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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子评传 作者:S江湖夜雨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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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17:50: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序
  
    一千四百多年前,是让我们一直引以为骄傲的大唐盛世。千年前的长安:“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这是李白对长安的描述。在长安这个达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里,欧洲、中亚各国人、四裔的胡族人、葱岭东西的西域人、印度天竺人、日本人、新罗人等纷纷云集在此,大唐以她特有的恢宏气度包容着四面八方的各种文化。
    虽然岁月的沧桑让我们已经无法再走在宽得可以让四十五辆车同时行驶的朱雀大桥上,虽然我们也无法再目睹一下那美轮美奂是北京故宫面积三倍的大明宫,莲叶接天、荷花映日的太液池、丝竹弦乐声闻于天的华清宫也不复存在。但是我们并非只有从“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的大雁塔上才能领略到些许盛唐时气象,留在我们印象中的是“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天朝大国的形象,是“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富庶盛世的光辉,是“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的赫赫武功,是身着抹胸长裙丰润开放的唐代美女,更让我们值得回味的是,唐代那灿若群星的才子们,留下的那字字珠玑的灿烂诗篇更是让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人陶醉痴迷。
    唐诗宋词,历来被称为中华文化宝库中的瑰宝。而唐代更是才子辈出的时期。多少才子词人,特立特行,矫矫不群,惊世骇俗。中国历来文人,很多都带有超世的思想。这要归功于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的两大哲人--老庄。老子和庄子创立了数千年来一直有顽强生命力的道家思想。可以说中国的艺术无论琴棋书画,甚至武术中的太极之类都深刻地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台湾女作家罗兰写道:“我国艺术受道家影响,诗所以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寄托与解救。我把这寄托与解救称为“防疯术”。我国知识分子不容易得精神病,也很少自杀……”其实我国的文人喜欢道家还有一个方面,这就是追求个性的解放和自由,道家精神是自在的,他鄙视统治者的财货官职之诱,宁可“曳尾于涂中”而不去渴求那些蝇营狗苟的功名。道家的心境是淡泊的,是亲近自然的,但同时又常有冷眼看世,尖锐如刀之句:“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所以从魏晋之时,就有了陶潜这样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逸士,阮籍、嵇康等“竹林七贤”之类的才子。但是“非汤武而薄周孔”的嵇康却由于得罪了权贵,弹完一曲广陵散后倒下了司马氏的屠刀之下。唐以后的高启、金圣叹等也都因言罹祸。唯独唐朝,还算是个政治环境比较宽松的时代,像李白那样狂言叫唤“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人物,以及白居易等屡屡“苦宫市”反映农民问题的诗人要放在朱元璋时或者满清康乾“盛世”里,恐怕早人头落地了。所以在恢恢然,广广然,昭昭然,荡荡然的大唐之世,才出现了这样群星灿烂的才子。
    才子们的性格,往往是美好而脆弱,温柔而易伤,趋于艺术性,远离政治性。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在当权者眼中,他们是那样的乖张和尖锐,常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一下子吹去了他们常戴于人前的假面。这种性格,那才真是怎一个酷字了得!
    比如像祖咏先生,到长安参加科举考试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照样不误使性子。考官出了一道诗题《终南望余雪》。这种应试诗要求十分严格,限用官韵,规定五言六韵,即每句五个字,两句押一韵,共十二句,至少也要写八句。众考生们绞尽脑汁,煞费苦心,依韵作诗。而祖咏只写了四句诗:“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就交卷了,考官看了觉得写的还算不错,但却没有写完,就说这样太可惜了,虽然好但不合考试要求,你再补几句吧。你看这考官还是比较有人情味的,这不是照顾祖咏吗?哪知祖咏先生白眼一翻:“意思写尽了,不添。”这等牛劲,如今高考中哪里见的到,让写八百谁敢写三百,就算有,出了考场还不得让老师骂死,家长打死。
    类似之事,唐才子中倒是有不少,所以这也算是才子们的一种特性吧。正像曹雪芹先生在《红楼梦》中说的:“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
    呵呵,说来曹雪芹先生对这些才子们的脾性了解的实在是再深刻不过了。话说回来,没有“聪俊灵秀之气”不可称之为才子,而没有"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也不可称之为才子。这是本书中选人的标准。像虞世南、上官仪等虽然也略有佳作,但官气十足,纱帽气熏人,故不入本书所选。
    但正是因为才子们有“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所以不单是红颜薄命,才子也薄命,不过正因为坎坷风雨,寒灯孤舍,郁闷常积于心,才激发出才子们奔腾汹涌如江海一般的才气。如果o(︶︿︶)o 唉厚禄,良马美女的享受,那就会慢慢地只有酒气而没有才气了。
    而且唐时的社会环境也是那样的富有诗情,酒肆馆驿墙壁上如现在网上的BBS 一样写满了诗句,强盗劫道时听说是诗人李涉,居然不劫财而劫"诗",要求李涉写首诗相送。现在只会"我先劫个色"的小贼,和人家唐时的雅贼比起来,档次低了不知道多少。唐代连老太太都能欣赏白居易的诗句,说起来这唐朝老太太的欣赏水平都很高呀,恐怕几乎比得上现在越来越多越滥的本科生。不像现在好多人就只会欣赏“我自说自话,简单的想法”这样的句子,再不就是“赚大钱、变英俊、我变美丽、谈恋爱、男朋友、好幸福”这样的词儿。
    说起来像唐朝那样的时代,诗歌创作的群众基础实在太好了。船家女会说:“停船且住问,或恐是同乡”;山间的僧人会高吟“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想和书生偷情的家妓会写“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身为工科技术人员的胡钉铰都能描绘出“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这样细腻生动的小儿垂钓图。当然造反的黄巢也是唱着“冲天杀气透长安”的句子杀入长安城的。唐朝皇帝如李世民,李隆基等都能诗,女皇帝武则天写起诗来也不逊色,像什么“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也是为诗家经常传颂称道的。宫里像上官婉儿这样的“高手”更不用说了,就连高力士这样当太监的作出诗来都像模像样:高公公有一首诗咏荠菜:
    “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有殊,气味都不改。"原题注:"力士谪黔中,道至巫州,地多荠而人不食,因感之,作诗寄意。”
    当时高力士被贬到贵州那样的穷山恶水之地,即现在徐本禹同学呆的苦地方,高公公心里很不平衡,于是以物言志,表白自己像荠菜一样贵贱就算有所改变,而本味本性不改。平心而论,虽然言词并不是很华丽,倒还像模像样的。
    那时的诗人词人就仿佛如现在的流行歌星一样有好多的FANS,像有个叫魏万的追星族,听说了李白的大名后,就慕名去拜访,但李白这个人是个闲不住的人,到处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结果魏万追了上千里,才终于见到了李白。李白也很感动,当场和他结为好友,并把诗集交给他整理。
    又有个故事说:“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呵呵,连小姐们会背白居易的诗都能身价高一筹,可见当时社会的诗歌之盛景。
    唐朝的疆域空前广阔,多数才子们四处游历,从白草秋风的西域大漠,到杏花春雨的江南水乡,名山大川,古寺荒丘,到处都留下了才子们的足迹,大唐的辽阔疆土滋润了才子们的生花妙笔。像李白生于中亚的吉尔吉斯,后来游历天山、四川、山东、江南等好多地方,而且人家古人不乘飞机火车,沿途赏玩,比现代人细致的多。按说现在交通比以前发达多了,但据了解现代社会中的好多人,还不如唐宋才子们游历的地方多呢。真有些羡慕他们那样自由自在的游历生活。
    当然即使如此,才子们依然是多灾多难的。杜甫说“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此言不虚,才子中王勃、李贺、刘希夷、才女李冶、鱼玄机等都是命蹇之人。正像白居易的几句诗中说的那样:“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正所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这些美丽而脆弱的才子才女也都像春花般绽放出他们的美丽高洁,又像春花一般匆匆而落。 其实说来还是不读诗书的好,诗书读得多了,人事世故就不那么熟练,呆气傲气古怪气多生,渐渐就是“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的情形。而且习惯了临风洒泪,对月长吁,养成了多愁善感的个性。诗书误人多矣。这点苏轼比较有体会,他说过:“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其实苏大胡子说的不对,如果是韦小宝那种聪明,又怎么会误一生呢?只是诗书方面的聪明,却很可能耽误一个人的一生的。
    不过正是这些生前不幸的才子们,创造了这些如名花之香、好酒之醇让我们读来如醉如迷的千古绝唱。所谓“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也是这些才子才女们共同的宿命吧。
    岁月已过去了千余年,但是人世间的感情却依稀相仿。“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让我们暂时从繁忙如梭的车流中走出来,从灯红酒绿的宴席间离开一会,遥望一下大唐时的灿灿群星,品味一下这些才子才女的喜怒哀乐,你会发现,虽然远隔千载,但是他们依然可以拔动你的心弦。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初唐才俊属王勃
  
    初唐诗坛,高居庙堂之上的大致有虞世南、上官仪之类的人物。但从诗才和灵气的角度看他们还不如江湖草野之中的寒山、丰干、拾得这些和尚们,当然成就最高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还是号称“初唐四杰”的王杨卢骆。
  在当时,“初唐四杰”的地位是远远不如虞世南、上官仪等人的。但像虞世南、上官仪这等老气横秋,满口官话和应制诗的家伙却是不合本书所评的才子标准的。像老虞的这首咏蝉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很明显,老虞写首诗也要摆个架子,这蝉也透着官味,什么“居高声自远”,无非是坐在主席台上,说话就比别人响了吧。和骆宾王咏蝉诗中的“露重难飞进,风多响易沉”那种凄苦格调有霄壤之别。上官仪老爷更是一付“诗八股”的派头,应制诗什么的写得四平八稳,但官味浓似酱,诗味却难有。看看上官爷爷的这些诗题:《奉和秋日即目应制》、《奉和过旧宅应制》、《八咏应制二首》等等,全是这等东西。所以本书的才子榜上自然也没有他的座位。
    
  寒山、拾得这些诗僧,写的诗倒很妙,像寒山的《杳杳寒山道》: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通篇都用叠字,却浑然天成,丝毫没有堆砌的毛病,颇见功力。但这些诗僧们的诗更多地是那种带禅味的诗,超世之意甚浓,像拾得的一些诗,几乎和佛家偈语相似,试看拾得和尚这首《诗》(至朴无华直接以“诗”为名,这首诗太长,节录其中几段):
   …… 出家要清闲,清闲即为贵。如何尘外人,却入尘埃里。
  …… 一向迷本心,终朝役名利。名利得到身,形容已憔悴
   …… 人生浮世中,个个愿富贵。高堂车马多,一呼百诺至。
    吞并田地宅,准拟承后嗣。未逾七十秋,冰消瓦解去。
  …… 悠悠尘里人,常道尘中乐。我见尘中人,心生多愍顾。
  何哉愍此流,念彼尘中苦。
  
  诗不错,但是禅味太浓,佛家的说教味过浓,不似才子们情根深种的热血心肠。
  
  王杨卢骆号称“初唐四杰”,当然每个人都不是浪得虚名,各自有惊人的艺业。像骆宾王,七岁咏鹅,那首“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至今是少儿们必背的诗句,后来写的那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也是十分出色。(请参看下篇《露重飞难骆宾王》)。卢照邻也是个很牛的人,他的那篇《长安古意》为闻一多大力称赞,不过什么“复道交窗作合欢”……“罗襦宝带为君解”等句子,有点“黄色”诗的意味。闻一多先生在《宫体诗的自赎》一文中也称此诗是有宫体艳情诗的特点。不过现在看来,这篇《长安古意》应该算是唐代长篇诗歌中最早的了,开《长恨歌》、《琵琶行》等长诗的先河。但从思想内容和艺术水平上来看,比起《长恨歌》等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好多人喜欢并能背诵《长恨歌》、《琵琶行》中的句子,但普通诗歌爱好者对《长安古意》很熟悉的却少之又少。所以觉得卢照邻的诗似乎还并没有达到超一流的境界。
  卢照邻命也很苦,患上了“风疾”,大概属于现在脑血栓之类的病症,手足瘫痪,后又失明,最后为了摆脱痛苦,投水而死。至于杨炯,我们所熟悉大致就是他的那首《从军行》吧,据说当时就有“王杨卢骆”一说,但杨炯却不满意这样的排名,说过什么“耻居卢前,愧在王后” 。意思是说,他排在卢照邻前面有点过了,他自觉才学不及卢,但觉得比王勃要强得多,所以说“愧在王后”。但从诗作的成就来看,如果真再排排名次,初唐四杰恐怕老杨要算倒数第一,比之王勃,大大不如,何愧之有?
    
  王勃是此篇重点介绍的人物。王勃少年时候就聪明过人,也有“神童”之称。据说六岁就能写文章,九岁那一年,读到了大儒颜师古注解的《汉书》,认为书中有许多错误,就作了一篇《汉书指瑕》来纠正它。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这也看出来王勃不迷信权威,头角峥嵘的性格特征。
    唐高宗麟德初年,官员刘祥道奉旨巡行关内,考察吏治民风。王勃给刘祥道写了一封信,毛遂自荐,信中展示了他雄姿英发的少年气质。刘祥道读了后,很是赏识,就上表朝廷,推荐王勃这个少年英才。看来当时选拔人才的社会机制还是相当健康合理的。高宗皇帝召见了王勃,金殿对策,王勃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高宗倒也是龙颜大悦。当时他还不满二十岁,就被授予朝散郎的官职,可以说是少年得志。王勃才华横溢,文思敏捷,朝廷每有庆典大事,他都能写出精美的颂文,一时间声名鹊起,皇子沛王听说了,就把王勃请到自己的府中,担任专门的著作工作,修撰《平台秘略》一书。
  到这里王勃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顺风满帆了,但王勃的聪明也只限于诗词文章方面,在政治方面嗅觉很差,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弱智。所以王勃没有多久就惹祸了,他写了个叫什么《戏为檄英王鸡文》的文章。事情是这样的:大家知道男孩子天性好斗,喜欢打仗的游戏,当时诸王子们也没有什么《帝国时代》、《红警》之类的电脑战略游戏好玩,只有玩斗鸡、斗蟋蟀等玩意儿。王勃一时动了童心,竟替沛王写了一篇声讨英王鸡的檄文。王勃这篇文章不过是写着好玩的搞笑文字罢了,唐高宗见了却大怒,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唐高宗李治想起来他们兄弟间争斗的事情,而且唐高宗的父辈李世民兄弟自相残杀的情景也相去不远,可以说也是历历在目,这种兄弟争斗的事情正是唐朝当时的敏感词,王勃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经意间揭开这块旧疮疤,这还了得!请看《红楼梦》中王夫人打了金钏并把她赶走那一回中,我觉得金钏那句“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才是最令王夫人忌讳的。这话不但教宝玉学“坏”,而且有挑唆他们兄弟间关系的意味。普通大户人家都这样,何况是皇家。也幸亏是在唐朝这种开明点的朝代,要是放在后来文字狱盛行的时候,王勃有十个脑袋也砍没了。不过王勃从此不被重用是肯定的了。后来又出了件王勃擅杀自己窝藏的一个罪犯的事情,当然也有人说此事是别人陷害王勃,不管怎么说王勃在当地(虢州)的官场上由于恃才傲物得罪了很多人,这事出了以后,帮他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可能倒不少,因此王勃就倒了大霉被下狱,还差点被判成死罪,好在后来遇赦才保全了性命。但被革职为民,终身不得再做官。连他的父亲也受到牵连,被贬到交趾(越南)去做县令。
  经过了这样一个个深刻的“教训,按说王勃该知道些人情事故的重要性了吧。NO!王勃这种不会看眼色和风头的脾气是改不了的,在滕王阁参加阎都督举办的宴会时,其实王勃只是路过而已,恰好有人介绍他做个陪席的罢了。人家阎都督早就安排好了,让他的女婿事先准备好了文章,到时候显能露脸。就好像有些有奖活动一样,大奖早就内定下了。但当假意让到王勃这愣小子面前时,王勃还真老实不客气地见竿就上,见树就爬,提笔就写了起来。王勃这人十足是“领导夹菜他转桌”的那类人。要说人家唐朝当时风气还是比较好的,就算放在现在,假如也有这样的情况时,必有几个阎领导的心腹将王勃喝叱几句,说些什么“你一介小生,怎么这样狂放大胆,一点不知道谦恭之礼”之类的话,将王勃写文章的权利剥夺了,然后再让阎都督的女婿顺利地表现自己。另外人家老阎也比较有涵养,虽然当时也一脸的不高兴,拂着袖子退了席,但却令人打听了王勃所写的内容报知自己,而且当听到王勃写出了“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好句子的时候,居然不弃前嫌,转怒为喜,大为夸奖。说来人家老阎的鉴赏能力也很高呀,这两句是果然是后世公认的名句,如果老阎是个狗肉将军张宗昌那样的浑人,知道啥子叫个“落霞与孤骛齐飞”,俺就知道你抢了俺女婿的镜头,管你写的天花乱坠,俺反正也不懂,就说你写的狗屁不通,一顿板子先打得你“细皮与嫩肉齐飞,鲜血共衣裳一色”再说。又能怎么样?说来也算是王勃之幸。
  其实就算阎都督不是不识字的狗肉将军之类,假如老阎是个头脑冬烘,“身自端方”、“体自坚硬”的那种迂腐之儒,也不一定就觉得王勃的文章好,大家看王勃的这篇文字,从那些应制八股、歌功颂德的文章标准看,前半篇写景写事倒还说得过去,但是从“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物描写之后,按这类文章的一般原则,就该转入借滕王阁的盛会来歌颂阎都督领导下的大好形势,而王勃却写的是什么?用大段的文字倾诉了一回他个人的愁闷之情:什么“嗟乎!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什么“孟尝高洁,空怀报国之心;阮藉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这些话在此场合下说出来,也是难讨领导喜欢的。
  虽然说王勃此文有点仿《兰亭集序》的意味,但他的身份和当时的王羲之有所不同,滕王阁会也不完全等同于兰亭之会,所以这样写是不大符合应酬性质的文章要求的。不过正是由于王勃这种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性格,才有了《滕王阁序》这篇好文,王勃才不管你们谁高兴谁不高兴,我手中的笔就写我心中的话,这正是桀骜不驯的才子本色。
  
    王勃到滕王阁本是路过,他的目的地是到交趾(越南)去看望父亲,结果乘船时遇到风浪,落水而死(一说落水受惊而死),年仅26岁。真是可惜呀。都说天妒红颜,上天亦妒才子乎?难道上天不忍心这些太超世脱俗的人在这肮脏风尘中挣扎沉沦?而提早将他们招回?以王勃的性情来看,他恐怕再多活几十年,还是这般脾气,肯定要坎坷一生。
    不过王勃一生虽短如流星一瞬,还是给我们留下好多珍品。那篇《滕王阁序》写得美不胜收,文中简直是字字珠玑,像什么“物宝天华,人杰地灵”、“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原来周星驰的名字是从这儿起的)都是上佳的句子,又有“十旬休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等这样的精彩文字,千载之下读来,仍是满口余香。
  王勃的诗广为人知的是那句“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很有气魄,有着一种乐观向上的气息。不过这是王勃年少时的作品,多少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心情吧。人的心情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后来王勃自己又写过一篇叫做《别薛华》的诗,其中道:
  
  送送多穷路, 遑遑独问津。悲凉千里道, 凄断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 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住, 俱是梦中人。
  
  诗境凄凄惨惨,和上面的诗大不一样,有判若两人的感觉。其实,才子词人的命运凄惨的时候应该更多些。
    记得看过一个电影,是说王勃的事情,大概是叫《王勃之死》。剧情当然对王勃的事迹做了很多的改动和自己的想象,还给王勃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但总体来说,电影中的形象是符合人们对于王勃的印象的---少年才俊,风流倜傥。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露重飞难骆宾王
  
  在王杨卢骆中,如果按才气和文学上的成就来排应该是王骆卢杨吧。不过王骆二人的命运都不是怎么好。骆宾王虽然寿命比王勃要活得长点,但命运也是一生坎坷。
  骆宾王的父亲曾在博昌(今山东省博兴县)当过县令,不过死得太早,所以骆宾王的家世就没有多少政治背景,但他自幼就是一个神童,至今我们在上小学时还要背诵他七岁时写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不过骆宾王的脾气却比较古怪偏执,他不善于推销自己,并以此为耻。
  骆宾王青年时曾在道王李元庆府中做过属员。李元庆当时手下的人很多,骆宾王又不大会表现自己,所以一呆三年,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干坐了三年冷板凳。有一次,李元庆突然召见了骆宾王,还让骆宾王写篇自我简介,谈谈自己有何才能。这按说是好事呀,好容易老板想起你来啦,一般人还不是乐得屁颠屁颠地马上既吹自己,又拍上司的写一大篇。可骆宾王却没有像上面说的那样“福至心灵”,他的怪脾气反而上来了,他写的内容不仅没有自叙其能,反而在《自叙状》中既讽刺又挖苦地说:“……若乃脂韦其迹,乾没其心,说已之长,言身之善,靦容冒进,贪禄耍君,上以紊国家之大猷,下以渎狷介之高节,此凶人以为耻,况吉士之为荣乎!”结尾是:“不奉令,谨状。”
  骆宾王恃才傲物,人家李元庆老板明明给他一个升赏的台阶,他却在文章中将李老板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要知道并不是人人都能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有容忍魏征那类人的气量,李元庆看了当然大为不悦,虽然没有马上就把骆宾王轰出府去,但心中定然暗骂骆宾王给脸不要脸。
    骆宾王这种性格作风,当然难以在官场中发迹。所以他直到三十多岁还是一个白丁。骆宾王在现实的压力不得不弯下了他立志一辈子挺直的腰杆,也顾不得忌讳“说己之长、言身之善”了。他开始向一些大小官员上书自荐,从他遗留下来的文章看,他简直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情形了,他向巡察各地的廉察使,吏部(国家人事主管部门)的尚书、侍郎,任地方长官的州刺史上书,甚至还包括一些县令、县主簿等小官,也向他们推荐自己。求对方担当伯乐,使自己这匹“逸骥”能有一试才干的机会。有时那语气简直是说的相当可怜了:“少希顾复,辄布悃诚”,“伏乞恩波,暂垂回盼……”。唉,说来残酷而无情的现实,会像岁月逐渐风化坚硬的岩石一样,再坚强挺立的山峰,也会被渐渐消磨。又有多少人,不得不“故作小红桃杏色”?又有多少人,不得不“红颜屈从于枯骨”?
    但是骆宾王虽然“改过自新”,但人们的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所以不但没有人真心帮他,反而空落了个“浮躁浅露”的恶名。直到麟德元年(664)时,唐高宗李治到泰山封禅,齐州各界推举骆宾王写了一篇《请陪封禅表》,骆宾王就凭这个表被封为奉礼郎这样一个小官。说起这奉礼郎的职务只是个品次极低(九品)的小小o(︶︿︶)o 唉,后来李贺也当过一段这个职位,但这两位才子都没有做多久。
    骆宾王后来跟着军队干了一段部队上的文职人员,据说当时的军中统帅李义对他颇为器重,军中文书,多让他写。后来骆宾王被提升为侍御史(即中央政府的检察官性质),这是骆宾王一生官宦生涯的顶峰。其实像骆宾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官场中的料,要是当个翰林学士什么的只搞搞学术恐怕还能多混几年,官场中的险恶,骆宾王这样的哪里应付得来,果然,不久骆宾王就被诬蔑为贪赃而下狱。不过在狱中他激愤难言,却写下了他生平中最为出色的一首诗: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
  
    这里的蝉孤影伶俜,正像诗人的心声身境,和虞世南笔下的蝉有云泥宵壤之别。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骆宾王笔下的蝉的形象更为感人。
    骆宾王坐了一年多的牢,才遇赦放出。骆宾王出了狱后,心灰意冷:“年来岁去成销铄,怀抱心期渐寥落”。因此,尽管他出狱后还被授了个临海县丞的吏职,但他已心灰意懒,勉强到临海(今浙江省临海县)任所,上了没有几天班,就觉得很无聊,弃官而去。
  然而骆宾王却并没有就此消声匿迹,到了晚年,他却又干了他生平中最后一件也是最大的一件事,那就是参加到徐敬业反对武则天的队伍里,据说骆宾王和徐敬业并非故交,但骆宾王平生的坎坷怨气却借此机会一下子全爆发出来了,他那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写得如太阿神剑出鞘,锋锐无比,千年之后读来仍是凛凛有生气。据说武则天看这篇檄文时,开始只是哂笑,确实,这篇文章前面的什么“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之类的话,有点胡乱谩骂的口吻,虽然言词凶狠,杀伤力却不大,所以武则天一笑置之。但当武则天读到后面“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时,就觉得不安了,因为这两句写的极有煽动性,抓住了唐朝宗室旧臣们的心情,来引起他们对李唐社稷的眷恋,从而激起对武则天的愤怒,确实很有杀伤力。由此也可以看出来武则天的政治才能确实非凡,一般的女人一看骂自己“狐媚惑主”之类的话,马上就最生气,但武则天却一哂而已,不屑一顾,当看过这两句真正有份量的话时,才问这是谁的手笔?左右告诉她是骆宾王,她很感慨地说:“如此贤才沦落在外,这是宰相的过失。”
  不过骆宾王虽然在文章中形容徐敬业的大军是:“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但打仗不是靠文辞,徐敬业的部队实际上却不堪一击,很快被武则天的军队给收拾了,“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还是人家武则天的天下。
    骆宾王后来下落不明,有的说他和徐敬业一起被杀,也有的说他出家当了和尚。据说隔了十几年,宋之问游杭州灵隐寺,碰到一个老和尚替他续了两联妙句:“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这神秘老僧据说就是骆宾王。不过那老和尚却再也不肯露面了。《唐才子传》竟说“传闻桴海而去矣”。终不成去了日本吧?这点倒让人不禁联想起现代的一个文人,也就是那个“大右派”储安平,据说他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神秘地失踪了。又有人说“有一位老者在江苏某山某寺中,见一方丈,形貌酷似储安平,他即上前拜见,并探问:‘请问,你是储安平储先生吗?’对方一笑,然后摇摇头,隐去。”这和骆宾王的故事就更像了,但恐怕储安平之事是借骆宾王的故事来想像的吧,文革时期,户籍制度极严,能风平浪静地隐藏在深山中的寺庙之类也不多吧。恐怕即便骆宾王有出家为僧逃过去的可能,储安平却难有当和尚躲起来的机会。
    骆宾王一生心中郁闷,所以才有这样的诗句: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也正是这样的诗句,让他没有成为一般的庸俗诗人,而在“初唐四杰”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不管怎么说,委屈了一世的骆宾王晚年终于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吐胸中的郁闷。“昔时人已没”,但骆宾王留下的这些篇慷慨激昂的诗文却让他永远辉映在初唐诗坛的天空。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1:26 | 显示全部楼层
  辣笔诗僧王梵志
  
