的失败是无人理睬,连反对的声音都没有,那还不乖乖洗了睡去?对实验诗派,攻击乃是天赐恩物,它能成为一个合理的存在,与各方的攻击有很大关系。其中最好的恩物是以复古为己任的季惟斋,他充满热诚的攻击却恰恰给了标新者更有力的理由,他所阐述的,除了一再明自己坚守道统之志,并无多少值得注意的学术价值。况且,季惟斋只有把对手斥为“不学”或者“学而不纯”这一招,他似乎不懂一条常识:学而纯,在诗人素质方面并不算什么优势。
   嘘堂对季惟斋并没有以他一贯作风的进行激烈反击,这是颇耐人寻味的,其中最大的可能是,对古典道统,他并无仇视。
   事实上,嘘堂的实验从一开始就具备着与道统媾和的可能性,他对道统举起了矛枪,虚晃一下,却也许压根儿没打算投出去。他的实验,绕开了新与旧两端,也绕开了古典美感,企图不破而立,这是一种如禅宗所谓“不二法门”类似的机智(亦可理解为一种滑脱)。在这一点上论,嘘堂跟以颠覆传统语境为己任的李子是有很大分别的,李子并不属于嘘堂的实验队伍,只是众人有冯京马凉之误而已。
   嘘堂使用了大量的精力构建了一个名词,“文言诗词”,请注意,这可不是嘘和尚斋饭撑饱了,嫌没事干揉肚皮,嫌“旧体诗”不时髦而鼓捣,而是有纲领、有组织、有预谋的产物。许多人误解了“文言诗词”是指过去的古典诗词,在意的提出了疑问,因为这个“新名字”依然有漏洞不能满足方方面面;不在意的,耸耸肩骂声多事也就过去了。其实,嘘堂的“文言诗词”,与古典诗词在对“美感”的认同上已经有本质上的区别——当然,能连古典一并涵盖更好——它着重的是以文言语境表现现代情景、心境的可能性。
   ……“文言诗词”这一名称是对诗歌语言形式本身定名。“古体诗”、“旧体诗”这些概念本身含有贬义,含有“老去的”“过时的”意思。不存在旧体诗,我们不旧,我们也在与时俱进。文言诗词到底是不是过去的、古老的?文言当然是和当下语言格格不入的,但语言不仅仅是一种工具,它是一种思维方式、价值观。我们不是古人,是今人。文言是否可能复兴?从当下的写作看,要继承还要发扬,现代的人要写现代的文言诗词……
   在“文言当然是和当下语言格格不入的”之后嘘堂所论非常含糊,其实应该从文字功能的两个方面阐述:表达和表现。
   先勿论念经、作诗,若嘘和尚犯了风月官司,法院判案,法官律师所用文体,纵被告再坚持,我等看官,还是希望用白话,而非旧章回小说里的四六骈;
   因为文言渐不实用、表达性日减,它特有的表现魅力才格外值得注意,比较系统地、精准地研究旧文言的“表现”手段在与“表达”有相当距离的今天反而具有了可能,以临摹入手的传统习艺方式,大有改进余地。
   从嘘堂的一贯立场,当然不可能提倡以“旧工具、旧思维方式、旧价值观”而写,而是:“旧工具、新思维方式、新价值观”。这样就产生了问题——工具的选择,是什么思维方式、价值观使作者非要选择文言?答案是,嘘堂要复兴文言。
   不得不在前面加一个充满塑料感的字:(新)文言诗词,嘘堂再跳脚,也由不得他。
   复兴文言,太壮观了,我们要做愚公,不做智叟。
   雄心促使他不知在哪里搜刮到一条统计资料:全国(球?)进行诗词写作的哥哥姐姐居然超过了200万,这是多么诱人的兵源呀!
