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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丹青之道] [转帖]悠扬之水载绿来(一) 沈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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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5 10:5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对赵丽雅(扬之水),我要套用一句俗话:真是当今一奇女子。她开过卡车、卖过西瓜,然而醉心文史,博学多识,尤其对书痴迷疯狂,书情知得多、买书快、读书快、写得快,连张中行先生这样的老读书人都自叹不如,乃至对她为了买书其他什么都不顾颇为反对。(张中行曾劝她少买书,又说自己“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书,可是谈到勤和快,与她相比,就只能甘拜下风”,“只能赞叹”。见《负暄三话》之《赵丽雅》等。)后来成为《读书》的编辑,固亦宜焉。九十年代中期以前,《读书》集文人情致与思想锋芒于一身,学术深度与好看可读并重,既有厚实的现实感,更有清雅的书卷气,赵丽雅正是营造这一亮丽风景的编辑部众女史之一。一本杂志也有它留不住的花样年华,后来的《读书》就不是同一回事了。赵丽雅也适时离开,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由“文”而“学”,由“今”而“古”,精神轨迹愈发深远而与先民的世界接上:《诗经》研究界由是多了一道既深邃又清澈的“悠扬之水”,以洁净自然的初生天地为源头,一路婉转流淌,为我们这个喧嚣与骚动的时代,从远古载来一抹丰美而又静谧的绿意。2000年,她接连出版了《诗经名物新证》和《诗经别裁》。(早期她的文章多署宋远、于飞、谷风等,后来用得最多的是“扬之水”,这些笔名便皆从《诗经》中来,可见其“旧契宿缘”之深长。张中行《赵丽雅》引其自表,“扬之水”出自《王风》,“无何深意,只是念一遍,觉得好玩而尔。”《诗经别裁》之《扬之水》篇指“扬”解作“悠扬”为切。)此外,之前她还有《棔柿楼读书记》、《脂麻通鉴》、《终朝采绿》等问世,让我们先由这几本书谈起。

《棔柿楼读书记》我无缘得见,据作者自述,该书“只印三百本……它只是留下了我早年读书的一点轨迹,也只在这一点上,它对于我个人尚有意义。”(2000年冬至致笔者信)张中行为之写的《序》则赞这些“书评具慧眼,一扫就能辨沙金,得要领”,“文中还有不少诗意”,“就是不问内容,也无妨读读,当作美文欣赏”。(《说书集》)

金性尧曾指出,《终朝采绿》乃《棔柿楼读书记》与《脂麻通鉴》二书的选编合集(金同题文章《终朝采绿》,刊香港《大公报》1998年4月14日),那么下面谈《终朝采绿》时也就算把作者这第一本书包揽进去吧。

《脂麻通鉴》收入辽宁教育社“书趣文丛”第一辑,1995年3月出版。内容分为三辑,用作书名的一组史话“脂麻通鉴”,作者题记说是读史读出“怆然悲怀”之作;张中行《赵丽雅》一文则称这些文章,“引书多,熟于掌故”,“文笔老辣,有见识,感慨深”,“读了这样多治史专业的书,而且有眼力,能够抓住要点,击中要害”。这些自表和评价,只举《民意》一篇便可见其确然。该文以古事为证,谈到民意虽可感,但在专制统治下常常是无力的,不过为历史增添气氛,供后人发抒感慨而已;更有被愚弄了的民意:述笔者乡先贤袁崇焕冤死后,京师人争购其肉啖之泄愤的惨事,令人痛心。可见士论、民意易为权力左右,天下苍生因而只是在历史大悲剧中充当一个角色罢了……这岂止是说古事呢,作者对人世与人性的悲悯,直欲穿纸而出。

末辑“独自旅行”,乃据旅行日记写成的游记。我私下对这两种文体一向“小心”,认为日记如公开发表,“真实”、“隐私”等分寸殊难妥贴;游记则很难写好,况且今人已没有本来意义上的“游”了,因此对买和读这两类书极为挑剔。但扬之水这批游记却让我“放心”,更让我“欢心”。且说我有与她某段相近的行程,回来读其文,比照之下甚是惭愧,看她一是在沿路平常人事中见出物理人情,在身边琐碎细节中描出的“无限情味”,“就象那随处可见的、散散淡淡的春光”,“象那依着蓝天,似有若无的云气”;二是携书出游,把书卷气息、历史风尘融入风景名物,使它们有书为证、为佐,陈四益为该书写的《序》便说“那几篇悠悠水、淡淡春的散文,也还是离不开书”;三是独自游历,作者题记说这些游记要表达的,是与自然之间不容第三者,一个人旅行,感受自然也感受人生——这些,都远非携幼扶老、跟着旅行团、走马观花囫囵吞枣的我可比。她才能在这样的旅行中“辨出蓝的丰富”。我自身的旅游不能免今世之俗,私心却甚仰慕古人那种本质意义的行旅,扬之水正得古人风采矣。至于日记,她的态度也颇合我心,该辑题记说这些文字采自旅行日记,但日记乃个人秘密,公开发表时略去秘密,则不能称日记云云。这样处理是较适当的。