    初唐时期有一位诗僧,叫做王梵志。前面《初唐才俊属王勃》中说过像寒山、拾得这些诗僧的诗虽然也不错,但佛家说教气太浓,人情味却太少。但这个王梵志却不大一样。
    王梵志的诗,俚俗如话,在唐诗中可谓别具一格。像什么“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就好像现在雪村的“翠花上酸菜”的风格一样,特别独特。说起来,这诗不怕写的俚俗,如果在俚俗中能见到诸多的深意,那就不算缺憾,反而是一种比较难得的风格。但比如像传说中韩复榘做的诗:“趵突泉,泉暴突,三个眼来一般粗,突突突突突突。”以及“大明湖,湖名大,大明湖里有蛤蟆,蛤蟆一捶一蹦达”之类,只是一味的老俗话,这就不叫诗了,只能成为大家的笑柄。再有历史上一个千古奇丐叫做武训的,他在为修“义学”乞讨时也编了好多此类的顺口溜,像什么:“缠线蛋,结线头,修个义学不犯愁”。还有 “我要饭,你行善,修个义学你看看”等之类,虽然武训先生精神可嘉,但还是不能称之为诗,只能说是顺口溜,诗贵含蓄,要有深意,不能一览无余,词可以平直如大白话,但诗意不能也像大白话。
    王梵志这些诗,虽然多数好像一眼望去也是大白话,和武训的口号差不多,但仔细一品,就大不一样了。王梵志的诗中有深意,有辛辣的讽刺,绝对不能当一般俚俗之作来看。比如王梵志有一诗深刻地揭示了当时贫富的差别,看这首诗写富家人的生活:
    
  富饶田舍儿,论情实好事。广种如屯田,宅舍青烟起。
  槽上饲肥马,仍更买奴婢。牛羊共成群,满圈豢肥子。
  窖内多埋谷,寻常愿米贵。里正追役来,坐着南厅里。
  广设好饮食,多酒劝且醉。追车即与车,须马即与使。
  须钱便与钱,和市亦不避。索〓驴驮送,续后更有雉。
  官人应须物,当家皆具备。县官与恩泽,曹司一家事。
    纵有重差科,有钱不怕你。(〓大概是原文中缺字,王梵志的诗现在看到的,均出土于敦煌残卷,想必一些字偶有缺失。)
    
    俗话说“大富之家,办事容易”,什么差役啦,打官司啦,有钱都好办呀。“窖内多埋谷,寻常愿米贵”,这和“可怜衣上身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情况可大不一样。呵呵,这倒像现在有些炒楼盘的富豪们,才不怕房价上涨呢,反而盼着房地产泡沫吹得更大些。富人对于官司科差是不怕的,不见“县官与恩泽,曹司一家事”?就像现在也是,很有钱的人多生几个孩子,街上撞了人,打了人,无非赔几个钱嘛。官家富户往往在一起形成如生物学上“共生”的关系,中国几千年来都这样。
    而穷人家又是一番景象:
  
  贫穷田舍汉,菴子极孤凄。两穷前生种,今世作夫妻。妇即客舂擣,
  夫即客扶犁。黄昏到家里,无米复无柴。男女空饿肚,状似一食斋。
  里正追庸调,村头共相催。幞头巾子露,衫破肚皮开。体上无裈袴,
  足下复无鞋。丑妇来怒骂,啾唧搦头灰。里正把脚蹴,村头被拳搓。
  驱将见明府,打脊趁回来。租调无处出,还须里正陪。门前见债主,
  入户见贫妻。舍漏儿啼哭,重重逢苦灾。如此硬穷汉,村村一两枚。
  你道生胜死,我道死胜生。生即苦战死,死即无人征。十六作夫役,
  二十充府兵。碛里向西走,衣甲困须擎。白日趁食地,每夜悉知更。
  铁钵淹干饭,同伙共分争。长头饥欲死,肚似破穷坑。遣儿我受苦,
  慈母不须生。
  
    富家有钱,这科差劳役都落到了穷人身上,看穷人过的什么日子:“ 幞头巾子露,衫破肚皮开。体上无裈袴,足下复无鞋。”出门就挨里正的打,官府的打,回家还有“丑妇来怒骂”,更有“门前见债主,入户见贫妻。舍漏儿啼哭,重重逢苦灾”。以至于这个穷人痛苦到觉得生不如死的地步:“你道生胜死,我道死胜生。生即苦战死,死即无人征” 。贫富之分,犹如天堂地狱之分呀。
    王梵志可能生于社会低层,有着最深切的体会。其他唐朝诗人,最少也有个官职什么的,也就是说最少是个公务员身份,在旧时有了公务员身份,很多劳役之类的就可以免了。就像《石壕吏》中差役只抓走了老太太,却没有抓杜甫,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其他人即便如杜甫也没有写出过这样惨痛的诗句。
    王梵志这一首诗讽刺了只看钱不重情的女人:
    
    吾富有钱时, 妇儿看我好。吾若脱衣裳, 与吾叠袍袄。
    吾出经求去, 送吾即上道。将钱入舍来, 见吾满面笑。
    绕吾白鸽旋, 恰似鹦鹉鸟。邂逅暂时贫, 看吾即貌哨。(“貌哨”,指脸色难看)
    人有七贫时, 七富还相报。图财不顾人, 且看来时道。
  
    这个说来也是常有的事,苏秦当年去秦国“找工作”失败,回来“归至家,妻不下絍,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然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都不答理他,不拿他当亲人了。其实,就算现在,好多女人不也是老公挣了大钱就满心欢喜地甜言蜜语,老公要是倒了霉,没了钱,马上甩脸子给他看。希望女人们也不要太势利了,这样最伤男人的心啦。
  非常有意思的是,早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王梵志居然就有了“计划生育”的思想。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王梵志这种思想也应该算是很前卫新奇的了。看他写的这首诗:
  
  大皮裹大树,大皮裹小木。生儿不用多,了事一个足。
  省得分田宅,无人横煎蹙。但行平等心,天亦念孤独。
  
  这是“只生一个好”的思想。在另一首诗中,王梵志更是深刻地描绘了“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的情景:
  
  富儿少男女,穷汉生一群。身上无衣挂,长头草里蹲。
  到大耶没忽,直似饱糠牲。长大充兵仆,未解起家门。
  积代不清福,号曰穷汉村。
  王梵志还非常明智地预见到未来人口爆炸,环境资源日益紧张的人口压力:
  
  继续生出来,世间无处坐。若不急抽脚,眼看塞天破。
  说来生在那个年代的王梵志就有这样的理念,实在很了不起,比国外的马尔萨斯的《人口论》要早了好多年,可惜从来没有人重视过王梵志的这一观点,甚至好多人根本连知道也不知道,初唐的王梵志就有这样人口观。
    王梵志最为振聋发聩的诗作当数《城外土馒头》这首诗: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这二十个字,字字平易,但却使人警醒,发人深思。城外一个个坟墓,犹如一个个土馒头,“馅”却在城里,不管城里人是不是嫌它没滋味,都肯定要吃上一个。这首诗中的比喻也新奇无比,大有匪夷所思之感,将坟喻为土馒头,而埋在里面的人自然就是“馅”了(唐宋时的馒头是有馅的,像《水浒》中孙二娘那儿的人肉馒头)。像有些评书中骂老头时常说是“棺材瓤子”,倒和这个比喻类似。但评书中常用来骂老而不死是为贼的那类人,而这首诗却推广到每一人。其实说来确实是人人都逃不了的。所以这一首诗,不亚于晴天霹雳,当头棒喝,实在是发人警醒。富贵而骄者看到这诗,想必就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一般,打一个冷战。宋代范成大将之化用为“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妙玉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都说这是古往今来仅有的佳句。虽然这和妙玉的孤僻性情有关,但这诗确实词句警人,非同一般。
    王梵志由于不是“公务员”身份,可能也没有城市户口,所以家世、生平皆不见于史籍。但文人的笔记小说常提到他。冯翊的《桂苑丛谈》中说:
    “王梵志,卫州黎阳人也。黎阳(今河南浚县)城东十五里有王德祖者,当隋之时,家有林檎树,生瘿,大如斗。经三年,其瘿朽烂。德祖见之,乃剥其皮,遂见一孩儿,抱胎而出,因收养之。至7岁,能语。问曰:‘谁人育我,复何姓名?’德祖具以实告。因曰:‘林木而生,曰梵天’。后改曰“志”。……作诗讽人,甚有义旨。盖菩萨示化也”。
    呵,这王梵志倒和孙悟空有一比,孙悟空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王梵志是从木头疙瘩里剥出来的。这当然是近于神话了,不可信。
    王梵志何时出家?出家后有过什么活动?现在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曾经写过许多通俗诗。他的通俗诗,唐宋时还很流行的。不然范成大如何化用那个“土馒头”的诗句。可是,到了明清以后,王梵志诗却渐渐失传,清康熙年间编纂的《全唐诗》一首也没有收录王梵志的诗,连散见于唐宋诗话、笔记的王梵志诗也不收录,幸好本世纪初于敦煌佛窟出土了20多种唐宋时期的王梵志诗作的手抄写本残卷,经过整理、校辑,共得诗336首。以上我们看到的那几篇好诗也重见天日。
    王梵志的诗虽然没有其他唐朝诗人的诗作华贵、典雅、工整、清丽,但他的诗深刻、通俗、辛辣、幽默,在唐诗中独树一帜,实在难得。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1:43 | 显示全部楼层
              摇笔云飞看婉儿
  
    巍峨富丽的宫室中,奇珍美酒的盛宴前,一群人正搜尽枯肠、搔短头发来吟诗作赋。他们可不是寻常的文人,他们或是文臣,或是昭文阁的饱学之士,但在这九五之尊的御宴之前,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有些人更是“战战惶惶,汗出如浆”。而怡然高坐,美艳高华的那位美人居然是评判他们文章的最权威的“评委”。她,就是上官婉儿,后人称之为上官昭容。
   这昭容,本是宫中的“职称”,据史料载:“宫中位号十有四品。昭仪、昭容、昭华、保香、保芳、保衣、安宸、安跸、安情、修容、修媛、修娟等,秩比公卿士大夫。”而在唐朝上官婉儿那时候,还有个特殊情况,当时的女皇帝武则天当年就是昭仪,所以昭仪这个封号可能当时就暂时不用了(仿佛国民党中孙中山称总理后,其他人不再称总理一样)。所以这昭容可能已是宫中职位的极品。上官婉儿入宫的情况也很有传奇性,上官婉儿家学渊博,乃是上官仪的孙女。这上官爷爷的诗很是乏味,但上官爷爷毕竟也是一代文坛人物。但是,上官仪被武则天所恶(据说是上官仪被武则天的老公李治召来让他起草废掉武后的诏书,估计武后的耳目极多,武后突然就及时出现了,脓包皇帝李治吓得魂不附体,就说全是上官仪的主意),下狱被杀。上官婉儿与母亲郑氏一同被籍没入宫为奴。当时上官婉儿只是个小小婴儿。
  可到了上官婉儿14岁的时候,已出落成了一个美貌如花、才华出众的才女。上官婉儿这一年被武则天召见宫中,当场命题,让其依题着文。上官婉儿文不加点,须臾而成,词藻华丽,语言优美。武则天看后大悦,当即下令免其奴婢身分,让其掌管宫中诏命。据说当年高宗李治宴群臣(想必武后肯定也在),赏双头牡丹诗,上官婉儿一联云:“势如连璧友,情若臭兰人。”(这里臭兰,其实是香味,大家可不要以为是臭味哦,语出《周易.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应该说写得很不错。
  后来上官婉儿少年气盛,又因违忤旨意,罪犯死刑,但武则天又加以宽恕。此后婉儿算是活明白了,可能人生观世界观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后上官婉儿就精心伺奉,曲意迎合,深得武则天欢心。更被武则天提拔为贴身秘书,处理百司奏表,参决政务,权势日盛。呵呵,这能够上达天听,接近至尊的角色往往不可小看呀,在一言九鼎的至尊面前,说上一句好话和说点坏话,那可天差地别。原来腐儒的书里说什么“春秋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铖”,其实在吹牛,《春秋》那东西无所谓,后人足有把“颠倒的历史再颠倒过来”的本领。而在当时的婉儿在武则天面前的一字之褒和一字之贬,确实可当此说。呵呵,想必当时给婉儿送礼巴结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武则天是什么样的人物,权柄也不会全由上官婉儿把持。说起来上官婉儿在武则天面前地位还是很低的,不是说有一次,武则天和婉儿及武则天的“男妃子”张昌宗、张易之一起饮宴。要说二张也是经过全国选美挑出来的,当然也是极品帅哥。不是有所谓“莲花似六郎”(六郎指张昌宗)之称嘛。婉儿也是个有情有欲的女儿身,不禁贪婪地多看了几眼,大有垂涎之意。武则天眼里可不揉砂子,瞧见婉儿的这种神情就当场大怒,拔下一枚玉簪就掷向婉儿,正中婉儿天目穴(呵呵,这里说的武侠化了,就是两眉中间),婉儿当然敢怒不敢言,眉间落下了个伤疤,婉儿就剪了花瓣贴住,后来反而成为宫中的一种时髦打扮,有的宫妃眉间没有伤痕,也贴上个花。
    也许是压抑的太厉害,等到武则天死后,上官婉儿大大地“性解放”了一番。她先是和唐中宗有了关系,又与武三思淫乱(当然,也有记载说武三思是武则天指配的)。说起来,上官婉儿的情形也很特殊,原来职位就是宫中嫔妃,但当时武则天称帝,她不是男人,这嫔妃当的徒有虚名。中宗即位后,宫里的女人像婉儿等就照单全收了,而且上一任皇帝是他的老妈并非老爹,也不存在子占父妾的问题,这上官婉儿居然就乐得“身兼两职”。而且让人惊奇的是,唐中宗的皇后韦后也和武三思不清不楚地淫乱,甚荒唐!这简直成了皇宫里的一个o(︶︿︶)o 唉俱乐部。韦后的女儿安乐公主当然也是个有名的“小太妹”,本来是嫁武三思之子武崇训,但安乐公主不喜欢他,倒泡上了他那堂弟--漂亮的小白脸武延秀。有记载甚至说安乐公主甚至还有时把武延秀“孝敬”给她母亲韦后玩玩。说来这唐朝贵妇人恐怕真的把这些美貌男人当成玩意儿一样。
  当然,这时候依靠上官婉儿、韦后、安乐公主,这些当时金字塔尖上的女人们,武家人自然是权势熏天,势力比武则天在位时恐怕也不逊色。但这时候,并非韦后所生的太子李重俊忍无可忍,心想武则天在世时,武家人欺负李家人也罢了,现在武后不在了,武家人还这样牛,这天下还是李家的吗?太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呵,于是就发动了兵变(要说也怪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兵变的示范效应,这唐朝时太子们兵变的次数极多),先杀了武三思、武崇训等武家人,但正好上官婉儿、安乐公主都没有在武家住。李重俊来到宫前,扣打宫门,指名索取上官婉儿,要她的性命。
  这时候上官婉儿表现出极高的政治斗争才能,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要是一般俗人恐怕早就吓得痛哭流涕,跪在了地上拉着皇帝的脚哀求(其实越这样,越没有用,倒死得更快)。而婉儿镇定自若,对中宗和韦后说:“如此看来,太子是先要我死,然后再依次弑杀皇后和陛下,要让我们同死于他的刀下。”巧妙地将自己的命运和中宗韦后放在一起。中宗韦后一听,想想自己和上官婉儿的关系也是亲密的如同一体,唇亡齿寒,再加上韦后这当后娘的一挑唆,于是中宗李显大怒,带上婉儿和他的妻女们匆匆登上了玄武门,以避兵锋。他首先派右羽林军大将刘景仁速调两千羽林兵士屯于太极殿前,闭门自守。当太子的军兵来到宣武门下,他便依照婉儿的指令,向门下的叛军高声劝降。中宗李显虽然是个糊涂蛋,但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正牌皇帝,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叛乱的羽林军见皇帝亲自发话了,当场倒戈,太子等反而被杀,一时间玄武门下血流成河。
    经此一役,武氏算是被消灭了。但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这三个女人的势力更大了,当然另一个有势力的女人是武后的女儿,也就是中宗的妹妹太平公主。这时候上官婉儿劝皇帝大量设置昭文馆学士,广召当朝词学之臣,赐宴游乐,赋诗唱和。这算来也是对文化事业的一种推动和贡献吧。于是本文开始的那一幕就出现了,上官婉儿登上高高的彩楼,宣布规则:奉诏评诗,只选其中最佳者一篇进呈御览并谱曲,不中选者即扔下楼,当场退稿。内侍拿过诗来刚念过诗题和开头两句,诗稿便纷纷飘落,只剩沈佺期和宋之问(这两人是当时宫庭诗人中顶尖级的人物,但后人对他们的评价是远不及”王杨卢骆”等人的)两人的诗稿还没有给丢下来。沈佺期悄悄对宋之问说,咱俩一向不分高低,我看就以今日定高下,以后不必再争了,宋也点头同意。
    隔了好一会儿,楼上又飘下一张,原来是沈佺期的诗,宋之问的诗则被呈给皇帝。婉儿的评价是:二诗文笔相当,但沈诗结句“微臣雕朽质,差睹豫章才”辞气已竭,而宋诗《奉和晦日昆明池应制》结句“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陡然健举,若飞鸟奋翼直上,气势犹在。婉儿的评判让沈宋都心悦诚服。说来婉儿的眼光的确不错,应制诗这种弘扬主旋律的东西,还是人家宋之问那两句“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更有高举旗帜开创未来的气势。
    此后,上官婉儿又长安市区群贤坊的东南侧修建了一座异常豪华的住宅,由于上官婉儿和皇帝关系暧昧,中宗又派人扩建婉儿居所,穿池筑岩,修建庭院,穷极雕饰,使婉儿的豪宅俨然如“行宫”一般豪华。当然安乐公主更不含糊,经常野蛮拆迁平民的居所,腾出地方来扩大自己的府第。更离谱的是,安乐公主她又盯上长安城里的昆明池,要中宗将昆明池给她。昆明池在唐朝的地位恐怕和现在的中南海差不多,是不能随便划归个人的。所以唐中宗愚者千策,终有一得,倒没有答应女儿的非份要求。但安乐公主大怒之下,强抢民宅民田,硬是在长安城里又开凿了一个“定昆池”,意思是定要超过昆明池。然后为了填充自己偌大的庭院池宅,安乐公主又纵使家奴外出,到处强抢百姓的儿女,做为自己的奴仆侍婢。
    在这样骄奢之风下,上官婉儿还算不是太过份的哪。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又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个“坏”多指淫行而言),其实女人也一样。上官婉儿现在不但掌握天下文宗,而且参政议政上面也是举足轻重,可以说够得上是那句歌词了:“你站在万人中央,感受那无上的荣光”。这时候婉儿也已经四十多岁了,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于是婉儿也开始学武则天一样,弄个把男人来玩玩。上官婉儿看上的美男叫做崔湜,这崔湜倒也有几分才华,吟诗作赋也有一套。当然啦,以婉儿的品位,她挑的男人也不会太菜吧。我们来看看这个比婉儿小6岁的卖身男人的诗:
    
    看这首《相和歌辞·婕妤怨》:
    
    落日啼连夜,孤灯坐彻明。卷帘双燕入,披幌百花惊。
    陇上寒应晚,闺中织未成。管弦愁不意,梳洗懒无情。
    去岁闻西伐,今年送北征。容颜离别尽,流恨满长城。
    
    应该说还不错吧,对仗工整,像“卷帘双燕入,披幌百花惊”等中间几联,还算写的相当好吧?再看崔湜另一首:
  
    沁园东郭外,鸾驾一游盘。水榭宜时陟,山楼向晚看。
    席临天女贵,杯接近臣欢。圣藻悬宸象,微臣窃仰观。
  
    呵呵,这“席临天女贵,杯接近臣欢”几乎就是在写被上官婉儿“宠幸”的情景嘛,这席恐怕不止是酒席,而且是“枕席”吧。又找了一首,也可以看出来这种情味:
    
    年光陌上发,香辇禁中游。草绿鸳鸯殿,花明翡翠楼。
    宝杯承露酌,仙管杂风流。今日陪欢豫,皇恩不可酬。
  
    这首说的更直白了:“今日陪欢豫,皇恩不可酬”。摆明了是在搞“三陪”了,呵呵。
    当然,这政治方面历来都是“枕边灵”,年纪轻轻的崔湜在很短时间里,从中书舍人到兵部侍郎,再拜中书侍郎、检校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是相位。不久,崔湜又在主持铨选时,多有违失,被御史李尚隐弹劾,以罪被贬;因上官婉儿的奔走,说动安乐公主使他官复原职。呵呵,看来《玉观音》中刘明浩对男主角杨瑞说的话倒不假“男人的漂亮脸蛋有时候也值钱”。
    但是因为崔湜,上官婉儿却和太平公主有了裂痕。因为太平公主同样喜欢美男人,看到了崔湜,竟夺人所爱,不时召崔湜入府陪她作乐。所以上官婉儿一怒之下,加入了韦后、安乐公主这一阵营。后世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婉儿也大略如此。
  可韦后、安乐公主居然走了步险棋也是臭棋,她们居然后来毒死了中宗。这里闲插几句:这事也有点蹊跷,虽然史书都这样的记载,但韦后、安乐公主为何能同谋杀夫杀父,也太过骇人听闻。韦后和中宗是经过患难的夫妻,当时安乐公主生下来没有布帛包裹,中宗李显撕下自己的衣袍包裹,所以安乐公主的小名又叫“李裹儿”。她们和中宗不会完全没有感情。韦后、安乐公主都死无对证,李隆基当了皇帝后,他说是韦后、安乐公主等o(︶︿︶)o 唉了中宗,谁敢为其翻案?
  从中宗的表现看,中宗整个是一糊涂蛋,武则天在位时,就居然说出把天下让给他老婆韦家的混帐话(为此,武后废了他,大臣们都觉得理所当然),实在是个再理想不过的傀儡了,再立其他傀儡还未必如他听话呢。从上面说过的太子李重俊造反时可以看出,虽然中宗是傀儡,但关键时候他这个牌位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再说中宗死时已五十四岁,这年纪在现在当然还算是“英年早逝”,但在纵欲过度,普遍短命的帝王中也不算夭折了。像唐太宗李世民才五十岁就驾崩了,中宗的老爹李治也活了五十五岁而已,所以未必杀死她们的李隆基所说的就都是事实,岂知不是李隆基找个借口来夺权篡位?历史上常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胜者为王,败者为贼。
    结果是,中宗死后,太平公主联合临淄王李隆基(也就是后来的唐明皇)杀入宫中,羽林将士们便欣然从命,宫城的防卫不攻自破,韦后、安乐公主都被杀。婉儿在杀声震天之中,化妆更衣,命令宫女排列整齐,静静地秉烛迎接李隆基。婉儿从容地出示先帝驾崩时假托的遗诏,申明自己的立场是反对韦后她们的,但这次上官婉儿失败了,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认定了她是韦后一党,于是钢刀利剑无情地砍了下去。婉儿大约活了四十六岁。
  上官婉儿死后,李隆基倒也没有特地把她“斗倒批臭”,反而爱惜她的才华,让人收集她的诗作,全唐诗中还始终称她为上官昭容(呵呵,正是由于这个尊称,害的我在网上搜索了好半天上官婉儿这个名字,也没有找到她的诗作,后来才发现称她为上官昭容)。当朝位极人臣的“燕许大手笔”之一的张说作序说:
  “敏识聆听,探微镜理,开卷海纳,宛若前闻,摇笔云飞,成同宿构。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复有女尚书决事言阀,昭容两朝兼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意,虽汉称班媛,晋誉左媪,文章之道不殊,辅佐之功则异。”
  对上官婉儿才华做了由衷的赞美。认为班昭什么的都比不过她。
    但是平心而论,婉儿的才华过多地消耗在“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意”上了,好多优秀的文人一当了最高统治者秘书这一角色,才华就大大被扼杀了,像老蒋秘书陈布雷等如果不干秘书,恐怕也会是个好作家。婉儿在宫庭的政治斗争中浪费了过多的才华,如果婉儿只是个普通女子,她恐怕要多写出几篇脍炙人口的好作品。上官婉儿流传下来的诗作不多,最有名的是这首《彩书怨》: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据说这时候婉儿尚是十几岁的少女,当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诗中那炽烈纯情的句子确实很妙。婉儿后来的诗句中虽然也有“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这样的好句,但应制诗太多了,多数是“宸翰陪瞻仰,天杯接献酬。太平词藻盛,长愿纪鸿休”这类的场面话,无味的很。惜哉婉儿!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明狂客贺知章
  
