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行一顿侠女心
凝霜起身,由一红木匣中取出几卷兵书:“这些是家父所注的历代兵法,现在交与大哥。或许,能帮得上大哥的忙。”
“姑娘放心,若飞一定替陆大人完成他的毕生宿愿。只是不知……姑娘所指秘密却是何事?”
凝霜沉吟片刻,反问:“那么大哥此番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事已至此,若飞亦不便隐瞒。在下乃是为那白凌剑而来。”
“呵呵……其实,凝霜口中秘密,正与这白凌剑有关。” 凝霜轻启樱唇,缓缓道出白凌剑的来历。
白凌剑原是唐朝李靖的兵器。
李靖,字药师,其人丰神卓荦,足智多谋,深通兵法,文武双绝。与红拂女结为夫妇后,又同奇人虬髯客结拜,人称“风尘三侠”。
李靖初时曾有图王夺霸之念,但后来辅佐真主李世民开创大唐基业,是个出将入相的人物。
据传,白凌剑中蕴涵有一个重大秘密。李靖曾道:乱世中若有人能解开此剑之秘,便可定保天下太平。
“柳大哥请看,这剑柄上一面刻着一个‘武’,一面刻着一个‘戎’。想来这二字便是个中关键,只是家父尚未参悟,便已……” 凝霜捧着剑的手在微颤。
柳若飞痛惜地拍拍凝霜肩膀,柔声道:“莫要再难过了,你可是陆仲远之女啊。”
凝霜“恩”了一声,道:“大哥明日返营,可否带凝霜同行?”
“……可是……你的伤势才刚见起色,依我看不宜长途颠簸。我此番出来已逾半月,须得疾速赶回。姑娘不如过些时日再往燕京。” 柳若飞火焰般的瞳眸中尽现关切之色。
若是他……也能像柳大哥对我一般……那该有多好……
凝霜叹口气,一抹酸涩的笑转瞬而逝:“那好,柳大哥,我们燕京再会。”
送走柳若飞,凝霜便开始着手准备北上燕京之事。她本欲带侍琴同往,但考虑诸多因素,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侍琴,这次先不带你去了。我会写一封信给司空伯伯,你先在相府住些时日……影儿妹妹一向与我交好,想来应不会委屈了你。”
“小姐,你……我……” 侍琴本想拒绝,但她素知凝霜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情愿地应道,“侍琴……听小姐安排便是……”
“现下……侍琴也走了……”凝霜倚着窗棂喃喃自语:“爹,霜儿要去燕京了。”
一阵幽香袭来,凝霜不由抬头向窗外看了看,只见粉红的花瓣飘飘洒洒随风旋舞,轻轻落在庭院绿地上,影接花花接影,花与影已经分不清。
“恩……不知师兄的落英剑法练得怎样了……” 凝霜嘴角微微上扬,面上绽出一丝这段时间内难得的甜笑,陷入回忆……
晨曦中的远山,桃花林的深处,花瓣于风中轻舞飞扬。
一柄利刃扫过,花瓣落得像是纷乱的雪遮掩了天空。
地上铺了层厚厚的落红,一双布靴轻巧地点过,剑尖一指,穿透数瓣落花。
<DIV> 剑风疾扫,掀起阵阵花浪。萧然身着一袭青色衣衫,衣角飞旋,舞动着精妙的剑招。
这时,一抹纤影自花间闪出,赞道:“师兄好剑法!刚才这招‘剑底风流舞落梅’,可不可以教我?”
萧然收招,一手拂开甩在脸上的发丝,一手负剑而立,淡淡地道:“霜儿,你这样忽然出现,我若是失手伤了你怎么办?”
萧然……真是人如其名,潇潇然如松下风,冷漠、深沉、内敛、稳重,永远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尽管表面上看来冷冰冰的,可是凝霜知道,在那俊酷冰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无人能及的熨热的心。就是这颗心,和其中所蕴的那份侠义精神,那份责任感,还有偶尔露出的一缕柔情,让凝霜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男子的身影。
“霜儿,好久不见。”一熟悉嗓音传入凝霜耳际。
“师兄!你怎么来了?” 凝霜怎样也想不到,正想着萧然,他就出现了。
“听师父说你受伤了,现下好些了么?”萧然凝眸,上下打量。
“现在没事了。” 凝霜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切之意,心下一甜,“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恩,”萧然颔首,又道,“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师父得知你要去燕京,他不放心,要我送你过去。”
“原来……是师父让你来的……” 凝霜喃喃道,眸中的喜悦一闪而逝。
“你说什么?”萧然没听清。
“……没什么……哦,对了,我们何时动身?”
“越早越好。师父还交代我一件要事,送完你,我还须尽快办好。”萧然道,“既然你的伤已经无碍,我们现在就出发,如何?”
匆匆上路的二人,由于彼此长年的默契相处,一路上倒也顺遂无事,并不受开始的仓促成行而有什么不便。
“霜儿,依我们的速度,想必傍晚就到燕京军营了。来,坐下,陪师兄聊聊。”萧然拉起凝霜的手,一道坐在草地上。
“……师兄,你……?” 凝霜诧异地觑了他一眼,对他难得展现出来的自在随兴,着实感到惊讶,就她的认知,萧然从未流露出如此闲适逍遥的一面。
“和以前的我是否很不一样?”萧然对端着一脸疑问的凝霜,了然地吐出她心中的疑惑,“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若是再不说出口,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乍见萧然眸中流露出莫名的深隽情感,凝霜的心猛地瑟缩了一下,反射性地,她微偏过头,试图避开那令她不由自主脸热心跳的深邃目光:“什么要紧的话非得现在说不可?”