   实验!实验!</FONT>
 楼主| 发表于 2005-7-11 03: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实验之师疾进却不衔枚,以嘘堂性子,不但不衔枚,还要四处购办锣鼓条幅,鼓嘈连天而去。
  粮草本来就不大充足,无所谓,一路上大概会出现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嘘堂的场面吧。
  但这个估计是错误的。
  路比预料的长,而且,原来不满保守的人群大多驻足观望,大致是,锣鼓敲得太狠,好汉们又不慈眉善目。
   记得实验大旗方举,我跟嘘堂狠吵一通,唐风(现在的诗公社)要设实验部,我是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实验作品应该与其他作品同在一个平台上得同样待遇,实验·古风、实验·七律、实验·念奴娇弄不好就成了怪古风、怪七律、怪念奴娇,汇总成一部,难免变成妖兽都市了。
   釜底抽薪、脱胎换骨、细水长流,绝非摇身一变。
   实验结果的最大特征,乃是以牺牲本体的完善为代价,以开拓更宽广的审美空间、更多样的表现可能性为补偿。在实验室里,哪里会有漂亮精致的外壳?那是实验之后,投产到流水线,设计包装,然后卖到消费者手里的另一环节了,实验者在这个环节上已经歇菜。
   又,凡高的素描功底确乎没有列宾好,应该说,能接受并欣赏“不完善”艺术的人群还没有出现,绝大部分诗词作者、读者现在还在“牙雕时代”。实验者与消费者的隔阂是必然的,实验是一条精神盲流之路,但,有多少人有这种准备?有多少人能经得这寂寞?
   我曾经预言,坏实验者,必实验者。看来不幸而言中,至于冷嘲热讽、“实验就是不懂诗又自以为是的人写的垃圾”之类的谩骂并不能停止实验的脚步,只有实验者的实力——学力才力并不是决定性的,决定性的是想像力、创造力——的贫瘠,才是实验诗最大的敌人。
   想像力和创造力的萎缩,是千年旧患,要一时振作,谈何容易。
   如今,暗夜+都市+荒唐+彷徨,几乎又成为一种时髦套路,又成为一条新流水线上的产品,而且,这些产品还省掉了包装费。
   立永远比破困难。
   在微吟无板对实验诗的大量冷嘲热讽中,最能击中要害的就是一首《脊象》。
   实验的目的,就是击破套路,一旦形成了套路,就从根本上背离了实验。也怨不得大众喊“实验体”,还真喊成了习惯性用语。
   这新套路的形成,使实验部变成一时髦假面舞会,发声喊“我也来实验一把”便昂然下场,甚至对实验多少怀有恶意的人也来玩一把,什么顶着破布哭、骑着拖把飞,写得古怪就是实验,穿帮了任你嘘和尚瞪大牛眼痛骂鼠辈,嘿嘿,马甲,一扔一笑。
   嘘堂作为领军人物是相当糟糕的,实验者抱着思维定势不放,问题很严重。其中之一,就是相信诗的好坏,有一座模糊的甚至是虚拟的质量检验座标,而这座标其实就是依据他个人的口味划成的,好诗坏诗,判定的唯一理由就是“天下好诗,逃不过某家眼”,而他的个人口味却有点偏食,缺乏包容,唐以后的气息一到,捂鼻而走。论到实验作品,又以前人论魏晋的习惯手眼,“味厚”、“有晋人高致”一类,直不知所云。同时,为渊驱鱼的好事嘘堂也做了不少,要他学陈水扁拿大扫把上街做亲民骚,那是做梦,小不能忍,所以大家别相信他能成大谋。
   诗,能有什么大谋?