中间一辑“不贤识小”,是说书论文的篇章。既自谦“识小”,又强调要保持“不受命”的姿态(该辑题记),作者的精神品格可见。它们与《棔柿楼读书记》一起后来选入《终朝采绿》,也就放到下面一并谈了。《终朝采绿》是浙江人民社1997年7月出版的“今人书话系列”之一种。这批书话所及,从古到今,从东到西,从形而上到形而下,林林总总,令人起“她读得书多”之叹。而其中心所在,或曰我最大的感受是:“寻常的美”。开头第一篇《墙外见花寻路转》,拈出周邦彦词“取景又皆从寻常日用中来”的特点,对“于此特具深心”、“详加征引”的罗忼烈笺释本大加赞赏。这正见出作者的兴趣所在:从“寻常日用”,衣饰、器具、民俗、建筑、闲书、乐器、玩具……中,发掘出美与意趣。

但,她并非在作小文人的无聊赏玩。一方面,她的抒情有厚实的学问打底,故此不会让人觉得虚浮。

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她有着明确思想观念为导引。为什么要关注寻常日用呢?她有这样的文章题目:《万物总关情》、《难得平常》、《“有意味的没意思”》,更有这样的直接表述:“世情固恶,但不食人间烟火的栖隐大约也只属理想之境……倒是朴朴素素地去生活,反更实在些”(《炷头鸟之歌》);“‘生活是悲痛的,可是米莱就热爱它本来的样子’”(《乡下佬中的但丁》);“我倒愿意仅仅保留一份天真与稚拙的感受……至于对‘深刻’的领悟与分析,尽可留与哲学家们”(《城市里的土著》)。所引这三篇,谈的都是西方文艺家,但这些话的背后深处却反映出作者一种普遍的态度:她对那些古物闲情的投入,原是对人间的投入,是源于一种入世的、踏实的生活观。情怀是出尘的,文字是脱俗的(甚至,她致笔者的书信都以农历纪时),但又绝非极端地站在尘俗的对立面,不食人间烟火、只追求深刻理念的迂夫子。出世与入世结合得这样好,是我至为欣赏的境界。这样通达不迂的人,在埋首于考据学问之余,就必然有其不一般的见识。如《闲话》述史,最后归结为:人们总说“以史为鉴”,实质逝去的只是时间,人性人情并不因有“鉴”而改变,“那么历史只好给人们去写书、作诗,或聊助谈资吧。”又如《建筑中的历史》以一片古村落在古代的商业、文化并盛为例,指出商品经济并没有妨碍文化事业。再如《虹有两只脚》直指“爱情与婚姻本来就是两个概念,其间并不一定有必然的联系”等等——不过,这些通达的见识,包括上述的关注现实生活,我都并非从扬之水这儿第一次听到,于我是早有会心,读来只是感“又多一个同道中人”而尔。真正使我惊喜的是她对建筑的态度: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1 17:44:12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5-10-15 10:5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如翚斯飞”一辑五篇,头三篇谈中国古村落建筑,仿似无限依依,沉浸其中;后两篇却出人意料地为钢铁水泥的工业化程序化现代新建筑叫好助阵。有个美国文人猛烈抨击单调、纯粹、缺乏装饰的现代建筑,扬之水自己也是文化人,却反对这种文化观。原来,她是看到了现代建筑虽乏古典文化气息,但却能尽量满足普通人的需要,她爱护这种对人道基础的恢复,并认为应把现代建筑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去考察,不能凭个人好恶褒贬(另外,现代建筑洗尽铅华的单纯质朴,也为作者所喜)。这种不从文化而从人道出发,不凭个人趣味取向而认清历史大势的明达,实在难得。我们尽可私心里依恋古典、沉迷繁丽,但不能为一己私情而放弃理性评判,把个人好恶和观赏性的文化,强加于时代与民生。作者于古典优雅于观赏性文化一往情深,自非一般附庸风雅者可比;但又能不忘抬眼看到外面真实的世间、身边真实的生活(这恐怕跟她开车卖瓜的早年经历有关),则又非不知今夕何年的遗老遗少可比了。