    贺知章是唐朝诗人中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在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第一个上场的就是贺知章。说来如果贺知章和后面的“饮中七仙”坐到一桌,按岁数肯定贺老是最大的。贺知章比杜甫要大五十三岁,差不多是杜甫的爷爷辈,比同为“饮中八仙”的李白等人也要大四十多岁。看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对贺老的描绘:“知章骑马似乘船, 眼花落井水底眠”。落井后还能睡觉?这恐怕是一种调侃的说法吧,从杜诗中给我们的感觉,贺知章是个十分滑稽可亲的老头儿,倒和老顽童周伯通有几分相似。
  贺老中进士时已经三十六岁,等到李白等这些后辈成长起来后,贺老年纪已经比较大了。但难得的是,贺老在后辈面前却一点也没有什么架子。天宝元年,当时李白三十来岁,无官无职,也还没有什么大名气,而贺老已经八十多岁,更是拥有“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等一大堆头衔的“知名学者”和“学术权威”。但是童心未泯的贺老,一见到李白的模样,就“奇其姿”,想那李白喜爱“侠酒诗仙”,颇有些仙风道骨、潇洒出尘的气度,狂放的贺老最喜欢这样的人了,就让李白拿出文章来看看。
  李白先拿出他的《乌栖曲》让贺知章看(乌栖曲原诗: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 东方渐高奈乐何!)。说实话,这诗应该还没有体现出李白的最高水平和独有风格,但贺老就“叹赏苦吟”,说“此诗可以泣鬼神矣”。对李白的赞许是毫不吝啬的。后来李白又拿出《蜀道难》给贺老看,贺老居然“读未竟,称赏者数四”,也就是说没看完,就夸奖了不下四遍,由此也可以看出贺老是个性急直爽的人,贺老看完后,更把李白赞为“谪仙人”。李白被称为“诗仙”,后人皆知,但贺老在李白未成名时就独具慧眼,看出李白的才华和潜质,眼光独到,确实不凡。
    贺老高兴之余,当场就拉着李白的手去喝酒,可以想象当时贺老肯定问李白“喝酒不喝?”李白自然万分兴奋,答:“当然喝,为什么不喝?晚辈朝也喝,晚也喝,睡梦中也喝。”于是二人大笑,一老一少,飞奔向酒楼。可能贺老也是太高兴了,到了酒楼喝起酒来,才想起忘了带酒钱。也可能贺老一高兴把钱包掉啦,呵呵。看来当时人家唐朝的社会风气就是好哇,按说贺老,堂堂三品大员,吃顿饭签个字也不算什么吧。像如今的酒家里,九品也算不上的小科长主任都签字赊帐从不含糊。但当时是不是不兴这个呀,于是贺老当场就毫不犹豫地解下所佩的金龟来付帐。说来这金龟可也不是寻常之物,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官才有资格带哪,那是一种荣誉的象征。但贺老一点不在乎,以之换酒,成为千古佳话。李白后来回忆道:“太子宾客贺公于长安紫极宫一见余,呼余为‘谪仙人’,因解金龟换酒为乐。怅然有怀,而作是诗。”
    
    其一:
    
    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长安一相见,呼我谪仙人。
    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
  
    这时候贺老已经去世了,李白思之,不胜感伤。
    
    贺老这一“金龟换酒”成为千古佳话,后人也纷纷模仿,李白就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女侠秋瑾也唱:“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甚豪”;就是满清子弟敦诚(呵,只是因为他和曹雪芹有点关系,才沾光让大家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儿)也来个什么《佩刀质酒歌》,还写了一篇序说什么“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开头就说:“我闻贺鉴湖,不惜金龟掷酒垆”。好像这酒不是换来的喝得就不风雅。
    其实说实话,贺老“金龟换酒”也有几分做秀的嫌疑。贺老身为三品大员,第一如果签字赊帐,恐怕酒家必然依从。不见《水浒》中鲁智深做提辖时,还丢下句“主人家,酒钱明日送来还你”就走了。(智深“明日”就打死镇关西跑了,这酒钱十有八九没还。)以贺老的身份地位这个肯定好说。第二,就让酒店里派个小伙计去贺老府上取钱,也不是难事。第三,贺老丢下金龟,并非不要了,想必回头有了钱后,必然赎回金龟,不在话下。当然,像敦诚那个“解佩刀沽酒”更是十足的做秀,我不信敦诚穷成那样,非要卖刀才有钱喝酒,无非附庸风雅罢了。
    当然贺老当时对待李白这个不出名的后辈是真诚感人的,有没有像周伯通和郭靖一样和李白拜了把子,这个不得而知。但成为忘年之交是无疑的。说来好多成名的“学术前辈”有这种气量并不多见。好多人端着老前辈的架子,对于后辈总是居高临下,很难有真诚的交流。
  贺老号称“四明狂客”,狂放真挚中带着几许童心。据说贺知章,常与张旭出入民间,见有好墙壁或屏障,一时兴发,即随手挥毫题字。这张旭有“张颠”之称,也是个惊世骇俗的人。说来这两人的做法,倒和画墙玩的顽童相似。这里大胆猜想一番,贺老幼时肯定也有此举动,但为大人叱骂,现在有了身份地位啦,却童心不泯,大大地痛快一回。
  贺老那首著名的《回乡偶书》中,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之句,说来也只有贺老能道此语。试想,以贺老之老顽童的性格,回乡后肯定也逗村中小儿,于是小儿才“笑问客从何处来”。如果贺老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小儿们恐怕早吓得躲在路边,哪里有机会笑问他“客从何处来”?贺老童心童趣可见一斑。怪不得贺老得享八十六的高寿,这在唐代是极少见的。
    知章生性旷达,谈吐诙谐,为人所重并乐与交往。其姑表兄弟工部尚书陆象先曾说:“一日不见,则鄙吝生矣。”看来贺知章是个很让人容易接近的人,贺知章一生官运还不错,贺知章要求退休时,玄宗皇帝御制《送贺知章归四明》诗赠行,朝臣应制和诗者36人,太子以下百官饯行送别。可谓荣华已极。
    可惜贺老传下来的诗并不多,《全唐诗》仅存其诗19首。但贺老的知名度是很高的,因为贺老的《咏柳 》、《回乡偶书》等都是中小学课本中选入的诗句。这里选贺老的另一首《题袁氏别业》我们一起欣赏一下:
  主人不相识,偶坐为林泉。莫谩愁沽酒,囊中自有钱。
  这首诗中贺老的豪爽、天真透纸可见,贺老不认识人家主人,但看着这个“袁氏”的园子里的风景好,就进去坐下赏玩。贺老说不认识不打紧,喝回酒不就认识了吗,我钱包里有钱,我请客。呵呵,真是豪爽之人呀,如果发明了时间机器,我们回到唐朝,拉起贺老的手,一起去酒楼,大醉一场,那有多好!呵呵,不知贺老肯不肯哪?我想贺老一定肯,贺老这样豪爽的人,怎么能会不肯呢?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2:18 | 显示全部楼层
  率意挥洒有张颠
  
  
   张颠是张旭的外号,从外号就知道张旭是个什么样的人啦。张旭既然和贺知章同为“酒中八仙”,又与贺老、张若虚等同称为“吴中四士”,想来也是个豪爽狂放的人。唐朝诗人李颀有首诗叫做《赠张旭》,淋漓尽致地描绘出了张旭卓然不俗的风采:
    
    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
    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
    下舍风萧条,寒草满户庭。问家何所有,生事如浮萍。
    左手持蟹螯,右手执丹经。瞪目视霄汉,不知醉与醒。
    诸宾且方坐,旭日临东城。荷叶裹江鱼,白瓯贮香粳。
    微禄心不屑,放神于八纮。时人不识者,即是安期生。
  
    江湖夜雨喜欢此诗,更喜欢此中描绘的张旭潇洒处事,深得老庄之说妙味的神韵。窃以为读此诗可代《汉书》下酒(汉书哪种看起来味同嚼蜡的东西,有什么好下酒的?)。从此诗中可以看出,张旭嗜酒如狂,对于那些功名利禄,鸡虫得失,根本不屑一顾。所谓“微禄心不屑,放神于八纮”,可想而知,张旭对于什么职场技巧,经营管理啦之类的东东是不会留意的。张旭醉心研究的只是他的书法艺术,据说张旭见“公主担夫争道而得其意,又观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看来张旭研究书法的境界已达到了相当的高度,韩愈在《送高闲上人序》中说及张旭书法时谓:‘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鱼虫,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也就是说张旭“观察世间万物时,看见山川崖谷、鸟兽虫 鱼、草木开花结果、日月群星、风雨水火、雷霆闪电、歌舞战斗,自然界事物的运动变化,凡是能够使人感奋、使人惊异的,都倾注到书法里了。因此张旭的草书变化万端如鬼斧神工,莫测高深。”(呵呵,据说有些网友说看古文比看英文还难,在此简单译一下)。看来张旭师造化,悟自然,恐怕早达到“草木竹石皆可为剑”的程度。张旭书法之鬼斧神工,自不用多说。
    像《倚天屠龙记》上,张三丰“某一日在山间闲游,仰望浮云,俯视流水,张君宝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里豁然贯通,领会了武功中以柔克刚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长笑。”或者像《射雕》中所说:“郭靖见了这古藤枝干腾空之势,猛然想起了 ‘飞龙在天’那一招来,只觉依据《九阴真经》的总纲,大可从这十二株大龙藤的姿态之中,创出十二路古拙雄伟的拳招出来。”都是这个道理。
    说来这个张旭所观的“公主担夫争道”这一样事儿,江湖夜雨“好读书,不求甚解”,一直没有很弄明白。开始从字面上看,江湖夜雨以为是有个公主和挑担子的农夫抢路呐,就像《天龙八部》里风波恶和挑粪的农夫在独木桥上抢路一样,后来想想,这事好像不大现实。堂堂公主怎么会和农夫抢路,农夫又怎么敢和公主抢路?但看后来黄庭坚的注解是“公主担夫争道,其手足肩背皆有不齐,而舆未尝不正。”这“舆”字可以做轿来讲,看来又似乎是说给公主抬轿的轿夫的技术高超之处,也是急匆匆赶路,手足肩背都歪歪斜斜,但还能保证公主的轿子始终平稳,绝对不能像《红高梁》中唱着“颠轿歌”颠轿子。这是用来比喻,写字的时候笔画纵然东倒西歪,但章法俨然,全局重心并未走形。再有一种理解是,公主的担夫们在一起争道而行,虽然拥挤,但井然有序,互不相犯。体现书法艺术中“宽可走马,密不容针”的艺术特色,在密不容针的紧凑字里行间而错落有致,不冲不犯。以上三种猜测,不知那种才是正解,还是求教网上方家指点吧。
    
    从诗中可见,张旭性情豁达,不拘小节。所谓“时称太湖精”,“左手持蟹螯,右手执丹经。瞪目视霄汉,不知醉与醒。”,活脱脱是个飘然出世的人物。所以李颀用“安期生”来比喻张旭,这安期生也是一个有名的隐士,据说曾为项羽献策,项羽让他做官他不做,流落到东海桃花岛隐居了。(呵呵,东邪黄药师在桃花岛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安期生著的什么武功秘籍没有?)
  
    高适也有一首诗写张旭:
   
    世上谩相识,此翁殊不然。兴来书自圣,醉后语尤颠。
    白发老闲事,青云在目前。床头一壶酒,能更几回眠。
  
    张旭当时受皇上器重,升了官了,所谓“青云在眼前”,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呀。但张旭却并不十分高兴,张旭在乎地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儿床头上放一壶酒,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了。
    张旭据说也和贺知章一样得享高寿,有人专门做过张旭生卒年的考证。这里不多说了。张旭最为精采的是他的草书,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这个大家都知道。张旭做草书时,必要先喝得半醉,然后才得颠狂之态。就好像武松打醉拳一般,没有酒,不来劲儿。大家知道,好多艺术家们都是半疯的,像梵高什么的,按精神病科的医学诊断,十足的精神病患者。张旭这个做法相比梵高什么的倒是健康多了,只是喝点酒嘛,也不是服o(︶︿︶)o 唉,但疯颠狂放之态却神韵全出,张旭一般是狂呼高叫,边舞边写,想来张旭吼的声音恐怕和现在的“摇滚乐队”们差不多。另外张旭还有一“绝活”,就是可以用头发沾墨而写,据说“既醒自以为神异,不可复得”连自己也觉得神奇。这也是张旭为什么要“脱帽露顶王公前”的原因。张旭这一手,为后来好多人效仿,有个民间故事,说山海关上的“天下第一关”的匾,有个叫萧显的书生只写的“天下第关”这四个字就走了,大家想补一个“一”字还不容易,但无论谁写气势神韵都差太多,无奈只好还请萧显,萧显解开头发,沾墨一甩而就。呵呵,张旭先生如果能来到现代,我觉得请他做“飘柔”之类的广告倒不错,能把头发玩的如此出神入化,不强似那些搔首弄姿的美眉们?
    有趣的是,张旭这一手,后世有个和尚画家,也来效仿。此人叫温日观,也是先吃得半醉,然后大呼小叫地将头浸到盛墨汁的盆子里,再以自己的头当画笔画葡萄。呵呵,张旭想必有一头“柔顺的秀发”,这位大师是秃头也来这手,恐怕都成了“硬笔”了。也是一奇。
  
    张旭草书的艺术成就是极高的,而且可以说是几乎前无古人。据说我们常奉为楷模的”颜柳欧赵”等都多有人非议,但对于张旭草书,大伙儿都口服心服。颜真卿于二十多岁游学长安,随张旭学了两年书法,得其初步指点,但感到还未尽得其传。于是在三十五岁时再赴洛阳访张旭,继续虔诚求教。金庸先生也小说中也常谈及。像《神雕侠侣》中,朱子柳以书法入武功,写张旭的《自言帖》,黄蓉说写这个不能没有酒,用弹指神通功夫弹过去一杯酒,朱子柳的一招“担夫争道”就划上了霍都的衣裳。不过江湖夜雨觉得朱子柳完全没有悟到张旭的境界,像张旭那样狂放的书法,一杯酒怎么够,就凭朱子柳喝一小杯酒这点就看出来了,朱子柳肯定是小脚女人一样扭扭捏捏地放不开,如果当真武功达到张旭草书那种神惊鬼泣的境界,有所谓“掀天揭地之文,震电惊雷之字”的气势,霍都哪里能抵挡得下三两招?
    再有提到张旭的地方是《笑傲江湖》中,向问天用《率意帖》来馋秃笔翁,秃笔翁赞张旭道:“韩愈品评张旭道:‘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此公正是我辈中人,不平有动于心,发之于草书,有如仗剑一挥,不亦快哉!”可见张旭在金庸先生心中也是十分受推崇的。
    但江湖夜雨觉得张旭的醉书狂草,主要体现他喜欢无拘无束的性格。更像是一种独特的“行为艺术”。并不是真的郁闷不平。张旭一生还是过得不错的,不像后世徐渭(也就是徐文长)那样过得惨苦不堪,徐渭后来是真的颠狂了,还拿大斧头砍自己的头,砍得头里有碎骨头声,又用一长锥子从耳朵往里扎,扎进一寸来深(听得好吓人),徐渭贫病疯颠比张旭有过之,想必不平之气更有过之。
    之所以这样说,还因为张旭只是草书上狂放一回,在诗歌上并不狂。以上面张旭的性情,江湖夜雨原来以为他的诗也是狂颠无比,至少也和李白相似。但从他所存的诗来看,诗写的很不错,但绝不像一个颠狂之人所写,请看《山中留客》:
    
   山光物态弄春晖, 莫为轻阴便拟归。
    纵使晴明无雨色, 入云深处亦沾衣。
    
    哪有半点颠狂之意,全是贴心之语。又如《桃花溪》:
    
    隐隐飞桥隔野烟, 石矶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 洞在清溪何处边?
  
    何等的清幽明丽,淡泊自然。 
  
    盛唐就是盛唐,诗句中的情景往往是那样的静谧祥和。说来张旭好幸福呀,过着“荷叶裹江鱼,白瓯贮香粳”的日子,又可以自在地在王公贵族面前表演自己得意的书法,并且皇帝都把他的书法定为“三绝”之一。张旭无意于功名而功名自来,不屑于微禄而厚禄时至,而后世有才者往往落魄,狂放中多带悲苦,再难得见这样自在如意的人物了,真让人羡慕盛唐的年代呀。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人淡如菊孟浩然
  
    唐朝的田园诗人为数不少,但真正诗句恬淡清真,通着一股禾苗泥土的气息,称得上纯天然而无任何添加剂的诗篇,唯孟浩然的诗才是当之无愧的。
    孟浩然的诗句一向以清淡著称,绝不同于后人摹拟的那些伪田园诗,颇多穿凿的痕迹。就算是后人摹写的比较好的也不免逊色,比如像《红楼梦》中林黛玉所写的“杏帘在望”一诗: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此诗是首好诗,句子如“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等也是极富文采,但这等刻意而为的纤巧诗句放在田园类的诗中,总觉得没有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之类更显得质朴无华,浑然天成。孟浩然的诗往往有一种“语淡而味终不薄”的意境,其著名的一句诗“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出自他四十六岁游京师时,适逢中秋佳节,长安诸学者邀他赋诗作会,他以此句令在坐众诗人拍手称绝,纷纷搁笔不敢再写。此联确实清淡优美,宛如天籁之音,代表了孟浩然的诗风。
    孟浩然的诗味清淡,为人也是如此,孟浩然早年隐居在襄阳城外,与汉代著名的老牌隐士庞德公(看过三国的都知道,诸葛亮和庞统这两个“伏龙”、“凤雏”都敬其为师)所隐居的鹿门山相隔不远。也许是受到当地由庞德公流传下来的隐居风气的影响,孟浩然也比较欣赏和乐于隐士的生活。孟诗中这样的诗句很多,像什么:“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又比如:“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当然比较能代表孟浩然隐逸生活的还是这首《夜归鹿门山歌》: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路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黄昏、沙岸,孤舟、月照、烟树、松径、幽人。何等的清幽,何等的静谧,凡世俗尘,一洗而净。李白有诗赞孟浩然:“我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可是,孟浩然却也没有做到一生就这样当个清高自许的隐士,而是在四十岁时,突然起了想当官的心思,所以就到长安游历应试。
    我们现在可能无法得知是什么原因,让孟浩然动了这个心思。但我觉得也不必嘲笑孟浩然:“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说来功名之心,人所共有,其实“功名”二字对一个人的压力之大,非亲身体会不能感觉。世态炎凉如风刀霜剑,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想隐逸一生谈何容易?孟浩然自己也说过“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隐逸也是要有本钱的呀。
    可是孟浩然虽然才气四溢,但人际关系世事人情方面却稚嫩得很。孟浩然的求功名之路也成了一条辛酸之路。
    孟浩然到长安参加应试居然落第,其实也说来也很正常。孟浩然清新质朴的诗句,可能对于那些看惯了四平八稳的应制诗的老爷们,孟浩然的诗并不是太合他们的口味。孟浩然落第后,满腹心酸,写道:
    一丘常欲卧, 三径苦无资。
     北土非吾愿, 东林怀我师。
    黄金燃桂尽, 壮志逐年衰。
    日夕凉风至, 闻蝉但益悲。
    “一丘常欲卧, 三径苦无资”,是的,归隐是快乐的,但生活是现实的,北山的白云虽然可以使隐者怡悦,可毕竟不能当饭来吃。“北土非吾愿, 东林怀我师”:北土长安其实不是孟浩然得其所哉的乐土,但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虽然孟浩然向往隐者的东林精舍,但他还是不得不呆在他不喜欢的北土长安,我们现在不也有好多人和他一样,为了生活的现实呆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黄金燃桂尽, 壮志逐年衰”:“黄金燃桂尽”,言花费多(有米珠薪桂一词,孟此句写烧柴如桂,都是说长安的消费水平太高)而无法维持。看来当年长安和孟浩然隐居的乡下比也是高消费,物价贵的厉害。此句想必四处求职无门的朋友们会深有所感,屡屡受挫后心中的满腔豪情与日俱减,渐渐冰冷。何其痛哉!所以“壮志逐年衰”此句可谓是一声叹息,感慨无限。想孟浩然久居长安,求人无门,金银耗尽,不禁壮志渐衰,雄心尽丧。其实我们又有多少人怀着理想奋斗,却在现实的磐石前将勇气消磨而尽?
    其实据说孟浩然有过一次见到皇上的机会,事情是这样的:据《新唐书·孟浩然传》记载:孟浩然受王维邀请进入府署,忽然听说皇上驾到,孟浩然就吓得躲到床底下去了。要说这孟浩然也是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你说你和王维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谈谈诗文,又不是被捉奸在床的奸夫淫妇,你往床底下钻个什么劲儿?你就大大方方的让王维引见一下不就得了。这唐朝的皇帝也好有趣儿,好像后世的皇上都一本正经,很少有到大臣家里去串门的。来的这个皇上正是当朝天子李隆基。王维向皇上汇报了真情,皇上似乎还挺高兴,要见见这个江湖诗人。孟浩然就顶着一脑袋瓜子土爬出来拜见了皇上(你说这样子多狼狈,这可能也为后来的面试失败埋下了祸根)。皇上向他索诗,孟浩然又头脑发昏,给皇上念了这么一首诗: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李隆基听了果然大为不悦,说道:“先生你根本就没来求仕,我也从来没有抛弃过先生,先生你干吗要诬蔑我呢?”说来也是,孟浩然既然想求官,还说什么“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你既然要归你的“敝庐”还罗嗦什么呀,尤其是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这两句,字面上说是自已不才,其实不亚于说皇上不才,对照下句,多病故人疏,自己病了故人就疏远自己了,这“故人”是什么道德品质呀?而上联的明主听起来也就满是讽刺意味了。孟浩然真是手足无措,慌中出错,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孟浩然的面试彻底失败。
    孟浩然看来对世事人情懂得实在太有限了,只凭自己的真性情行事,不知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看人家薛宝钗,元春娘娘命题时写的那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谦恭礼敬颂诸词俱全,和宝钗后来自己闲时写来给众儿女们看的“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的咏蟹诗这样的尖锐句子天差地别。如果孟浩然兄也来上一首“华日祥云”这样的,说不定唐明皇李隆基龙颜大悦,当场就赏个官给孟浩然当当。
  
    孟浩然经此一事,心下好生沮丧,自己感叹道:“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 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 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 且乐杯中酒,谁论世上名。”孟浩然明白了,吴越的山水才真是他的家,他的乐土。虽然孟浩然口上说“且乐杯中酒,谁论世上名”,但心中还是充满郁闷的。他和王维告别时留下这样一首诗:
    寂寂竟何待, 朝朝空自归。
    欲寻芳草去, 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 知音世所稀。
    只应守寂寞, 还掩故园扉。
  
    孟浩然其实还是渴望仕宦生涯的,但现实中,能帮助他的人太少了,所谓“当路谁相假, 知音世所稀”,所以孟浩然带着失望回去了,(这个想必找工作犯难的朋友也有类似的经历吧),他无奈地掩上柴扉,守住他的寂寞。
    但孟浩然的心并未完全死去,在他去世不久前,还写了《望洞庭湖赠张丞相》一诗: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空有羡鱼情。
  
   仍然表达了对功名的渴望之情,不过这次孟浩然不敢再说“不才明主弃”这样的愤愤之语了,而是用“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空有羡鱼情。”来委婉地恳请张丞相给他点恩惠,读到这里,不禁觉得白头霜鬓的孟浩然很是可怜。
    
    孟浩然没有等到功名富贵来到的那一天就离开了人世,其实我想孟浩然如果生前能够知道,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辈人从牙牙学语时就用稚嫩地童声读“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可能孟夫子真的不会再在乎世上蝇营狗苟的功名了吧。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真想告诉人淡如菊的孟浩然,有这么多人喜爱他的诗文,应该足以抵过他一生中的圃露庭霜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4:26 | 显示全部楼层
  诗家天子王昌龄
  
