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霜林醉(天汉人物)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2:05:06

（一）时年四季，总角之约不可忘 
（二）风吹絮散，岁月如梭难琢磨
（三）鸳盟不再，晴天霹雳大梦醒 
（四）人心难测，草莽林海寒意深 
（五）无法无天，从心所欲古来稀 
（六）仇雠相对，前尘往事尽作灰 
（七）进退维谷，是非生死一念转 
（八）佳人易逝，桃花难再笑春风 
（九）霜醉枫林，物是人非十年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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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3:39:28

（一）时年四季，总角之约不可忘
　　满地的鞭炮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硫磺味道；远处，依稀还有着爆竹声音传来；京城人家门户上贴的都是新换的春联、年画等物事，十分鲜艳喜庆。
　　嘉靖廿七年，正月一十八日，元宵灯会方过一天。天地间那节日的气氛犹自氤氲不散，街头巷尾，零星仍旧挂着几盏被主人遗忘的花灯。一盏五彩羊皮灯中的短烛早已燃尽，借着明朗的月光，能看到其上“一时欢乐一时愁，想起千般不对头。如若想得千般到，自解忧来自解愁。”（谜底：“猜谜”）的字样。
　　京城之中，素来民谚就有“东富西贵”一说。这家朱门大户建在京东偏南，该地富贾商铺云集纷繁，正是最为华贵的场所，以此可见宅中主人的财大气粗。宅子正上方门额上挂着个嵌金的乌木匾牌，其上两个楷体大字气势震人：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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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3:40:18

这宅子的主人姓蒋、名谦，不过同行之中，另送了他个绰号，名为“讲钱”，意指此人平素行事莫不与钱搭边。其人视钱如命，可见一斑。
　　方是时，商人虽然可以发家致富令人欣羡，但是地位仍旧低下，是故国人对于商贾，一向持着妒嫉而鄙夷的心态。蒋谦祖上为书香门第，只是生活所迫，弃文从商；然而祖训中始终有传道，待家中温饱，子弟须得转回正业，考取功名。蒋家传至蒋谦时，家道尤未兴隆，更兼其人自身对于读书并不甚喜，所以蒋谦专心买卖一事，居然天降鸿运，至今成为了天下间首屈一指的丝绸商人，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因此，他就将那圣贤门生的心愿寄托在独生爱子——蒋藏室身上。
　　明朝时，京城设有国子监，于其读书者，名为监生。监生大致分为三种名目：举监、荫监、捐监。其中，举监为余处府县选拔的青年才俊；荫监为官家子弟；捐监则是花重金买得；为此，捐监人数最众，但也受到举监、荫监排挤轻视。为参考入仕，蒋藏室走得就是捐监的路。
　　彼时，丝绸在东瀛等国极是抢手，往往一船精细绸缎运去，购者如潮，甚至可以喊到一匹绫罗一两金的天价。明朝时海禁较严，嘉靖二十六年后愈加“贡路不通”，为此蒋谦和倭寇相互勾结以运货物以牟暴利，而后五五分成。而倭寇之中只有三成是东瀛人，其余六七成则为“凶徒、逸囚、罢吏、邪憎”等。为保平安，蒋谦又不放心普通镖局，就花重金礼聘了一众江湖中人。这些人大半因为避仇，才乐得在蒋家躲上一时，但他们性格耿直，往往“听调不听宣”，蒋谦熟识他们脾性，就也由得他们平常时日在府上偏宅逍遥自得，不受拘束。