可是我们就算不谈这些吧,正如张中行表示过的那样,仅从阅读审美的角度而论,她的文章也是一流的,清丽幽雅,有一份绵密的漂亮,教人于她笔下的词人才女、名物古事中,得了舒心荡涤。金性尧同题文章便称赞该书“文章秀丽而妩媚”,孙机的《序》也指其风格“清清浅浅中,滉滉漾漾。”我在几个清秋佳日欣欣然读罢,那种美的感受,溢满怀抱,直可用她在《书外品》文中所引的半副对联来形容:“犹春于绿,俯拾皆是。”《终朝采绿》的书名、辑名均出自《诗经》。作者在《后记》说:“如今真的打算去皓首穷经了”。从此,她正式以“《诗经》采绿人”的面目出现。

对于《诗经》,我总是恭敬欢喜,虽则学识浅薄,难得深解,但仅是吟诵那些简朴优美的好句子,便宛如置身开阔明朗的初生天地,所遇所亲,皆是淳朴先民,悲戚欢欣都是坦荡荡的(胡兰成所谓:“直见性命,所以无隔”);又似掬饮源头清水,有一份洁净的欣然、丰盈的悦乐。

我对“文”之外有“学”者最为欣赏钦佩(虚实结合,则不至象单纯的文艺家易流于虚浮、小家,且能见出人生多种可能性的开拓);且如前面说到的,扬之水情怀、见识、文字、学问俱备(这是我评价一个学人文士标准的四个要素),由她来攻研《诗经》,实在是上佳人选。

如此,再加上一向对博物学(尤其草木)感兴趣,《诗经名物新证》便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之书”了——何况北京古籍社2000年2月出版的此书,紫调的套封,深蓝的里封,顾廷龙题写的端庄清雅的书名,合成一款可算是优美的书衣,更称我这注重装帧的形式主义、唯美主义者之心。

作者在前言性质的专章《诗:文学的,历史的》(下称“前言”)里自述,该书并不局限于名物考证,而是用考古材料(以科学发掘获得的成果为主)证史证诗。证史方面,她说此书的最终目的,是力求在《诗经》所咏与具体实物二者之间的遥相呼应处,接通它们的联系,并因此透现历史风貌。证诗方面,她认为,“诗(《诗经》),第一是文学的……又是历史的”,历史细节多由名物体现,但归根结底是为了阐发诗意。她是从名物出发,兴趣在附丽于名物的情与意、史与思。为此,她“穿越逝水流年”,“披沙拣金”,持平实、诚恳的态度,兼取各家,容纳各法,既重视传统诗学又不为所囿,总欲如前人说的,“揆之情理,参之物理,以平易求古诗人之意”,并从“物象”中表达“心象”,由这“可见之纷繁传达出一个可会可感、深微丰美的心之世界”。一如既往,她十分重视实实在在的“人生”,比如概括《诗经》的歌与乐,是当中包含了思想史、社会史、风俗史中最切近人生的一面;“诗的时代礼乐制度与生活情趣几乎是打成一片的”,“几乎一切庄严的、有限止的仪式之后,都接续着轻松的、无限止的歌与酒。庄严自然是真,庄严之后的放松,却不是对庄严的否定,而是接续,只不过换了一种亲切的方式。”《新证》就力求重现名物中曾有过的活力,为这史的一章注入生命气息。全书正文19篇,分类述《诗经》中表现的社会生活图景,即史中飞扬的一面,举重若轻地再现了草木、鸟兽、虫鱼、宫室、车服、官制、祭祀、礼乐、兵、农……等名物,为《诗经》所描写的精微物象提供形象材料,依凭物象的复原,“编缀起礼仪与人生曾经有过的一种诚挚与温厚的结合”。

综观此著,作者实在是由名物而《诗》而史,最终把“文学之源头”、《诗经》时代的远古美好天地重新呈现在世人面前,正如“前言”说的:周人“创造了一片几乎是一去不复返的灿烂与辉煌”,“经历了开辟之艰辛的周人,礼制初建,纯朴未失,天真未泯,而新鲜的理想,蓬勃的创造力;充满开拓之信心的精神与力量,却又带了明智与严肃的敬畏之心;弦歌为讽激烈切直,而始终不失温柔敦厚,这种种精神素质,铸为诗之内容与形式的完满谐和,性情与礼义、情意与功用的圆融合一。它是‘第一’,也是‘唯一’”。