   盛唐诗人中,王昌龄也是个很有名的诗人。人们常不禁惊叹,为什么雄浑高远的边塞诗和婉转缠绵的宫词以及闺怨诗能都出于王昌龄之手?王昌龄的七绝尤其写的棒,有“七绝圣手”之称。一般诗词爱好者若查一下《全唐诗》中的王昌龄作品,开始会看到一些五言或者是七律等体的诗,却见不到几首很熟知的。而翻到后面的七绝时,才发现熟悉的佳作和名句比比皆是。王昌龄在写绝句方面确实是一绝,有人认为在七绝上的功力之深唯有李白才能相比。
    王昌龄的生平事迹我们倒比张若虚等人知道的详细点,因为王昌龄毕竟中过进士,有过功名。古代对于曾当过官的人还是记载的比较多的。《唐才子传》上说:“昌龄,字少伯,太原人。开元十五年李嶷榜进士,授汜水尉。又中宏辞,迁校书郎”。不过有好多文章,似乎把当汜水尉和迁校书郎这两个事给弄颠倒了,倒说是:“王昌龄进土及第后,补秘书省校书郎。校书郎自古由文学之士充任,为当世所重,所以学者称校书之所为志氏之藏室、道家之蓬莱山。开元二十二年(734年),王昌龄选博学宏词科,超绝群伦,于是改任汜水县尉。”按说汜水县尉应该是个比秘书省校书郎更小的官吧,不能说由于选博学宏词科出色,倒降了职吧。不过看《唐诗选注》也这样说,不知道《唐才子传》上的对还是《唐诗选注》对。
    不过王昌龄生性也不是会当官的人,不久就因文致祸,他写了一篇《梨花赋》讽刺了权贵,此后就连遭贬谪,《唐才子传》上说“奈何晚途不矜小节,谤议腾沸,两窜遐荒”,看来王昌龄也是个不拘于世俗,特立特行的人,所以当时也是毁谤多招。王昌龄那首《芙蓉楼送辛渐》中有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想必就是有感而发吧。王昌龄后来贬为龙标尉(今贵州锦屏隆里古城),当然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李白和王昌龄是好友,有诗赠王昌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表达了关切之情,另外王昌龄和孟浩然也是好友,而且据说孟浩然之死和王昌龄还大有干系,而且据说孟浩然之死和王昌龄还大有干系,当时孟浩然正在生背疮,结果两人相见高兴之下就饮酒论文,不想孟浩然这病不能饮酒,竟因此疮发而死,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有人说,看一个人的为人,看他交的朋友就行了。王昌龄和李白、孟浩然既然都是好友,历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昌龄肯定也是潇洒豪放,不拘于凡俗之人。
    但所谓“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冰心一片的王昌龄当然也为很多俗人所忌,所以安史之乱时,王昌龄准备回家乡途中,在毫州,竟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害。这个闾丘晓不知道因为什么嫉恨王昌龄,肯定也不是好人。据说后来有个叫张镐的人要处决犯了罪的闾丘晓,闾丘晓说他有八十老娘要养之类的话,结果张镐说:“那被冤杀的王昌龄的老人谁来奉养?”这个闾丘晓才惭愧沮丧,无话可说,张镐算是给王昌龄报了仇啦,但英年早逝的王昌龄因此不知少留下多少诗篇,却是无法挽回的了。顺便说一下,这闾丘晓是姓闾丘名晓,前段时间一个赴伊拉克战争区采访的凤凰卫视的女记者,叫闾丘露薇,就是姓这个姓吧。有些不知道的记者还问人家是不是嫁夫后前面加了个夫姓才变成这样的姓名,其实不是这样。看来闾丘露薇也算给她的这个姓添了光彩呀。不然这个姓在人们记忆中就只是杀王昌龄的凶手这一历史人物了。
    让我们来看一下王昌龄诗作吧,王昌龄的边塞诗在盛唐诗人中也是十分出色,像王昌龄的《从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首诗读来和王之涣的《凉州词》在意境上倒有几分相似之处,有时就见有些不大熟悉诗的朋友把此诗和《凉州词》弄混了。不过这首诗在气势上比《凉州词》更积极向上,更能体现出盛唐时那种雄浑有力的脉膊。王昌龄还有一首出塞也是写的雄浑苍凉,千载之间不知鼓舞了多少将士豪杰:
           
                 出塞二首(其一)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对于这首诗,明代李攀龙曾夸为唐人七绝压卷之作。有人评说此诗中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是说:“盖言师劳力竭,而功不成,由将非其人之故……”(清沈德潜《说诗一语》)意思是讽刺守将无能,和高适《燕歌行》那首中的“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差不多意思,一般讲诗时也是这样讲的。不过在这里,提一点不同的想法,总觉得以王昌龄边塞诗惯有的气势,并非就是这个意思。王昌龄边塞诗一般还是比较慷慨激昂的。而且这首诗后面一首是这样的:
  出塞二首(其二)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这紧接的这首诗,描写的可不是一个“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那种腐化将军,而是一个身先士卒,奋勇当先的将军(从白玉鞍、金刀之类的可以看出描写的是将军,不是一般兵卒)。所以和上面的第一首出塞诗联系起来看,那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意思大概是说,只要有龙城飞将这样的英雄在边关镇守,胡兵胡马就休想踏过阴山一步!这才是盛唐恢宏壮观的气度呀!
    在王昌龄的时代,当时唐朝国力强盛,社会上的风气也高昂尚武。虽然王昌龄也有“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诗句来感叹,但诗句中却没有像后来的征妇们那样痛断肝肠的凄凉。只是类似于“十五的月亮,你也思念,我也思念”那样的思念之情。而且王昌龄在《青楼曲》(这里的青楼并非妓家,而是贵族少妇们的闺楼)中还写了这样的诗句:
    白马金鞍随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扬。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
  
    驰道杨花满御沟,红妆漫绾上青楼。金章紫绶千余骑,夫婿朝回初拜侯。
  
    第一首里有两个镜头,千军万马回师长安,楼头的少妇在悠闲喜悦中弹着银筝,好像是欢迎她归来的良人,而第二首就说的更清楚了,她的夫婿凯旋回来,正要封侯赐赏呢。透过这两首诗,透出来其他时代罕见的积极上进的气度。
  
    王昌龄不但描写金戈铁马的塞外风光很精妙出彩,而且写女子们的心态和生活也是细腻鲜活。像这首:
                  
                     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读罢此诗,仿佛看到一个人面如花的清纯美眉,从清清的荷塘中传过来缥缈的歌声,这让我们不禁想起朱自清写的“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朱自清这里面荷塘是有了,但是什么美人啦裙子啦,都是他瞎想出来的,但是王昌龄这诗中却真有个鲜活可爱的美眉,在荷塘中忽隐忽现,更增美景美色。
    王昌龄还有不少宫词也很出色,像这首《长信秋词五首其一》: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这首诗且不说诗中的意思,一看就惹人喜欢,因为单这首诗上的“金”、“黄”、“梧桐”、“秋叶”、“珠帘”、“夜霜”、“玉枕”、“南宫”等字样,就觉得像一幅流丹溢彩的工笔仕女图,金玉满堂般的典雅端丽中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寂寞惆怅。像这首《西宫春怨》也是这样:
    
    西宫夜静百花香, 欲卷珠帘春恨长。 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
    
    王昌龄的宫词诗里的景物常有一种富丽堂皇的气象,感情也写的柔婉含蓄,和宫词这个体裁很相配。所以王昌龄的宫词写的实在很不错,不逊于后来写有百首宫词的王建。
  王昌龄外号有人说应是“诗家夫子”,而不是“诗家天子”,虽然宋代刘克庄《后村诗话新集》卷三中说过:“史称其(昌龄)诗句密而思清,唐人《琉璃堂图》以昌龄为诗天子,其尊之如此。”但是,有人考证说可能是“夫子”和“天子”字形相近而出现“形讹”的现象。在旧时“天子”这个称号可不是随便叫的,“诗仙”可以叫,但“诗天子”这个称乎比较犯忌讳,有僭越之嫌。而夫子,一般作为对老师或者有德才人的尊称,还是比较普遍的。像李白说的“吾爱孟夫子”之类。而且据考证“琉璃堂”当是王昌龄任江宁承时的旧址,王昌龄在那里曾经有过教授生徒,讲习诗文的事迹,故而有“诗家夫子王江宁”之说。
  但“诗家夫子”这个外号,却显得太不够响亮了,而且一提“老夫子”这个名称,就容易让人想起那些迂腐古板的家伙。王昌龄既然七绝诗才冠绝一时,在诗坛确实有万人之上的地位,仅略逊于“诗仙”、“诗圣”而已,所以在这里还是喜欢满怀崇敬地叫他是“诗家天子”王昌龄。?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击剑狂歌王之涣
  
   王之涣大家都不陌生,因为他的《凉州词》和《登鹤雀楼》都是我们当小学生时就要背诵的诗篇。但对于王之涣这样一位诗才卓绝的大才子,很长时间人们对他的生平事迹却了解甚少。《唐才子传》里也说的很简
  略,只是说他“少有侠气”,常“击剑悲歌”,但对于王之涣的平生经历却很少有记载。而《新唐书》、《旧唐书》这样为“帝王将相”服务的史书上更没有记载王之涣的只言片语。在古时,如果无官无职的人,往往没有记录,事迹能零星见于一些野史笔记中就不错了,所以上篇中的张旭这样有名的人也是生卒年不详,让后人猜来猜去的考证。
    万幸在二十世纪60年代在河北出土时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有《唐故文安郡文安县太原王府君墓志铭并序》,这是唐人靳能为王之涣所作的墓志铭。于是王之涣的生平情况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唐才子传》说“之涣,蓟门人”,这个也不对(这两个资料当然墓志所说的情况可信度更高,辛文房是元朝人,时代又远,可能是猜测而来吧)。根据出生的墓志,之涣“本家晋阳,宦徙绛郡”,就是主说晋阳(今太原)为其原籍,家居绛州(今山西新绛县)。王之涣的生卒年代也在墓志上得到确认,墓志铭说王之涣卒于天宝元年( 742年)二月,享年55岁,推之可知生于武后垂拱四年(688年)。也就说王之涣比孟浩然还要大一岁,比李白和王维都要大13岁左右。
    通过这个墓志铭,我们还了解到王之涣的不少事迹:
    王之涣出身于太原王家,为当时望族。据说当时以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等七姓十族最为有名。说来也是名门之后。他的五世祖王隆之为后魏绛州刺史,可能因此而移家绛州。曾祖王信,隋朝大夫、著作郎,入唐后改任安邑县令。祖王表,唐朝散大夫、文安县令。父王昱,鸿胪主簿、浚仪县令。从曾祖到父亲,虽然皆为官,但均为县委书记一级的小官。王之涣出身于普通仕宦之家,排行第四,自幼聪颖好学,年龄还不到 20 岁,便能精研文章,未及壮,便已穷经典之奥。不知为什么,王之涣没有去考取功名,走科举之途,而直接以“干部子弟”的身份调补冀州衡水主簿。任衡水主簿时,王之涣父母均已去世,这时候,衡水县令李涤将三女儿许配给他。
    说起来这段姻缘也很有意思,当时王之涣据说已经35了,和江湖夜雨差不多大了,也是已经有了老婆孩子。我们现在人的寿命普通都长,有的朋友读研考博,到了这个年龄才结婚的也不是没有,但古时有所谓“人生三十而未娶,不应更娶”之类的格言,据说当时李小姐才18岁,和王之涣的年龄差不多要小一半,王之涣年龄又大,又有老婆,且不是很有权势的人,可是堂堂衡水县的县太爷为什么为什么甘心将自己的女儿嫁这样一个人呢?江湖夜雨猜想,那只有一个理由,也就是这位李小姐爱上王之涣了,王之涣据说为人“孝闻于家,义闻于友,慷慨有大略,倜傥有异才”,看来正是因为王之涣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李家小姐。所以李小姐就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嫁王之涣了。想到这里,江湖夜雨不禁感叹盛唐时的社会气氛,真是恢恢然,广广然,昭昭然,荡荡然,社会的宽容度太高了。这要在其他封建时代恐怕又是一出千古悲剧,但在盛唐时,李小姐却吹吹打打地正式嫁给了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王之涣。这不禁又让江湖夜雨想起唐朝诗人韦庄的一首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首词中的心情,好像就是说的李小姐这样的美眉吧。当然,王之涣不是薄情之人,据说他们过的很恩爱,但唯一有所遗憾的是,王之涣去世后六年,李氏也因病而死。因王之涣有前面的正妻,两人竟不能合葬。但对于这些,李小姐恐怕也不会太在乎了,“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生前同衾,已畅我心,死后同穴,更有何益?
    和一切狂放的才子一样,王之涣的官运不是很好,做了一段衡水主簿,王之涣就恼了那些官场中的鸡争鸭斗,愤而辞职,“遂化游青山,灭裂黄绶。夹河数千里,籍其高风;在家十五年,食其旧德。雅谈珪爵,酷嗜闲放。” 在家里当了15年的SOHO。后来亲朋劝他,大概也是由于经济亦日渐窘迫吧,在朋友的推荐下,他又当了文安郡文安县尉(王之涣的爷爷就当过这里的县令,可能还有点老关系吧),但王之涣没有做几年就去世了。王之涣死后,他的诗作竟然散佚了。据说他的一个表弟为其整理诗集,不慎灯烛失火,将王之涣的诗集烧毁了。真是气人,他表弟这个家伙真是我国诗歌史上的一个千古罪人,烧掉的不知道是不是有好多像《登鹤雀楼》这样的千古绝唱。可惜呀!
    唐人薛用弱《集异记》里有一个流传极广的“旗亭画壁”故事:说是开元中,王之涣与王昌龄、高适齐名。一日天寒微雪,三人共来旗亭喝喝酒,涮涮羊肉什么的,正好有十多个梨园伶官和四位著名歌妓也来此场卖唱,当时所唱的流行歌曲,就是一些流行的诗词。他们三人便在旁边一面烤火一面观看。王昌龄提议说,我们各擅诗名,究竟谁胜于谁,今天我们可看她们所唱谁的诗多,谁便为优者。第一个歌妓唱的是王昌龄的“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好生得意,在壁上为自己画了一道。第二个唱的是高适的“开箧泪沾臆”,高适也为自己画了一道。随后王昌龄又添得一道。王之涣说,这几位为普通歌妓,唱的都是下里巴人。应看那位最漂亮的歌妓唱的是谁的诗。若唱的不是我诗,刚终身不敢与你们二位争衡了。待那名妓唱时,果然为王之涣之诗,三人不觉开心笑起来。诸伶因他们大笑而见问,知是王之涣等名人,非常高兴,即拜请他们人席。旗亭画壁,遂成典故。元人还编成杂剧上演。从此可见当时王之涣诗名之盛。这个故事当然也未必就是真事,但说明王之涣的诗才还是很早就得到公认的。
    确实,王之涣虽然现在只剩下六首诗传世,但江湖夜雨觉得就算王之涣只剩下《登鹤雀楼》这一首诗存在,也能当仁不让地盛唐诸多锦心绣口的才子中分得一席之地了。江湖夜雨和大家一样在幼年就背过王之涣的这首《登鹤雀楼》,但是如今读的诗多了,却越来越觉得此诗妙不可言,当真有“钻之弥深,仰之弥高”之感,让我们再看一下这寥寥的二十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头一联中“白日”对“黄河”,“山”对“海”,简直就是对仗教科书的经典对子,但是这样的对子看起来轻易,但要做到信手拈来,却浑然天成,毫无生拉硬扯的痕迹却非易事。评诗的大家们都有这样一个看法,就是唐诗和宋诗相较,虽然宋诗有时候对仗更工整,却不免纤巧。所谓纤巧,也就是为了求工整而有一些生硬的痕迹。北宋秦观有一首著名的词,开头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后人看了觉得“天连衰草”和“山抹微云”对得并不好,于是就想出个“天黏衰草”,周汝昌先生就批评为。“‘黏’字之病在于:太雕琢,——也就显得太穿凿;太用力,——也就显得太吃力。艺术是不以此等为最高境界的”。所以周汝昌先生主张宁可对的不那么工整精巧,也不要故意硬对,露出穿凿吃力的痕迹,比如我们听歌唱家唱歌(传统的,摇滚类故做声嘶力竭状的除外),若是歌曲中高亢之音中露出那怕是一点点费力的感觉,也是失败的。最好是举重若轻,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说到这里,大家就看出来,这“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一联虽然工整精妙,但却尽是当时诗人眼前的实情实景,恰似不经意的拈来,却又如鬼斧神工,妙绝天成,真是让人拍案叫好。
    但不想下一联却更妙,“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既写景,又说理,这一句当然成为了大家熟知的格言式的诗句。但这样的诗句写的好是十分不易的,有人说“诗忌说理”,因此诗是一种艺术,贵含蓄,讲意境,不是论文,所以一说理就容易枯燥,甚至口号化。但王之涣这一句却寓景于理,寓情于理,显得十分自然且又诗意盎然,喻意无穷。真可以用“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来形容,而且仔细一看,这两联居然也是对仗的,这首诗四句全是对句,但读来浑然一体,全无支离呆板之感。正如沈德潜在《唐诗别裁》中说的那样“四语皆对,读来不觉其排,骨高故也”。这正是王之涣超人的才气所致。五绝写成这样,真是一字千金,王之涣就这一篇就要顶一般的庸俗诗人一万篇也强。
    当然,王之涣的另一篇《凉州词》也是妇孺皆知的好诗。据说有人还将其改编成了词的形式:“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有的说这是一个文人给慈禧太后写扇子,掉了个“间”字,老佛爷大怒,这人情急智生,才读成这样,说是自己新编的词,不管怎么说,这都反映了王之涣的作品流传之广,人们对之喜欢,且玩味之深刻。
    可惜的是王之涣的其他诗篇看不到了,江湖夜雨有一晚梦见从一个破庙里挖出一个石匣,里面全是王之涣的诗篇,心中大喜,不想却是一梦。惜哉!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4:56 | 显示全部楼层
  诗情画意王摩诘
  
    说起王维,不知有多少人对他的倾慕之情当真如滔滔江水一般,呵呵。王维有才,有貌,精书画,擅琵琶,性情平淡冲和,虽官至尚书右丞之职,却乐山乐水,心在田园。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这里套用“为将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之句,可谓“嫁郎当嫁王摩诘”。
  王维少年之时,就早已才华横溢。少年的王维有着“相逢意气为君饮”的侠气,有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纯情,有着“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真挚。在王维十七岁时写下了著名的一首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句子平白如话,却浑如天成,毫不雕饰,情深意挚,其中的真情不知感染了千百年来的多少人。
    王维少年得意,年纪轻轻就高中榜首,说来还有一段故事:
    据说当时录取的大权掌握在太平公主(一说为玉真公主)手中,唐朝的公主好多权势极大,并不是像汉代那种只有窝窝囊囊哭哭啼啼地去和亲的份儿的公主)。据说安乐公主和唐中宗那个混蛋皇帝撒娇,将皇帝的眼蒙上,递上名帖,让皇帝签字同意,就这样如同儿戏一样封了好多官。后来皇帝一看,怎么冒出来好多官,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这才想起是公主捣的鬼。如果是太平公主这样的,在开元之初,更是权倾朝野了。据说当时,公主已定下张九皋为榜首头名。王维和岐王关系比较好,就也想托他走公主的路子。岐王知道王维相貌清雅,又精通音律,就这样导演了一出精彩的千古趣闻:
    岐王和公主酒宴之间,让王维抱着琵琶上来了(呵呵,王维这出场的情形好像是个歌妓哦),公主见王维“妙年洁白,风姿郁美”,于是问岐王:“此是何人?”岐王答:“是一知音。”随即,岐王让王维献上一首自谱新曲。只见王维应手挥弦,潇潇洒洒,大弦小弦丁冬作响,乐声哀婉凄切,动人心魄。 一曲终了,公主问王维:“此曲何名?”王维起身回答:“郁轮袍”。公主听罢,极口称赞。
    此刻,岐王对公主道:“此生不仅精通音律,擅奏琵琶,而且就文章而言,恐当世也无人能及。”公主听了岐王的一番议论,随即便问王维有何佳作于世间流传。 王维再次起立,将事先抄录好的诗卷奉上。公主阅罢,又是一阵惊奇。因为这些诗篇都是公主日常朗诵的诗篇,本以为俱是古人佳作,未料想出自王维笔下。
    公主让宫婢将王维带入室内,换上华丽无比的锦锈衣衫(看样子要“宠幸”王维了)。然后置办酒宴,安排王维入宴,坐在宾客的上首。席间,众人谈笑之际,公主觉得座中王维风流蕴藉,语言谐戏,不禁一再瞩目。呵呵,看到这里,让人觉得王维使得是“美男计”嘛,这唐朝公主一向开放,太平公主更不是吃素的,没有听说武则天的内宠张昌宗,张易之什么的都是太平公主挑选的,王维恐怕十有八九要失身于此,呵,打住,以下删200字。结果当然是王维高中头名了。
    然而这么才貌出众,世上稀有的好男人王维却只娶了一个妻子,而且王维在31岁丧妻后,终身不再续娶,孤居三十年。是痴情如此?还是心迷佛道?抑或”半缘修道半缘君“?不管怎么样,王维的妻子想必是少有的幸福女人了,虽然天妒红颜,不令其和王维长相厮守,但嫁得这样一个才貌仙郎,而且又为自己“守节”一生的男人,夫复何求?短几十年阳寿也值呀。
    
  王维的性情是淡雅而随和的,他向往的是一种自由自在像山林中鸟雀一样与世无争的生活。他同情体谅弱者,这在他写息夫人(息夫人:春秋战国时息君的夫人很美,给楚王看上了。楚王灭了息国,杀了息君,把息夫人掳来,非常宠爱她,她却是整天的不言不语,好像始终忘不了故君故国似的)的那首诗中可以看的出来:“莫以今时宠,而忘昔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
  这里没有对息夫人屈身再事二夫的苛责,只有同情。和后来杜牧那首:“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几度春。毕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相比,杜牧用殉节的绿珠来反讽息夫人的作法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就很不人性化了。其实绿珠为那个人渣石崇而死,死得轻如鸿毛,一点儿也不值。当然红楼梦中引用过的那句更有杀伤力:“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这更是一群卫道士们恨不得替过去一根上吊绳,让息夫人赶快殉节,然后才快意。
    所以王维的性情是做不了这种“文死谏,武死战”的“烈士诤臣”的。也许是造化弄人,王维在政治上也遭到了类似息夫人的命运,这就是“安史之乱”时,王维被迫当了一回安禄山伪朝的“叛臣”。当时安禄山攻破了长安,安禄山也像后来的日寇侵华时一样,也需要一样文化名人来装点一下。所以像王维、吴道子、张璪、杜甫等人都被看押,然后逼他们出任伪职。虽然现在老杜的名声比王维更强一些,但杜甫当时的名气远不如王维等大,故而对老杜的看管就不那么严格,老杜乘乱逃出,投奔在四川的唐肃宗。但王维却没有那种机会,王维无奈之下只好违心地做了安禄山的伪官。但王维的内心也是像息夫人一样痛苦,当时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安禄山捕获了皇宫中的梨园弟子数百人,大宴群贼于凝碧寺,命梨园弟子奏乐,他们触景生情不禁相对流泪,有一位叫雷海清的乐工禁不往弃琴于地,西向恸哭,安禄山大怒,将他乱刀分尸,死得极惨。这应该算是个绿珠式的人物了。王维知道此事后,既悲且愧,就写了一首诗: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奉管弦。
  
    正因为后来有了这一首诗作证据,加上他的弟弟王缙请求削自己的官职为他赎罪,才贬为太子中允,其他陷“贼官”者,十八人被斩,七人赐自尽,余则杖刑。王维也是十分羞愧,引以为平生之耻。
  此后,王维更是意冷心灰,不愿过问世事。虽然王维后来官至右丞,但正像王维说的那样:“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只是在山林泉下“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王维由于后来笃信佛学,所以有“诗佛”之称。
  品味王维的诗,有一种远离红尘的静谧。其他人的山水诗,往往发一些个人的感慨,像孟浩然的“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之类,不免登临名胜,思古念今,但王维好多诗不是,王维诗里有时看不到这些,只是醉心于山林中与之融为一体、水乳交融的幽情雅意。请看“人闲桂花落,月静春山空”,请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请看“空山不见人,但响闻人响”,请看“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王维笔下的那种清幽、安静、自然,如一潭清清的水,无波无澜,却又清清爽爽。真所谓“鸢飞唳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王维的诗简直是一杯清凉的香茗。如果你有一个人去山里面转的雅兴,当山里一个人也没有,而又风景优美的心情畅快的时候,你心中一定就会不由得想起王维的诗:“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其实有时候一个人思想情感也是这样,“胜事空自知”。有时候其他人是很难理解到自己的所有感情的。
    王维的诗句的艺术成就实在太高了,尤其是五言律诗,读来名句比比皆是。像《红楼梦》中,黛玉对来向她学诗的香菱说:“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看来王维的五言律诗已是公认的后世学习的楷模。看曹雪芹代香菱美眉所评的:
    香菱笑道:“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联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再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青’两个字也似无理。想来,必得这
  两个字才形容得尽,念在嘴里倒象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
  呵呵,其实香菱对王维的了解还是有限,岂不知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两句由同样精通书画的苏东坡先生评来的评语可不是白叫的,王维既是诗人,又是极擅丹青笔墨的画家。以王维独有的绘画家的眼光的感知,所以才对落日之“圆”和孤烟之“直”,有那样一个绘画者的艺术视角。当然“白”、“青”两个字也是画家的色彩方面的特有的敏感。所以王维山水诗的成就之高,其他人恐怕难以超越。有人评论过,孟浩然虽然也是田园山水诗人,但孟浩然的诗和王维不很一样,像孟浩然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写意的成份比较多,花是什么花,鸟是什么鸟?大家去想就是了。但王维不这样,王维诗简直就是一幅精绘的图画:“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这里花是桃花、树是柳树,鸟是山莺。绘形绘色,诗中有画,当之无愧。
  王维乃是一个多才多艺的才子,精通乐理,擅弹琵琶。虽然我们听不到他的“郁轮袍”,但他的音乐才华是世人公认的。呵,人家公主都赞赏,我等谁能不承认。《唐才子传》中写有个人拿一幅“按乐图”给王维看,王维一看就说是“此《霓裳》第三叠最初拍也”。这人不信,让人一弹,弹到此处,对图一看,果然就是这样的姿势,王维音乐方面的才华可见一斑。
  王维在绘画方面也是颇俱盛名,王维首先采用“破墨”新技法,以水墨的浓淡渲染山水,打破了青绿重色和线条勾勒的束缚,大大发展了山水画的笔墨新意境,初步奠定了中国水墨山水画的基础。看一下王维的《雪溪图》等画,想想王维乃是南宗画之祖,后世文人画的理论和思想,无不出自于王维,不禁对王维更是佩服有加。这里我们看一下王维所著的《山水论》中的几句话:  
    
  “凡画山水,意在笔先。丈山尺树,寸马分人。远人无目,远树无枝。远山无石,隐隐如眉;远水无波,高与云齐。此是诀也。
    山高云塞,石壁泉塞,道路人塞。石看三面,路看两头,树看顶头,水看风脚。此是法也。
     ……
    凡画林木,远者疏平,近者高密,有叶者枝嫩柔,无叶者枝硬劲。松皮如鳞,柏皮缠身。生土上者根长而茎直,生石上者拳曲而伶仃。古木节多而半死,寒林扶疏而萧森。
    有雨不分天地,不辨东西。有风无雨,只看树枝。有雨无风,树头低压,行人伞笠,渔父蓑衣。雨霁则云收天碧,薄雾霏微,山添翠润,日近斜晖。
    ……”
    原文太长,不全部引用了,以上的文字不单绘画理论精妙,文词也写得很美。王维还有《山水诀》等绘画理论著作,实在让人佩服不已。寻常的人只要有王维所学的一个方面的成就,也可以挤身于才子之列,何况王维竟诗书画琴四绝于一身?
  