　　半年前，为了蒋藏室好一心赴在学业之上，蒋谦咬牙放弃江浙宝地，全家人北迁北京，因货源遥远，他与东瀛的交易就少了下来。此刻赚钱仍有，但终不及以往那般的大手笔。蒋谦心痛之余，常常迁怒在儿子身上，动辄教训一番。
　　这日晚，因大年过完，又要开始忙碌，宅子里所有人齐聚一堂，吃团圆饭。上座的是蒋谦与二夫人蒋黄氏，蒋家大夫人蒋常氏潜心礼佛，早在十年前已不过问家中大小事务。明朝律法中规定官员依品级高下可以纳妾二至十人不等，庶人四十岁以上无子女者可纳妾一人，事实上经常不受此限制。蒋谦三十岁前疲于奔命赚钱，立业后方成家，蒋常氏一直没有生养，蒋谦遂于嘉靖一十二年时，也即自己三十五岁时，将如今的二夫人，当年的丫鬟黄灵收房。嘉靖一十四年，蒋藏室出生，母凭子贵，黄灵正式升为蒋家二夫人。蒋常氏早已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是以蒋黄氏愈发放肆大胆，家人竟然直称她为夫人，而不在前加以位次；与蒋谦有所交流的其余商贾，甚至以为她就是蒋谦正室。
　　蒋藏室坐在偏首，其年他年满十三，人小鬼大，满脸上透着的都是机灵甚而狡猾；居他下方的是蒋家江湖侠客之首——“剑枭”颜坤。他武功在一众武士中最为高强，江湖名望也极是显赫，就是为了躲避仇人，才安心投身此地。他身畔空着一个位子，这位子已经空了有一个半月之久，原本坐此的是名高瘦男子，姓魏名轩辕。此人武功不在颜坤之下，却在江湖上杳无声威，他也是唯一一名不带任何背景进到蒋家的武者。他生性倨傲孤僻，经常不言不语就离去数月，蒋谦敬他是个能人，遂不管不问；当然，他也尽力保护蒋谦所交托的货物以作回报。
　　副桌上坐的是管家与普通侠客，颜坤首徒——武天风以及颜坤爱女——颜若岚均忝列其中。武天风生得浓眉大眼、体态魁梧。他年届一十六岁，犹未成人，但额下已经露出淡青色的胡茬。坐在他右手的颜若岚刚满十二岁，满脸的稚气未脱，不过依着眉目口鼻看来，倒活脱脱是个美女胚子。她活泼好动，在饭桌上也不顾女儿矜态，与同桌粗人学样划拳拼酒。颜坤在另一桌上遥遥地看了，双眉紧锁，好似颜若岚头上发绳打出的蝴蝶结一般。武天风对师妹一向纵容，虽然知道师父始终不停地给自己用着眼色，也不过伸手在桌布下轻轻牵动颜若岚衣角权作提醒。颜若岚玩得兴起，丝毫不察，只是将输下要被罚喝的酒全顺手递给了师兄，武天风无奈一笑，尽皆倒了下肚。
　　堂上热闹非常，正值此刻，大门忽然被人撞开，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寒风随着堂门打开，亦席卷而至，让在座众人不自禁地全打了个寒颤，脸上热度顿时退去不少，头脑也清醒很多。
　　走在前边的男子如同瘦长竹竿一样，面无三两肉，浑身上下隔着衣服犹能清楚数出骨节，让人不禁怀疑是一副被拉伸后的骨架生皮复活。这男子双手形似鹰爪，腰间缠着一条毒龙鞭，正是那业已失踪多日的魏轩辕。魏轩辕身后男子较他要矮上一尺，应较武天风略低些许，算得上常人样式。他身形单薄，不过同魏轩辕相比，亦可勉强说得上“健硕”二字。他面目被斗篷上的帽子遮去了大半，让人瞅不仔细，仅仅能看到一双眸子荧荧发亮，夺人心魄。

魏轩辕视旁人恍若无物，单单前行了几步，朝着蒋谦纳头就拜。他从未行过如此大礼，如此突兀，倒把蒋谦惊吓了一番。蒋谦慌忙离了座位，扶着魏轩辕要他不可如此，然而他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可以动得对方分毫。魏轩辕道：“魏某请求蒋老爷一事，还望应允。”当真是字字掷地，斩钉截铁。蒋谦问道：“何事？”魏轩辕起身，转身面朝那名未露面目的男子，道：“这孩子姓江名哲，是魏某一好友遗子，望老爷能收他留在府中。”蒋谦未加思筹，已点头应了下来。魏轩辕既然这样看重此人，他应允了，无非家中多加一双筷子，而魏轩辕却会忠心倍增。这般的便宜买卖，蒋谦如何肯不做。他不问清其人底细便欣然答允，也是深喑谋取人心之法的缘故，在座诸人大半欣赏“义气”二字，是以这一番做法，不仅卖了魏轩辕面子，更加拉拢了余人。
