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幽蓮詞

寒月姬

繼續發，這個是喜劇來的～～～獻給飽受精神病痛折磨的人們～～～

[ 本帖最后由 寒月姬 于 2008-12-23 23:57 编辑 ]

寒月姬

一．

    “小姐，起床了。”一個糯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燕兒站在床邊。
    “哦……”我懶懶地應著，六月了，越來越溫暖的天氣總讓我睏得不想起來。
    蹭了一會兒還是下了床，略微梳洗了一下，在梳妝臺前坐了下來，燕兒幫我打開了梳妝盒。
    我看到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漆黑的眼睛里透著深深的幽怨。一直以來我都對自己的容貌充滿失望：我的下巴太瘦，我的鼻子上有一顆褐色的斑……我想這就是我長年在家中被冷落的原因，我的命運就像我的名字：青蘺——草一樣的脆弱，任狂風摧殘。
    燕兒在旁邊為我梳頭。她來侍候我還不到兩年，但她卻比任何丫頭都乖巧伶俐。所有侍候過我的丫頭里只有她能讀懂我的心，于是漸漸的我便只和她一個人說話了。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在心里我早已把她當姐妹看待。
    “燕兒，我是不是很難看？”我充滿哀傷地問。
    “沒有啊，見過小姐的人都說小姐長得很秀氣。”
    “燕兒你就別安慰我了，我要真是個美人，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燕兒不敢說謊，小姐的容貌雖然不比大小姐……”
    “閉嘴！”我抓起一朵絹花朝她狠狠地砸過去，“你別在我面前提她！”


她說的大小姐是我的姐姐纖芙。就如這個名字，她長得沉魚落雁傾國傾城。她是家里的明珠，所有人都圍著她轉。而我嫉妒她卻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擁有我的表哥顧雲。
    顧雲長我兩歲，和纖芙同年。他是我家的遠房親戚，但從小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他有著與生俱來的文人氣質，這種氣質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濃厚。那時候，他曾經在蓮塘邊上，用一手無比秀逸的書法寫下美妙的詩句。我在一旁深深地看著他，心中滿是愛慕，但卻從來不敢對他說。他幾乎從來沒有注意過我，在他眼里，我可能不過是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更何況，他和纖芙有婚約，這是全家上下乃至全姑蘇城都知道的事了。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而我，連陪襯都算不上。
    早上受的氣把我一天的心情都毀了。沒等燕兒幫我梳好頭我便不耐煩地推開她跑了出去。我來到了從小玩耍的蓮塘邊。夏天了，蓮塘里已經鋪滿了密密層層的荷葉，偶爾還可以看到幾個羞澀的花苞。
    我在長廊里的一個亭子里站住。亭子里還是像往常一樣放著筆硯，因為我們幾個都愛好書畫。可這些東西已經好久沒有人動了，顧雲三年前參了軍，聽說是朝廷和遼軍的戰爭。他一去就沒有回來，三年了，家里一直沒有他的音信。
    我揭去最上面一張落了灰的宣紙，細細磨好了墨，在畫紙上勾勒出想象中的自己的模樣：豐腴的鵝蛋臉，光凈的鼻梁……畫紙上出現了一個無比靈秀的姑娘，明眸善睞，風姿綽約。我有一雙天生的丹青妙手，雖然我從沒發現這有什么用。
    看著自己的畫，我突然又感傷起來。我永遠不會有畫中人的嬌俏模樣，所以即使我琴棋書畫樣樣都勝過纖芙，最後得到顧雲的依舊是她。芙蓉就算敗了還是楚楚動人，但江蘺，長得再蔥蘢也不過是自作多情。
    我嘆了一口氣，放下畫筆回到閨房。
    在門口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味，然後我看到一碗褐色的藥擱在桌上。
    “燕兒出來吃藥了！”我向房里喚道。
    燕兒磨磨蹭蹭地走出來，很不情愿地看著那碗藥：“小姐我沒病。”
    “燕兒，聽話，把藥喝了病才會好。”我在一邊哄她。
    燕兒抿了抿嘴唇，最終端起了那碗藥，皺著眉頭喝了下去。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燕兒生的是什么病。只記得有一天家里突然來了郎中，替燕兒把過脈後，就天天給她送來這種難聞的藥。說實話我看不出她有什么病，只希望這種病不要使她有一天離開我身邊。
    第二天我又來到了亭子里，遠遠的就看到了我的畫。它還是像昨天一樣原封不動地攤在那里。可當我走進的時候卻愣住了，我驚愕地發現，畫面的空白處多了這樣一首詩：

