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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丹青之道] [连载转帖]独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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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5 19:55: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楔子 破题
1966年8月24日,北京,在阴得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下面,一团烈焰骤然腾空,周
围是兴奋着、狂舞着、欢叫着的人群,好像18000年前山顶洞人祭祀天神的场景。祭坛
上的尸骨,便在这火焰中完成中华文明最悲怆的祭礼……


第一章 承题

太后
我爱我的丈夫,是他选择了我,给了我今天的这一切。虽然他已经走了几年了,我
却仍觉得他就在我身边,我会常常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那时,他还是裕王,而我
,不过是裕王府里的一个小宫女。因为家贫,我无力讨好总管大人,于是自然的被分在
离王远远的一个角落,准备默默终此生。但有时候,就像命中注定一般,王突然出现在
属于我的角落,慌张中,我来不及回避,甚至忘记了跪迎,只有低下头等待即将降临的
惩罚。很久,没有声音。抑制不住的好奇心让我偷偷看了王一眼,结果是,我红着脸再
次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王了,因为我见到王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热切的,温柔的
,又有些霸道的,不含一丝责备意味的异样。所有的一切,就这么降临了。王是喜欢我
的。
比起我的丈夫,我更爱我的儿子。很多宫女,在被宠幸一次后,就永远失去了再见
王一面的机会,而作为王的女人,也永远失去了出宫的希望,依然就这么等着准备默默
终此生,很多宫女,很多很多……但我没有,因为我的儿子,因为他的出生、他的存在
,我会永远免于陷入默默的命运!
6年,不是很短的时间,但有丈夫和儿子陪在身边,我并不觉得长。王成为了皇上
,他选中了我的儿子成为太子。在他作出这个决定的那天,我抱着我的儿子喜极而泣,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太子,以后会像他父亲一样是皇帝,再以后,世世代代的皇帝都会
是我和我丈夫的子孙,没有别人,没有别人。而我,会成为太后,受万民景仰,永远不
会沉入深宫忍受无止的寂寞。
我丈夫作出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并不是因为这份幸运赐予了我才让我这样说,我
的儿子,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不仅在皇子中,我相信即使他生在平民之家,也
必定会是栋梁之材。但他生在了帝王之家,这是上天赐予大明王朝的福分,他会让这个
王朝再一次飞翔起来。而我,为了我的丈夫,为了列祖列宗的愿望,为了这次飞翔,一
定要把我的儿子培养成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
为了这个伟大的愿望,我用近乎严苛的方法来规范我的儿子,细致到一举一动,特
别是在丈夫去世以后。我忘不了他在临终前拉着儿子的手,看着我的眼神,和他第一次
见我时的眼神一样令我铭记深深。从那以后,我的儿子成了皇帝,我成了慈圣皇太后,
而我的丈夫则成了穆宗皇帝,成了一个概念,他的身体静静的永远的躺在昭陵里,他身
边留有空位,直到一天,我也去那里,陪他到永远。所以,我不能辜负我的丈夫。我希
望,当那一天来到时,当我也静静躺在他身边,我可以轻轻告诉他:“看,我们的儿子
多么了不起,我们的帝国多么强盛。”
我的儿子是聪慧的,他五岁不到就可以自己识字、看书,据我所知,只有张先生小
时才有同等的智慧,所以,我选择了他做我儿子的老师。选中张先生还有一个原因,是
他的谦和儒雅。丈夫临终时,本来同时选择了高拱和张先生一同辅佐儿子,因为他才十
岁。但高拱实在是,太趾高气扬,居然说“太子是个十岁孩子,如何为人主”。当冯保
把这话转述给我听时,我愤怒了。虽然我的儿子只有十岁,但他表现出的智慧与好学已
经超过了历史上的很多帝王,而日后成熟的他必定会超过任何一个帝王,甚至包括他的
父亲。而另一方面,即使我的儿子不具备这种智慧,当我的丈夫选中他以后,高拱也再
没有权力这样说!作为对高首辅的答复,第二天一早,我和仁圣皇太后下了一道严旨,
命令高拱革职并遣回原籍,他再也不是首辅,并且永远不可以再踏进北京城一步。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5 19:5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同时
,取而代之的,张先生成了首辅,我满意了。张先生是谦和的,他讲的每句话都在君臣
礼节的允许之内,从不逾越,哪怕是作为皇帝的老师。他又是儒雅的,风度翩翩且学识
渊博,尽心的教导我的儿子,就像我心中儿子的完美老师的形象。我是满意的。我还知
道,张先生是个有能力有抱负的人,看朝中气氛逐渐的清明、朝臣的安定而积极就知道
,把儿子和他的帝国托付给这么一个人,是可信的。
有了张先生在外庭的教导,我所需要做的,就是督促儿子接受这种教导。为此,我
搬到了乾清宫,和儿子住在一起。每天早上五更时分,我会准时叫醒儿子,带他去临朝
听政。很多次,看着他熟睡的面容,看着他睡眼朦胧的洗漱,我会心疼,恨不得让他多
睡一会儿。但是,我知道,那是不行的,外面等候着文武百官,儿子在临朝,帝国就紧
紧的握在他手中。再想到丈夫的嘱托,我会硬了心叫起儿子,让他端端正正坐在皇位上
听百官奏事,虽然他可能什么也听不懂,但也一定要坐在上面听。那是荣耀的象征!
