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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南國的秋天來得特別晚,非要等輕寒的西風吹落滿枝的紫荊花,纔知道要多添衣服。若是在更為寒冷的北方,恐怕早已是草木蕭蕭的黃落時分了。此後,誰念西風獨自涼?
答案是開滿遍山的菊花,當你輕輕漫步在鄉間小徑的時候,會意外發現這小菊,在這百花凋謝的秋天怒放了, 穿過這冷徹肌膚的西風,在似血的殘陽照射下,悄悄地冒出來了。黃燦燦的花兒,帶給我們不僅僅是意外的驚喜,帶給我們的是生命的溫暖。
沉沉的香草,華麗的百花,高貴的美人,在屈原的滿懷感情的"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唱吟下,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吾國浩瀚五千歷史,積纍下深厚的文化底蘊,菊花吸收著中華文化土壤的養分,將美麗送給秋天,也曾見證與縯繹一段段讓人難以忘懷的傳奇與故事。
菊花,即使我們在水一方,我們依然能夠知道她的所在。因為菊花有股淡淡的幽香,連惱人的西風也在傳遞菊花的行蹤。菊花曾傾倒過高高在上的帝王,祗因為她的氣質。這種氣質到底有多迷人?“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漢武帝劉徹悲歌一曲秋風辭,懊惱佳人的遠去,時光的蒞荏,生命的苦短,菊兒凴什麼能夠讓這好大喜功,喜新厭舊的帝王如此念念不忘,世間上漂亮的佳人何其多,爭奇鬥艷的百花又有多少呢?正是凴著散發著清秀風韻的氣質,愛她的獨一無二,可是秋天來得太晚了,菊呀,菊呀,冰清玉潔的你呀,太像我這輩子的最愛,李夫人了,可是為什麼現在纔出現呀?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原來英雄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無數英雄遲暮,幾許佳人遠去,年年清秋九月,菊花依然綻放。因此,九月又稱菊月,這個時候已經到了西風凋碧樹的時候了,連剛直的樹都承受不了的無情摧殘,何況那些東君細心呵護下的花兒?但是菊花偏偏選擇在此時登上華麗的舞臺,傲霜綻放,不是人間俗物。也許正因為這種氣質,纔引得無數帝王為之動容。黃巢是個唐朝的落第秀才,但最後埋葬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大唐帝國。全唐詩收錄了他的兩首詩,都是和菊有關,最著名的莫過於《不第後賦菊》: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霸氣十足,。怨氣十足,殺氣也十足。然而也就在此時竟也萌發西楚霸王的“彼可以取而代之”之志。百花因為為菊花的純潔氣質而折服,於是約定好放棄競選,成全菊花成為花中之魁,既然菊花成為花魁,我黃巢為什麼就不能成為人中之王。於是他又自我膨脹,再題一首《題菊花》,約好稱帝之後如何如何:
颯颯西風滿院栽,
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
報與桃花一處開。
但是黃巢最終失敗,菊花並沒有追隨黃巢,而是在冷冷的清秋季節,目送大唐帝國的白日薄西山。
因為菊花從來就不喜歡從衆,哪怕是帝王的垂青,也無動於衷。就這樣,那些對榮華富貴沒有興趣的隱士引菊為知己,對酒當歌,也樂得逍遙。菊花也贏得花之隱者的清譽。陶淵明先生每天在東邊的籬笆下散步,鞠著腰撫著低下的菊花,說道:菊呀,菊呀,我不是要和採花,我們是朋友,來我寒舍來喝一杯如何,什麼,人太少了,不怕,請看那清幽的南山,他也要加入呀!
這是何等愜意,何等自在!
菊花不同生長在深宮遊苑裏的牡丹,清純,隨和。君不見,小溪流過的木橋邊,南山下的小徑旁,芳草萋萋的郊野上,菊花就像東鄰家待字閨中的女孩,偸偸地張望,時時讓風吹亂頭上的髻兒,她想享受這秋日的清涼。田邊耕作的父親忍不住呼喝:“黃毛小丫頭,快囬房裏做女紅去!”老父親卻開心地笑了,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女兒就像這菊花一般,人淡如菊,到底是人像菊一般恬美,還是菊花像佳人一般高潔?菊花閨女呀,她應該許配給誰?