明眸流韻自成文，

望斷重山落蕊紛。

輾轉相思無覓處，

蓮池空步卻逢君。

    飄逸的筆跡，秀美中帶著空靈，一種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在我心頭浮起。難道是他……他回來了？
    我一陣狂喜，拿起這張畫往回跑。“燕兒！燕兒！”我一進門便大聲喊她。燕兒跑了出來：“小姐什么事？”我把畫攤給她看：“燕兒，這是雲哥哥的筆跡。”
    燕兒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小姐是說顧公子？他回來了嗎？”
    “我不知道。可這千真萬確是他的筆跡，我不會記錯的。”
    燕兒把畫接過來細細地看著：“燕兒不識字，但小姐的畫和顧公子的字真的好配呢！”
    我指著那首詩的最後兩句：“輾轉相思無覓處，蓮池空步卻逢君。燕兒，你說他這是什么意思？”
    “輾轉相思……可能，他心里一直默默思念著小姐吧。”
    “可是，他會知道這是我畫的嗎？”
    “當然了，這家里沒有誰的畫功比得上小姐呢！”燕兒的臉上露出俏皮而狡黠的笑容，“我就說小姐不比大小姐差吧，雖然婚約是他們兩個的，但顧公子的心上人卻是小姐你呢！”
    我的臉上有些熱：“燕兒你再說嘴！”
    她卻絲毫不膽怯，繼續嬉笑著：“今天，我還叫你小姐，說不定過兩天啊，我就要改口叫顧少奶奶了呢！”
“小妮子我讓你沒大沒小！”我撲上去擰她。我們打鬧著笑城一團。
    之後，我幾乎每天都去亭子里畫畫，每到第二天，畫紙上總會多出一首詩，溫情的意境，秀美的筆鋒，我知道那一定是他。我把這些畫都收在我的一只首飾盒里，然後把首飾盒鎖進了櫃子。這是我的財富，勝過任何珍奇的珠寶。
    這一天，我在紙上畫了兩朵蓮花。一朵仍在盛開，而另一朵已經半謝，一半的花瓣落了，露出鮮嫩的蓮蓬。在畫紙的上方我特意留了一片空白，那是為他準備的。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來到亭子，準備照例收回一首詩。可當我走到那里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淡青色的衣衫，烏黑的頭髮，竟然是顧雲。
    他背對著我，我走到他身後的時候他剛磨好了墨，然後他提起筆，一首婉約的絕句在紙上流瀉而下：

長醉蓮塘碧影深，

嬌紅半掩暗香沈。

卻期花落收蓮子，

為把蓮心比我心。

寒月姬

“雲哥哥！”我情不自禁地喚了出來。
    他有些訝異地轉過頭，可隨後他笑了：“青蘺，真的是你。”
    我的眼淚已經在打轉：“你回來了怎么也不告訴我們，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意外……”
    “噓——”他示意我小聲，“不要讓別人聽到。沒人知道我回來了，我并不在這里住。”
    “怎么你不想回來？”
    “可以這樣講吧，家里的一些事讓我很頭疼。”
    “你指什么事？”
    他長嘆了一口氣：“青蘺，我不喜歡纖芙。”
    我很驚訝：“可是，你和她有婚約的呀。”
    “是的。”他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我不想接受這門親事，但我又無法拒絕，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那你這些天為什么要來？你怎么進來的？”
    他笑了：“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常溜出去玩的那扇小門嗎？就是那里。青蘺，我是專門來看你的。”
    “我？”我睜大了眼睛，驚得不知所措。
    他深深地望著我：“青蘺你也許不知道，一直以來，我的心上人都是你。可是我沒有辦法，這是家里的命令。”
    一股靈感貫遍了我的全身，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真的嗎？這么多年，他看似漫不經心的外表下，真的是在默默依戀著我嗎？我真的得到了他的心嗎？我的心潮在涌動，靈魂仿佛要飛翔起來。
    “雲哥哥……”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我等你這句話已經等了好多年了……”
    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走廊的一頭傳來，似乎有人來了。
    他有些緊張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我要走了，再待下去我會被人發現。”他把那幅畫折起來放在我手里，堅定地看著我說：“青蘺你記著，無論什么時候我的心都是屬于你的，這就是我們的約定，我會再來看你的。”隨後他轉身離去，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我握著那幅畫，隱隱地有些悵然若失，但我心里更多的還是喜悅。今天我終于知道，我多年的相思沒有白費。
    “燕兒，今天我看到雲哥哥了。”我看著燕兒把一碗藥喝完，平靜地對她說。
    “真的？他對小姐說什么了？”
    “他說他喜歡我。他還說，他不喜歡姐姐，所以才沒讓家里人知道他已經回來。他是專門來看我的。”
    “哇！顧公子好有心，小姐果然沒有看錯人哦。”
    “可是我總有些擔心，我覺得這樣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現在這樣小姐至少還能和他見面，他若娶了大小姐，小姐還不知要被蒙到什么時候，那樣豈不是更傷心？”
    “嗯。”我微微點了點頭。
    是的，我承認這樣確實更合我的心意。以後的一段日子我常常在亭子里和顧雲相會，雖然每次都只是一小會兒，但我依舊感到滿足。
    蓮花漸次開了，一朵朵在綠葉中亭亭玉立。但就像他在詩里說的，我更盼望的卻是花落後的蓮子，那是他的心，也是我的。