在我看不到的场合,我叮嘱冯保照顾皇帝,冯保是儿子最信任的宦官,儿子会听他
的话。冯保也是个很儒雅的人,虽然他是个宦官,但因为有学者的风度,而且文笔很好
,所以被世宗皇帝选作秉笔太监。而我,升他作掌印太监——宦官所能达到的最高职
位。他知道皇帝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信任他。除了督促儿子,我自己也在为他作出
榜样。我每天读书写字,并且要求30岁以下的侍女都要这样做,我想为他创造一种积极
向上的氛围。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即将出现的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我的儿子
,我的骄傲。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
发表于 2005-12-28 15:05:15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face=楷体_GB2312 size=3>伟大的母爱   :)</FONT>
 楼主| 发表于 2005-12-30 23:36:1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居正
荆州神童,5岁读书,10岁通晓六经,12岁中秀才,16岁中举人,23岁中进士,25
岁授翰林院编修……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似乎早就忘却了,可不知为什么,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今天早上听皇上给我背诵昨日所学的经文时,听着他流畅而又稚嫩的声音,看着他因集
中精力而涨红的脸颊,我竟突然想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和夹杂在往事中的赞美之
音……
我是骄傲的,这种骄傲源自于我的智慧,我感谢上天的赐予。与这种智慧相配的,
我从来不侮谩他人,永远谦和有礼,因为我的智慧让我深刻理解“谦谦君子”的含义,
只有做到这一点,我的智慧才会给我带来福运,否则,它倒很有可能成为灾难的根源。
但很多也被世人认为有智慧的人,却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严嵩就是个例子。某种程
度上说,我很佩服他,聪慧,我相信他决不输于我,但世宗皇帝的喜怒无常却也不输于
历史上任何一个著名昏君——我永远没机会当众说这句话,但当我说给自己听时,我就
是这么评价他的,昏君——因为严首辅伺候的皇帝是如此之难,所以我不得不佩服他。
但他的肆无忌惮导致了他的毁灭,曾经聚敛过的金银,也没能帮助他摆脱饿死的命运。
他的仇人太多了,他的非议太多了。我认为,他做一个翰林学士更合适,而不是一个首
辅,因为他缺乏管理国家的抱负和能力,所以,当他成为首辅时,除了利用权力聚敛财
富和巩固地位,便也不能做别的了。
聚敛财富,巩固地位,想起这两种行为,我不禁长叹。很多年以前,我曾经天真的
以为,官员所行使的职能中是不应该有它们存在的,一直到我当了翰林以后。只做了6
年,我就辞职了。那是我第一次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竟然那么那么大。我清高,所
以不擅交际,因为我无力支付交际所需的花费;交际少,所以难以升迁,因为没有权贵
赏识我,他们连我的名字都没注意过;不能升迁,所以我的抱负就成了美丽的气泡,因
为我没有足够的权力去实现它!我只能看着国家在沦陷,官吏在腐烂,而我,还是这衮
衮诸公中的一员。于是,我辞职了,背着来时的行囊回到了家乡。那时的首辅是严嵩,
对我后来观念的转变,我永远保留对他的愤怒。
在家乡,我种了几亩竹林,每天在那里读书。当有风吹过时,竹摇叶摆,我总会回
想起很多事,有金碧辉煌的朝堂,有君王的嘉奖褒语,有高中进士时的皇榜,还有从少
年起从未改变过的抱负,“我要让这个帝国再次辉煌”!这往事中的丝丝甜意甚至完全
掩盖了那曾经的苦涩,令我如此回味悠长。“再次辉煌……再次的辉煌呵……”,终于
一天,竹林中,我仰天长啸,我的国家啊,我终究还是不能舍你而去!6年之后,我回
来了,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朝堂,那种久违的感觉让我热泪盈眶,我知道自己是属于这里
的,命中注定的感觉让我知道,我是属于它的,哪怕是要祭献上我的尊严。如果说,在
祈求帝国腾飞的祭坛上一定要有祭品,那么,就让我来成为这牺牲!