菊,終究是屬于老百姓的閨女。於是,中國的傳統佳節子少不了伊人的身影。因為對於菊來說,九月是菊月,最重要的是重陽節。秋天涼意襲人,更何況高處不勝寒,重陽登高,喝上一杯暖暖的菊花酒,能祛除風邪,強身健體,雖然不是每個佳節都可以盼得團圓,但是有菊花相伴,總能消除些惆悵與失落。菊花在這個佳節,還會帶領你渡過這略帶寂寥的秋夜。真是一個可愛的夥伴。
魂斷崖山的大宋王朝,繁華卻如同一場夢。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訴說著那物是人非的東京傷心事。東京夢華錄曾記載:九月重賜,都下賞菊,有數種,其黃白色蕊若蓮房,曰萬齡菊;粉紅色曰桃花菊,白而檀心曰木香菊,黃色而圓者曰金鈴菊,純白而大者曰喜容菊,無處無之。酒家皆以菊花縛成洞戶。”在宋朝,賞菊是一件盛事,上至九五至尊王,下至尋常百姓,品種繁多,滿城飄香。誰人不參與?今天,我們誰還有那幾分閑適去對花賞月吟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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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北宋兩個文壇領袖,蘇東坡和王安石還因為菊花打了一場筆戰。據《西清詩話》記載,..
一日,蘇東坡造訪王安石不遇,,見其桌上放著兩句詩,老先生手癢,我畢竟是詩人嘛,怎麼不可以踩一踩呢,於是順手一拿,瞪大眼睛:“黃昏風雨過園林,殘菊飄零滿地金。”哈哈,王安石這個老糊塗,百花都落瓣的,唯菊花不落,有也是是乾枯在枝頭上的。於是東坡居士就續了兩句:“秋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吟。”這一續可惹惱了王安石,兩個老古董較起真來,王安石極度不爽:“你吖的瞎了眼啊,沒看到屈原《離騷》就有‘夕餐秋菊之落英’。你,你還嘴硬?不服?看我不收拾你。發配黃州賞菊去!”蘇東坡只好到黃州當武術指導去,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秋菊真的是會落花的,於是大笑幾聲:“看來我吖的不僅僅沒帶眼睛,我還吖的多手了。不過安石兄,你這次似乎過分了點啵。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家童,手機!”於是快捷撥號,撥通學生黃庭堅的號碼:“喂,庭堅嗎。安石真的是牛人啊,你看他把王籍先生的‘鳥鳴山更幽”改成什麼了嗎?我靠,‘一鳥不鳴山更幽’啊,化靜為動,你要向王宰相學習啊。然後把你的讀後感發到為師的郵箱。不說太多了,最近經濟比較拮据,長途電話費貴。”黃庭堅正在青樓喝花酒喝高了,隨手一寫:”王安石真可謂點金成鐵手.”然後隨手一發發到<<大宋文學>>編輯部.過幾天作為邸報送到安石辦公室,據日後宰相府相關人員透露,王安石先生那天臉色有如豬肝一般.同時險些釀成’一朵菊花引發的血案’.
不知道菊花姑娘看到北宋時代那幾個可愛,率真,固執的老人為了她而弄得滿城風雨,而莞爾一笑呢,進而怦然心動呢。她是否也知道有個叫陸遊的詩人對她的單思,並為她寫下:“采得菊花做枕囊,曲屏深幌悶幽香。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的悱惻情詩,將菊花入枕,寄相思於夢?你,還不心動?
自幼就喜歡讀詩詞。夜闌靜,吟宋詞,凝眸於絢麗的詞藻,用心去感受那一個業已遠去的大宋王朝,肆意沉醉於詩情畫意的承平歲月,羡慕那個如夢如幻的時代,那個尊重文化與人格的時代,一種對現代生活空虛無奈的逃避感卻油然而生,失落與屈辱的記憶在心靈深處交迫而來,自宋以後,納蘭容若是第一詞人,然而清朝是一個扭曲沒落的時代,納蘭公子的詞也感染上時代的憂鬱症,一讀,惹人淚,再讀,斷人腸。三讀,心成灰。現代工業文明的車輪卻碾碎了一切美夢,連詩情畫意地來一場華麗的憂鬱的條件都沒了。現代人什麼時候用心珍惜過身邊的大自然,身邊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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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在煩躁中,衝破一切羈絆。今天,深圳雖然下起了讓人沮喪的秋雨。我卻走出摩天大樓的遮蔽,賞菊去了。耳邊迴響起北宋李遵勖的《望漢月》:
黃菊一業臨砌。顆顆露珠裝綴。獨教冷落向秋天,恨東君不曾留意。
雕闌新雨霽。綠蘚上,亂鋪金蕊。此花開後更無花,願愛惜、莫同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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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連身邊偶爾出現的菊花,尚且如此珍惜,這就是宋人。在這首不出名的詞帶動下,我,現代,中國,古代,蘇東坡北宋,漢武帝,這些毫無聯繫的詞兒卻編織起一個個片斷,上演一出出戲劇,讓我的心跟隨著落葉跳動。人生原來也只是夢一場,緩緩醒來,昏黃的夕陽,望不見漢家宮闕。卻祗見到菊花還在迎風搖擺,望著可愛的菊花,我笑了:“菊花,你可知道,我在宋代夢裏為你安排了一段姻緣?</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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