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face=宋体> 他觉得女人口里吐出来的气息,也热和和的哼上他的面来。他不知不
觉把这气息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意识,感觉到他这行为的时候,他的面
色又立刻红了起来。他不得已只能含含糊糊的答应她说:
“上靠海的房间里去。”
进了一间靠海的小房间,那侍女便问他要什么菜。他就回答说:
“随便拿几样来罢。”
“酒要不要?”
“要的。”
那侍女出去之后,他就站起来推开了纸窗,从外边放了一阵空气进来。
因为房里的空气,沉浊得很,他刚才在夹道中闻过的那一阵女人的香味,
还剩在那里,他实在是被这一阵气味压迫不过了。
一湾大海,静静的浮在他的面前。外边好像是起了微风的样子,一片
一片地海浪,受了阳光的返照,同金鱼的鱼鳞似的,在那里微动。他立在
窗前看了一会,低声的吟了一句诗出来:
“夕阳红上海边楼。”
他向西的一望,见太阳离西南的地平线只有一丈多高了。呆呆的看了
一会,他的心想怎么也离不开刚才的那个侍女。她的口里的头上的面上的
和身体上的那一种香味,怎么也不容他的心思去想别的东西。他才知道他
想吟诗的心是假的,想女人的肉体的心是真的了。
停了一会,那侍女把酒菜搬了进来,跪坐在他的面前,亲亲热热的替
他上酒。他心里想仔仔细细的看她一看,把他的心里的苦闷都告诉了她,
然而他的眼睛怎么也不敢平视她一眼,他的舌根怎么也不能摇动一摇动。
他不过同哑子一样,偷看看她那搁在膝上一双纤嫩的白手,同衣缝里露出
来的一条粉红的围裙角。
原来日本的妇人都不穿裤子,身上贴肉只围着一条短短的围裙。外边
就是一件长袖的衣服,衣服上也没有钮扣,腰里只缚着一条一尺多宽的带
子,后面结着一个方结。她们走路的时候,前面的衣服每一步一步的掀开
来,所以红色的围裙,同肥白的腿肉,每能偷看。这是日本女子特别的美
处;他在路上遇见女子的时候,注意的就是这些地方。他切齿的痛骂自己,
畜生!狗贼!卑怯的人!也便是这个时候。
他看了那侍女的围裙角,心头便乱跳起来。愈想同她说话,但愈觉得
讲不出话来。大约那侍女是看得不耐烦起来了,便轻轻的问他说:
“你府上是什么地方?”
一听了这一句话,他那清瘦苍白的面上,又起了一层红色;含含糊糊
的回答了一声,他呐呐的总说不出清晰的回话来。可怜他又站在断头台上
了。
<FONT color=#8f6699>原来日本人轻视中国人,同我们轻视猪狗一样。</FONT><FONT color=#875ea2>日本人都叫中国人作
“<FONT color=#ff0033>支那人</FONT>”,这“<FONT color=#ff0033>支那人</FONT>”三字,在日本,比我们骂人的“<FONT color=#ff0033>贱贼</FONT>”还更难
听,如今在一个如花的少女前头,他不得不自认说:“我是支那人”了。</FONT>
<FONT color=#ff0033 size=3> “中国呀中国,你怎么不强大起来!”
</FONT>
他全身发起抖来,他的眼泪又快滚下来了。
那侍女看他发颤发得厉害,就想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喝酒,好教他把精
神安镇安镇,所以对他说:
“酒就快没有了,我再去拿一瓶来罢?”
停了一会他听得那侍女的脚步声又走上楼来。他以为她是上他这里来
的,所以就把衣服整了一整,姿势改了一改。但是他被她欺骗了。她原来
是领了两三个另外的客人,上间壁的那一间房间里去的。那两三个客人都
在那里对那侍女取笑,那侍女也娇滴滴的说:
“别胡闹了,间壁还有客人在那里。”
他听了就立刻发起怒来。他心里骂他们说:
“狗才!俗物!你们都敢来欺侮我么?复仇复仇,我总要复你们的仇。
世间那里有真心的女子!那侍女的负心东西,你竟敢把我丢了么?罢了
罢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就爱我的祖国,我就把
我的祖国当作了情人罢。”
他马上就想跑回去发愤用功。但是他的心里,却很羡慕那间壁的几个
俗物。他的心里,还有一处地方在那里盼望那个侍女再回到他这里来。
他按住了怒,默默的喝干了几杯酒,觉得身上热起来。打开了窗门,
他看太阳就快要下山去了。又连饮了几杯,他觉得他面前的海景都朦胧起
来。西面堤外的灯台的黑影,长大了许多。一层茫茫的薄雾,把海天融混
作了一处。在这一层浑沌不明的薄纱影里,西方的将落不落的太阳,好象
在那里惜别的样子。他看了一会,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觉得好笑。呵呵
的笑了一回,他用手擦擦自家那火热的双颊,便自言自语的说:
“醉了醉了!”
那侍女果然进来了。见他红了脸,立在窗口在那里痴笑,便问他说:
“窗开了这样大,你不冷的么?”
“不冷不冷,这样好的落照,谁舍得不看呢?”
“你真是一个诗人呀!酒拿来了。”
“诗人!我本来是一个诗人。你去把纸笔拿了来,我马上写首诗给你
看看。”
那侍女出去了之后,他自家觉得奇怪起来。他心里想:“我怎么会变
了这样大胆的?”
痛饮了几杯新拿来的热酒,他更觉得快活起来,又禁不得呵呵笑了一
阵。他听见间壁房间里的那几个俗物,高声的唱起日本歌来,他也放大了
嗓子唱着说:
“醉拍阑干酒意寒,江湖寥落又冬残,
剧怜鹦鹉中州骨,未拜长沙太傅宫,
一饭千金图报易,几人五噫出关难,
茫茫烟水回头望,也为神州泪暗弹。”
高声的念了几遍,他就在席上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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