当人作出转变时,一切就变得容易起来。我不再拒绝有心人赠予的财富,而是好好
利用它去结交更多的人,推荐,升迁,得到更多的赠与,结交更多的人,几乎所有的官
员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但我,仍然会有不安,死去的于谦,活着的海瑞,有时会扣问我
的心。我佩服他们,同为帝国的官员,我向他们致以最高的敬意。但我不会走他们的路
,他们保住了尊严,却没有实现帝国的梦想;而我,既已踏出迈向祭坛的步伐,就不会
回头。
利用几次做史官的便利,我集中精力研究历代盛衰的原因,并留心观察社会现实,
我在思考帝国的复兴之路。既然被注定,命运便会降临。有一天,大学士徐阶注意到了
我,将我推荐到裕王身边,我的理想之路终于即将铺开。但这路却也不平坦,我还远不
能任意施展胸中的丘壑,我还需要等待。
严嵩倒了,世宗死了,在改朝换代中,我的地位不断提高。我面前的最后一块巨石
,是高拱。我坦言,穆宗皇帝的木讷寡言令我无奈,虽然有受严嵩压抑的原因,但我怀
疑先天的资质愚钝也不可忽视。对君王的怀疑总是大不敬的,特别是于我有知遇之恩的
君王,但我却抑制不住在心里会这样想。不过,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史书的评价,他绝
对不会是昏君,因为他信任高拱和我,这个正确的信任维持了隆庆一朝的社会稳定。但
这种可怕的木讷却也导致朝臣中无法遏制的争权夺势,那段时期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
倾轧与斗争此起彼伏,甚至我都不确定,是否仍能出现在明日的朝堂。穆宗的信任总算
保全了我,但我知道,在他心里,我永远只是高拱的副手,最得力的副手。
实际上,与高拱共事并非一件令我不愉快的事,相反的,有时甚至大有心意相通的
感觉,因为他也拥有同样非凡的智慧。并非所有的大学士都能如此,由于皇上的需要或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者同僚们的需要,不乏碌碌者或圆猾者占据高位,真正有智慧、能力和抱负的大学士并
不多。我能感觉到,高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坏,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交,我们经常
相对而坐开怀畅谈。我喜欢这样,因为彼此互相欣赏,谈起理想,就像回到无所顾忌的
青年时代,但不同于青年时代的是,只要我们决定,理想就可以变成现实,因为我们,
已是帝国的主宰。但高拱毕竟不是我,他和我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更多的专注于他的骄
傲,而少于感谢上天的赐予。出于这种骄傲,他有一个很讨厌的毛病,高首辅是不能容
人的。和我一样,他也是通过徐阁老的推荐进入内阁的,可他却在得志后迫使徐阁老辞
职,然后又赶走了四位阁臣,引得同僚们嘘声一片。这时的我,是除他以外幸存的两位
阁臣之一。我不习惯他的不能容忍,讨厌他的忘恩负义,更重要的是,我清楚的知道,
尽管现在我幸存,但我不会永远幸免,哪怕我们再相知深深。也许,他所做的一切并非
纯粹全部出自于他的骄傲,只不过是因为,权力的宝剑需要很多东西去锻铸,尊严,恩
情,友情,或是别的什么……我不确定我比他更适合拥有这把剑,我在仰问上苍。
上天的答复是,我胜。
还未决定是否排挤我出阁,高拱自己先犯下了致命的错误。穆宗大行,高拱和我成
了顾命大臣。看着艰巨的任务,高拱在朝中感叹:“十岁的孩子,怎么治理天下啊!”
不过,高首辅的错误不在于他敢于感慨皇帝是十岁孩子,而是,他不该招惹冯保——皇
帝和李后最信任的人。尽管高拱是首辅兼顾命大臣,我不敢保证他一定会赢。我在冷眼
看着他们。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
 楼主| 发表于 2005-12-30 23:37:55 | 显示全部楼层
冯保来了,他的表情充满恐惧和恳求,却又带了几丝冷酷,展现在他的很有儒者风
范的面庞上,更显得这次拜访的不同寻常。“不愧是提督东厂的人”,我在心里暗暗喝
彩。平心而论,冯保是个难得的宦官。忠诚,儒雅,明礼,而且学识渊博,在认识他之
前,我从未想过有天会把这样的词汇用于评价一个宦官,熟读史书的我深知宦官对国家
曾犯下的种种罪恶,特别是对于这个帝国,宦官拥有了太多的权力,同时也犯下了更多
的罪恶。但我可以这样评价冯保,因为他配得起,特别是他的不逢君恶,令我尤其感到
难得。所有的奴才都会讨好主子,冯保也不例外。我听说,在皇上很小的时候,冯保就
寸步不离的守护他,伺候得无微不至——我知道,他是个有心计的人,还很有眼光。但
有意思的是,冯保的讨好是有原则的,他的学识渊博让他懂得一个帝王应该具备的美德
,并且竟敢于以此来规范皇帝的行为,作为一个奴才,这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所以我认
为,冯保是个难得的宦官,以他和皇帝的亲密,对皇帝的成长应该会大有益处。公平的
说,高拱这次为了私人恩怨而要排斥掉冯保,我是不认同的。
从冯保的脸上,我知道他的心思,和我结盟。高拱没有必胜的把握,冯保也一样,
而且更有危险。但如果得到我的支持,就是另一种局面了,因为朝堂上,大家都以为我