寒月姬

二．

    我看到母親的時候，她正把什么藥膏涂在太陽穴上。
    這段日子她的臉色一直差得很，人也極度消瘦，我不知道為什么。
    “娘，我來了。”我說。
    她抬起頭，一雙無神的眼睛哀傷地看著我：“哦，青蘺，過來坐吧。”
    我走到她身邊坐下：“娘，找我什么事？”
    她臉上有些為難的神情：“青蘺，我想跟你談談你的將來。”
    “將來？為什么要談將來？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是說，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考慮嫁人的時候了。”
    “嫁人？！”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為什么是我？連姐姐都還沒有……”
    她嘆了口氣：“你姐姐不愁嫁不出去，我擔心的是你。你這個樣子，找個人家不容易。”
    這句話一下子把我激怒了，我“噌”的一下跳起來：“我怎么了？！我就是個賠錢貨是不是？！你想怎么丟怎么丟，看膩了干脆一腳踢掉眼不見心不煩。反正你有她幫你撐臺面，多我一個少我一個無所謂！”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卻似乎一點都不憤怒，眼睛里的哀傷一浪高過一浪，她用有氣無力的語調說：“什么都不用說了，我已經幫你找好了人家。他叫李瑞，是商人的兒子，雖然資歷不高但也忠厚善良。他會對你好的。我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後天你們就成親吧。”
    我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砸到了地上，撕裂的聲音幾乎要把屋頂掀翻：“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我好歹是許家的二小姐，以許家的地位，我難道只配得上一個商人的兒子？！！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看得很賤，但今天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你把我看得這樣賤！！！我就是做一個乞丐的女兒，也比做你的女兒強！！！”
    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任我在房間里歇斯底里地鬧。過了一會兒我累了，我安靜了下來，再看她，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突然之間我覺得眼前的一切很諷刺很可笑。我把眼睛逼向她的眼睛，輕蔑地笑了笑說：“多謝，母親大人。我倒也正好想看看，我究竟可以落魄到什么程度。”
    從屋里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姐姐纖芙。她最近也是終日愁容滿面，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愁的，她把能享的福全享了，而我卻什么都沒有。我哼了一聲，扭頭跑了回去。
    三天後，家里掛起了紅色的綢緞，仿佛真的有什么喜事似的。母親難得地打扮了自己，她的笑容里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一切都是對我的嘲諷，他們都很卑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們更卑鄙。
    我穿著紅色的禮衣坐在鏡前，幾個小丫頭在為我梳妝。燕兒一聲不響地站在一邊，眼里淚光盈盈。我看著鏡子里的女子，她一點都不美麗，過度的憤怒和怨恨使她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難看，她的下巴太瘦，她的鼻子上有一顆褐色的斑，無論撲多少粉都無法掩蓋……
    我被抬出了閨房，抬到了我的新住所。其實搬來搬去最終還是在我家，只是比原來更冷清更簡陋，我想我的下半輩子便注定是要被困在這里了。
    一片喧鬧過後，房間里安靜了下來。隨後，有腳步聲由遠而近，我想那就是我的夫君李瑞。我聽他讓仆人們都退下，然後，一根細長的棍子進入了我的視線，我的蓋頭被揭開了。
    我看到了他，這一眼讓我失望萬分。他的神情還算隨和，但他沒有半點顧雲的靈氣，更談不上俊秀和高貴。我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我最不屑的俗氣，這種氣息讓我從心底生出深深的鄙視。我狠狠地望著他，然後聽到自己冰一樣冷的聲音：“你不配做我的夫君。”
    他被我嚇了一跳，可隨後他臉上顯出了些尷尬的顏色：“我明白……小姐。”他原本想叫我娘子，可猶豫了一下終于沒敢這么叫。
    我沒有再說話。我走到鏡子前，用力地擦掉臉上的妝，把頭上的首飾一件一件扯下來摔在桌子上，然後來到窗前看著天上的一輪殘月，心里除了恨還是恨。
    夜漸漸深了。他放下簾子說：“小姐也早些睡吧。”
    “我不睡。”我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出去了。我來到了和顧雲相會的亭子，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我伏在欄桿上盡情地哭，不知什么時候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寒月姬