   作为个体创作者的嘘堂却是异常优秀的诗人,他老实地承认,他写诗很费力,确实他不是那种倚马千言的才子,幸亏不是。
   实验派中,也只有嘘堂称得上是合格的实验者。
   若从结果上看,一种特殊的文言表现力,在响马的一系列作品中,比嘘堂更清晰更到位,但响马还不能算真正的实验者,他缺乏实验过程的记录——在对实验价值的审定上,贯彻始终的过程记录是不可缺失的,它甚至比结果更重要,只看结果的话,那就有类于伟哥从心脏病药偶然地变成了性药。响马的一组,反而象即兴玩票,老实说,这种玩法价值并不大。张若虚一诗留千古的神话时代已经过去了,当今,若你扛着一张神龙不见首尾、但确实是杰作的画,指望叩开美术馆留下青史名的话,任何一位专业的艺评家都不会睬你,他们不但看画布上是什么,更看画布后是什么。
   与嘘堂相比,南华帝子才华横溢,真真是当今网上诗界一块璞玉。但南华也未算合格,他对实验精神还未吃透,对实验之路的艰难也缺乏思想准备,最现实的问题是,实验者与消费者的隔离他缺乏准备,固有的审美趣味使他无法接受粗犷或其他气息,常有把青铜古鼎拿去除锈电镀打磨一番的欲望,在实验新军中,他是最可能编成并操演新套路的一个。
   独孤食肉兽是不敢再提的了,前年一声摩登白石,至今背上刀痕历历,况且,他也有意在跟实验划清界限,不提。
   至于近期颇受注意的易初九,拟日后有闲作专文歌颂,且按下。
   嘘堂是合格的,一颗光头从未低垂,他一直在变,一步一脚印,纵跳或踉跄,脚迹清清楚楚。
   诗未必是进化的,却一定是变化的,因为你的心念在变化,与时间不互动的艺术是表演艺术,表演艺术可以很绚丽,但诗没有给它留下位置。
   嘘堂对抗的是诗的先验性——诗本来就应该无先验性,这点他与李子是同盟,一如临济义玄,一似曹洞良价。
  “秋风深于水”这种用语似乎令嘘堂相当入迷,这种比喻上的错位甚至是撕裂,是于表达性的现代汉语语法相违的,在表现性的白话文字中,效果亦不理想,现代白话诗人大量使用这样的手法,却无一不支离,无一不造作。偏偏汉诗有这样的前例,而且常能出奇制胜,偏偏文言的笔断意连的特点,使这种修辞具有异常的张力和想象空间。嘘堂在这方面下的功夫颇多,其步后尘者所不能处,多在这里。如“猛疫变飞蝗,夜灯白欲腐”、“攥祖国于拳兮,复贯之以长钉”、“天空如長椅,萬物離座時”、“地氣濕如孕”、“彌空結暗苞,竊竊類詆毀”等等皆是,尽管未必都成功。“肅風如炭筆,沙沙作簽名”这句,本该我这个挥舞了三十年炭笔的人来写出,却让贼秃写掉了,可恨。
   嘘堂近期的方向似乎更靠近诗本体了,这个倾向颇耐人寻味,也许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正是促使我下笔写就此文的缘故,他的《玛笃克》、《旦夕》似乎偏离了他一贯的哲思与呈现纠缠之路,走向行篇节奏语感乐感,亦颇有效果,哲思、呈现于是退居二位,显得苍白起来。习惯了解读嘘堂旧日作品的人若还以旧眼光去附会其实是不妥的。变化固然可以接受,而这到底是外延还是内缩?不清楚,通常会是后者。
   嘘堂个人的实验会不会有停步的一日?回答是:一定会。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嘘堂。