支持高拱,高首辅自己也这么认为,我是他力量的一部分。这种态势下,冯保竟然会来
找我,这个宦官拥有的智慧和勇气再次令我惊讶和佩服。但在外表,我仍是以平常态接
待他,仿佛根本不明白他今天来的目的。冯保没有坐下,也没有说话,就站在我面前,
很久。我也没有开口,我在做最后一次思考。“张大人救我……”当他的最后一道心理
防线崩溃的时候,我决定,选择他。为了这个决定,我做了今生最卑劣的一件事,我教
冯保抓住高拱的那句话稍做改动,报知两宫太后,而且要先去慈圣太后那里。然后,我
候在宫门外,几乎圣意下达的同时,我已坐在内阁里草诏——一份决定我和冯保胜利的
圣旨,也是证明我们结盟的文书。
第二天,这道圣旨颁布完时,我看见高拱跪在地上很久很久,没有人去扶他起来,
同僚们指点着散去了,只有我陪着他,也是很久很久。看着他,我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
的感觉,包含了很多,许是对朋友的歉疚,许是对莫测天威的感悟,我说不上来,奇怪
的是,却缺少了胜利者应享有的喜悦。天威啊,就这么一道旨,就天上地下了么?不再
有清白,不再有友情,我似乎感到自己在走向一个不可知的未来,心里和脚下都很虚
空。我不忍看着他在那里久跪,便搀扶起这个曾经视我为好友的人,搀扶着他最后一次
走出了金碧辉煌的殿堂。他走得步履蹒跚,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高傲的他这般失神。他走
了,我想,应该是再也不能回来了,这个和我一样准备把自己奉献给帝国的人,就这样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做了祭坛下的一捧柴。当高拱消失在我的视野时,我知道,我的时代终于来了。
如果说,除了智慧,还有什么一定要感谢上天的话,我想,那就是今早站在我面前
的人——我的君王,我的学生,我终生要守护的人!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裕王的第
三个王子,但他在冯保的护持下,严肃而有礼地回答我和高拱的问话,让我留下了深刻
的印象。我觉得难以置信,皇族的血统也能养育出如此智慧的孩童。而之后发生的事,
更让我相信天意的不可抗拒。裕王的兄长们的早逝使他以世宗第三子的身份继承了皇位
,而这个聪慧的小皇子,居然沿着和他的父皇同样的道路继承了皇位。这真的是命运吗
?我感谢上天,赐予大明朝如此智慧的君王,赐予我如此聪慧而好学的学生,他所具有
的这两种身份,无论哪一个,都可以让我激动不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假
如我只是一个落魄老书生,空有满腹经纶,那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拥有一个足够聪慧的
学生,授给他我毕生的知识;又或者我是怀着满腔热忱的志士,那我的期望就是,有个
好君王欣赏我、任用我、信任我。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能找到令自己满意的学生,更不是
所有的志士都能遇到梦中的君王,难以置信的是,我竟然可以全部拥有。我对上天深深
感激,作为报答,我必要完成那注定的使命:给我的学生一个强盛的帝国,给天下志士
一个明智的君王。
梦想中祈求帝国腾飞的祭坛上,我仿佛见到了圣火熊熊不熄。我的国家啊,你的前
途是一片光明!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1:4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朱翊均
有的时候,人的一次心血来潮就可以改变他一生的命运。我现在都想不明白,究竟
我当年的那个心血来潮,对我是一件幸运,抑或是一种灾难。
我想,我可能是属于旁人认为的那种,“聪慧”的人,而且我相信他们这样说并非
完全出自恭维。6岁以前,我也没有这样想过。6岁,翊鏐降生,我第一次发现我与他的
不同,几乎让我有些恐惧的是,我觉得他更像一个正常的孩童。开怀的笑,无拘束的哭
,完全不考虑后果的任性、撒娇,弟弟就是这样的。可我没有,从来没有,在记忆中。
不是因为我是兄长,而是因为,我不会。从我记得事情起,我在每做一件事之前,总会
想很多东西,事情为什么发生,我的做法会产生什么后果,别人对我会有什么看法……
这些思考并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一般在我注视对方的时间里,我就能看透我想知道的
东西。我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不一样。弟弟的行为让我知道,我大概是和别
人不太一样吧。至少孩童可以享受特有的欢乐,我从来没享受过,我想试一次。但我,
还是不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思考到那么多东西,也就不知道怎么可以不思考它们,
就像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深植于我的看不见的灵魂中,我无法逃避。很多时候,看着
弟弟笑得那么纯真,我会忍不住悄悄嫉妒。真的很想能抛掉那种习惯,不管是孩童、壮
年,还是耆老,哪怕只有一次也好,真想能感受一下没有了那种习惯约束的思想和人