恍惚中，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微微睜開眼睛抬起頭，卻意外地發現顧雲站在我身旁。他的頭髮有些凌亂，眼睛下有一圈青黑，顯然也是一夜沒睡好。
    憂傷再次在我胸中翻江倒海，我情不自禁地撲到他身上，眼淚傾瀉而下：“雲哥哥對不起……”
    “青蘺別說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什么都知道了……”
    “雲哥哥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明白，我明白……”
    我仰起臉，流著淚說：“雲哥哥，你回來娶姐姐吧，我們的緣分已經盡了，我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青蘺，你就這樣屈服了嗎？”
    “我也不想，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樣的結果叫我如何改變？……”
    “會有辦法的，只要你不放棄。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出路，沒有什么可以拆散我們。”
    “你打算怎么辦？”
    他懇切地看著我：“我會帶你走，我們遠走高飛，去到沒有人可以找到我們的地方，尋找屬于我們自己的幸福。只是現在我還沒有準備好，不過在不久後我一定可以。”
    “你要多久？”
    “等到蓮花落盡蓮子成熟的時候。青蘺，還記得嗎？‘卻期花落收蓮子，為把蓮心比我心。’這是我們的約定，你要相信我。”他的眼睛注視著我，我看到里面有熾熱的火苗在閃爍。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淚水再次泛濫：“我相信你，我會一直等，直到蓮子成熟的那一天。”
    他摟住了我，我們相擁而泣。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無論何時，我的心都是為你跳的。我會跟隨你，直到天涯海角。

寒月姬

三．

    時光如水流逝，轉眼間，一個月已經過去。
    我和李瑞每天說的話不會超過十句，他與其說是我的丈夫，不如說是我的傭人，或者，連傭人都算不上。我見到他就沒有好氣，他和雲哥哥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他對我總是有些怯生生的，印象里他幾乎沒有主動和我說過什么話，每次他想和我說點什么的時候總是被我的眼神逼了回去。不過他的脾氣到也還算和善，這至少讓我對他談不上厭惡。
    寂寞的時候，我還是喜歡找燕兒解悶。燕兒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貼心，每到用膳的時候桌子上總是擺得琳瑯滿目，即便是我睡覺前都會發現被子被鋪得整整齊齊，這只會是她干的，沒有別人會對我這么好。只是她依舊要天天喝那種難聞的藥，不知哪一天才可以停下來。
    這天我在門口又聞到了濃烈的藥味，走進去一看，燕兒對著一碗藥，臉上滿是怨恨的表情。
    “燕兒快把藥喝了，不然都快涼了。”我對她說。
    她卻倔犟地看著我：“小姐我沒病。”
    “燕兒乖，有病就要吃藥，快喝了。”我走過去搭著她的肩柔聲說。
    “可我真的沒病！”她把聲音提高了一截。
    “燕兒，別鬧。”我把臉沉了下來。“這是為你好。”
    “我就是不喝！”她大叫。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她臉上，“這里不是你說了算，叫你喝就喝！”
    燕兒嚶嚶地哭了，一邊哭一邊說：“你們從來不告訴我我得了什么病，天天就是逼我喝藥，你們是不是想暗中毒死我……”
    我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終于控制不住地爆發了：“你以為你是誰？！是不是平時把你寵慣了你就敢無法無天了？！今天你必須幫我把它喝下去，不然我就讓你死在我面前！”
    “我寧愿死也不喝！！！”她歇斯底里地叫起來，狠狠地一甩手，藥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好，我今天就讓你死！”我沖上去，和她扭打在一起。她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力氣不如我。我趁她失去平衡的時候用力一推，她便重重地摔在了那堆瓷片上，一片碎瓷劃破了她的右臂，血流如注。
    這時李瑞走了進來，屋里的景象把他嚇了一大跳。他一進門便沖過來死死地抓住我，然後扭頭向門外喊道：“小玉再端一碗藥來！”然後他看著我，眼里滿是驚恐：“青蘺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
    我用力掙開他，喘著氣指著燕兒說：“是她，她不肯喝藥。你快幫我逼她把藥喝下去！”
    他眼里的驚恐更加明顯：“青蘺你在說什么？！你看到了什么？！這屋子里沒有別人！”
    可是燕兒分明倒在地上抽泣，我更加近地指著她，看著李瑞說：“是燕兒！是燕兒不肯喝藥！”
    李瑞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肩，猛烈地搖晃著我：“青蘺你醒醒吧！沒有什么燕兒！這里根本沒有人！患失心瘋的是你！喝藥的也是你！什么燕兒，不過是你的想象！！！”
    這時我聽到燕兒一聲接一聲地慘叫起來，她拼命地揪著自己的頭髮，凄厲地哭著奪門而出。