    王维实在是中国数千年来“才子佳人”形象中一个最典型的才子,王维给我们留下的那些好诗句,最适宜在雨声滴沥的秋夜里一个人静静地读,读着读着,你的心中的伤感、孤独、寂寞会像被山中的清泉水洗过一样纷纷淡去,只留下和诗中山水一样美的心境:恬淡、清幽、澄静。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上谪仙李太白
  
    说起唐朝最为著名的诗人,恐怕首推李白。李白的生平大家应该比较熟悉,这里就不再过多的赘述。李白出生在碎叶 (今巴尔喀什湖南面的楚河流域,现今吉尔吉斯共和国),如果按现在的说法,按出生地入国籍,那么说李白还应该算是外籍华人呢。当然,这只是个玩笑,在当时,哪里也是大唐的疆域。李白幼年时就回到了四川,在四川读书并和四川的道士们学道(呵呵,不会是青城派的吧)。杜甫说过:““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这里的匡山就应该指的是四川江油的匡山,也正是李白幼年读书的地方。
    说来李白和一般迂腐文弱如病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很大的不同。李白嘲笑过这种人:“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然坠烟雾。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头巾。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李白绝不是这类人,李白自已说过:“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李白看来专门练过武功,印象中李白的形象也是仙风道骨,背后常背一宝剑的那种形象。说不定李白还真是一位武功精深的侠客呢。据说他真的曾“手刃数人”。看李白《侠客行》中对侠客的赞美:“赵客漫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这句到了张大导演的《英雄》里变成“十步一杀”这手绝技),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不正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侠情形吗?这种诗杜甫写不出来,白居易什么的也写不出来,因为只有了解侠客行径的李白才能活灵活现的写出侠客的风采。说起来,李白常大把大把的花钱,常常“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又说什么“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后面这句虽然也有酒钱不够的情况,但用“五花马,千金裘”换就是了,这“五花马,千金裘”哪来的?李白还是很有钱嘛。不像杜甫到处孔已已一样的赊帐:“酒债寻常行处有”。曹雪芹混得就更差劲儿了:“举家食粥酒常赊”。李白好像一生都不缺钱花,大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嫌疑。有人考证说李白是个富商家庭,家里比较有钱,但当时李白随身能带的金银也很有限,但李白游历四方,丝毫未见有困顿缺钱的情形。倒像是到处都有自动取款机似的。我倒是怀疑,是不是李白真是位侠客,你看哪些武侠小说上的侠客们几时因钱发愁过?看金庸小说中黄蓉什么的什么时候为钱发过愁,像乔峰没钱了就到县衙里盗点公款,令狐冲就找“白剥皮”这样的地主老财抢点银两,李白的钱恐怕也是这样得来的也未可知,要不怎么那么有自信地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呢。说不定李白也是一代侠客,只是诗名太过响亮,掩盖了侠名而已。
    
    李白还有个独特的地方,就是好酒。说起来诗人好酒的不少,但像李白这样嗜酒并诗酒溶为一体,几乎无酒不成诗的地步的,恐怕也不多见,“李白斗酒诗百篇”这句话已成了妇孺皆知的俗语了。说起来,李白同学这酒喝的还真叫一个猛:
    春天喝:“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春夜宴桃李园序 )。”
    夏天喝:“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玉盘杨梅为君设, 吴盐如花皎白雪……”
    秋天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冬天喝:“孤月沧浪河汉清, 北斗错落长庚明。 怀余对酒夜霜白, 玉床金井冰峥嵘……”
    朋友欢聚时喝:“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一人独处时也喝:“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高兴时喝:“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愁闷时更喝:“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
    李白的酒量想必是很大的,放现在喝啤酒恐怕要喝整箱的。杜甫等诗人也喝酒,但看老杜喝酒时喝起来常是“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呵呵,一杯酒一下子还干不了哪,还要尽“余杯”,难为他和李白怎么喝酒来着。老杜好容易在卫八处士哪儿大了点胆子,也只是说“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看李白可大不一样,什么十觞八觞的,还不够太白漱漱口的哪。看人家李白一说就是“会须一饮三百杯”,或者更夸张一点地说“愁来饮酒三千石”。这当然是夸张了,但可以想像如果李白来到今天和我们喝酒时,冰镇啤酒嘴对嘴立马“吹”上几瓶肯定不在话下。
    更有意思的是,醉眼朦胧的李白居然把整个汉江都想像成了酒浆,李白《襄阳歌》中写:“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麹便筑糟丘台。”呵呵,李白把碧绿的江水想像成是葡萄酒,还想如果酿出汉江这么多的酒,那酒糟也能垒个高台了。这种新奇至极的想像,除了李白这样的好酒之人,才能道得出来吧。  ?
    在李白的朦胧醉眼中,那些位极人臣的权贵敝如粪土,正所谓“咸阳市中叹黄犬(秦李斯临刑前和他儿子说,现在就是想不作官,在原野上牵狗追逐兔子为乐,也不可能啦),何如月下倾金罍。”就算是帝王又怎么样,在李白笔下照样是“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正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李白最推崇的就是喝酒的人啦。李白写过这样的诗: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醉中趣,勿为醒者传。
  
    呵,看李白爱喝酒的这个程度,好像说“人不喝酒,天诛地灭”似的。江湖夜雨有时想,如果李白在松鹤楼遇上《天龙八部》中的乔峰,两人对干几大碗酒后,一定也会结为平生知己的。太白于酒,现今已不可分,不见旧时酒楼上常写“太白遗风”四字当广告嘛,但后世多数俗人酒可能比李白喝的还猛,诗才却连边也凑不上,喝醉了不说疯话骂人就算有修养的啦,表现最好的也就是吼吼卡拉OK而已。
  
    李白另一特色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仙气”,李白外号“谪仙人”,这外号也不是白叫的,大气的李白一出手就是撼天动地的大手笔:什么“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泻入胸怀间”,什么“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什么“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非仙人岂能道哉。“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岂非“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的仙人所不能感悟?“白发三千丈”、“黄河捧土尚可塞”(李白当年的黄河可不像现在这样时常断流,现在确实捧土就可塞,其实不捧土有时候就干了,但李白当时就一般人不敢想像的)这些话凡夫俗子哪里敢想。
    如果只是夸张的手法倒也罢了,李白的诗句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高华不俗的仙人气质。一般人常是跪着看世界,看达官贵人,而李白却经常在云端中居高临下,就算是神仙,也仿佛是和他平起平坐。看李白的妙语:“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这诗多有气势,太白金星都和我聊聊天儿,给我打开天关请我进去。这要是一般人写肯定要诚惶诚恐地说:“太白宣仙旨,赐我入天关”。而李白仿佛和神仙们老朋友似的,什么“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这字字句句间无不透着仙风仙韵。
    李白的狂傲中也是带着仙气的,后世文人虽然也说“笑傲王侯”之类的句子,但从内心里还是跪着看王侯们,还是觉得王侯们是尊贵的。像柳永说什么“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心中还是以“卿相”为尊。看李白怎么说:“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屈原伟大如日月长存,那个什么楚王,一边凉快去吧。“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达官贵人算什么玩意,太白老爷我不高兴,我就不侍侯你们。看太白的《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一诗:“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这诗太有气势了,孔老二是什么人物?要知道,虽然当年孔子生前的时候常像饿极了的野狗一样没投没奔,而且文革中又被从神坛上拉下来,打倒在地,踏上了好多只脚。就算是现在,又被扶了起来,归还了原位,但毕竟鼻青脸肿地恢复不了以前的威严的面孔。不过在李白那个年代,孔老二的地位可是“万世师表”,比“三个代表”的表多多了,那地位远高于他的N代孙孔繁森,恐怕和改革开放前的马克思、列宁相似。人们不是称乎“孔圣人”,也得称“孔夫子”,最差也要喊句“孔子”,李白居然毫无顾忌,直呼其名“孔丘”,倒好像孔老二是他的一个小徒弟一样。太白就是太白,看那气势:“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呵呵,李白不会拿的是丐帮的打狗棒吧(记得丐帮帮主打狗棒就是绿玉杖来着),“朝别黄鹤楼”,好嘛,早上从武汉黄鹤楼来庐山,这句读来觉得李白好像从黄鹤楼飞过来似的,这气势简直就是陆地神仙嘛。李白对天子都狂傲,一般庸俗官吏更看不上眼。有这样一个故事,《唐才子传》载:李白被玄宗赐金放还,酒醉骑驴路过华阴县衙不下驴,华阴县令大怒,把李白抓起来要问罪。李白道:“曾令御手调羹,龙巾拭吐,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天子门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县令大惊,连忙告罪说不知翰林到此请求恕罪。这种小人,正是李白所鄙视的。但李白有“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的品格,在五松山下荀媪家留宿时,李白有过这样一首诗:“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在这里,李白全无平时的狂傲之态,却对一个平凡当时甚至一般人视为“低贱”的山村老妇人,发出由衷的感谢,将之喻为曾对韩信有一饭之恩的“漂母”。贤哉,太白!
    李白虽然仙风道骨,常说什么“早服还丹无世情”之类的话,但李白毕竟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修道之士。唐朝那样的人不是没有,像什么太上隐者所说的:“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没事就睡,什么事不管,差不多是个半植物人状态。李白不是那样的人,李白是希望在社会中有所成就的,李白始终关心着人世间的疾苦。像李白的一首古风中所写:“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在李白“高揖卫叔卿,驾鸿凌紫冥。”这样的登仙之境时,却突然镜头转到了血流遍野,茫茫胡兵的人间惨景。在此情形下,李白是不忍心独自寻得桃源的。李白很推崇张良,他很羡慕张良那种功成身退的结局中。李白常渴望像谢玄一样能建奇功,谢玄是李白另一个非常推崇的人物。所以李白不安份于做一个翰林学士,更不愿只做个宫庭中的应召诗人。李白的渴望是“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所以安史之乱后,李白以为有了他展示才能的机会,所以加入了永王李璘幕府(也就相当于军事参谋吧),但没有想到永王军队先被唐肃宗消灭了,李白因此获罪,流放夜郎。
   后人有时觉得李白只是会吹牛,说大话,如果真让李白指挥军队,说不定又是一个赵括。他们觉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但李白谈起军事来还是浪漫主义风格,谈起打仗来也跟玩儿似的,肯定要误国,这些人说还幸亏没有让李白带兵打仗。持此观点的人可能也不少,最近少儿频道播放的动画片《大英雄狄青》上面借狄青之口,也说了以上的观点,认为李白只是是空想军事爱好者而已。但江湖夜雨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李白也未必就带兵打仗不行,据说有这样一件事:李白在太原时曾救过郭子仪,当时郭子仪只是很普通的士卒,当然后来在平定安史之乱中立了大功后被封为汾阳王,而位极人臣。当时郭子仪在军中犯了事,要以军法处置,多亏李白的说合斡旋,才予以免罪释放。若干年后李白因参与永王“平叛”事而身陷囹圄,多亏已经功勋卓著的郭子仪出面解救,甘愿以其官爵为李白赎罪,才得以使肃宗皇帝免其死罪而流放夜郎。据说李白当时就断定郭子仪不是寻常人物:“郭子仪初在行伍间,李白客并州,于哥舒翰坐中见之,曰:‘此壮士目光如火照人,不十年当拥节旄。’”看来李白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李白真是这样的眼光,那李白的才华就不单单是在诗歌创作上了,如果让李白将兵,说不定用兵如神呢。这里江湖夜雨常觉得,我们伟大领袖毛太祖倒和李白非常相似,也是浪漫主义,一说就是什么“横扫千军如卷席”,“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之类的大话说的也不含糊,但毛老人家用兵如神,军事上的出色才华是连老蒋也不敢否认的。有时江湖夜雨有个奇特的想法,莫非毛老人家竟是李白再次生于人间?呵呵,就算是无稽之谈,不过毛老人家倒是做了好多李白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比如拥兵百万,摧枯拉朽般地干掉强大的对手,还有李白诗中七律很少,词当然也没有多少(《忆秦娥》、《菩萨蛮》二首基本上认定是后人伪作),而毛老人家诗中七律特多,而且词的比重也很大。诗词风格和李白也很相似。可以说倒是了却了太白生前的遗憾。所以仅从李白爱夸张,喜欢浪漫的风格上就断定他带兵不行,是没有道理的。
    李白没有机会打仗,有没有军事才华现在已无法确定了,但诗歌方面的成就足以让李白名昭青史了。所谓“李杜文章在,光芒万丈长”。李白的诗歌,千余年来夸的人太多了,江湖夜雨就不再凑热闹了,这个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李白的诗好。但江湖夜雨觉得李白的诗最独特的地方除了以上的“侠酒仙”溶为一体外,再就是自然流畅,大家看李白的诗,古风多,而且发起狂来字数也是有长有短,随意为之,律诗比较少,七律更少,就算有往往也不是对仗工整的诗句,比如像:
    
    牛渚西江月,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
    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
    
    这诗颌颈联根本不对仗,李白这样诗不少。这和李白的性情有关,可能是他不喜欢被格律束缚的原故,但李白的诗可以称的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明朗、活泼、隽永。像宋诗中那种纤巧扭捏像裹了脚一样的常见病从来没有。李白的诗歌对后代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中唐的韩愈、孟郊、李贺,宋代的苏轼、陆游、辛弃疾,明清的高启、杨慎、龚自珍等著名诗人,都受到李白诗歌的巨大影响 。当然学的极像,颇有几分神韵的也就李贺、苏轼、o(︶︿︶)o 唉而已。其中李贺得其奇伟、瑰丽的想像,苏轼得其豪放之情,毛老人家得其狂放无忌。
    江湖夜雨对李白的景仰之情是说不尽的,也是怎么说也觉得没有说尽的,最后,江湖夜雨想借用同为唐代诗人的皮日休的一段话来赞美一下李白:“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磊磊落落,真非世间语者,有李太白。”
    李白之名高千古。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吴兴宝贝李季兰
  
   我们如今有“上海宝贝”卫慧之类的美女作家。大唐时也有,而且江湖夜雨觉得大唐的美女作家们比现在的卫慧、棉棉之类的更美女更作家。此篇我们就来看看唐代著名的女诗人---李冶,又名李季兰的故事。
    李季兰是浙江吴兴人,所以江湖夜雨把她叫做“吴兴宝贝”,因为李季兰美眉确实大胆放纵,这样叫她也不算冒犯吧。吴兴也就是湖州附近,这湖州附近可是文化璀璨纷呈。吴中四士包融也是吴兴人,后世如赵孟頫、近代钱玄同、当代作家徐迟等都是吴兴人。《唐才子传》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李季兰自幼聪明伶俐过人,六岁那年,她写下一首咏蔷薇的诗,诗中有这样的句子:“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她父亲看了后,虽然惊叹女儿的文才,却又觉得,她小小年纪,居然春心萌动(架却谐音嫁却),性情不宁,于是向她母亲说:“此女聪黠非常,恐为失行妇人”。
    不过江湖夜雨觉得这故事不大可信,要说骆宾王七岁咏鹅,我倒信。因为那什么“鹅鹅鹅”之类的话就像是小儿之语。而李季兰这两句实在不像六岁女童所写,六岁女童哪有这样的感受,也太早熟了吧。要是十六岁还差不多。这恐怕多半是后来文人们编出来附会的。就像过去编的什么真龙天子出生时异香满室,红光冲天之类的事情一样,因果关系其实是颠倒的,正是由于李季兰在旧时人的眼里是“失行妇人”,才有了这段附会的故事吧。
    据载李季兰“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这“神情萧散”四字很传神呀,可以想像出李季兰美眉的小资情调。李冶十一岁时,被送入剡中玉真观中作女道士,改名李季兰。这唐代的女道士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角色。好多女道士并不是守身如玉的出家人,倒是因为不是有夫之妇,可以随意和男人不清不楚地往来而无人可管。李季兰更是如一枝怒放的红杏,道观的矮篱如何羁绊的住。在李季兰留下的诗作里,留下了她和当时比较有名的文人如朱放(江湖夜雨本来不知道这小子,他沾了李季兰的光啦,呵呵)、著名的茶艺研究家陆羽,还有号称五言长城的刘长卿以及阎伯钧之类的官僚们来往的记录。有的作者就据此编出来好多香艳的故事,当然有的也不一定可信。李季兰有诗作相酬,并不一定就是发生了关系。但李季兰大胆开放,不亚于现在的美女作家们,也是无疑的。从这样一个故事可以看出来:
    士有百行,女惟四德,季兰则不然也。形气既雄,诗意亦荡,自鲍昭以下罕有其伦。尝会诸贤于乌程开元寺,知河间刘长卿有阴重之疾,诮曰:“山气日夕佳。”刘应声曰:“众鸟欣有托。”举坐大笑,论者两美之。(《唐才子传》)
    这段意思是说刘长卿有“阴重之疾”,也就是“疝气”,肠子下垂,使肾囊胀大。当时患者没有手术治疗这样的途径,经常要用布兜托起肾囊,才可以减少痛楚。李季兰知道刘长卿有这种病,所以用陶渊明的诗:“山气日夕佳”(饮酒诗二十首》之五)来笑话刘长卿的疝气病。刘长卿也用一句陶渊明的诗来回答;“众鸟欣有託。”(《读山海经诗十三首》之一)这个“託”字借作“托”字,“众”字借“重”字,得了疝气肾囊胀大沉重。而这个“鸟”字作为水浒中骂人用的“鸟”字来讲了。
    呵呵,看来李美眉好厉害,当众讲黄段子不脸红。可见不是吃素的。李美眉既和陆羽相好,竟然连陆羽的好朋友和尚皎然也想勾搭,皎然这和尚却和唐僧有一比,不为其美色所诱,也没有像武松一样“恼将起来”,而是很礼貌地还了她这样一首诗,果然是高僧的气度: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不知道当时李季兰美眉看到这首诗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李季兰虽然即使放在现在也是个放纵大胆同样会遭人非议的女人,但她的才情却实在是高于前辈的女诗人的。此前像什么谢道韫、上官婉儿之类的都比不上她。李季兰有很多不错的诗,像这首《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很不错,意境高远潇洒,不让须眉。这首《得阎伯钧书》写的也极好,江湖夜雨觉得首开温庭筠花间派诗风:
    情来对镜懒梳头,暮雨萧萧庭树秋。
    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
  
    李季兰的诗,前人们多夸她这一首写的最好,《唐诗鉴赏词典》也选了这一首:
      
       寄校书七兄
    
     无事乌程县,差池岁月馀。  不知芸阁吏,寂寞竟何如。
     远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车。  因过大雷岸,莫忘几行书。
  
    有个叫高仲武的《中兴间气集》说 “远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车”这是“五言之佳境”。但江湖夜雨却觉得很一般,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据方家们解释“远水浮仙棹”是暗用汉代博望侯张骞奉使乘槎探索河源的故事,“寒星伴使车”又是根据什么《后汉书》上的故事。但江湖夜雨学识浅陋,不懂以上典故,所以读来索然无味。还有最后这两句“因过大雷岸,莫忘几行书”也是用了鲍照《登大雷岸与妹书》中的典故。江湖夜雨既然不熟悉以上的典故,所以就不觉得好。就像一个人,如果没有看过《天下无贼》,你套用里面“开好车就一定是好人吗”的笑话,他肯定难以理会。
    所以江湖夜雨不觉得上面那首诗好,倒是在李季兰的诗中最喜欢这一首:
             
                 八至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这四句平白如话,但却意味深长。前三句其实全部是衬托最后一句,至亲至疏夫妻,是呀,夫妻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亲时可以生死与共,反目成仇后却又似不共戴天的仇人。也许正是李季兰对夫妻间的感情失望,才放浪情怀吧。
    李季兰后来这“美女作家”的大名越传越远,皇帝居然也知道了,但可惜李季兰已经老了,怪不得张爱玲常说出名要趁早,李季兰老来得到皇帝的召见,不免有以下的遗憾:
   
    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仰愧弹冠上华发,多惭拂镜理衰容。
    驰心北阙随芳草,极目南山望旧峰。桂树不能留野客,沙鸥出浦谩相逢。
  
    已是华发衰容,不免遗恨终生。虽然皇帝对她“优赐甚厚,遣归故山。评者谓上比班姬则不足,下比韩英则有余,不以迟暮,亦一俊媪。”充分肯定了她的才情,但想必李季兰还是心中余恨,因为毕竟年岁大了,落了个“俊媪”(漂亮老太太)的名声。
    李季兰最后的死也很悲惨。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叛将朱泚篡位,立国号大秦。当时就有这样一个“烈士”般的人物叫段秀实的,居然不顾朱泚军权在握,生杀予夺。出于义愤,以一个文弱文人之躯夺过一块上朝时拿的象牙笏板,扑上前大骂道:“狂贼!我恨不得把你斩成万段,怎会和你一起造反!”说着就用笏板猛砸朱泚脑袋,正中其额头,裂开好大一个口子。吓得那朱泚虽是个武将,也不得不慌忙逃窜。当然醒过神来的朱泚的爪牙自然砍杀了这位忠臣。但连朱泚事后都不得不称段秀实为忠臣。据说唐德宗听闻段秀实死亡,深恨从前没有委用这位忠臣,“涕泣久之”。但是李季兰却站错了队,给这位乱臣贼子献诗。这种行为在当时,就像抗日战争中当汪伪o(︶︿︶)o 唉差不多的意思。难道是李季兰当时人老珠黄,穷困已极?也很有可能,因为像李季兰这样的女人晚景一般比较凄凉。像一代名妓赛金花,晚年也十分落魄,据说接受过韩复榘的资助,还写了首诗给老韩:“含情不忍诉琵琶,几度低头掠鬓鸦;多谢山东韩主席,肯持重币赏残花。” 看来确实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但即使如此,李季兰也不应该和这种乱臣贼子来往。当朱泚之乱被平后,李季兰也因此倒了大霉。唐德宗召李季兰而责怪她说,就算是被贼人所逼,为什么不不学严巨川有诗曰“手持礼器空垂泪,心忆明君不敢言”。“遂令扑杀之”。所谓扑杀,据说就是乱棍打死了。呜呼,李季兰也死的很惨呀。
    李季兰的行止众说纷纷,有褒有贬。但李季兰的做为一个才女是当之无愧的,诗人刘长卿谓季兰为“女中诗豪”,高仲武云夸她“形器既雄,诗意亦荡,自鲍昭已下,罕有其伦。”陆昶《历朝名媛诗词》称其:“笔力矫亢,词气清洒,落落名士之风,不似出女人手……”无论如何,李季兰以她另类不俗的一生为后世留下了几多佳话,唐朝的诗词宝库中也多了些许红袖馨香。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5:46 | 显示全部楼层
         少陵野老吞声哭
  