生。直觉告诉我,那应该是美的,是我现在所不能理解和领略的美。
虽然比弟弟缺少了一些东西,但我有属于我的骄傲。我的思考总能让我进退有止,
毫不费力的就可以背诵大篇的经文,从老师赞叹的眼光中我知道,这种骄傲是弟弟永远
也达不到的。书上的知识告诉我,不仅包括弟弟,实际上也很少有孩童能做到这些事情
,我很兴奋,我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相对回想一下,我记得弟弟第一次见张先生
时,就差点揪了先生的胡子,后来母亲罚他跪了好久。我觉得弟弟的行为简直是可笑的
,后来的结果更是糟糕,稍稍思考一下,也不可能如此作为。我不能理解弟弟,我也没
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也从来没被罚过。惩罚,不应该属于我,我认为。
父亲和母亲明显地喜欢我胜过弟弟,我想,和那些事情都是有些关系的吧。虽然不
能体会像弟弟那样无所顾忌的感觉,但每次看到父母注视我时,目光中透着的自豪与欣
喜,我便也很释然了。毕竟,这些都是弟弟得不到的。如果那一点点嫉妒与好奇总是消
不了,那就让它藏在心底好了,不会有人知道。我讨厌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不想像看
穿旁人一样被人看透。没有任何理由的,不过又是一个习惯。
我心里总是有很多想法,但很少告诉别人,出于上面那种习惯。6岁那年还有一件
事情发生,因为突然的一时心血来潮,我第一次故意地发表了我的想法,于是……我记
得那天,父亲在宫殿外骑马飞奔,旁边站着很多宦官和宫女脸色都是白的。我知道他们
在害怕什么。说不上是出于突然间的怜悯,还是倏然闪过脑海的圣贤道理,我向父亲挥
手叫喊。父亲停下了,和颜悦色地问我做什么。我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
血都变热了一样。迎着父亲的目光,我大声地说:“陛下是天下之主,如此驰马急奔,
倘马蹶失足,后果作何设想?”除了父亲,激动使我再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到广场
上似有我的声音在回响。我看见父亲楞了一下,忽然跳下了马,紧紧将我拥入怀中我
看到他哭了。我突然也有点想哭,但是使劲憋住了。还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我有些不
好意思。没过多久,我就被立为皇太子。母亲又抱着我哭了一次。
我知道皇太子代表什么,不像弟弟,什么都不明白。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哭
,在我看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看,我就是为了这个王朝而生
的,智慧、好学、守礼、仁爱,他们这样教育我、这样评价我,我也在努力这样做。因
为对我来说,这些并不困难,那植在灵魂里的习惯让我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切,反倒是
不这样却很不自然。在读了很多圣贤书后,我能越来越真切地感觉到,原来真的是这样
,我真的是注定的帝国的继承者。带着天赐的能力,我的使命就是:引领帝国走向辉
煌。
可是,这个命运却有时也让我凄凉。登基后,每天五更,我都会被母亲叫醒,没有
感觉的洗漱,没有滋味的进餐,然后是烦长的朝会。母亲以为我是因为听不懂才会觉得
烦,所以如果我有流露神色,总会遭到斥责。可其实不是这样的,当年的父亲不也很烦
朝会么?难道他也是因为听不懂吗?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以为我。虽然我不
知道父亲当年为什么烦恼,但对我来说,却是因为朝会太容易懂了,才会令我觉得兴趣
琐然。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官员总拿着性质差不多的事报给我听,而我则要在很多大同
小异的奏章上批大同小异的话。也许,是因为他们跟我不一样吧,他们属于那一种人,
弟弟长大了的那种人。我们这两种人间永远无法平等交流。
先生和他们不一样,我喜欢先生,他是我唯一值得学习的人,因为他和我一样智
慧。他教我答复各种各样的奏章和大臣,教我要有耐心,教我要体现一国之君的权威。
我喜欢先生,从他身上我学到很多,可能有的他本没想教给我。因为无聊的朝会是我的
权威的体现,先生教导我,母亲要求我,大伴督促我,所以我也就自觉忍受着无尽的三
日一朝。没有任何抱怨,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有代价的,智慧让我明白这一点。朝会之
后,是学习经史,课程是先生安排的,他也会经常来给我上课。相对早上忍受时间流逝
的折磨,学习是令人愉悦的,是我作为帝王必须经过的路。
真正的痛苦在于,日日如此,年年如此,不能有一天缺席,不能有一天改变。特别是,有时我会凄凉地想,以后,只要我是帝王,就永远都要这样。每次想到这,心里会
说不出的烦恨和难过,就像再次感觉到那总也逃避不掉的习惯。所以,今时今日我仍会
怀疑,当年的心血来潮是否会是一个错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做我该做的事,因为我是天子,真正的天子!