寒月姬

“燕兒！”我要去追她，卻被李瑞緊緊抓住，我感到右臂一陣刺痛，往那里看時，卻分明有一道瓷片劃過的清晰的傷口，殷紅的鮮血正汩汩地往外流。
    那個叫小玉的丫頭已經端了藥來，放在桌上。李瑞扶我走到桌邊，輕聲說：“快，快喝了。只有這種藥才能治好你的失心瘋。”
    我看著那碗藥，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青蘺不要喝，這藥里有毒；青蘺不要喝，這藥里有毒……”顧雲……“雲哥哥！雲哥哥！”我一邊急叫著一邊在屋中四顧，“雲哥哥你在哪兒？你快出來！我好害怕……”
    “他死了！！！”李瑞用如雷的聲音對我吼道，“顧雲兩年前就已經死了！！！”
    什么……雲哥哥死了……怎么會？！“不！不可能！不可能！！”我大喊，“一個月前我還見到他，他還對我說話，他怎么可能死？！！！”
    “青蘺你看清楚，現在已經是景德三年了，宋軍和遼軍已經在潭州簽訂了盟約，景德之役早已結束了！你就是因為他的死才患上失心瘋，兩年了，為什么你就是忘不了他？！！！”
    我感到天旋地轉，雲哥哥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騙我！！！”我含著淚大喊，“雲哥哥沒有死，他不可能死！！！是你，你嫉妒我們！你得不到我所以才要毒死我！！！”
    “青蘺！！！”他的聲音近乎瘋狂，“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從幻想中走出來？！！！你為什么始終不能擺脫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夫君！可是這些日子來你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我為你做的一切你都不當回事！為什么？！這是為什么？！！！你究竟要瘋到什么時候？！！！”
    “放開我！！！”我用力掙扎著，“你騙我！！！我不相信你！！！你永遠都比不上雲哥哥！！！”我拼命掙脫了右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左肩。他痛苦地叫了一聲捂住傷口，我看到血從他的指縫里流出來。
    他終于失去了理智，用盡所有力氣把我摔在墻角，眼里滿是眼淚：“好，既然如此你就繼續瘋去吧！你就給我死在這里，我再也不會來管你！！！”說完他跑出了門外。
    我倒在地上，渾身都在痛，心更是在滴血。雲哥哥，燕兒，他們怎么可能不存在？不久前我還見到他們，他們對我說話，還有雲哥哥，他寫給我的詩，那是我們的約定……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撲到櫃子前取出了那個裝著我的畫的首飾盒。可當我打開它，卻看到所有的畫上都空空如也，那些詩句全部消失了……
    然後我的腦海中隱約浮現出一個恍若隔世的場景，兩年前，似乎有信使來我家報喪，那段日子家中掛滿白綾，自那以后纖芙天天以淚洗面……天在傾塌，地在淪陷，難道，難道李瑞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一切不過是我的幻覺……天啊，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我的母親，我的姐姐，我現在的夫君，甚至包括我自己……我究竟存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絕望像潮水般向我涌來，我的生命仿佛在頃刻間被抽干。這兩年，我所有的愛，所有的付出，原來僅僅是給了虛幻。我生存的意義究竟何在？……我想到了死，于是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簪子，抵到了脖子上……可就在這時，我扭頭看到了一邊的鏡子，里面是一個楚楚動人的少女。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的容貌是這樣清秀，原來我的頭髮是這樣漆黑，原來我還這樣年輕，我，畢竟只有十八歲……難道就這樣放棄？我還擁有著青春年華，前面還有這么長的路等待著我去走……
    不！不能這樣！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真的。這些天，我每天都膳食都是誰在料理，我的房間都是誰在收拾？如果沒有燕兒，那還會有誰？……李瑞，對，只有他。細細回想這個月的點點滴滴：每天都是他在為我端藥，每天都是他在為我鋪床……他對我的關心無微不至，可我竟然沒有半點感覺……我終于明白過來，他，他才是真的。這段日子，是他一直在默默支撐著我破碎的靈魂。我的生命還沒有完全失去價值，因為還有他在關心我……一絲希望又在我心中燃起，我要活！我不放棄！李瑞，便是我重獲新生的希望！
    我站起來，慢慢地走出去，看到李瑞正坐在門口的走廊里。那一下刺得不輕，血已經把他的衣裳染透了一大片。
    “對不起……”我看著他輕輕地說。他的眼光轉向我，里面交錯著無盡的憐憫和疲倦。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想通了，從今往後，我愿意相信你。”
    淚光在他的眼里開始閃爍。
    我跑進屋子端出那碗藥，當著他的面一口氣喝乾：“我相信你是真的。我要走出來，接受真正的現實。”
    他的淚終于流下來，可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緊緊地擁住了我。血染紅了我們的衣衫，我感到清晰的痛，但那卻是真的，溫暖而甜美。
    “娘子……”
    “夫君……”

