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記

风行水上

嘗憶余初學于夫子門下，一日課時，夫子請言己志，余答曰：“求道也！”夫子問曰：“緣何也？”余曰：“曾見朗月之下，萬象皆殊，心曠神怡，澄心覺照大地山河，無一物不可愛，方覺人生至此，夫複何求？然朗月非三五之夜，氣清之時，不可得也。故余心向道，欲使吾心若朗月，時時澄照世間也。”夫子曰：“此猶囿於皮相之見也。”復問余所求何，余復答曰：道也。夫子遂言其余，蓋未之許也。
    余少時嗜武俠，于技進乎道者深慕之。及束髮，偶讀老子之殘篇，雖懵懂之間，亦不覺心馳神往矣。乃行效顰，初習靜坐，於混沌中似有所觸，益信世間真有道矣。然余時窮於應試，未有暇心於道也。既入大學，余方如脫籠之鶻，天高地迥，迷不知何所飛。及大學二年，余陷入極空虛、無聊、茫然之境，日恍惚若有所失，手足不安。忽一日，向道之心復起，乃決然欲窮天人之際以握一，亟亟以修心為務。遂溺於中西之哲思，冀求豁然而通之時。又常觀鳥飛魚躍，草長花開，及四時之變化，欲以得天地之妙也。前所言朗月之境，即斯時而悟也。
    至謀食於世，日困於機械工程之務，漸覺有異化於機械之厄，乃辭職修西人之心理學，久之，亦覺是非可以進道者，遂為生計所沮，惶然於世間。數年之間，心性之道，不進反退。
    既遇夫子，受業門下，又緣夫子之指點，暇觀佛經，方悟曩昔之所謂道者，實海市蜃樓也，所謂修心，實餓漢說食，欲以求飽也。道實非思維心可得也，若以思維心求，即入理障，非但無益於道，且添迷障也。此亦余于夫子門下學業不進之一因也。所謂直心即道場，當下即是，一念即是，正心誠意即是也。道亦非悟即可得也。道既不修，則無以悟，即有所悟，必不深。知行合一，行悟合一，方有道行日深，道體日悟之妙也。
   然則如何是修？砍柴挑水即是修，平常心即是修，中庸日用即是修，念起不續即是修。修者，意也。日用舉動，有一正意在也。此意夫子曾于上學年拈出單講，余于時方有見也。六祖曰：于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于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余曰：若不能至，則余諸境上，心不染邪念；于自念上，不於境上生邪心。心懷此念，以真心，誠心，待人接物；以虛心，謙卑心聽師友正。然後複與聖賢之道相參證，下學而上達，庶幾見道矣。
   然則如何是道？是非小子敢妄言也。然如是行，必在道上矣。

舍藏室

其進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