 楼主| 发表于 2006-1-2 11:49: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起讲

张居正
我的理想终于实现,就在我面前,一点一点的完成。深夜,当我看完各地的公文,
已是神疲身倦时,这个念头就像一个小火花在心中只一闪,但接着,我就整个被点燃。

当我真的成为首辅时,在很久以前就决定走的路上,我却突然犹豫了。徐阁老做过
首辅,高拱做过首辅,他们并不缺少能力,却都没有进行改革,他们也维持了国家的稳
定,没有人置疑他们的能力和贡献。那么,我,是否一定要进行这场改革?如果改革失
败,王安石的例子摆在眼前,即使不在乎个人安危,帝国却危险了。为了自己理想的实
现,我是否值得把帝国的命运拿去赌博?退一步,即使改革成功了,商鞅的故事也可能
会重演,因为改革总会需要血,利益受损者的和坚持改革者的。比前人幸运的是,我的
改革一定有继承人:我的学生。是啊,皇帝啊!不知为什么,每次想到他,心底总会传
来莫名的激动。我惊讶于自己这不受智慧约束的感情,更惊讶于我的学生竟能给我这么
大的力量战胜对于未知的恐惧。我会拥有继续前行的勇气,因为我的学生需要的是,一
个强盛的帝国。那么,帝国的命运和我的命运,就一起在祭坛上等待被选择吧。
帝国是庞大的,看似千头万绪无从下手,我选择,对准吏治开刀。严格的说,这不
能算是改革,因为我的主要方法是,要求大家严格遵守成法。我甚至没对祖宗传下的法
令做一丝改动,因为官僚的蜕变常常不是由于法令制定得不好,而是由于执行得不好。
所以,我略略改动了一下机构,在一种层层负责制度下,叫各层官员都严格遵守法令,
仅此而已。成果令我自己都惊讶,从世宗时就积压的文案在不到半年时间里全部处理完
成,中央发出的号令在一个月内就被地方最小的机构一丝不苟的执行,再没有庸庸碌碌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的官吏,所有人都在辛勤工作。改革的第一步成功了,我感觉到,帝国有希望了。
第二步,整顿财政。曾经亏空了几十年的国库现在堆着满满的钱,我今天还去查看
过,那系钱的绳子原来真的会烂,我以前还以为不过是文字上的夸张修饰而已呢。国富
不等于民富,历朝的教训我是知道的,我让国库充盈的同时,也要让百姓衣食有余。唯
一的办法就是,推行税收新政,从豪强大户手中“讨”债,把他们吃空国家和穷人的财
富都讨回来。所以,现在的结果是,国库有钱了,百姓也有钱了。可是,豪强都在叫苦
,他们在不断地和我为难,想找机会整倒我。对于这种人,我没有留一点情面。为了帝
国今天的富强,我把那么多珍贵的东西都抛弃了,怎么能为了怕得罪那些贪婪而恶毒的
人,就放弃我的梦想!
接下来,也是最终的目标,强兵。我知道一个人才,戚继光。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他
了,同是有能力和抱负的人,我们彼此相互欣赏。而且,跟高拱不同的就是,他是武将
,我们永远可以合作而不产生利益矛盾。他的经历比我还要曲折,嘉靖朝时几起几落,
不过以后不会了,因为我的信任,他将为这个帝国完全发挥自己的能量。他果然没有让
我失望,在我把他调到北方边关不久,他的威名和胜利就使边境肃然安宁。我需要的就
是这片安宁,只要几年就好,让这个疲惫的国家得到几年休整的时间,就可以训练并装
备起一支强大的军队,再有了戚继光这样的将军,帝国的完全复兴已是指日可待。为此
,我毫不吝惜地把国家仅余的一点资源,全部装备了“戚家军”——我看中的大明王朝
最精锐的军队。
朝中总会有非议存在。我严格执行法令,他们说我排除异己;我改革税法,他们说
我苛待士大夫;我任用戚继光,竟然有人攻击我有不臣之心。因为很久以前就丢掉了很
多东西,现在的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人言不足恤”,我倒是很能理解王安石的心
境了。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但总被人这样指责,我心中还是会有些波动的,是种委
屈,是不被人理解的烦恼。时间的证明总需要等待,这等待的过程似乎还不如当年我离
开朝堂的时间久,可我感觉好漫长啊。
让我感动的是,每次有人上疏议论我,皇上的反应竟比我心中的波浪还强烈。从这
种反应中,我能感觉到年少的皇帝对我的深深的感情与信任。记得第一次遭到弹劾时,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皇帝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大叫着要把上疏者廷杖处死。皇上和一般
的年轻人是不一样的,他极少表露自己的心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激动。顿时,一
股同样强烈的感情涌上我的心,我匍匐下跪,在我的君王面前,在我的学生面前。我请
求,不要太过严厉的处罚上疏者,以免堵塞言路。皇帝以最快的速度奔到我身边,扶我
起来,我知道,他不愿见我单独跪在他面前。皇帝的意志是坚决的,我的反对却也不可
有退缩,哪怕真的让他生气。其实,上疏者的命运已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不要让
我的学生背上杀害言官的罪名。皇上终于让步了,在较轻的处罚了上疏者后,他同时下
令,不许再有类似行为发生。我的君王,我最忠实的支持者,我有什么理由不回报你一
个强盛的帝国?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
 楼主| 发表于 2006-2-5 10: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朱翊均
我对先生有种奇怪的感觉。
自从成为皇帝,身边很多人、很多事都开始改变。首先是我的母亲,她要求我使用
“母后”来称呼她,用“朕”来称呼自己,不管有无旁人,而且不可以用错。从那天起
,虽然她每天就住在乾清宫,和我睡在一间屋子里,比以前还要近,但我却觉得,我们
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开。我本来就不善于像翊鏐那样腻在母亲的怀抱,而现在的我,对
着母亲,更是只能在一定的距离外观看,就像她也这么观看我一般。除了母子,我们还
成了上下级。这是我的理智能理解的,却是情感所迷惑的。究竟是母子关系重要,还是
君臣之礼重要?