寒月姬

四．

    我決定要擺脫，可這并不容易。
    第二天我進門的時候，便看見一個纖弱的影子，生生地擋在門口，是燕兒。她的表情冷冷的，隱含著一絲哀怨。
    她不是真的，我對自己說。我扭過頭去不看她，徑直往前走。
    可她卻跨過一步擋在我面前，我聽到她的聲音：“小姐，你不要我了嗎？”
    我低下頭，換了一個方向。可是不論我往哪里走，她總是擋在我面前。
    終于我忍不住說：“燕兒你走吧，我再也不會理你了。”說完我一下推開她，走到桌邊坐下來。
    燕兒終于哭了出來，她跑到我旁邊“噗通”一聲跪下來，聲淚俱下地說：“小姐你為什么不要我？你難道忘了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我們一起玩耍，一起說笑，親如姐妹。為什么你現在不要我了，為什么？！”
    我的心在一抽一抽地痛，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可是我死死地咬著嘴唇，堅決不理她。
    她哭得更悲了：“小姐你看著我，燕兒從小是孤兒，在外邊無依無靠，只有小姐你對我好。現在小姐不要我了，那我只能去死。小姐你怎么忍心，小姐……”
    我心如刀割，轉過臉望著她，她的悲傷讓我無法自制。我伸出手為她擦眼淚，可就在我的手要碰到她的時候，我卻突然把手抽了回來。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青蘺，你必須了斷，過不了這一關，你就永遠走不出來了。
    我閉上了眼睛，只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我聽到燕兒帶著哭腔恨恨地說：“小姐你好狠心，我恨你……”
    這個聲音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蕩著，如同鞭子一樣抽打著我。但過了許久，它終于漸漸小了下去。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燕兒已經消失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感到渾身乏力。我想站起來，但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正躺在李瑞的臂彎里。他深情而憐惜地望著我，柔和的眼神終于讓我感到了寬慰。“我沒有理她……”我虛弱地說。“嗯。”他笑著點了點頭。
    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燕兒的聲音又不知從房間的哪個角落里傳來：“小姐我恨你，你好惡毒；小姐我恨你，你好惡毒……”聲音里透著陣陣寒意，仿佛要把我的靈魂抽走。無論我怎樣擺脫，它都在我耳邊揮之不去。
    我終于慘叫起來，用力撕扯著帳子和被單。李瑞也驚醒了，他緊緊地抱住我：“怎么了，你又聽到了什么？！”我哭了：“是燕兒，我無論如何不能擺脫她……”他輕柔地撫摸著我的頭，不停地說：“沒事，相信我；沒事，相信我……”他的身體是這樣溫暖，我可以聽到真實的心跳，于是我終于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的聲音把燕兒的聲音淹沒了。
    李瑞停下了手頭的生意，雖然這讓他錯失了不少賺錢的機會。他幾乎無時無刻不陪在我身邊，每當我出現幻覺的時候，他總會馬上過來制止我。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得到信心和安慰。雖然很艱難，但我還是在一點一點地走出來。後來幾天，我雖然還能見到燕兒，但我已經可以做到不去理會她，而現在，她幾乎已經不再出現了。
    時光流逝，我的幻覺在漸漸地消失，我和李瑞的感情也與日俱增。我再次感受到了真實的陽光，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舒暢。
    蓮花謝了，蓮子已經成熟。夏末的午後，我和李瑞牽著手在蓮塘邊散步。
    昔日蓮花的莖上垂著一個個沉甸甸的蓮蓬，我伸出手去，正好夠到一個最大的。
    我看著手里的蓮蓬，問出了一個壓抑許久的問題：“夫君，當初你娶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有失心瘋嗎？”
    “是的。”
    “我那時候是不是很招人討厭？”
    他面露難色：“你母親說，自從接到顧公子的死訊後你就瘋了，整天在家里吵吵鬧鬧，胡言亂語，雖然到了出嫁的年齡卻沒有人敢要。所以，只能委屈你把你嫁給沒有什么資歷的庶人。”
    “可你為什么答應了母親？”
    “當初應該多半是出于憐憫吧。我聽了你的事，便決心要幫你走出陰影，讓你重獲新生。”
    “你後悔過嗎？”
    “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我確實後悔過，因為不論我為你付出多少，你總是不屑一顧。你似乎永遠放不下過去，我再努力也是白搭。我想過放棄，想讓你自生自滅，可猶豫了幾次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讓我感動的東西。”
    “是什么？”
    “是愛。你能為他生病說到底是因為愛他，你的愛是如此深厚，以至于不惜代價。而我卻始終相信，你的愛是純潔的，善良的，只要你能放下這份執著走出來，你一定可以用這種愛去愛真實的人。如果他可以得到你的心，那我也可以。”