　　魏轩辕满脸喜色，当即拉过江哲，连声催促道：“哲儿，还不快快谢过！”江哲双手一揖，正欲行礼，早被蒋谦连声地拦了下来。江哲谢罢，就拉下了帽子，显现出了本来面目，一时间，堂上诸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眼前这少年，约有十四五岁年纪，相貌实可谓是万里挑一，毫无缺陷；在座诸人之中，蒋藏室亦可算得翩翩美少年，不过在他面前，竟然被衬得黯然失色，一无是处。江哲仿佛天生摄人气魄，魏轩辕拉他坐在自己的席位旁边，居然无人生有异议，似乎人人认为，他理所当然应坐在主桌上，甚至他坐在主桌的偏位，犹算得辱没身份。倒是江哲自己见到同龄人等坐在副桌，主桌上那唯一的少年似是府上少爷，不禁心怀忐忑，觉得稍有不妥。
　　“哲儿，跟着伯父说，宁死不为奴。”
　　“宁死不为奴。”
　　他坐在位子上，脑中翻来覆去的，却尽是这两句话。“为奴”，这是上天加在他一家人身上，挥之不去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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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3:41:07

寒尽暖来，转瞬间，莺啼燕旋，绿萼新发；放眼望去，淡黄颜色铺天盖地，正是连翘迎春。春日渐长，蒋家中诸少年嬉笑玩乐，愈发亲热起来。往年蒋藏室常常溜到“剑枭”的独院向武天风、颜若岚二人请教武功，以期学到几手绝招回去国子监中“扬名立威”。武天风为人严肃认真，不肯私相传授；倒是颜若岚不管江湖忌讳，一心一意地把颜坤绝学教与蒋藏室。然而蒋藏室毕竟只求学到三招两式即可，往往就辜负了颜若岚一番美意，所幸颜若岚授武，只图高兴，也不以挂怀。由是，二人感情日渐深厚，所谓青梅竹马、少小无猜，亦不过如是。
　　此时，在三人之外，又平添进了江哲。四人皆少年心性，虽然武天风、江哲略显沉闷，但二人在一厢默然相对，或对弈、或对武，比起另一旁的喧哗热闹，反而更增默契以及相互之间的敬服。
　　这日，江哲随着魏轩辕去京城西山习武，颜坤陪同蒋谦去谈一笔生意，留下武天风从旁辅导颜若岚熟习“一暴十寒”一式。这一式需凌空下击，需要一定轻功功底，颜若岚年龄尚轻，纵身不高，滞身难久，往往剑尖下劈，竟会一剑刺在青石砖上，激起几点火星，反是震得自己虎口生疼。
　　颜坤临去时，责令颜若岚定须本日内领会此招术的精要。颜若岚平日玩耍居多，武天风负责调教监督，但他向来心软，颜若岚发起脾气抑或撒娇耍赖，武天风就乱了阵脚，由着她不务正业。前日颜坤抽查，发现颜若岚武功仍旧稀松，遂大发雷霆，不顾可行就强命于她。武天风此番无计可施，甚至想分自己一半内力给了颜若岚去蒙混过关。
　　二人练着练着，就听见别院小门打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闪了进来。来人眉清目秀，神情透着说不尽的精灵古怪，正是蒋家公子蒋藏室。
　　颜若岚见他来了，立时喜上眉梢，撇下武天风在旁不理，跑到蒋藏室身边，笑道：“藏室，我教你‘一暴十寒’，好厉害的！”可笑她自己尚未学得明白，犹自大言不惭。武天风在她身后重重地咳了一声，颜若岚却不为所动，对他甩了个白眼，道：“师兄，你再演示一回看看嘛。”这句话说得嗲声嗲气，武天风纵然心怀不满，但心软的毛病发作，也就不得不接过长剑。他连转了三、四个剑花，一提气，身子纵到半空之中，一口气连斩十剑。落地时脚下轻盈，靴旁未起丝毫尘埃。颜若岚对着他身边一个木偶吹了口气，就见那木偶轻轻一晃，胸口以上碎做十片，散落地上。蒋藏室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颜若岚在他背后又拍了一下，方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