翊鏐长大了,成了潞王。以前他在我身边贴前蹿后,我从不生气,爱惜地摸摸他的
头,他们都说我有兄长的风范。现在,我不愿意见翊鏐了,因为他见到我,第一件事便
是向我叩首。他不会再贴在我身边了,我也不能再作一个普通的兄长,不然马上就会有
宦官指出我们的举止失去皇家应有的礼仪。难道他不再是我的亲弟弟了么?
大伴也变了。我小的时候,他是个多么好的大伴啊,每天给我穿衣端饭,陪我玩耍
,晚上抱我上床睡觉,还不忘替我掖掖被角。无论什么时候我需要他,他都会及时的出
现,就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我不介意大伴知道我的心思。那时候,大伴教我
好多东西,我和父亲的大臣们对答时,按着大伴教导的礼节,总能得到父亲和大臣们的
夸奖。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可是现在,他变了。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找到他,因为他
要替我准备答复奏章,他说有很多奏章,要看很久。有时候,他出现在我身边,只是因
为母亲要他来的,来督促我。我不喜欢大伴现在的样子。但我知道,回不去了。
只有先生没有变。
第一次见到先生时,我是君,他是臣,我是父亲的儿子,他是父亲的讲官。现在,
我仍是君,他仍是臣,我是他的学生,他是我的先生。只有我们,在不断接近。我每天
都能见到先生,也许是在朝堂上看他严肃的处理军国大政,也许是在学堂上边背书边偷
看他慈爱的笑容——因为我一正眼注视先生,他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了。经常的,在
单独一间宫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听他神采飞扬地讲历代兴亡的故事。那是一种很
奇怪的感觉,混着崇拜和亲切,甚至有点像,对父亲的感觉。每次想到这点,我会羞愧
不已。可实际上,先生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早就远远的超过了我的父亲,甚至他花在我身
上的心血也是如此。但是,我禁止自己这样想,我觉得,这是对先生对我的热忱的玷
污。
我所有的理念,治国的,为人的,都来自于先生。我一丝不苟地吸收着他给我的教
诲,并且要求自己要全部做到,我不想看见先生热忱的眼睛里闪出失望的光。我觉得先
生所说的都是对的,从大臣们的奏章来看,新政的效果确实很好,先生的官声也是很好
,而先生的形象,那更是令我欣赏不已,我在不知不觉中模仿他。在我心里,先生是个
完美的人。
突然一天,有人上奏章说先生是邪恶的,说先生姑恩罔上,说先生结党营私。我无
法形容心中的愤怒,用全部的礼节控制着自己,才没有把那奏章撕成粉碎。我在大殿里
咆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奏章里的恶毒字眼都从我脑海中抹去。先生跪下了,我慌了
,我最害怕先生单独跪在我面前了,简直手足无措。我更想处死那上奏的人,先生却求
我开恩。我知道先生的想法,他不要我背妄杀言官的骂名,但我不怕,就算被天下人指
点,我也要惩罚敢于冒犯我的先生的人!先生流泪了,我不能再坚持自己的方式,我怕
先生更伤心。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我严禁再有发生,我也告诉自己,如果真的
再有,杀无赦。
先生,我第一次坚决地行使了我作为帝王的权力。这种行使权力的感觉也很奇特
啊。
 楼主| 发表于 2006-2-5 10:54:17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居正
我对皇上有种奇怪的感情。
对于皇上,我是有点歉疚的。历史上很多王朝都是因君主的贪婪而导致灭亡,我让
我的学生特别注意这点。我教导他不要贪财,珠宝并不值得什么,真正值得珍惜的是人
才。但实际上,更深刻原因是,为了尽快地使国家财政好转,我不得不限制皇家的开支
,在皇家所能容忍的范围内,甚至到达了吝啬的程度。让我感动的是,我的学生全部接
受了我的教导,没有丝毫怨言。甚至有一次,他指着衣服上一道线痕告诉我,是太后亲
手给他补的。我很想哭,那是龙袍啊,有几个皇帝穿过带补丁的龙袍,相比穆宗当年的
一日一件新衣,他的儿子、我的学生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我忍住激动,平静的告诉
他,这样做是对的,天子一件衣裳够一户百姓一年的吃穿。
我必须平静,不仅是因为君臣礼仪的限制。我的学生是可爱的,他自觉地做到了很
多事,可以让世间的成年人都羞愧和汗颜。但每次,他都会恭谨地让我过目、评论,说
他可爱,是因为他期待的神色逃不过我的眼睛,就像儿子取得了成绩就立刻要报告父亲
等待夸奖一样。我不知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禁止自己这样想,我觉得,这是对皇
上对我的信任的亵渎。为了逃避这种感觉,也为了让皇上不要自满、再接再厉,我必须
平静地对待他。我希望,他这样努力下去,尽早成为一个明君。
有时候,我也在怀疑,我是否对他要求得太过严格?五年以来,除了生病和过节,
我没有允许他放过一天假。每天都要背诵、学习,稍未完成,我就必须板起老师的面孔
训斥他。即使是我的求学时代,也没有这样。我不敢试想我的学生的心情,那让我很不
舒服。但我也没有办法,即使我肯放松他,太后也一定不同意,同僚们说不准又要趁机
弹劾我失职。难啊!