    杜甫,后人往往称之为杜工部。像元稹为杜甫写的墓志铭就是“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其实杜甫做的这个“工部员外郎”只是严武保荐的“检校工部员外郎”而已。并非真正掌握工程、水利、交通大权的(呵呵,以现在的眼光看,工部可是个好单位呀)。但杜甫这个官只是个虚职,又没有做几天。江湖夜雨不喜欢把杜甫叫做杜工部。因为老杜一生困顿潦倒,唐朝诗人中凄苦者首推老杜,食不果腹,居无完庐。以“杜工部”这一官名相称,恐怕九泉下的老杜也要苦笑“枉担了虚名”了。当然更让人气愤的是,文革中郭丑写了本叫做《李白与杜甫》的书,扬李抑杜(因为毛老人家十分喜欢李白的浪漫气质),竟然说杜甫的草堂也是高级住宅,草堂边的几亩土地也表明杜甫是个大地主。对杜甫肆意污蔑。可怜老杜过着”恒饥稚子色凄凉“的贫苦生活,却不想千年后被人污蔑为“地主”。真是冤哉!江湖夜雨每念于此,气愤不已,套问郭丑原句,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千刀万剐郭丑肉,一拔何亏杜甫毛”。呵呵。
    江湖夜雨原来初读唐诗时很不喜欢杜甫,总觉得杜甫整天哭丧着脸,穿的也衣衫褴褛,倒像个拾破烂的。当时我看的书上有李白、杜甫的像,上面老杜鬓发苍苍,满脸饿纹,一付愁苦之色。再看李白等人,都是潇洒飘逸神采飞扬。而且杜甫诗中常说什么“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飘弃樽无渌,炉存火似红。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要酒没酒,有炉没火,一副穷酸样儿。哪有人家李白什么的气质高华。心中的天平自然向李白这边多加了几个砝码。当时对老杜的诗除了常见常选的外,读的极少。
    然而,随着年齿的增长,却越来越觉得老杜的诗如老酒、如苦茶,越品越觉得滋味无穷。而且江湖夜雨也不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人。感受到现实中的越来越多的无奈后,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白之类那样潇洒如意,越来越觉得只有老杜才能道出这世间如山岳般一样压在心中的愁闷。
    杜甫的一生是坎坷的,杜甫二十四岁(735年)在洛阳应进士试落选,后来李林甫又把天下学子们涮了一把,李林甫这厮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的题目,怎么改的卷子,居然让所有人统统落榜,然后向皇上报告,已经是“野无遗贤”了。李林甫这厮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倒像是现下有些公司的假招聘似的。江湖夜雨始终弄不明白,难道李林甫是想赚点报名费花花?不会吧。呵呵,古代科举应该不交报名费,考试费吧?但是,就算不交费,杜甫又碰上这一出,受到的打击很大。杜甫没有考上,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回家修理地球,于是就在长安过了十多年的“长漂”(该词乃江湖夜雨根据“北漂”一词杜撰)生活。这十多年中,杜甫乃一介书生,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来源,肯定也是经常白水煮面条吧。杜甫青年时期的豪情,早已化为一腔牢骚愤激,当时任尚书左丞的韦济,虽然欣赏杜甫,但毕竟杜甫非亲非故,他是不会真心为杜甫花功夫力气的。杜甫于失望无奈之中,满腹辛酸愁苦化为《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这一诗来倾诉。老杜可能没有想到,他这篇倾诉,不仅仅倾诉了他当时心中的辛酸怨气,也倾诉了此后千余年来多少落魄文人的心声。此诗开篇一句就是“纨袴不饿死, 儒冠多误身”,此语如今读来,也让人慨然长叹不已,“骑驴十三载, 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 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 到处潜悲辛。”这辛酸,没有经历过的人体会不出来,那种四处求人无靠,穷途无路的心情,可能现在求职无门的朋友们会领略一些此中的酸苦。所以后世如曹雪芹的友人为之感叹 :“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完全借用了杜诗中的句子。
    杜甫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这一著名长诗中更是表达了心中的凄苦和遗憾:“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阔。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杜甫心中有大志,正是因为这样,才时常痛苦。看到自己志向落空,头发已白,心中终是不甘。接下几句原来江湖夜雨半懂不懂,轻易看过,但去年冬夜,细细读来,不觉于我心有戚戚焉:“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是的,人家一般人只为自己活得好就行了,要那么多的理想做什么?江湖夜雨也是一直心“慕大鲸”,总想这一生能够做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结果活的很累。有时候见人家没事就喝酒打牌,赚点小钱沾点小便宜,也活的挺滋润的,自己为什么非要想为难自己?冬夜时常不寐,来到小院中,只见霜天冷月,独自高咏长叹,无人理会。不禁又想起老杜的“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之句,实在是吾欲道者而老杜先道。老杜诗中的苍凉孤寂之感,较之一些明写“断肠”啦,“孤灯”啦,“寂寞”啦的诗句更深沉含蓄。但读来更有“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浓酽味道。像什么“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像“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像“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等等,都是字面上并无特别凄惨哀痛之词,但读来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寞苍凉。
    老杜后来在成都草堂,居无完庐,时不果腹,过着“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的生活,这也成为后世许多文人的写照,即使是后世传为风流才子的唐伯虎,也有《贫士吟》道出自己的辛酸:
    
    之五:青衫白发老痴顽,笔砚生涯苦食艰;湖上水田人不要,谁来买我画中山。
    之六:荒村风雨杂鸣鸡,燎釜朝厨愧老妻;谋定一枝新竹卖,市中笋价贱如泥。
    
    说来中国的后世文人落魄的实在太多,读老杜之诗,能不同声一哭?   
  
    大家都知道,老杜后来经历了“安史之乱”,在说王维的那篇中我们知道,虽然杜甫当时并不是安禄山黑名单上的主要人物,他比王维“幸运”地逃了出来。但对于老杜这样官职卑小贫苦无依的人来说,安史之乱对于老杜心中的感受比其他高高在上的王维等人的影响更深刻痛苦多。正所谓赵翼所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老杜的坎坷经历也铸成了《三吏》、《三别》、《兵车行》等这样的后人难以逾越的诗上高峰。“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老杜的悲歌不仅仅为自己,也唱给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此前,从来没有人对于中国苦难中的普通百姓写过这样多的诗句,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两句如金铁所铸的字句,更是让百代警耸。所谓“用枯瘦的手去蘸起人民墨汁般浓黑的悲哀”的诗人,首推杜甫,这也是后世推杜甫为“诗圣”的原因吧。王学泰先生说“读杜甫诗近四十年,真正能够读懂杜诗是在十年内乱时期”,看来越是离乱痛苦的年代,人们越读得懂杜甫。中国自盛唐后的苦难实在太多了,所以越来越多的诗家读得懂杜甫,推崇杜甫。不过老杜倘若有知,九泉之下也必然叹息,老杜肯定宁肯他的这类的诗不传,也不希望后世的人有这样多的痛苦。老杜既然有“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这样的胸怀,肯定也会愿“何日天下太平无离乱,吾诗不传冷落佚亦足”。但江湖夜雨觉得就算是太平之世,我们也可以从老杜的诗中了解到当时的惨景,因为杜甫的诗是被誉为“诗史”的。正史上往往帝王将相作传,哪里会记载百姓的疾苦,杜甫开此先河,后世白居易等后世文人不断发扬,终于让后世的诗人有“诗旨不忘能救物”的责任感,所以杜甫称圣,无人不服。有人说杜甫是个儒者,杜甫的仁爱之心是其他诗人所难及的,老杜悲天悯人的胸怀,从诗里到处可见,比如《又呈吴郎》中对一个“无儿无食”的老妇人同情倍至,在《缚鸡行》中甚至对一只鸡都寄予了同情:
    
    “小奴缚鸡向市卖,鸡被缚急相喧争。家中厌鸡食虫蚁,不知鸡卖还遭烹。
     虫鸡于人何厚薄,吾叱奴人解其缚。鸡虫得失无了时,注目寒江倚山阁。”
    
    所以金庸先生《神雕侠侣》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从山上望下去,见道旁有块石碑,碑上刻着一行大字:“唐工部郎杜甫故里。”杨过道:“襄阳城真了不起,原来这位大诗人的故乡便在此处。”
    郭靖扬鞭吟道:“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余……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杨过听他吟得慷慨激昂,跟着念道:“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郭伯伯,这几句诗真好,是杜甫做的么?”郭靖道:“是啊,前几日你郭伯母和我谈论襄阳城守,想到了杜甫这首诗。她写了出来给我看。我很爱这诗,只是记心不好,读了几十遍,也只记下这几句。你想中国文士人人都会做诗,但千古只推杜甫第一,自是因为忧国爱民之故。”杨过道:“你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那么文武虽然不同,道理却是一般的。”
    
    所以后世的心怀天下的儒者无不敬仰杜甫(有人评论说郭靖就有儒者的形象)。
    
    老杜在诗歌艺术上的成就更是让人如高山仰止。老杜之诗,沉郁雄浑,正如泰山。李白之诗,奔放如滔滔江水,而老杜之作沉稳如巍巍泰山。李白虽然才份极高,有仙才之称,但讲到格律精严,却远不及老杜。老杜的七律,那是一绝,看被诗论家胡应麟推为古今七律之冠的《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诗写的太好了,确实是“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
    老杜的七律被评为:“气象雄盖宇宙,法律细入毫芒,自是千秋鼻祖。”老杜的五律也极好,像《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还有《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 无声。 夜径云俱黑, 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 花重锦官城。”等等都是极佳的五律。至于七绝五绝,杜诗中绝妙者也不在少数,七绝像“两个黄鹂鸣翠柳”,五绝像:“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等等。杜诗中还有一手绝活,就是五排,五言的长篇,像《北征》那样的,后人极少有此类佳作。所以后世学诗的人往往都师法杜甫,李白的诗是好,但一般人学不来,水平差的学李白的诗,恐怕会刀带人飞,而老杜的诗法度谨严,好像金庸武侠中的全真派之类的功夫,正是打基础的不二法门。
    老杜诗中的对句极富特色和变化,几乎可以作为对仗的教科书。像一样特殊的对句,杜诗中都能找到,而且都是妙绝千古的好对子。看流水对:“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借对:“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用寻常来对七十,这是借对);当句对:“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等等都运用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又如“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不但这两句相对,而且当句也对:“高江”可对“急峡”,“雷”可对“霆”,“古木”可对“苍藤”,“日”可对“月”,对仗如此巧妙,但又不觉其板,没有一点刻意而为的痕迹,可谓妙绝天成。大家如果不嫌眼晕,试看一下《萁原诗说》中对老杜诗句艺术的描绘:
    
    句法有倒插,有折腰,有交互,有掉字,有倒叙,有混装对,非老杜不能也。倒插句法,如“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顺讲则“夜月虚织女机丝,秋风动石鲸鳞甲”,与“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皆是。折腰句法,如“渔人网集澄潭下,估客船随返照来”,“集”字、“随”字,句中之腰也。交互句法,如“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谓花径不曾因客而扫,今为君扫,蓬门不曾为客而开,今为君开,上下两意,交互成对。掉字句法,如“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及李商隐“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之类。倒叙句法,如“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有”已有“还”,“还”有“有”,一字两相关带,故彷徨是倒叙。混装对句法,如“涧道余寒历冰雪,石门斜日到林丘”,谓历涧道冰雪,尚有余寒,到石门林丘,已见斜日,故为混装对。(冒春荣《萁原诗说》)
  
    老杜另一个特色就是风格多样,沉郁苍凉固然是老杜的本色,但像《红楼梦》中宝钗笑道“难道杜工部首首只作“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 之媚语”。说的极是,其实王安石说的更详细:
    
    “白之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于此而已,不知变也,至于甫,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绵丽精确者;有严重威武,若三军之帅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醖藉,若贵介公子者。盖其诗缜密而思深,观者苟不能臻其阃奥,未易识其妙处,夫岂浅近者所能窥哉!此甫所以光掩前人,而后来无继也。”
  
    江湖夜雨不才,在此搜老杜诗句为王安石此文作点注解。王安石说李白的诗歌的豪放飘逸固然是别人不能比的,但风格也就是这样子罢了。而老杜各有风格都有,所谓“有平淡简易者”,江湖夜雨觉得这首可以算:“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有绵丽精确者”,这首应该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有严重威武,若三军之帅者”,此句当之无愧:“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请看这句:“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 豫章翻风白日动,鲸鱼跋浪沧溟开”;“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有风流醖藉,若贵介公子者”:“香稻啄余鹦鹉粒, 碧梧栖老凤凰枝。佳人拾翠春相问, 仙侣同舟晚更移”。
    上面掉了半天书袋,恐怕有些朋友看得索然无味,如果以武喻文,那么老杜就是一代武学宗师,既能打出雄浑无比的“降龙十八掌”,又会潇洒飘逸的“落英神剑掌”,既擅长流动如水的“武当绵掌”,又精通朴拙精纯的“大金刚拳”,甚至小巧的“兰花拂穴手”,颠倒的“波斯武功”,老杜都运用的得心应手。所以后世好多人的风格都源于杜甫,像白居易的悯农的新乐府等都源于杜甫的风格,韩柳诗派和贾岛孟郊以及后世苏轼等都师法杜甫,杜甫就像黄河哺育了华夏文明一样,哺育中华后世的百代诗歌。
  
    然而老杜生前凄凉痛苦,幼子曾经饿死,自己也是经常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最后因为没了严武的接济,杜甫连那个破草堂也住不下去了,一直在一条破船上飘泊。所以当老杜孤零零地来到岳阳楼的时候,老杜笔下的洞庭湖是那样的空旷,空旷得使人不由得彷徨失落。“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老杜是何等的凄凉。杜甫临终前不久做的《燕子来舟中作》 读来更是让人心酸:
   
   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泥两度新。
   旧入故园偿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
   可怜处处巢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
   暂语船樯还起去,穿花贴水益沾巾。
  
    孤舟上多病柱杖的老杜只能和燕子说说话,这是何等的凄凉。此后不到半年,杜甫就去世了。《唐才子传》上记载说是杜甫因为好多天没有吃饭了,有个县令知道杜甫的诗名,给杜甫送去白酒牛肉,杜甫吃的太多,结果腹胀而死。但多数材料中并不这样说,只是说杜甫因病故于舟中。也许是嫌杜甫胀死这事不光彩而为贤者讳吧。但是我觉得《唐才子传》中的故事多半是真的,但这并不是杜甫的耻辱,这正表现出了杜甫的可悲。那些“同学少年都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的家伙们自不会饿到那样贪婪地吃一顿牛肉的地步,那些“甲第纷纷厌粱肉”的蛀虫们当然有资格笑话杜甫被牛肉撑死,可是,他们又为社会,为人类留下了什么,只是一堆行尸走肉而已。而老杜为我们留下了那么多的好诗句,千年以来感动了多少人,我们该用多少牛肉酬谢他呀。
    杜甫这几句诗是写给李白的,但我觉得更像是他自己的写照: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是啊!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6: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可叹李益薄情郎
  
   唐代大历年间,是一个承前启后的阶段,这时候李白、杜甫这些盛唐诗人已经退场。而白居易等中唐诗人的花期还没有到来。所以这时候唐诗人中就以“大历十才子”最为有名。这“大历十才子”众说不一,各种说法中人物名单也不一样,但比较有名像钱起、李端、司空曙等都写了不少好诗。像钱起在考场上写的那首《省试湘灵鼓瑟》诗中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可谓是神来之笔。而且在考场那样的氛围下是很难写出好作品的。这就更显得难得。李端的“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和司空曙的“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等也是难得的佳句。大历年间由于战乱初定,往往是“兵火有余烬, 贫村才数家。 无人争晓渡, 残月下寒沙”(钱起《江行无题》),所以诗中的情景常有一些凄清之感。不再像盛唐一样多是慷慨豪迈的气势。
    在其中,李益是个比较有特色的诗人。李益由于生长在苍凉的陇西,所以他对边塞上的风光事物特别熟悉,他的边塞诗是写的非常有意境的。像《盐州过胡儿饮马泉》:
  
   绿杨著水草如烟,旧是胡儿饮马泉。
   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从来冻合关山路,今日分流汉使前。
   莫遣行人照容鬓,恐惊憔悴入新年。
  
    其中“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气势雄伟,江湖夜雨觉得直追太白之作。另外像《夜上受降城闻笛》也是写的十分的清幽空灵: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下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益还有一首诗也非常不错,江湖夜雨觉得很有杜甫那种深情沉郁苍凉尽在不言中的韵味:
           
              《喜见外弟又言别》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但是江湖夜雨单独把李益挑出来写成一篇,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李益有一段后世传闻极广的“才子佳人”的故事,这里面的“才子”自然是李益,而“佳人”是名妓霍小玉。唐代传奇小说中就有一篇《霍小玉传》。故事大意是歌妓霍小玉原来父亲是唐玄宗时代的武将霍王爷,母亲郑净持原是霍王府中的一名歌舞姬被霍王爷收为妾,要说霍小玉也算是名门之后。不料,霍王爷在御敌时战死,可能也是由于霍家大老婆不容于郑净持吧,所以尚在襁褓中的霍小玉就流落民间,过着贫困生活。为了维持母女俩的生计,霍小玉不得不承母亲的旧技,做歌舞妓待客。但霍小玉守身如玉,卖艺不卖身。这时候,李益中进士及第,诗名远扬。霍小玉以为遇到了一个理想的郎君,就以身相许。定下终身。不料后来朝廷派李益外出为官,李益打算先回陇西故乡祭祖探亲,来年走马上任,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再派人前来迎接霍小玉完婚。结果这一回家就出事了,李益的父母说,咱现在堂堂进士及第、朝廷命官,找个当“小姐”的做媳妇多丢人呀。他父母忙就和豪门卢氏之女定下了亲事。说起来这唐朝,有几个姓氏一直是很有权势的豪门,大家也可以查一下,像什么姓卢的,姓韦的,姓裴的等等都是贵族。李益可能看到卢家女有权有势,心里也活动了,就和卢氏结为夫妻。
    可怜霍小玉早也盼晚也盼,秋凉冬至,整整一年过去了,仍然不见李益的踪影,气得精神恍惚,病倒于床。唉,这种心情,江湖夜雨倒也是有体会的。今年5月,有个书商和江湖夜雨签了约,说要出江湖夜雨那本点评水浒的书,但是江湖夜雨盼了几个月,却又没影了。气得江湖夜雨哭了半天,呜呜。想那霍小玉将终身的希望都寄托在李益身上,想来更是伤心欲绝吧。这时候李益倒也进了京城,但是他违心负约,不想也不敢去见霍小玉。但唐朝时候虽然没有网络等媒体,霍小玉痴恋李益,而李益绝情的故事却居然传遍了长安。要说这唐朝的社会风气还不错,有好多仗义勇为的人,这时候一个叫“黄衫客”的(由于他做好事不留姓名,只见他身穿黄衣而不知是何人,所以小说中称他为“黄衫客”),先是假称是李益的FANS,说喜欢李益的诗,要请李益去喝酒,李益走着走着觉得不大对头,这不是向霍小玉家走吗?就想跑。“黄衫客”居然带着人“绑架”了李益,送到霍小玉面前。还附带送了一桌子酒席,希望他们俩能合好。真是唐朝的“活雷锋”呀。但事情至此,霍小玉却已知覆水难收,对李益又爱又恨,竟然当场死去,临死前紧握李益之手臂道:“我为女子,薄命如斯,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徵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霍小玉这话说的好狠,好绝情。小说中说后来果然经常发生一些异事,李益精神恍惚间常看到有男子模样的人和卢氏来往,误以为卢氏有私情,常常打骂卢氏。《唐才子传》中也说:“益少有僻疾,多猜忌,防闲妻妾,过为苛酷,有散灰扃户之谈,时称为”妒痴尚书李十郎”。看来李益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一剧中的安嘉和差不多了。唉,说来李益为此伤情而心理变态,也是可怜呀,卢氏无缘无故地挨打,也是冤枉。其实最该打的是李益他老爹老妈,这些封建家族的混蛋,几千年来不知办了多少这种混事。
    说起来这种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数不胜数。身为妓女的美眉们要找个书生才子平安喜乐的从良更是难上加难,像什么杜十娘、王娇鸾(三言中故事)等都是这样,妓女找才子得成正果的为数不多。像李娃和郑元和那样的比中个百万元大奖的彩票还少见。就算是苏三也是千难万难,九九八十一难才最后有个好结局。连大家闺秀的崔莺莺在《莺莺传》中的结果也是被始乱终弃。好在崔莺莺比较大度,只是说“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没有像霍小玉那样咬牙切齿。但崔莺莺毕竟是大家之女,不见她母亲说根本不嫁“白衣夫郎”?只要将此事瞒过,就可以过一般贵妇人的正常生活了。而霍小玉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李益身上了,一旦成了泡影,就意味着前功尽弃,自己出污泥而不染的愿望就要落空,就不得不再面对其他男人,或者自甘堕落,真正沦于风尘,如何不痛?后来长安城里传出这样的诗句:
    一代名花付落茵,痴心枉自恋诗人;
   何如嫁与黄衫客,白马芳郊共踏春。
    这首诗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江湖夜雨纵观古时众多故事,觉得像霍小玉这样的美眉从良时选人确实很关键,最好不选书生才子这样的,尤其是家里父母双全,或是高门豪第的成功率更低。像李甲那种绣花枕头,只能听命于他家中父母的更不能要。要选就选家贫志坚,父母双亡,婚姻大事自己全权的。要说这难度也不小,逛妓院的家伙有几个是“十大杰出青年”?所以以妓女们的接触层面来说,找一个德才兼备的男人更是难。或者选武将型的,比如梁红玉美眉的从良故事,千年来就成为成功的经典范例。像韩世忠那样的黑马股,从他贫寒无名时介入,伴随他一路攀升,也是上策。另外就是要舍得投资,在他们贫寒落魄时资助,像李娃、苏三等都是这样做的。要是那位姐妹非要喜欢择现成的,非喜欢李益这样的刚中金榜的书生,非要说“我爱我爱我就爱”,那你最好准备当他的二姨太。把自己的定位放低一些,不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且俗话不是说“妻不如妾”,在家里谁知道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指不定那天有机会就扶了正呢。呵呵,世风日下,江湖夜雨也学的心里污浊起来了,呵呵,不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唉,这江湖夜雨看尽古话本小说总结出来的《从良择婿真经》,也没法回到千年前和霍小玉讲讲,或许能开导她一下,不致于枉送了正当妙龄的性命。
    对于李益的心中,也是十分痛苦的,我觉得他的心中是忘不了霍小玉的,所以才心理乖戾变态。看他的诗句,觉得他应该是个多情的人,看这首诗,应该就是在思念霍小玉吧:
     
                  写情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江湖夜雨读了这首诗,觉得实在是非得有切骨之痛才能写出来的。“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李益也是很可怜了,他这一生,自从霍小玉恨恨地离他而去后,就再也没有了千金一刻的春宵,也没有了月白风清下可以相依相诉的良夜。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6:30 | 显示全部楼层
   高雅古淡韦苏州
  
   说起中唐里的诗人,韦应物应该是独具特色的一个。后世对于韦应物评价还是很高的,像《红楼梦》中借宝钗之口所说:“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 李义山之隐僻。”把韦应物和杜甫、李商隐等“大腕”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确实韦应物是继孟浩然和王维之后的又一出色的田园山水诗人。
   但是韦应物早年时却并不像这类闲逸的人,韦应物是长安人,标准的京师户口。而且在拙文《可叹李益薄情郎》中说过,唐朝时韦姓是个大姓,韦应物想必也是o(︶︿︶)o 唉出身。所以韦应物少年时就找了份好工作----任以三卫郎为玄宗近侍,常出入宫闱,跟从皇帝游幸。这些皇帝身边的侍卫和羽林军们都是些牛人,像和珅当年就是从这种身份提拔上去的。王建曾经有首诗叫《羽林行》生动地描绘了这些人骄横:
  
     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
   百回杀人身合死,赦书尚有收城功。九衢一日消息定,乡吏籍中重改姓。
   出来依旧属羽林,立在殿前射飞禽。
  
   这些人杀人劫货都大罪化小,小罪化了。可见他们的特殊地位,一般人惹不起。韦应物自己也有一篇叫《逢杨开府》的诗,自述了他这段不良少年的经历:
  
    少事武皇帝,无赖侍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
   司隶不敢捕,立在自王粹。骗山风雪夜,长扬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
  
   诗中自述当年的韦哥哥“家藏亡命儿”也就是家里窝藏着杀人的要犯,“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早上去赌博玩钱(樗蒲是一种赌具,类似骰子,各面或黑或白),晚上和邻家女人搞一夜情。而且是“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差一点就是“黄赌毒”俱全了,幸好唐代还不兴抽鸦片,不然的话韦应物肯定也要吸上了。但是浪子回头金不换,韦应物在受到挫折之后,居然发奋勤学,之后的韦应物和从前判若两人。也是一件奇事。说起来韦应物确实也是天份极高的人。如果唐朝有给失足少年做的报告会的话,韦哥哥倒是不二人选。
    韦应物后来做过滁州、江州、苏州等地的行政一把手。而且是个极富责任心的好官。韦应物的一首《寄李儋、元锡》一诗中说: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
  
    这首诗作时正逢朱泚作乱,唐德宗仓皇出逃,韦应物的这句“春愁黯黯独成眠”并非男女私情之愁,而是忧国忧民之忧。尤其是那句“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一句,更是令后人感叹不已。“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自然有同感,叹为“仁者之言”,南宋诗评家黄彻更是尖锐地说:“余谓有官君子当切切作此语。彼有一意供租,专事土木,而视民如仇者,得无愧此诗乎?”说句不中听的,现在有些号称“公仆”的人也是“专事土木”,大搞形象工程,视民如仇,视民如猪羊,只有嫌自己的工资低,明明坐办公室喝喝茶就挣出来普通工人多半年的收入,还是呼吁要“高薪养廉”,哪有说“愧俸钱”的?
    韦应物见当时的唐朝社会日见o(︶︿︶)o 唉,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就萌生了清静无为的念头。庄子有句话叫“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江湖夜雨弱冠之时读到这句话,不禁心向往之。韦应物看来也是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在他的诗中常常化用这句话,比如这首《自巩洛舟行入黄河即事,寄府县僚友》:
  
    夹水苍山路向东,东南山豁大河通。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
    孤村几岁临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风。为报洛桥游宦侣,扁舟不系与心同。
    