　　武天风收了宝剑，沉声说道：“若岚，还不练剑？晚上师父回来要看的。”听到“师父”二字，颜若岚努起了小嘴，不过又牵了蒋藏室过来，道：“师兄，藏室和我一起练，好不好？”
　　武天风无奈点头，颜若岚顿展笑颜，抢过了武天风手中宝剑，双脚用力点地，依着剑诀出招。“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精神振作之下，此番竟然舞全了剑势，虽然最后两剑勉勉强强砍到了木偶小腿上，但总算比方才进步了许多，可以在颜坤那边有个交待。武天风心头一宽，方才一直阴郁着的面庞也终于带上了笑意。
　　“藏室，换到你啦！”颜若岚把剑递到蒋藏室手上。蒋藏室微笑持过，脸色有些为难：“若岚，我轻功学得不深，这剑式太难，恐怕学不来。”
　　颜若岚转了转眼珠，笑道：“那也好。咱们都不用剑，比比拳脚功夫，我看看你有没有落下。”蒋藏室闻言，就又将剑交回了武天风，笑道：“小可领教颜姑娘高招。”颜若岚“噗嗤”一笑，道了声“油腔滑舌”，就双拳一错，攻将过去。

蒋藏室不过学得了一招半式，还都是被她传授，自然节节败退。幸而二人旨在游戏，并未性命相拼，否则早死了不知几千几百回。蒋藏室步步后撤，忽然双目被颜若岚玉掌晃过，他眼前一花，不提防足跟在砖罅间一绊，身不由己向后拗去，若非颜若岚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双手，只怕他后颅也要磕在地上。
　　蒋藏室身子沉重，倒下之势自非颜若岚阻挡得住。眼见蒋藏室就要坐在地上，颜若岚也要前扑过去，兀地，一股极柔和的力道迎面卷来，竟而推得二人立起了身子。二人还不知出了何事，就听见武天风声露惶恐，道：“师父。”
　　“爹！”颜若岚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不堪，与蒋藏室牵着的手也慌忙垂到体侧，静立一旁，不敢再有异动。颜坤方赶回家，就看到自家女儿和别人胡乱动武，自然心下愤愤，便怒目瞪了她一眼，继而双手揖在胸前，对蒋藏室称歉道：“少爷，小女无礼顽劣，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听他“少爷”、 “少爷”的称呼自己，蒋藏室脸上神情立刻变得尴尬起来。颜坤向来以仆从自居，这一点不仅让蒋家的人觉得不大自然，更为旁人不齿。他为人不苟言笑，纵然自贱身份，别人仍看不出半分卑躬屈膝的模样，反倒觉得他如此作态，实在是屈尊降贵，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敢亲近。
　　蒋藏室浑身地不自在，巴不得立刻离开，便赶忙回礼，说道：“伯父说哪里的话，小侄这就告退。您……您千万别为难了若岚。”临到走了，他尚是放心不下颜若岚。颜坤不卑不亢地回话道：“小人家事，不敢劳烦少爷费心。”蒋藏室碰了好大一个软钉子，悻悻地又看了颜若岚一眼，就出了小门。
　　“藏室”，这两个字哽在颜若岚喉中，终究被生生地咽了回肚，没发出声音。“你叫他什么？”单凭口型，颜坤就已猜出了女儿想说什么。颜若岚打了个激灵，小声说道：“是少、少爷。”她脸上怕极，心中却十分不服。从迈入蒋家大门伊始直到而今，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一副奴颜仆貌，甚至还要自己和师兄敬蒋藏室为少主子，不能有私下的朋友交情。
　　听了这话，颜坤脸上怒色反而更甚：“我和你们说过什么！”
　　颜若岚藏在武天风背后，诚惶诚恐。武天风垂下了头，说道：“师父，今天师妹确是在练武……”还没说完，早被颜坤当头喝止：“练武？好，就让她练来看看！”武天风“哦”了一声，把剑还给了颜若岚，神色颇带着几分同情。颜若岚忐忑不安，不得不耍起剑式，然而此番畏手畏脚不比方才，第六剑便重重地斩在了石砖上，“当”的一声，剑被震在地上，她右手虎口也鲜血长流。