万历朝还从来没有过灯节,为了节省国库开支,我让皇帝下旨都免了。去年灯节前
,他眼巴巴的看着我,问我能不能放一次灯。我说不能。他想了想,小声说,以前的旧
例都是要放的。我知道,他很想能轻轻松松地玩一次。但我的理智要求我这样回答:
“本朝初年也是不放灯的,成化年间才开始放灯,现在恢复旧例就不放了。”他不再要
求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眼里有失望的神色。想起嘉靖朝和隆庆朝的灯火,是很盛大美丽
啊,可国库里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钱,不能为一次放纵欢娱就前功尽弃。我贫寒的皇帝,
我可怜的学生,再忍一忍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翊均
我在心里失望过很多次。
我不明白,为什么先生和母后从来都不夸奖我?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其实,他
们也并不是没有夸奖,但那种有如打着官腔般的“皇上圣明”能算夸奖吗?
我想被母亲抱一抱,像当年被父亲紧紧抱住一样,用那种来自真心和热血的力量告
诉我,我做的很棒!可母亲没有。我简直怕跟翊鏐一起见母亲,我怕看见他趴在母亲身
边的样子,能让我的心都喷出火来。而且我还知道,对弟弟的嫉妒是不对的,越是没有
人知道,我越得受嫉妒和良知的双重折磨。另一方面,母亲不但不会夸奖我,还把我以
前对弟弟的优越感都消磨殆尽了。我被罚跪,长跪,而且是经常被罚。这让我从先生那
学来的高傲的心倍受打击。我真想对母亲说,这不是我该接受的惩罚!作为国君,在那
么多侍从注视下受斥责、长跪,令我无比难堪。而作为她的儿,难道我已经不值得她骄
傲了吗?我勤奋,我节俭,日复一日,试问人世间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而我,求的是
她的一次拥抱,一次褒奖。没有,一次都没有!偶尔一次没有做好,我竟换得这样的惩
罚,这公平么?我之所以还能一丝不苟的遵命,是因为,那是我的母亲。可是,我的心
好疼。
不过,很快,我就该嫉妒不到翊鏐了,他要就藩去了。作为我最宠爱的弟弟,我赐
给他很多的财富,超过任何一个藩王。这一次,先生没有阻止我,因为这是国家的礼
仪。我代表国家,先生教给我。潞王还没动身,我已经开始想念起他来,因为很可能以
后都见不到了。我15岁,翊鏐9岁,我们才做了9年的兄弟,以后就天各一方难以相见
了。这还算幸运,如果我不是皇帝,也是一个藩王,也要就藩,我们也许连见面都没有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可能,由于成祖皇帝的登基,藩王间的交通变成了十恶不赦的重罪。可是以后,他就是
远方的一个概念了,除了潞王府报来的奏章,我再也不能知道他的消息。母亲也一样,
或者说翊鏐以后都不能见到母亲了。我很替弟弟心酸。直到此时,我终于再次相信,母
亲更爱我一些,因为我被选择永远留在她身边,而不是弟弟。我也才想起,这些年,母
亲天天和我住在一起,而弟弟却连见她一面都要奏报。我悄悄哭了。我再也不嫉妒弟弟
缠着母亲了,只是还想看到他纯真的笑脸,童年的印象仍未释怀。如果是最后一次见,
一定要深深印在心里,这是我弟弟的样子。
还有一个人的评语我很在乎,那是我的先生——我心中衡量善与恶的天平。每次,
我觉得做出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我都会把先生找来,向他报告。也许,像我这样的君
王真是很奇怪,但我不在乎。可是,每次,先生连个笑容都没有,总是“皇上圣明”,
然后就又开始由此引申讲起别的大道理。开始,我以为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后来,我觉
得,无论我怎么做,他和母亲也不会夸奖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隐约中,我似乎
只是觉得他们的好的标准太高,而且总在变,我做到一个,它就又涨高了,而我,永远
是一个不合格的学生。这真是一个很令人失望的规律。
在不断追求标准的过程中,有时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训练的狗。我听一些小宦官
给我讲外面的人训练狗的样子,把肉举得越来越高,狗就跳得越来越高。可我是皇帝啊
!他们竟这样看待我么?训练狗的人对狗没有感情,只有利用,可我相信他们是爱我
的。这种信任是维持我和狗的最大差别。
我像被逼到一个墙角,拼死守护着自己最后的信任。如果现实看起来没有爱,那我
就一定要相信他们是爱我的,我这样最自己说。我不能想象这种信任的丧失,那我会无
地以自处。 <BR line-break"><BR line-bre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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