寒月姬

我笑了，淚水卻流了下來：“我雖然還沒有完全擺脫幻覺，但你已經得到了我的心。”
    他的眼睛也濕潤了，他從蓮蓬里剝出一顆蓮子放在我手心里說：“娘子，你知道什么是真的嗎？是我，是這蓮子，他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不會改變。”
    我撥開了那顆蓮子，取出碧綠的蓮心放進嘴里，好苦，但我還是堅定地嚼碎了咽了下去。我對他說：“它好苦，但我知道它是真的，它就是你的心。”
    李瑞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他轉過身，取過筆硯說：“我不是顧雲，不會寫高深的詩，我就送你一首長短句吧。”隨後，他和著《一剪梅》的譜子，寫下了一首詞：

幾度相思幾度春，憔悴紅顏，只為斯人。

久來長憶那年愁，清淚空拋，似雨紛紛。

莫再煩憂莫斷魂，且看今朝，碧水猶溫。

蓮子豈蘊一人情？過盡風煙，亦是良辰。

    他的筆腳不及顧雲那樣老練，但字里行間都透著溫情，我輕輕地吟唱著他的詞，心里蕩漾的滿是感動。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一個飄渺的聲音：“青蘺……”我猛然回過頭去，竟然看見了顧雲！
    他的臉色異常憔悴，人也消瘦了好多，喚我的聲音充滿了哀傷：“青蘺，你把我忘了嗎？……”
    沉淀的往事一時間又全部翻騰了起來，我渾身在顫抖，幾乎就要撲上前去。可這時我聽到李瑞有些驚慌地問我：“娘子，你又看到了什么？”我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堅決地扭過頭：“不，沒事，什么也沒有。”
    可是顧雲的聲音依舊在回蕩：“青蘺，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卻期花落收蓮子，為把蓮心比我心。’現在蓮子熟了，你卻把我忘了嗎？……”
    我死死地攥著拳，不去理會他。
    “青蘺，你難道看不到我為你付出了多少？我放棄了家里的榮華，只為有一天可以和你遠走高飛，你怎么可以這樣負我？！青蘺……”
    “可是你已經死了！”我轉過頭對他大叫，“你不是真的！你已經死了！”
    “你就這樣相信？他們知道什么？我們每一次幽會有誰看到？他們不知道我回來當然以為我死了，可是他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只有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現在就忍心這樣負我媽？你不愛我了嗎？你看不到我為了你而憔悴嗎？”
    我所有的防御都被擊垮了，我看著他淚如雨下：“雲哥哥……那我該怎么辦？……”
    “殺了他。殺了他，我們才可以離開，你是屬于我的，沒有人可以奪走你，殺了他，我會給你幸福……”
    殺了他，殺了他……我看著李瑞，緩緩地拔下了頭上的岫玉簪。李瑞的眼睛里充滿了復雜的神情，有無奈，有憂傷，我聽到他說：“我知道我遲早會面對這一天，只有過了顧雲這一關，一切才算結束。”說完他閉上眼仰起頭，露出了隱隱跳動的血脈。殺了他，殺了他……我的手在顫抖，可我的意念卻緊緊地控制著我。我的簪子一寸一寸地逼近，銳利的簪尖抵到他的脖子，刺進了他的皮膚。
    一絲鮮紅的血順子簪子流下來，沾到了我的手指，濕濕的，帶著些溫度，我隱約可以聞到腥甜的氣息。而這時我突然想起了那些畫，那些我曾經珍愛無比的信物，它們是空的……
    我閉上眼，猛地把簪子甩了出去。它落進了蓮池，“噗通”一聲，濺起一片潔白的水花。