　　“若岚！”武天风忙从腰上解下汗巾给她包扎，但方一转过身子，就觉一股劲风从脑后直劈下来。大惊之下，他忙一缩头，把颜若岚抱在了怀中，继而肩膀上便重重地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颜坤随手提了门闩没头没脸地砸下，本打算教训女儿，却不料徒弟竟然傻头傻脑地代受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愤恨。他狠狠地把门闩惯在地上，骂道：“哼，不成器！你们是不是还把武功教给了他！”
　　武天风倒吸了一口寒气，道：“师父，是弟子逞强，一时痰迷了心窍就胡乱教了几式，您罚我吧。”颜坤冷笑道：“你是逞强，还强自出头呢！究竟怎样，你们当我是瞎子么。也罢，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下去，只是以后谁再乱传武功，我就亲手废了她。”
　　颜若岚情知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得脸上忽白忽红。她瞧着武天风背后隐隐有血渗出衣服，可见颜坤刚才实是动了真怒。师兄流血不止，只怕晚些包扎就要伤了元气，颜若岚遂匆匆扶了他回去屋子处理伤口。颜坤在后边看着，不得不暗叹女儿外向，已经难于调教，想着想着，也就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慈爱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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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3:42:54

此后数日，蒋藏室学业日益繁重，虽然每天都要过来看一两眼，但不敢再多停留，颜坤不在，他还敢与颜若岚攀谈两句；若是颜坤在家，他连门坎都不敢迈过。颜若岚每天关在家中练武，几乎要闷出病来，幸而武天风仍然活动自如，还能时常抽空去带些零食小吃回家哄她开心。数月后，终于颜坤因要护送千匹良锦出海，被蒋谦请去了南方，此番可算给了颜若岚大赦，她如困鸟出笼一般，顿时就“无法无天”起来。
　　这时暑气渐盛，蝉虫吵闹，已近仲夏。京城的天气白日间闷热无比，但每每临近了傍晚，就雷电交加，滂沱大雨倾盆落下；然而次日依旧，连地皮上都干燥得紧，再看不出丝毫雨水痕迹。颜若岚一向粗心大意，下午出门戏耍，经常嫌累赘而不肯带上油伞，却又从来不记时间，为此总会淋得落汤鸡一般才匆匆跑回蒋府，让武天风心疼不已。颜若岚内力不纯，因此三天两头地伤风发烧，可是转眼间就又不顾了病痛跑出门去。武天风有心拦她，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恰巧国子监中，蒋藏室失手打伤了同学，被罚回家思过月余，蒋藏室便乐得作起“护花使者”，拿着把青布油伞陪着颜若岚东逛西逛。
　　蒋府东街陈记茶铺卖的酸梅汤在街坊邻里中“闻名遐迩”，也是颜若岚、蒋藏室等一众孩子的夏日解渴圣品。这日二人正坐在铺子外边搭的凉棚下喝汤纳凉，就听见街心忽然喧哗吵闹起来。颜若岚好事，便离了桌子去凑热闹，蒋藏室忙结了帐，捧着一个精巧的青花瓷瓶紧随其后。
　　二人挤到越扩越散的人群中，见到原来是霸着街市的两派黑道匪徒起了争执，在相互火并。这双方都不是善类，平日城中护军遇着他们，也是尽量能躲就躲。“一山不容二虎”，这两派为着争夺京中地位高低，早就有了夙怨。如今冤家路窄，本来仅是喽罗间的唇枪舌战，但双方不住派人加入，谁也不肯示弱，开始的口角就似导火索一般，情势终于一发而不可收拾。眼看着面前人人面青脸肿，打掉的牙齿、口鼻中流出的鲜血洒落满地，蒋藏室不禁觉得头晕眼花，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让他暗自恶心欲呕，三番两次想抽身逃脱，无奈颜若岚似乎对这两派争斗颇感兴趣，脚跟就像牢牢钉在地上一般，任他拉扯也纹丝不动。