    这句“扁舟不系与心同”分明就是化用“泛若不系之舟”嘛。韦应物的另一首诗更是不露痕迹地化用了这个典故:
                      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野渡无人舟自横”,也有几分“扁舟不系与心同”的滋味。当然这首诗的清幽寂寥之情更是出色,所以被奉为韦应物的代表作之一。说起来韦应物的田园山水诗和王维、孟浩然等也是有所不同的,虽然一样的清幽淡雅,但是韦应物的诗作中更多地表现出一种凄清寂寞的味道,而王、孟诗中常是透着安乐、宁静。这应该和中唐时的社会动乱有关,不复有盛唐时的那种和谐型社会的环境了吧。
    试看这些句子:
    
    庭树转萧萧,阴虫还戚戚。独向高斋眠,夜闻寒雨滴。
    微风时动牖,残灯尚留壁。惆怅平生怀,偏来委今夕。
    霜露已凄凄,星汉复昭回。朔风中夜起,惊鸿千里来。
    萧条凉叶下,寂寞清砧哀。岁晏仰空宇,心事若寒灰。 
    
    何等的凄清萧瑟。但江湖夜雨倒是很喜欢韦应物的诗中这凄清幽远之境的,因为江湖夜雨的心境也是常常寂寞中带着凄苦的。这里再选几首江湖夜雨最喜欢的和大家共赏:
  
             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
    
      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这诗真可以用《文心雕龙》所说的“悄然动容,视通万里”来形容,又或是以“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方可形容,如江湖夜雨这等凡夫俗子不敢多作解释,有些好诗说不得,解释不得,一说就如酒掺水,淡而无味了。
    
    还有这首《寄全椒山中道士》:
    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这首诗太好了,大诗人苏轼赞叹不已,也许是太喜欢这诗了,苏轼和了一首,是这样的:
  
     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遥知独酌罢,醉卧松下石。  
     幽人不可见,清啸闻月夕。寄语庵中人,空飞本无迹。
  
    《许彦周诗话》载:“韦苏州诗:‘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东坡用其韵曰:‘寄语庵中人,飞空本无迹。’此非才不逮,盖绝唱不当和也。”施补华《岘傭说诗》也指出:“《寄全椒山中道士》一作,东坡刻意学之而终不似。盖东坡用力,韦公不用力;东坡尚意,韦公不尚意,微妙之诣也”。洪迈的《容斋随笔》也是说苏轼费力不讨好,因为历来“绝唱寡和”。也是,说起来这事就好像给很出名的电视剧拍续集一样,是个找骂的差事。比如现在如果哪位导演拍个《渴望》的续集,肯定事倍功半,骂声肯定不少。这里江湖夜雨不禁又佩服起《红楼梦》的续作者高鹗来,如果《红楼梦》真是高鹗所续,那高鹗的水平也不错了,要知道续写作品是何等难呀,何况是《红楼梦》这样的千古独步的小说?
    韦应物的诗作有陶渊明的味道,为人也仿效陶。和孟浩然同学一生求功名临老还“徒有羡鱼情”相对照,韦应物做了多年的地委书记后于贞元七年退职,寄居苏州永定寺。过起了闲居的生活。俗话说:“有人星夜赴科场、有人辞官归故乡”。看来这官场也是一座“围城”嘛。韦应物的《幽居》一诗表达了他辞官后的心境:
  
     贵贱虽异等, 出门皆有营。独无外物牵, 遂此幽居情。
     微雨夜来过, 不知春草生。青山忽已曙, 鸟雀绕舍鸣。
     时与道人偶, 或随樵者行。自当安蹇劣, 谁谓薄世荣。
  
    韦应物此诗中全无愤激之语,自诉乐于和道人、樵夫为务,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并不是鄙薄世间荣华(自当安蹇劣, 谁谓薄世荣)。如此棱角全无,当真是修炼到“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古井之心,古淡之境了。后世评之曰:“右丞(王维)之自然,太白之高妙,苏州(韦应物)之古淡,并入化境”,其言不谬。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浣花溪畔说薛涛
  
    唐代的美眉诗人,前面已说过一位李季兰。但是说起唐代时最有名气的女诗人,恐怕要数薛涛了。和李季兰相似,薛涛也并非良家女子。 和李季兰的故事一样,薛涛也有个关于她的诗谶故事,据传薛涛八岁那年,她父亲薛郧看着庭中的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便以“咏梧桐”为题,吟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让小薛涛来答,小薛涛答了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她父亲一听就觉得是不祥之兆,预示着女儿今后恐怕会沦为一个迎来送往的风尘女子,结果果真就这样了。对于这个故事,还是觉得是后人附会的成份居多,和刘邦斩白蛇,某某的妈梦吞星斗之类的事情差不多。
    不过薛涛虽然不得已成为了官妓,比起李季兰放浪无忌,不是妓女,胜似妓女,倒更多一份庄重高贵。薛涛的才情美貌名动蜀中,例任蜀中的节度使们都对她既爱慕又尊敬。最先赏识薛涛的是蜀中的名臣韦皋,韦皋当时任剑南节度使,开府成都,统辖军政,经略西南。并且屡败吐蕃等外敌,是位很有作为的政治人才。著名的乐山大佛也是在韦皋主持下最后完成的。《鹿鼎记》上有一段,几个拍马屁的官员帮韦小宝认了“祖宗”,就是认得这个韦皋,几人把韦皋也大拍特拍了一会。不过这韦皋确实也是唐朝后期政绩不错的一个地方官。韦皋听说薛涛诗才出众,而且出身不俗,是官宦之后,就把她召来,要她即席赋诗,薛涛当时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谒巫山庙
   
   乱猿啼处访高唐,一路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尤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拿过来一看,不禁大声称赞,觉得身为官妓的薛涛即兴赋诗,就写得很有气势,有愁旧怅古的深意,绝不象一般欢场女子的庸俗之作。一般欢场女子,就算有几分才情,比如像《红楼梦》中陪薛蟠等作乐的云儿那样,也不过只会说些什么“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这样的句子罢了。所以韦皋看过后又传给客人,众宾客也莫不叹服称绝。不过这里有个小小疑问,就是薛涛这诗中的“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这两句对仗并不工整,看样子也不像李白“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那样的挥洒自如地故意不对仗,不如改为“朝朝夜夜阳台下,云云雨雨楚国亡”不是更好?呵,妄改名诗,众位莫笑。从此后,帅府中每有盛宴,韦皋必定召薛涛前来侍宴赋诗,薛涛成了帅府的常客,更被人们看成是蜀中的重大交际场合上不可缺少的人物。
  随着对薛涛的了解越来越多,韦皋越来越觉得薛涛只是当个“花瓶”角色实在是屈才。就让她参与做幕僚们才做的案牍(即公文)处理工作。其实就成了现在女秘书的角色了。并且还打算上报朝廷,正式下文件让薛涛任校书郎的官职。但是有人劝阻说:“军务倥偬之际,奏请以一妓女为官,倘若朝廷认为有失体统,岂不连累帅使清誉;即使侥幸获准,红裙入衙,不免有损官府尊严,易给不服者留下话柄,望帅使三思!”
  其实换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影响不好”,所以韦皋才没有申报。(可见电视剧《大宋提刑官》中宋慈身边有个叫英姑的漂亮美眉当女书吏是编的啦,唐朝那样开放的社会都难通过,何况宋代理学盛行的时候?)不过薛涛虽然没有转入正式编制,但薛涛却是实实在在地担任起了校书郎的工作。唐朝诗人王建有诗送薛涛:
              寄蜀中薛涛校书
  
    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对薛涛进行了由衷的赞美。薛涛的名气越来越大,FANS们也越来越多,好多o(︶︿︶)o 唉名士,公子才人都来招惹。薛涛也有点得意,用胭脂掺水制出红色的小彩笺,题上诗句(薛涛的书法据说也是很出色的),赠与那些她认为合意的来客,成为后世传颂不已的“薛涛笺”。但是这时候韦皋吃起醋来了,把她贬往偏远的松州,薛涛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立该醒悟到自己闹得有点过了,以后还得要在人家韦皋手下混日子,于是她在赶赴松州的途中写下了十首著名的离别诗;总称“十离诗”,差人送给了韦皋,这十离诗倒是很有意思:
  
  【十离诗·犬离主】: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无端咬著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十离诗·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羲之手里擎。
  
  【十离诗·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
  
  【十离诗·鹦鹉离笼】:
  陇西独自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茵。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再唤人。
  
  【十离诗·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十离诗·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
  
  【十离诗·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十离诗·鹰离鞲】:
  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称高情。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十离诗·竹离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
  
  【十离诗·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这十首诗是用犬、笔、马、鹦鹉、燕、珠、鱼、鹰、竹、镜来比自己,而把韦皋比作是自己所依靠着的主、手、厩、笼、巢、掌、池、臂、亭、台。只因为犬咬亲情客、笔锋消磨尽、名驹惊玉郎、鹦鹉乱开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鱼戏折芙蓉、鹰窜入青云、竹笋钻破墙、镜面被尘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厌弃,俗话说女人们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温柔和眼泪,薛涛这十首悲悲切切的《十离诗》,那一句句“不得”、“不得”,不啻于十道温柔金牌,韦皋便是铁石心肠也要熔为绕指柔,不用说,马上把薛涛召了回来。由此可见,薛涛确实是个聪明女子,不但诗才好,对于世事也精明得很。
   韦皋后来离开了成都。继任剑南节度使的李德裕,也同样非常欣赏薛涛的才貌。当时成都建了一座叫做“筹边楼”的高阁,节度使李德裕在楼上大宴宾,据说当时薛涛也来侍宴。这“筹边楼”高大雄伟,是节度使与僚属将佐们瞭望远近情况并筹谋大策的地方;楼上四壁彩绘着蛮夷地形险要图,居高临下,作战时便是最高指挥所。薛涛应邀写下了这首《筹边楼》: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诗意豪迈,风格雄浑,见地深远(“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这句是告诫众将不要贪功轻动,以致兵祸相连),这哪里像是个风尘女子写的,简直就是胸有百万甲兵的军中主帅嘛。怪不得后人评价薛涛的诗作是“工绝句,无雌声”。
    
    当然身为女子的薛涛自然也有细腻的感情,像她的《咏牡丹》,以牡丹拟人,在夜深露重中与盛开的花儿细诉衷情。这也反映了薛涛的内心有很多时间是很寂寞的,诗云:
  
    去年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
   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传情每问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同花说相思。
    
    薛涛一生未嫁,按说以薛涛的情况,她是有从良的资格和条件的,但不知为什么她直到终老,也没有这样做。在薛涛四十二岁时,和当时来蜀中的元稹交往很密切,结下一段情缘。元稹比薛涛要小十一岁,也算是“姐弟恋”啦。薛涛写诗给元稹一首叫做《池上双鸟》的诗: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可见二人的关系如糖似蜜,但好景不长,元稹和她毕竟不能长相厮守,回到长安后,寄了这样首诗给薛涛:
    锦江滑腻峨嵋秀,生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似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侯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薛涛晚年隐居在楼中,穿起女道士的服装。不知她最后的心中是存着“向帘儿低下听人笑语”的凄楚,还是阅尽人间沧桑的坦然。按说以薛涛这样聪颖明达的女子,恐怕心境为后者可能性居多。说起来,薛涛这一生还算不错啦,少有才名,老得安乐,生前享高寿(据说薛涛活了七十三岁,有的不同意这个说法,但都认为薛涛得享高寿是无疑的),身后有盛名。当妓女能混到薛涛这份儿,也很了不起啦。当然,这也是薛涛的聪颖过人之处,薛涛一生和o(︶︿︶)o 唉打交道,却能有理有节,恰到好处,像以前本书中所评的李季兰就是政治嗅觉极差的女子,而上官婉儿之类又太沉溺其中了。薛涛却做的不瘟不火,可见其才智之高绝非仅见于诗文。
    薛涛死后当时的剑南节度使段文昌为她亲手题写了墓志铭,并在她的墓碑上刻上“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看来是被追认为“校书”了)的字样。蜀中据说有一座叫望江楼的古迹,据说以前上面有副对联写道: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
   大江横曲槛,占一楼烟雨,要平分工部草堂。
  
    扫眉才子、西川校书薛涛,能直追诗圣老杜,要平分工部草堂,谁敢以轻贱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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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TD></TR></TABLE>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7:24 | 显示全部楼层
  兼济独善白居易
  
    说起来唐朝中的诗人,除了李白杜甫,恐怕NO.3就是白居易了,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唐代三大诗人的少儿读物,其中的人物就是李白、杜甫和白居易。确实,白居易的诗作之多,影响力之大,较之李杜,丝毫不见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白居易也应该算是“神童”类的人物,相传他不会说话时就认识“之”、“无”两字,五六岁便学写诗,九岁便能够辨别声韵,当然白居易也是很刻苦用功的,他自己曾叙述:“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生疮,手肘成胝。”写字手肘都长了茧,可见用功程度了。我见有的网迷,整天玩鼠标,有的手腕上也磨出了茧子来了,呵呵,倒和白乐天前贤有一比,不过可要想一下自己有没有白居易的成就。白居易十五岁就写出一首很出色的七律:
  
    时难年饥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风格老到,一看之下还以为是老杜的诗呢,不想出自年纪小小的白居易手中,实在难得。白居易十六岁时,就写出那首著名的《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当时的诗家前辈顾况见到幼小的白居易后,就拿白居易的名字开涮,说是:“长安米贵,居恐不易。”顾况心想长安京师里的物价水平哪里是你这样的小辈能承担的,但看了这首诗中居然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惊人的句子后,才不得不改口说白居易有这样的才华,长安还是住得下的。
    后来以白居易的才华,当然进士及第,被封为左拾遗这样的官。早年的白居易是刚直尖锐,满怀书生意气的。白居易这段时间写了好多针砭时弊的诗篇,以《秦中吟》和《新乐府》最为出名,在这些诗篇里,白居易反映了当时深刻的农民问题,记得2000年时有个叫李昌平的乡镇党委书记写信给朱总理,反映“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大家看一下白居易的诗也差不多反映了这些事情:
    农民真苦:      
               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簟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傍。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
    农村真穷:
                 村居苦寒
  
    八年十二月, 五日雪纷纷。竹柏皆冻死, 况彼无衣民!
    回观村闾间, 十室八九贫。北风利如剑, 布絮不蔽身。
    唯烧蒿棘火, 愁坐夜待晨。乃知大寒岁, 农者尤苦辛。
    ……
  
    农业真危险:
    
    杜陵叟,杜陵居, 岁种薄田一顷余。
    三月无雨旱风起, 麦苗不秀多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 禾穗未熟皆青乾……
    
    债台如“泰山”:“典桑卖地纳官租, 明年衣食将何如?”;负担如“珠峰”:“长吏明知不申破, 急敛暴征求考课”;干部如“蝗虫”:“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政策如谎言”:“不知何人奏皇帝, 帝心恻隐知人弊。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昨日里胥方到门, 手持尺牒榜乡村。十家租税九家毕, 虚受吾君蠲免恩”。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段诗说皇家(中央)发了文件让“尽放今年税”,但是奸滑的乡村里胥们,根本不及时传达这个精神,直到“十家租税九家毕”,这才玩马后炮,让农民空欢喜一场。看来白居易只《杜陵叟》一诗就将诸多农民问题叙述得很到位了。
    白居易是很同情这些贫苦人民的,常在诗中自责自问:“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馀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有时觉得,古代任命这些书生举子为官,也有些好处。这些人自幼读“圣贤”书,多半都有点书呆气。古代有所谓“官清似水,吏滑如油”之说,像贾雨村那样的,一开始还想秉公办案,但被门子这个小吏一教,马上变坏了。当然也会有些书呆气厉害的,不为小吏的言辞所动,而做些好事儿。像后世海瑞之类的书呆,以及电视剧中大宋提刑官宋慈这样的形象都是如此,这样的吏制比纯从小吏中提拔那些“官油子”还是有一定的益处的。尤其是在吏治败坏后,小人当权时,小人选拔小人,最终形成可怕的小人集团,好多王朝都是这样崩溃的。
    白居易这些讽喻性很强的诗篇,被他自己收入诗集的讽喻篇中。白居易连皇帝身边的人也敢讽刺,像我们大家熟悉的《卖炭翁》就是“苦宫市也”,反映了宫里太监们的霸道行为。但卖炭翁还不算最倒霉,毕竟还给了“半匹红纱一丈绫”,假如卖炭翁碰上的是城管老爷,直接连牛带车和炭全没收,弄不好还要挨顿揍。白居易这些诗,当然不像歌功颂德的话听起来那么顺溜,据说当时就有“闻《秦中吟》则权豪遗近者相目而变色矣。”这样的性格,当然不为权贵所喜,也造成了白居易后来的官运不佳,但是白居易还是自豪地说:
  
    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
    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气粗言语大,新排十五卷诗成。
  
  《秦中吟》之类的诗,确实代表了白居易少年时的锋锐之气,扶正祛邪的高昂之志。但是这也造成了他仕途上的不顺。白居易因上疏请急捕刺武元衡者,为宰相所恶,被贬为江州司马。这段时间连续被贬,使白居易的心情受到很大的打击,从此,他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为避祸远嫌,“不复愕愕直言”,“世事从今口不言”。就在这时,他写下了著名的《琵琶行》长诗,把自己和沦落为商人妇的歌女相提并论,一时间红袖青衫俱湿。开创了文人和商女惺惺相惜的先河。
  说起来在白居易的长诗中,喜欢《琵琶行》者要多于《长恨歌》,当然在艺术上《长恨歌》的成就也极高,但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本身缺乏号召力,总觉得他俩有点“野鸡配色狼”的意思,并不是那样值得同情的。而《琵琶行》思想情感更能深深地打动千年来那许多的失意文人,说起这些长篇叙事诗,应该说白居易写得最好了,像《长恨歌》、《琵琶行》之类的读来琅琅上口,韵律优美。杜甫虽然也有《北征》之类的诗作,但那些长诗就远不如白居易的诗更易让一般诗歌爱好者记住和喜爱。后来像元稹虽然也写过《连昌宫词》之类的长诗,但比之白居易逊色了许多。
    后来白居易又做了杭州刺史、苏州刺史等。白居易无心在朝中参与党争,而自愿做地方官。说起来既是一种反抗,也是一种逃避。白居易信奉“达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信条,这段时间即白居易的后半生也就是白居易“穷则独善其身”的时候。白居易这时候写了好多闲适之作,从白居易诗集中找到的《适意》这首诗,应该能比较贴切地反映出白居易此时的心情:
  
  十年为旅客,常有饥寒愁。三年作谏官,复多尸素羞。
  有酒不暇饮,有山不得游。岂无平生志,拘牵不自由。
  一朝归渭上,泛如不系舟。置心世事外,无喜亦无忧。
  终日一蔬食,终年一布裘。寒来弥懒放,数日一梳头。
  朝睡足始起,夜酌醉即休。人心不过适,适外复何求?
    
    但是白居易此时也有点放纵,以妓乐诗酒放情自娱。他蓄妓与嗜酒无厌,直到暮年。白居易家里蓄的妓有不少,最出名的是小蛮和樊素。这俩美眉是杭州的美女,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之称,看来唐朝时也不是只喜欢杨贵妃型的,江南女子杨柳一样的小蛮腰也是让人赞美的。另外据《容斋随笔》上说,白居易有首诗,叫做《小庭亦有月》云:
  
   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 菱角报笙簧,谷儿抹琵琶。
   红绡信手舞,紫绡随意歌。 左顾短红袖,右命小青娥……
  
   白居易自己做注说:“菱、谷、红、紫,皆小臧获名。”臧获,即家姬。诗中的菱角、谷儿、紫绡、红绡等女子都是他的小妾或者说叫家妓。早年白居易曾上书极力反对皇帝选美,不想白居易后来也深溺于声色之中。说来白居易也够堕落的了。当然唐代士大夫们蓄妓并非只有白一人,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好像樊素等人对白居易还是蛮有感情的。据说白居易后来老了,决定卖马,放妓。但是他心爱的马居然反顾而鸣,不忍离去。樊素也感伤落泪说:“主乘此骆五年,衔橛之下,不惊不逸。素事主十年,中擳之间,无违无失。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犹壮,又无虺愦。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以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马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白居易也长叹道:
    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 骆返庙,素返闺。 吾疾虽作,年虽颓,幸未及项籍之将死,何必一日之内弃骓兮而别虞姬!素兮素兮! 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缶,我与尔归醉乡去来。
    
    当然有些美眉看到这里白居易把女人和马相提并论,可能觉得很不平,但旧时就是那样呀,侍妾之类的女人和马就是差不多的待遇。想来樊素和小蛮这样的女子在白居易这里总比沉沦于青楼之内的污浊之地强点吧。
    当然最后樊素和小蛮还是走了,这也算是为她们的后来的幸福着想吧,白居易思念中写道:
     
     两枝杨柳小楼中,嫋娜多年伴醉翁,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
   五年三月今朝尽,客散筵空掩独扉;病与乐天相共住,春同樊素一时归。
    
  说来蓄妓的行为是当时的士大夫们的普遍都有的行为,在今天看来白居易似乎德行有亏,但当时并不算什么过份的行为。当然那时候也有像王维这样清心自守的人,更让我们崇敬。
    白居易晚年所撰《醉吟先生传》自我表白云:“性嗜酒、耽琴、淫诗(是说浸淫于诗词之中,可不是写黄色的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友多与之游,游之外,栖心释氏”。其实白居易还有个爱好是下围棋,大家知道有一首叫《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诗流传很广,但刘十九来了后白居易又写的诗知道的人可能就少点了。白居易还有一首叫《与刘十九同宿》(呵,大家可别往歪处想,白居易并非同志),这诗中写了两人的“活动”:“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惟共嵩阳刘处士,围棋赌酒到天明。”。两人下了一晚上的棋,看来白居易的棋瘾也很大。但在这里白居易并没有写他喜欢下棋这一爱好,当然也没有好意思写“蓄妓”这一项爱好。说起来白居易实在和早年的他有点判若两人了,早年的白居易反对皇帝选美,也反对礼佛,以免增加人民的负担。这时的白居易的作为实在和早年大相径庭。
    不过即便如此,白居易还不是那种彻底o(︶︿︶)o 唉暴虐的坏官。白居易还是比较勤政的,他在一首诗中说:“清旦方堆案,黄昏始退公。可怜朝暮景,销在两衙中。”白居易在西湖上修堤蓄水灌田。人们为了怀念他,名所筑之堤为“白堤”,此外,还浚城中六井,以供市民饮用。白居易在离开杭州时,耆老遮路,壶浆满筵。和白居易依依惜别。说明白居易还是个好官的,说来也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早年写出那么多同情人民疾苦的白居易肯定也不会太贪虐百姓的。他暮年时写过一首诗:“先卖南坊十亩园,次卖东郭五顷田,然后兼卖所居宅,仿佛获缗二三千……”对自己的财产作了一次诗歌形式的申报,在当时来说,白居易还是比较清正的。
    白居易到底为人如何,千秋功罪我们一时也难以评说,但白居易的诗歌流传之广,比李杜有过之而无不及。白居易对自己的作品是很爱惜的,白居易六十五岁时,把自己的作品仔细整理,分为讽谕诗、闲适诗、感伤诗、杂律诗四大类,集成七帙,共六十五卷,凡三千二百五十五首。题名叫做“白氏文集”,“共享”在洛阳圣善寺钵塔院律疏库楼里。题记中说明:这部文集是“不出院,不借官客,有好事者任就观之”的。实际上起到放在图书馆里一样的性质。这比好多人的诗集被他人收集整理强多了。后来白居易把自己的文集又整理了一次,除家藏一本外,别处有三本。一本已经放在洛阳圣善寺钵塔院,一本放在庐山东林寺藏经处,另一本放在苏州南禅院千佛堂内。所以白居易的诗集保存得很完整,诗集之全,诗作之多,题材之广,也是空前的。这也算是诗坛一大幸事吧。
  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据说白居易先念给不认字老太太听,竟达到连老太太也能听懂的标准。王安石叹道:“世间好语,都被杜甫说尽,世间俗语,又被白居易说尽”,白居易还首开说理诗之风,像什么“草萤有耀终非火”之类的哲理诗,直接影响了苏轼等人的诗风。所以白居易的诗流传极为广泛,唐宣宗《吊白居易》诗说:“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所谓“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马走之口无不适。至于缮写摹勒街卖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白诗如果放在论坛上肯定点击率极高。
  白居易的诗当时还传到了日本、新罗(今朝鲜)、日南(今越南)等国。据史料载,当时日本嵯峨天皇就曾经抄写过许多白居易的诗,藏之秘府,暗自吟诵。契丹国王亲自将白诗译成契丹文字,诏番臣诵读。另外,白居易还首次写出了高质量的词,虽然常说李白是“百代词曲之祖”,但是李白所做的那两首词,作者究竟是谁,众说纷纭,难以确认就是李白所写,而白居易的《江南好》、《长相思》(长相思: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既是脍炙人口的好词又有十分明确的版权,所以白居易才是当仁不让的词家之祖。
    有个故事说“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呵呵,连小姐们会背白居易的诗都能身价高一筹,可见白诗的地位和影响。更有一个白居易的追星族,叫葛清的人,自称“好白诗”,此人不仅“自颈以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凡三十余处”,而且背上也刻上白居易诗中字句,“若人问之,悉能反手指其去处,沾沾自喜”。由于此人常袒胸裸臂于街头且行且歌,市人见之,便呼为“白舍人行诗图”,实在是太走火入魔了。古代也没有纹身贴纸之类的,诗句刻在脖子上背上一带就是终身了,这人也实在是太痴迷了。
    