萧然一挑浓眉,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残酷:“霜儿,师兄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我……不可能回报你的真情。因此,师兄劝你:在尚及回头之前,还是尽早抽身的好……”
凝霜面色倏变,抽出被萧然握在掌中的手,语音微颤地问:“……为…什…么?”
萧然缓缓站起,迷人的低沉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爱上我,你一定会后悔。我……将来不想让你恨我,更不想让你痛苦。”
“萧然,用不着你来安排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不需你送,更不须你来担心!” 凝霜一咬下唇,飞身跃上火焰驹,策马绝尘而去。
萧然如雕像般伫立在道旁,以莫名的神情目送凝霜远去,并没有追赶。
“这样做,或许是对的罢……然而,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波动在心中起伏?是……她的缘故?我以为,我已经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却没想到,在得知她受伤时,那心如刀割的感受……心如刀割……原是为此……不,不!我不能被任何人牵绊,又怎能倾心于她?萧然呵萧然,莫要忘了你的责任……”
你明知我对你的感情,为何用如此迷人的嗓音说出那样残酷的话?为何如此伤我?又何必找那些荒谬的理由?师兄,你放心,即使我深爱你,只要你不爱我,你也永远不会从我口中听到一个“爱”字!
凝霜伏在马背上,倔强地红了眼眶,轻吸鼻子,忍着不让眼泪滑落,她清楚,她的世界还有其他更重要的情感,亦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去完成。
舍与不舍同样的痛,何苦难为别人,也难为自己?毕竟,天空无私地为每个人留有一片蔚蓝。
“将军大人,有客求见。”
“哦?让他进来。”柳若飞的目光由地图上移开,吩咐道。
片刻之后,走进一白衣男子,向柳若飞抱拳一揖:“柳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阁下是……原来是你!” 柳若飞又惊又喜,“陆姑娘,你不是过一阵才来么?……你,怎么做如此打扮?”
凝霜微微一笑:“行走江湖,穿着男装毕竟方便些。”
“那你先好生休息一下。对了,你交与我的兵书批注,我尚有些地方不明,还望姑娘指教。”
“大哥太客气了,指教可不敢当呢。” 凝霜走至书案前,看到了那张战势地图,“怎么。宋辽又要开战了么?”
“是啊……” 柳若飞叹道,“这次还不是又等到人家逼到咱们头上,才不得已为战……哼,若是朝廷依陆大人之策,万不至今日!”
凝霜亦轻喟:“家父他……唉!神州板荡,谁为中流砥柱?大宋兴衰,谁能补天医国?小妹仅能尽己所能,助大哥一臂之力。”
北国无春,此言非虚。
冷风飒飒,折多少白刃方把旌旗竖了。沙场上空浮尘滚滚,殷红的鲜血和漆黑的死亡,幕天席地,摇曳身姿迤逦而来。皓月、垂云、苍穹里回荡着无声的战歌。
雾皑皑,雾霏霏,覆盖着硝烟散尽,逐渐冷却的战场,湮没了胜者苍凉,败者凄伤。
“霜儿,你应该知道的,除战场以外,根本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为父此生……注定无法脱离杀戮,无法拥有其他任何一种人生——但至少,我想要承诺,给予大宋一个恬静和平的未来。”
父亲的话回荡在凝霜耳畔。可是,面对这人间炼狱般的战后惨景,凝霜不禁产生了质疑:难道,稳定的治世非得用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来换么?即使如今天一般大获全胜,又有什么意义?
“陆姑娘,外面风大,你也累了几日了,还是进帐休息罢。不然,若飞那家伙又该担心了。”
“军师说笑了。” 凝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此人乃是有“再世孔明”之誉的现任威远将军麾下军师——凌之默。
“呵呵,姑娘勿恼……在下找姑娘另有要事,请姑娘到寒帐坐坐。”
走进凌之默帐内,凝霜仔细打量帐中摆设,惊奇的发现,陈设虽精雅、简洁,却不带丝毫的战争气息。
“军师,你的兵书……”凝霜忍不住问道。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军师居所应是摆满兵法典籍的。
“喏,都在这里了。”凌之默指指自己脑袋,笑道。
“好厉害,”凝霜赞叹道,“怪不得你才二十岁就担此大任。”
凌之默微微一笑,并不谦辞。
“对了,军师找我何事?”凝霜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听说,令尊生前与司空丞相交好?”
“不错,我们两家是世交。”
“那么,可否劳烦姑娘一事?”
“何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现下军中药品已然不够用了,附近药商又哄抬药价……因此,想请姑娘向丞相大人说明情况,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可是,这件事不是应该京师军机处管么?”
凌之默的双拳握紧,语音中透着说不尽的愤慨和一丝无奈:“姑娘难道不知,京师大部分官吏,都已在那罗端控制之下了么?我若有其他法子可想,又何必来烦劳姑娘?”
“好,我试试看。”
“还有,我也想趁此机会去拜访司空丞相一番,姑娘可否为在下写一封荐书?”
“没问题。那……我先回去了?”
“那么,早些休息罢。我送你。”
“不必了,军师留步。”凝霜拱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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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8-31 12:10:1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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