蒋藏室忍无可忍，低声恳求道：“若岚，这里太过凶险，我们回家去好不好？你师兄和江大哥怕要等得急了。”江哲难得被魏轩辕放假休息，他武功与武天风不相伯仲，二人的路数又截然不同，便相约比武，以期共勉。颜若岚、蒋藏室二人看他们练得辛苦，就说好了带小吃回来慰劳，蒋藏室怀里抱着的青花瓷瓶，装的就是外带回家的酸梅汤。
　　颜若岚还未答话，就见外围人头攒动，似是两派又有人来。钢刃闪闪，此番竟是动了真的利器。这两伙人从两处杀进，不问青红皂白，手中钢刀就劈头盖脸地向对方砍去，如斩瓜切菜一样，场中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音连绵不绝。蒋藏室脸色吓得惨白，身子抖做一团，缩在颜若岚身后，只从她肩膀上露出一双眼睛。颜若岚素喜舞刀弄枪，一时间也顾不得血腥腌臜脏污，只希冀从中瞧到些绝妙的招数，然而这些街头混混皆属乌合之众，在她眼中，其中有些恐怕连蒋藏室也打不过，委实是不堪一击。
　　又看了一会儿，颜若岚觉得没了意思，便转过了身子，蒋藏室如逢大赦，然而方舒了一口气，忽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女孩尖叫，继而身子被人推到一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里挤出，不顾性命危险，径直冲进厮杀的人群。
　　那是名十岁不到的女孩，她衣衫褴褛，可见出身贫困。那女孩边喊边哭，最终则是扑身到一摊血肉模糊的青衣男子尸首上，大放悲声。她声音抽咽，可见肝肠寸断，在场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四面刀剑不长眼睛，场上一众人等杀气腾腾，早如豺狼猛兽一般没了人性，他们一派穿大红衣衫，一派穿青色劲装，因为衣衫颜色大有区别，所以打起架时就只冲着不同颜色的下手，根本不顾及来人的身份。那女孩身穿褐色衣衫，与这两派都不尽相同，在团团血刀包围下，凶险无比。眼看着一把钢刀就要掠上她的脖颈，霎那间，场上旁观的百姓尽皆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那柄钢刀，提心吊胆。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颜若岚挺身而出，将那女孩拉到了身后，继而一脚把那红衣男子踢翻在地。蒋藏室看得大急，但没有胆子上前，只能在一边呼喝：“若岚，快些回来！”
　　颜若岚方才“虎口夺人”，已犯了那群红衣汉子的众怒。他们人多性狠，近乎已把青衣男子们尽皆砍翻在地，这时见又有新敌加入，都杀将过去。这些黑道混混武艺不强，全凭着一股摄人嚣张的气焰，颜若岚不欲同他们拼命，气势上便低了一筹，是以虽然伤了对方几人，但见其余的仍旧张牙舞爪地猛扑上前，就愈发心虚，终于害起怕来，拉着那女孩掉头就往蒋府跑去。蒋藏室生怕出事，忙紧跟着那群红衣汉子之后狂奔，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瓶酸梅汤。汤汁沿着倾斜的瓶口洒将出来，淋得他衣襟湿了好大一片，地上斑斑点点，溜成一条弯曲蔓延的线。
　　颜若岚本身人小体轻，可惜有那女孩拖累，始终甩脱不掉追着自己的一群喽罗。蒋藏室则身穿书生衣衫跑得一路上踉踉跄跄，因为衣服下摆拖沓迈不开步子，他还一连绊了几跤，青花瓷瓶为此摔得粉碎，衣服上沾满了泥水，颇有些狼狈不堪。
　　江哲和武天风在蒋府的颜家别院中练了小半个时辰的武，浑身大汗淋漓，正在葡萄藤下吃着瓜果纳凉，就听见墙外传来颜若岚的高声求救声音。二人对看一眼，连门也来不及开，早飞身翻过了围墙，到了巷子之中。颜若岚跑得气喘吁吁，见到两人如遇救星，脚步又快了几分，便把那群人多甩远了几丈。武天风腾身而起，早拦在了街巷当中，江哲则忙推开了别院小门放颜若岚和那女孩进去，而后也走到武天风身边，并肩而立。