   嘘堂的素养大致来自三方面:一是汉文学,其中特别偏爱汉魏晋一路,文言的功底是他实验的表层资本,是看得见的部分;另一方面是欧洲文学,特别是斯拉夫民族的沉郁、质朴、厚重与汉文学对他的影响相得益彰,应该说,嘘堂并未接受系统的哲学方面的训练,大致是西学在东欧文学中有限的折射;第三方面则是佛学的影响,凡事若进入嘘堂并不算宽阔的视野里,而且能为他的思维框架所容纳,他通常表现出格外优秀的思辩力。作为一个任性的人,他吸取营养的方式也是充满了主观,对他认为浪费时间的事物他一律拒绝。这种吸取方式是非常艺术家式的,而不是学者式的,所以当季惟斋诘难其所学杂驳不纯时他并无愧色。杀猪的放血,淘粪者弄勺,社会分工,本不该胡子眉毛一把抓。我觉得,对于诗人,不患其不纯不深,患其不广不开放。凡合理(或不合理)的存在,不管你肯定或否定,都是应该留意的,比如嘘堂(曾经?)一无所知的王小波,以及王背后的罗素等等。
   实验与消费的隔离是必然的,实验者拥有多少读者自然不必在考虑中,我对嘘堂的意志力没有疑问,但希望在实验的同时,带来的是一种汉民族久违了的贵族精神,而非一群精神贵族。
   实验最根本的问题是必然地以变为最终目的,无变则无以言实验,这种出发点之下,个性只能退居次要,甚至是变的副产品,甚至仅仅是“非它”而不是“自我”。而个性及其共性的关系,自我及其社会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实验诗的出现,使诗词的复活成为一种可能而不仅仅是一种向往,它既然存在了,就具备合理性,它还幼小,虽然很丑,也不怎么温柔。嘘堂的诗并不讨人喜欢,但把他与谁谁谁排位比较都是见识浅薄的表现,太多拥趸反而应该引起作者的警惕。
   对诗,嘘堂具有极强的使命感,请留意,是对诗,而不是在“文以载道”的立场上以诗拯救什么。
   是的,他对诗绝不玩耍,摈绝小聪明,严肃刻板得叫人受不了。当他对新手的作品骂臭诗引发汹涌怨潮时,难道就不能以诗前众生平等的角度来理解么?是啊,网上口心如一,毫不扭捏地把诗当成一回事的人,只有嘘堂,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得到我的敬意么!
   当然,我表达我的敬意,却不会是瓜皮小帽,打躬作揖那种。
   我为值得下笔者而述,述这一个缺点与优点同样过人的男人,以及他的诗。


   嘘堂的性格另一面却是有趣的。
   张国荣死,居然见嘘堂在故乡嚷嚷要卡拉OK:“都去!今晚要喝个够,都来唱他的歌!”那时不了解这人,不禁惊诧,却又欢喜。
   微吟无板曾是他的死对头,有一次在MSN上聊天,听他痛骂嘘和尚,听到差不多,觉得不落井下石一下未免过意不去,便说了个嘘堂的笑话:
   嘘堂跑到浙江见莼鲈归客,见面便行东欧元首间的大礼:熊抱——以诗的名义!结果是燕河大半个月间帮被贼秃电倒的老公拔火罐拔到手软。
  无板听完,不笑,在那边沉默半天,然后说:“若这样,这个人倒是可爱。”
   嘘堂写过一句“遗交欢之污渍兮,在玫瑰干支”,及时雨实在受不了,小抗议了一把,他愈加来劲,洋洋洒洒弄了篇《写诗与做爱》,说得头头是道,得意忘形,全不顾正人君子者如我,心脏是否经受得了。
   嘘堂好酒好色。
   酒量不大,辄不省人事,却好吹牛;
   开堂讲经,若有女菩萨在,便不结巴,打字奇快,妙语连珠,且句句带微笑符。自号色中火坑,一头说“我把那小姑娘赶跑了”,一头又宣布堕入失恋深渊——还是听听女士如何评价:“糖糖(!)呀,就一小男孩!”
   他说起潮州开元寺,那是粤东名刹,被追还度堞前曾在彼驻锡,因相貌实在太英俊,又如海奢黎一样有这般好声音,于是女粉丝成群,常有富姐夜里开着电单车(在当时条件下)带他去城里兜风云云,恨恨恨当时禅心太重坐怀不乱云云。想象女摩托车手后面坐一位大袖飘飘、贼眼兮兮僧侣的景象,不觉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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