《新证》对学界、对作者本人而言都是未曾尝试过的新工作。金性尧《太平时节读书人》(刊《文汇读书周报》2000年5月20日)指出:旧有的《诗经》名物著作,很少从审美角度来写;扬之水长于抒情,过去写的多是轻量级作品,这一回则是扎硬寨、打死仗,几无一字无来历——岂独如此,书中的数十幅工笔插图,都由写得一手“明清闺秀小楷”的扬之水绘出。(据范用《七月读诗》,刊《文汇读书周报》2000年9月9日)

而即使不讨论其学术意义,《新证》对一般读者也是引人入胜的。虽然骤眼一看那繁多的注释、那粗略估计近千种的引用文献目录(顺带一提:扬之水于这些“细处”也很是规范、不苟,连书话亦在文末列出所谈书的资料,深合我意),会教人“叹为观止”,但事实上,即使不学无术如我者,却也能读得入迷。其文之佳是早就见识过了,但仍有超出预料的欢喜,学术考据而能有此丽雅文笔,令我为之倾倒。象证《小雅·斯干》一篇,实为一简明的远古建筑讲解,读者被引领着“登堂入室”,犹如置身其中,听她娓娓解说,清澈明白,没有厌闷,只有欣悦,好好见识了一番初民的居室。这种功力,除来自对学问深入浅出的本事,很重要的一点是——我必须再次提到——有赖其文字造诣,才能把考古写得那么漂亮、生动,“明白显豁”(孙机《序》)。她赐赠此书给笔者的题语也首先说到“文字”,其意可见。又她于2000年清明致笔者的信中说:“我总把学术与文字看得一样重,其实用心作文岂不就是一种学术态度,我希望能够臻于二者合一的境界。”

是以她评《斯干》:“用了简净的文字,写出韶秀,写出明丽”,“虽是庙堂舞曲,却仍有动人之处”,“有神气,有情致”,“处处点逗情思”,正可用于评她自己此书。孙机《序》亦点出此书的感情、“诗意”,“细腻的文笔”,“舒畅明快,娓娓道来”,尤其这两句说得好:“带给读者的是科学的清醒,是诗思的摇曳”。

此书缘起,是沈从文当年曾提出,希望有人结合文献和实物,对《诗经》等古代名著写名物新证。我想,扬之水此著,是足以告慰沈先生于泉下的。《新证》我恰于春阳明媚的三月得之,应景,也应我的诗缘节候,真是天意的巧合——盖《诗经》来自人类的春天,而我曾在人生的春天(大学)和现实中的三个春天沉醉其中,96至98年的三个三月,我皆对自家杜鹃繁花读《诗经》,洵为赏心乐事。其实《新证》岂止是为我,也是为这世间、从学界到有心的读者,都添了一动人春色矣。

随后出版的《诗经别裁》(江西教育社,2000年7月,“经典丛话”),则选取了不同的角度,与《新证》一“虚”一“实”、一“情”一“物”地分别阐释《诗经》,从而共同反映出《诗经》整个的风貌,也完整地呈现了作者对《诗经》的精神联系与研究成果。

其内容、体例,如作者《前言》谓,兼有选与评之意:“别”,“于公共标准之外,别存一个自己的标准”;“所‘裁’者,古人之《诗》评而尔。”全书选了《诗经》47篇而述,我于2000年12月,好天气的冬日品读一过,如饮清酒,畅怀浅醉。令我感受最深的,也是该书别树一帜之处的是:一、以情心去体会;二、或正面赞美,或侧面反证,重现了《诗经》时代初生天地的美好。

第一篇谈《关雎》,第一条注释,引作者颇为欣赏的牛运震《空山堂诗志》谓:“只‘关关’二字,分明写出两鸠来。先声后地,有情。若作‘河洲雎鸠,其鸣关关’,意味便短。”由这开始,一路下来,作者所谈,便紧紧扣住“情”这一中心。(对前人评说之选看重其有无情味,是否“富人情”、“解风情”,此远非唯一例子。)她在《前言》里就坦言:“……于诗不必是达诂,却是于人情见得深透,而我们正要以此情此心读《诗》才好。”以“情”去切入研究的对象,是作者特别关注的一个视角,不独对《诗经》如此,而对《诗经》尤其如此,诚如止庵《跋》的评价:“力求体会《诗》中的人情”,“处处都落实于作者细微而深厚的情感感受。”作者正是以一种诗人的情意、女性的心眼,去印证远古天地的人情,去展示那些忧伤与悦乐的灵魂,去反映《诗经》男女种种切实的生命感受。
发表于 2005-10-20 19:44:09 | 显示全部楼层
<P>请问下 赵丽雅 是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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