    杭州西湖历来被称为人间佳景,想这西湖胜景,若没有白、苏两位诗人的深厚文化底蕴,也难享如此大名。在此录一首白居易的《杭州春望》为此文作结:
  
    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踏晴沙。
    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元稹悼亡枉费词
  
     元稹是个一生“绯闻”很多的唐代诗人。元稹早年的风流事被他自己写成一篇《莺莺传》,又叫《会真记》的传奇小说。这个故事被后来的王实甫改编成《西厢记》的剧本从而家喻户晓。但是现在大家熟知的《西厢记》故事和《莺莺传》虽然大意相同,但是从细节上看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我们从读元稹自传体性质的《莺莺传》一文中,可以看出早年元稹的一些情况。
    元稹八岁丧父,故而家中贫困。但父辈藏书颇富,也算是书香门第了。贞元十五年(799)冬,元稹寓居蒲州(今山西永济),与其母系远亲崔姓之少女名“双文”者(即后来传奇小说《莺莺传》中的崔莺莺)相恋。元稹在他的《莺莺传》里是这样说的:“唐贞元中,有张生者,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这里的张生就是元稹的化名,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莺莺传》者,……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看来元稹年轻时候还是比较老实的男孩子,而且“年二十三,未尝近女色”。看来在唐代这个年龄还是处男也算件比较稀罕的事,有人就笑话他,张生就说了这番道理:“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淫行。余真好色者,而适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尝不留连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看来元稹的这个观点,倒和后来《红楼梦》中的那段“皮肤滥淫”和“意淫”的观点有点相似。看来这时的元稹也是崇尚有感情基础的性爱,好色而不淫。
  但这个“张生”在《莺莺传》的故事中的表现也很有趣儿。张生先通过红娘递话儿,红娘劝他:“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姻族,君所详也,何不因其德而求娶焉?”让他走正式求婚的途径。可张生说:“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尔其谓我何?”意思是说看了莺莺后就神魂颠倒,要是求婚至少好几个月,那我可等不急了,我就要像枯鱼一般渴死了。呵呵,这话就像你的男朋友对你说:“等到办证登记要多久呀,那可要憋死我了。”张生急色色的表情真有趣。
  红娘就说,这话让我传我不敢说,也不好说,你发挥特长,写诗给我们小姐。张生一听,顿开茅塞,写了诗给莺莺。莺莺还给他这样一首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诗中之意,分明是暗许他穿墙窬穴来成就好事。张生一听,喜得如得了纶音佛旨一般,这天晚上就爬墙过去来到西厢房中,没有想到的是,莺莺居然“端服严容”,大义凛然地将张生训了一通:“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无及于乱。”张生如同迎头浇了一桶凉水,好生绝望,自此也绝了这个念头。哪想过了几天后,这天晚上,红娘先抱着崔小姐的枕头被子过来了(嘻嘻,人家唐朝小姐偷情也很讲究,还带自己的枕头被子),崔小姐过来后,和那天态度大不一样,两人成就了鱼水之欢。想来这崔小姐先前的态度,也是故作样子罢了,先推阻一下,显显闺中小姐的风度而已。和诸葛亮故意让刘备寻访三次,并先假意推辞有点类似。其实后来并不像《西厢记》中那样,莺莺的妈郑夫人极力阻扰反对,《莺莺传》中说:“张生常诘郑氏之情,则曰:‘知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郑老夫人觉得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就想成全他们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张生后来说要去赶考,聪明的莺莺就知道事情不妙。莺莺说:“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乱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则殁身之誓,其有终矣,又何必深感于此行?”就是说如果你对我“始乱终弃”,我也不敢怨恨,但如果你能始终如一,那是你有良心。但是莺莺是大度和明智的,当然莺莺也是很看重这份感情的,张生到长安考试不中,崔莺莺寄信和玉环、丝、文竹茶碾等东西给他,写信说是“玉取其坚润不渝,环取其始终不绝。兼乱丝一絇,文竹茶碾子一枚。此数物不足见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俾志如环不解,泪痕在竹,愁绪萦丝……”这些文字可能真的就是崔莺莺的手笔,看来莺莺的文采也是很不错的。
  但元稹(即文中的张生)终于及第后,却抛弃了莺莺。这事在《莺莺传》里写得语焉不详(当然啦,元稹自己理亏的事他不好意思写呀),我们从正史资料里找一下吧:元稹自从赴京应试以后,以其文才卓著,被京兆尹韦夏卿所赏识,且与韦门子弟交游(前面篇目中也说过,韦、卢、裴都是唐朝大族,据说当时陇西李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等七姓十族最为著名),从而得知韦夏卿之女韦丛尚未许配与人,于是想到这是一个走门路、攀高枝的绝好机会。
  元稹看来确实是个帅哥,可能不久就把韦丛勾引上了。这时元稹想到崔莺莺虽然才貌双全,也是名门闺秀,但老母弱女,早没有了权势。俗话说:“朝中无人莫作官”,所以他权衡得失,最后还是娶韦丛而弃莺莺。元稹有诗名《陪韦尚书丈归履信宅因赠韦氏兄弟》:“紫垣驺骑入华居,公子文衣护锦舆。眠阁书生复何事,也骑羸马从尚书。”诗中一副趋炎附势的丑态。元稹后来据说听到崔莺莺已经嫁人,就想以表哥的身份见她一面(我们说过元稹和崔莺莺是远房表亲,这倒不是冒充的),但崔莺莺坚决不见他。就是,我要是崔莺莺,也不见他。后来看到元稹“怨念之诚,动于颜色”,也就说还真的表情很难过,就写了诗劝他:“ 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从此后就再也没有理过元稹。说来崔莺莺也是个很聪明理智的美眉。
    元稹早年虽然做了这件负心之事,但是好像并不以此为耻。他写这篇《莺莺传》和《会真诗》等,也有些自夸自己有“艳遇”故事的意味。像《会真诗》中的什么:
   ……
   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佣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
  
    香艳无比,颇有几分用“下半身写作”的意味。唉,幸亏是唐代,不然一个女孩子的隐私之事被写成诗和故事倒处传,让人家还怎么做人呀?当然莺莺可能是假名,据说真名是“双文”,元稹也写过艳诗《赠双文》:
  
    艳时翻含态,怜多转自娇。有时还自笑,闲坐更无聊。
  晓月行看堕,春酥见欲销。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回腰。
  
    元稹这样毫无顾忌的显摆,也不知道人家崔小姐当时因此感觉到什么精神压力没有。
    
    元稹后来娶了韦丛后,刚开始仕宦生涯的他当时还是比较正直的。年轻的元稹反对宦官,直言时弊。据说在一个馆驿之中,太监仇士良半夜里突然来到,元稹当时少年气成盛,不肯把高档房间让给仇公公,仇公公怒了起来,几个大耳光抽得元稹脸都破了,鲜血直流。要说这仇公公可是个牛人,当时就权势不小,到了后来居然挟持皇帝,挟天子令群臣,甚至废掉皇帝。仇公公操纵朝政二十余年,前后共杀二王、一妃、四宰相。乖乖,厉害不?所以元稹挨了耳光,还受到处分,说“稹年少轻威,失宪臣体”,也就是有失体统的意思,呵呵,挨了打倒是失了体统,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元镇因此贬官为江陵士曹参军。
    在这段时间内,元稹应该过得并不是太如意,而在元和四年(809)年,他的妻子韦丛去世了。元稹对韦丛的感情看来也是很深的,元稹恐怕也是个多情种子,可能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爱起来发痴的那种人吧。不过元稹写给他妻子的这几首悼亡诗,倒是让好多人感动不已: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拨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这三首诗写得太好了,从诗中所写的贫贱夫妻诸般情景,来表达元稹对韦丛的愧疚之情,确实令人感动。像“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等句子,不禁让人眼湿鼻酸,为之动情。“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些字句感动着千千万万的人,因为只要是人,就逃不开生离和死别。对于夫妻也是这样,一般来说,总会有一个先要离世而去的。
    当然,现在来看这三首著名的悼诗也让人产生了一些疑问,按说韦丛嫁了元稹也并不会过着“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这样穷困的日子吧?前面说了,韦丛是名门望族之女,她嫁元稹也不是文君私奔那样从而遭到娘家的唾弃而不通音信,而且元稹虽然当时常遭贬谪,但好歹是朝廷命官,也不会吃糠咽菜吧。唉,不说了,再说下去,这三首好诗要为之减色了。
    元稹为韦丛共写了三十三首诗。像《六年春遣怀八首》、《离思》五首等等。其中离思中之四更是为人广为传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首诗,意境深远,为人所喜爱。“曾经沧海”成为一个含义颇深的典故。但是可惜的是声称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元稹,“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元稹并没有像王维那样亡了妻子后就孤单终老,而是两年后就纳妾安仙嫔;又过数年即娶裴淑(又是个裴姓望族之女)为妻。元稹还和薛涛有过一段关系(据查,当时韦丛正是快去世的时候),另外后来还和一个船家歌女刘采春关系很密。看来元稹对于泡美眉确实有一套。怪不得陈寅恪先生对其评价说“自私自利。综其一生行迹,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为可恶也。岂其多情哉?实多诈而已矣”。
  所以即便元稹上面那些诗是出于当时的真情,也不值得好女人托付终身于他,其实嫁郎还是当嫁王维那样的为好。说起来,这人有时候也真可怕,一般的纯情美眉,碰上元稹这样的给写上几首如此情深意浓的诗,肯定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什么也不顾地生死相许。哪知道竟是个这样的人?看来崔莺莺没有嫁给他,倒也是件幸事。当然也可能元稹像《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一样对每个女人都有真情。但是上面那几首好诗的作者是元稹这样的薄幸之人,很是可惜。恨不得递给元稹一根上吊绳,让他在韦丛死后殉节了才好。
    元稹后来学了乖,转而依附于宦官,通过宦官一路平步青云,后来被升为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并且当过三个月的宰相。但是元稹因为人品不怎么样,很多大臣都讨厌他。据说有次大臣们在一起吃西瓜,元稹一进门,有人就作赶苍蝇状说:“哪儿来的绿袍苍蝇,怎么也混进来了。”让元稹很是尴尬。元稹后来确实也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情,单就诗坛来说吧,有好多人受过元稹的气,首先是李贺,据说当时元稹还很年轻的时候,应试明经科考中了第一名。元稹也喜欢写诗,想与李贺交往,李贺说:“一个考中明经科的人,有什么事来见李贺啊?”看来当时也有学科之间的歧视现象,像现在有的理科学生看不起文科生一样。元稹听了就羞怒起来,愤恨而归。后来元稹当了礼部郎中,也就是教育部长的职务,主管考试。当李贺要参加应试的时候,元稹说李贺的父名晋肃的“晋”与进士的“进”相讳,不能参加应试,李贺就此没有了考试资格,连名也报不上从而郁郁终生。
    再一个受过元稹气的是贾岛,贾岛把自己的诗作献给元稹,元稹根本不答理他,连话也不回。还有一个是张祜,张祜到了长安,求令狐楚选辑了三百首诗献给宪宗皇帝,当时元稹正在朝中任宰相。宪宗就把他召来征求意见。元稹回答说:“张祜雕虫小巧,壮夫不为,若奖激太过,恐变陛下风教。”意思是说张祜的诗只是一些花巧的东西,如果你过于奖励提拔他,会影响社会导向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不能任用。事实上,元稹与令狐楚朋党之争,积怨较深。因此,令狐楚推荐张祜,元稹就予以阻挠。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这种情况下,张祜就成了朋党之争的牺牲品了。
    元稹最后53岁时暴卒于武昌军节度使任所,大概是患了心肌梗塞或脑溢血之类的疾病吧。白居易和元稹是铁哥们,关系极好,为元稹写了墓志铭(当时写墓志铭都收费,而且收费不低,元稹家也给了白居易不少财物,但白居易觉得元稹是好朋友,坚决不收,推辞几番,白居易以元稹的名义布施在寺庙里)。在诗风上两人也有相似之处,合称“元白”。两人还都是围棋棋迷。不过总觉得元稹在诗歌上面的艺术成就比白居易要差那么一点儿,像元稹的《连昌宫词》分明是依照《长恨歌》来写的,但远不如《长恨歌》婉转动人,词句可人。元稹有首《菊花》诗写得也不错: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诗不错,应该很动人的,可惜现在知道了元稹一生有那么多的污点(虽然元稹也没有做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事),这首诗也喜欢不起来了。不过元稹还是比较多才多艺的,元稹精通围棋,像什么“酿酒并毓蔬,人来有棋局”就反映了他的这一爱好,还有“无事抛棋侵虎口”等句子,另外他还有一首长诗叫做《酬段丞与诸棋流会宿弊居见赠二十四韵》详细描写了当时聚会下棋的情景,另外元稹还喜欢品茶,他写过一首有趣的宝塔型茶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也是很有意思的,看来元稹倒也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也怪不得有那么多的美眉喜欢他,所以本书的才子中也不能没有他吧。
  
  
 楼主| 发表于 2006-2-17 17:5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寒江独钓柳宗元
  
    后人常把柳宗元和韩愈放在一起,称为“韩柳”,而且唐宋八大家中,唐朝也只是有“韩柳”二人(当然这是从文章成就的角度来看的),所以江湖夜雨有段时间把柳宗元其人其文看做和韩愈是差不多的风格。其实大谬不然。
    江湖夜雨对韩愈老师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情,总觉得韩愈老师的文章常常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韩愈老师的文章像什么《原道》、《原毁》、《争臣论》等一篇篇都是讲大道理训人的样子,让江湖夜雨看得索然无味,韩愈老师的诗也是常以文为诗,好多诗作除了极少许有些清新可人的句子外,多数也是和韩老师的文章一样难嚼难咽。清人吴乔《围炉诗话》中说“意思,犹五谷也,文,则炊而为饭;诗,则酿而为酒也。”可这韩愈老师的诗文,除了《马说》等极少数外,多数于江湖夜雨来说就像高粱面饼子一般难以下咽。当然这里并非贬低韩愈老师,只是偏好不同吧,就像有人爱吃肉,有人爱吃菜,有人爱吃米,有人爱吃面一样。
    不过柳宗元和韩愈的文字虽然齐名,但却大大的不同。相比韩愈极浓的儒家气息,柳宗元更多一种道家的韵味。像什么《小石潭记》、《种树郭橐驼传》、 以及《三戒》等寓言都是妙趣横生,寓意深远,颇有几分先秦诸子妙文的风采。而柳宗元的诗也是简淡幽峭,工细深婉,读来清气满胸,很合江湖夜雨的心意。
    柳宗元本来是山西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市)的望族,柳家与薛、裴两家被并称为“河东三著姓”。但到了柳宗元这一代就没落了。据说柳宗元的母亲为了供养子女,常常自己挨饿,看来柳宗元少年时也过了一段苦日子,所以柳宗元后来对那些只顾搜刮百姓而不管百姓疾苦的贪官酷吏是很痛恨的。
    柳宗元的20岁就高中进士(和刘禹锡是同科,两人日后也成了好友),可谓少年得志,但由于柳宗元的脾气并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前程的钻营之辈,而是总想着干点大事情,消除唐朝当时的一些积弊。于是他就和当时的王叔文、王伾进行了“永贞革新”,和他一起做如此主张的还是好友刘禹锡。当时称为“二王刘柳”。要说当时永贞革新,是打击了当时专横跋扈的宦官和藩镇割据势力,利国利民的好事。后来事实证明,大唐就毁在这两样病患上。这时候宦官和藩镇割据势力应该正是“病在腠理,不治将恐深”的时候。可惜这事却遭到不少大臣的反对,像韩愈老师就是反对者。要说这韩愈老师也是有点迂腐,反对宦官和藩镇这样大的事情他却不支持,后来宪宗皇帝迎个佛骨,搞个仪式热闹热闹有什么大的危害,要说花钱,我们现在办春节o(︶︿︶)o 唉也花钱呀。韩愈老师却死活不让。而人家柳宗元干的才是实实在在的大事。事实证明,后来宦官居然能杀死大臣甚至皇帝后妃,藩镇割据势力如猪瘟(朱温)等也像癌细胞一样让曾经辉煌了三百多年的大唐死去。
    中国历史上历来都是改革难,“永贞革新”也不例外,改革失败后,柳宗元这一派人贬的贬,杀的杀,像王叔文把命就搭进去了。柳宗元也被贬往永州(即湖南零陵,现在好像又叫永州了)。别看现在永州又有湘桂铁路经过,据说还有机场,想来也是个很繁华的城市。但柳宗元那时候整个中国的南方都是未开发之地,永州地处湖南和广东交界的地方,当时更是荒僻,是个人烟稀少令人可怕的地方。和柳宗元同去永州的,有他67岁的老母、堂弟柳宗直、表弟卢遵等人。可他们到永州后,连住房都没有,后来在一位僧人的帮助下,在龙兴寺寄宿。由于生活艰苦,到永州未及半载,他的老母卢氏便离开了人世。柳宗元由于水土不服,对这里的气候不适应,也患上了“行则膝颤、坐则髀痹”的毛病。江湖夜雨猜想多半是风湿病吧,南方不比北方,潮湿的很。
    这永州柳宗元一住就是十年,在这里,柳宗元有志难伸,寂寞之余,转而著书立说,作文赋诗。这里他写了著名的《永州八记》,记得江湖夜雨上中学时课本就有《小石潭记》这一篇,当时读来只觉清新流畅,现在才明白柳宗元是借名不见经传,遗弃于荒僻之地的美好山水景物,来寓他的不幸遭遇,现在也懂得了为什么柳宗元说小石潭附近“其境过清,不可久居”,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凄清寒骨,悄怆幽邃”的何止是小石潭呀!
    这时,柳宗元写了很多重量级的作品,有的思想性甚至一直影响到千年之后。像《封建论》是他政论文的代表作,当时人们普遍有个思维定势,就是把秦始皇评为暴君之类的反面人物,从来没有肯定过。柳宗元却不同凡俗,肯定了秦始皇的郡县制,认为历史是发展的,不是什么“鸟生鱼汤”(尧舜禹汤)之类的就好得不得了,过去常有崇古的说法,一些腐儒常觉得周公好,周公前的鸟生鱼汤更好,三皇五帝统治的时候是天堂,其实都是痴人说梦。柳宗元率先阐述这一观点,是很有见地和勇气的。o(︶︿︶)o 唉是喜欢秦始皇的,所以也对柳宗元赞美有加,说过“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但郭沫若原来写过一个《十批判书》批判过秦始皇,所以吓得赶快改错说:“十批大错明如火,柳论高瞻灿若朱”。呵呵,“柳论高瞻灿若朱”,郭老这次终于说了句让江湖夜雨心里舒坦点的话。
    柳宗元虽然被贬,但对人民苦难生活更多了实际了解,像在永州和一个姓蒋的捕蛇者交谈后,写下了著名的《捕蛇者说》,其中像“孰知赋敛之毒有甚于蛇者乎?”这样尖锐深刻的句子,敢道者不多。柳宗元思想是很先进,在当时的情况下,官员常称为“民之父母”,好像理所当然地高人民一头。但柳宗元不这样认为,他说:“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值,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用一夫于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者,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这段话如果译成白话文,其大意为:凡在一个地方做官的人,你知道他的职责是什么吗?他应该把自己当做百姓的差役,而不是役使百姓就行了。凡凭种田为生的人,拿出十分之一的收入供养官吏,为的是要我们当官的人能公平地为其办事。当今拿着百姓的奉禄却不认真为百姓办事的官吏,天下太多了。不仅不为百姓办事,反还窃取百姓之财。倘若你雇了一个佣人,他收了你的雇金却不给你干活,反还偷窃你的财物,想必你是一定十分恼怒并要赶走他处罚他的。可如今天下的为官者中像那样子的佣人太多了,而百姓却不敢表示愤怒,更不能赶走他们和处罚他们,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百姓与官吏的势力不一样啊。势力不一样而道理却是一样啊,如果百姓一旦被逼急了起而造反,那官吏又能把百姓怎样呢?为官者如能懂得这个道理,能不感到恐惧吗?
    看来柳宗元认为唐朝当时的官就应该是“人民公仆”了,应该是百姓的差役,官员的收入来源柳宗元也揭露了本质---是来源于老百姓,而并非是什么皇家给予的俸禄,但多数官吃着老百姓,喝着老百姓却为百姓谋福利,这还不算,甚至还o(︶︿︶)o 唉残害百姓,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因为百姓与官吏的势力不一样啊,老百姓是弱势群体,但是老百姓的忍耐也是有一定程度的,也会官逼民反的。
    这样的道理我们今天来讲,来看毫不希奇(当然,即使现在的有些“公仆”们能否真正做到也很难说),但在当时的条件下,柳宗元的思想实在是太超前了,可以说闪耀着民主精神的光彩。
    柳宗元还写的好多妙趣横生的寓言故事,像除了我们大家熟知的《黔之驴》外,还有《永某氏之鼠》、《临江之麋》等寓言,这二则都写了外强中干的家伙们一旦失势后可耻的下场,应该是讽刺那些宦官们的吧。另外《负蝂传》也是一篇很有意思的寓言,说有一种小虫,见东西就背,贪得无厌,累得不行了,人们就算帮它从背上弄下来点,减轻一下它的负担,它却还是固执地再背上,直到累死。真是“身后有余忘缩手”呀。柳宗元辛辣地讽刺了这种人。
    柳宗元呆了十年后终于在元和十年(815年)正月与刘禹锡等被召回京。但由于反对派的仇视,他们席不暇暖,二月到长安,三月便宣布改贬。柳宗元改贬为柳州(今广西柳州市)刺史,刘禹锡为播州刺史。柳宗元想到播州比柳州还要艰苦,刘禹锡还有80多岁的老母随身奉养,便几次上书给朝廷,要求与刘禹锡互换。后来因有人帮忙,刘禹锡改贬连州,柳宗元才动身向柳州。说来柳宗元真是够朋友。
    这一去,柳宗元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长安。
    当时的柳州也是荒凉之地,比永州更远。柳宗元来到这里后,心情自然也是百般惆怅:
  
               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迴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这首诗道出了柳宗元此刻的心情,说起来这个时候柳宗元的心情比在永州时更消沉了。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柳宗元的很多好诗都是写于柳州的。像这首《别舍弟宗一》:
  
    零落残红倍黯然,双垂别泪越江边。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
    桂岭瘴来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欲知此后相思梦,长在荆门郢树烟。
  
    这句“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写的工整精巧,沉痛深刻,江湖夜雨很赞同一个观点,就是好诗才与情是不可缺一的。这句没有极高的才华写不出来,没有沉痛的切身感受也是写不出来。柳宗元的“万身投荒”虽作为诗歌有所夸张,但柳宗元在永州就四次遇火灾,频临险境也不是虚言。又如这首《柳州二月榕叶落尽偶题》:
    
    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
    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
  
    也表达了柳宗元凄黯迷茫的心情,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体会到,和在永州相比,柳宗元的心绪更迷茫了,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不得不叹服于命运的难以抵挡。
    当然柳宗元也不是完全意志消沉,柳宗元在柳州办了不少的好事。他决心废除这里“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的奴隶制残余风习,于是想出了一套释放奴婢的办法,规定那些已经沦为效婢的人,都可以按时间算工钱,抵完债即恢复人身自由,回家和亲人团聚。此举受到广大贫苦人民的欢迎。针对当地百姓迷信落后习俗,柳宗元严令禁止江湖巫医骗钱害人;举办和发展文化教育事业,兴办学堂,推广医学,并使从不敢动土打井的柳州,接连打了好几眼井,解决饮水问题。柳州荒地很多,柳宗元组织闲散劳力去开垦,仅大云寺一处开垦的荒地、就种竹三万竿,种菜百畦。他又重视植树造林,并多欢亲自参加了植树活动。
    柳宗元这首名为《种柳戏题》的诗可以算做是“有诗为证”吧:
    
    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谈笑为故事,推移成昔年。
    垂阴当覆地,耸干会参天。好作思人树,惭无惠化传。
  
    又有《柳州城西北隅种柑树》一诗:
  
    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
    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
  
    这首诗中,柳宗元表现了很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他故作轻闲地说:“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表面是说等到自己亲手种的桔子树结了桔子来品尝奉老,实在是个不错的事情。但是柳宗元的内心处隐隐地却担心自己就真的老死在柳州,再也没有回乡的希望。清人姚鼐说:“结句自伤迁谪之久,恐见甘之成林也。而托词反平缓,故佳。”是啊,柳宗元内心处是十分期盼着能够回去的,他有诗说:
    
    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柳宗元的思归之情是多么的热切,思乡归不得,居然就想化身千亿,在每个山头上看看远方的故乡也是好的,实在令人不得不同为感伤。但是柳宗元没有等到这一天,愁病相煎的柳宗元健康状况越来越坏,未老先衰。他的好友吴武陵托了权臣裴度的关系(裴度与柳宗元是老乡,都是系河东人),裴度等到元和十四年唐宪宗因受尊号实行大赦这个机会来趁机说情,宪宗才同意召回柳宗元。但是,诏书未到柳州,柳宗元闭上了他那终日向故乡遥望的双眼。他没有听到让他回去的好消息。可惜呀!柳宗元终年仅47岁。临死前,柳宗元写信给好友刘禹锡,并将自己的遗稿留交给他。后来刘禹锡编成《柳宗元集》。
    
    柳宗元的诗,江湖夜雨最早读到的也是越来越喜欢的是这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在江湖夜雨的心中,柳宗元品学之高洁,正如寒江独钓的渔父一般,超然物外,遗世独立,清傲绝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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