    我緊緊的握住李瑞的手，握到我自己的手都疼，我看著顧雲說：“你走吧，再也不要來找我。我以為我愛過你，可現在我知道其實從來沒有。我對你的愛不過是種狂熱，到後來，就變成了偏執。而我的夫君，他的才學雖然不如你，可他卻是真的愛我，不需要轟轟烈烈，不需要山盟海誓，這才是人間真愛。即便你真的沒有死，我也不會再選擇你，更何況，你只是我的幻覺。”
    我盯著他，沒有任何的恐懼和膽怯。最終他在我眼前玉碎，渙散，他消失了，沒有任何痕跡。
    我轉向李瑞，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露出勝利的笑容，可他卻一臉的痛苦。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地問。
    “哦，你把我的手握得好痛。”
    “哈哈哈……”我大笑起來，拋掉了所有的痛苦和憂傷，這些年來我第一次如此舒心地笑。
    所有噩夢終于全部結束了，我得到了徹底的解脫。
    我知道他們以後再也不會來，我要和李瑞開始新的生活，我要開始做一個真正的妻子。
    來年清明，我和李瑞結伴來到了顧雲的墓前。在那里，我燒掉了我的畫。
    顧雲，他曾經讓我憧憬，讓我渴望，讓我癡迷，讓我痛苦。但現在我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看待他，經歷了這么多，我終于明白：這世間沒有那么多的兩廂情愿，對于一個平凡人，愛情，就是在平淡中尋找溫暖。
    回家後，我把李瑞送我的詞放進了那個首飾盒。如今，風煙已過盡，良辰已到來。


不久後姐姐也嫁人了，一位富家公子，對她很好。我們姐妹恢復了多年前的情誼，我們都很幸福。
    五年後。
    夏天已經快過了，可午後的天氣還是很熱，我靠在亭柱子上昏昏欲睡。
    “娘——”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長廊的一頭傳來。我抬起頭，逸兒正屁顛屁顛地朝這邊跑過來，手里還握著一個巨大的蓮蓬。
    “小淘氣，就知道瘋。”我拉過他，幫他擦掉臉上的灰，“那個是誰幫你采的？”
    “是爹。”他仰起頭大聲說，“娘我要吃蓮子。”
    “好，娘剝給你吃。”我接過蓮蓬，剝出一顆蓮子，然後再把蓮子剝開，把白色的肉放進他嘴里，把碧綠的蓮心投進了一邊的茶盞。
    “那是什么？”逸兒一邊嚼著蓮子一邊含糊不清地問。
    “那是蓮心，可苦了，不能吃的。”
    他睜大了好奇的眼睛：“那娘為什么要吃？”
    我笑了，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頭：“逸兒你不懂的，對于娘來說，這是世上最甜的藥。”

婧燕守

来看下,
      顺便顶下贴









-----------------------------------------------------------------------------
免费杀毒软件  卡巴斯基  金山词霸  office2003 问道官网
-----------------------------------------------------------------------------

歆雷阡

支持楼主,
顶一下..
我们的支持,社区的动力






刀剑外挂 刀剑外挂 刀剑英雄外挂 刀剑英雄外挂
热血旺旺 热血旺旺 dnf外挂 dnf最新外挂

草色风烟

加油加油！
我已经搬凳子等着咯！
寒月在其他地方有文否？我去拜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