　　这二人武艺比起颜若岚自不可同日而语，两人稳稳站着，虽然年纪轻轻，但隐有一代宗师风范。二人气魄逼人，适逢那一群汉子也跑得泄了气，见到这二人，不禁齐齐得驻了脚步，不知当进当退。
　　其中一名领头者抹去脸颊上的血迹，上前几步，一抱拳，说道：“二位少侠，方才过去的小姑娘打伤了我们的兄弟，麻烦您借过则个。”言罢，就要从武天风身边斜身蹭过。他知这二人不是易予之辈，也就不妄想二人真能让路。武天风忙伸手一拦，说道：“这位大哥，我师妹年幼不懂事，您们大人大量，又何必追着不放。”那领头者不知好歹，犹自伸手去推他的臂膀，脸色一沉，说道：“少侠，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去讨公道，这天经地义。”武天风臂膀上早运了三成内力，这领头者一推不动，反而被震退了两三步，不由得恼羞成怒，脸色直气得红中透紫。
　　“师兄，是他们无缘无故地要伤害人家小女孩子，我可没做错事情。”颜若岚安顿好了那女孩，便出了门来。江哲见她离那领头者较近，怕她受了暗算，忙把她扯近了自己身边。那领头者其实也不甚清楚究竟为甚双方就打了起来，只知道颜若岚伤了自家兄弟，其中原委，并没有时间细加查寻。此时见颜若岚说得理直气壮，自认自己这边怕是理亏，只是不甘心就此失了威风，遂冷笑道：“小妮子还有理了！看在两位少侠面子上，只要你当街跪下给我们认个错，此事就算揭过。”
　　“你欺人太甚！”颜若岚柳眉倒竖，就欲冲上前去理论，却被江哲拦了下来。江哲微微一笑，伸手凌空一抓，就听紧临着众人的屋顶上“咔咔”两声轻响，竟被他生生隔空抓下一大块屋瓦。那屋瓦如有线牵，径直飞到他手上，被他连搓了两下，早碎作了灰尘粉末，散在地上。他自幼随从魏轩辕修习“鹰爪厉手”已有八年，此时近乎九成火候，凌空取物，空掌碎石，不过儿戏一般。露过这一手绝技后，他方说道：“众位兄台，我们这小妹子少不更事，无意中得罪了大家，在下在这里代她赔个不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诸位还是请回吧。”说完双手抱拳，对那领头者微一弯腰，权作是低头道了歉。那群红衣大汉何曾见过这等神功，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顿时唯唯诺诺，作鸟兽散。


三人回到颜家院中，见到蒋藏室已从正门绕路过来，正在安慰那个泣涕不休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容貌生得乖巧，眉目分明，一双眸子说不尽的清亮。她自称姓许名从风，方满九岁，自幼失父丧母，只有一个亲哥哥相依为命。二人当年随着父母进京寻亲，岂料地址陈旧，那亲戚早不在此。父母相续染病身亡，他二人在京城中举目无亲，便成了孤儿，也就没了经济来源。为了生活，她兄长只好投身入了黑道，整日打打杀杀。她哥哥并未学过武功，身子也不算强壮，若非靠着拼命的气势，毫无办法在帮派中立足，然而拿命出来拼，终究难保每次平安，这一日，到底是把命赔了进去。
　　颜若岚自幼丧妣，听她说得真切，自己也免不得陪着痛哭一场。此后数人回去陈记所在街巷想寻她兄长尸首，然而却见到熊熊烈火将所有尸体包围其内，虽有京师驻卫前去灭火，但这火烧得实在厉害，等到火熄，其中尸体早被烧得焦臭一团，面目全非。四人陪着许从风对着众尸首拜了几拜，只得作罢而返。
　　五人商议许从风应何去何从，许从风因再没了依靠，颜若岚怜她孤苦伶仃，就求蒋藏室留下许从风做个使唤丫头也好。如今蒋谦不在家中，这般的事情，只有蒋常氏、蒋黄氏二位夫人才拿得准主意。蒋藏室便应了下来，带许从风回去拜见母亲大人。
　　却是恰巧，蒋常氏难得修禅之余，前来与蒋黄氏闲话家常。这位蒋大夫人平时极少走出佛堂，蒋藏室自出生伊始，见她次数不逾十次，但是十几年来，总觉得她容貌始终没有变化，淡定、闲适，是见到她时唯一可以想到的词语。蒋常氏、蒋黄氏见蒋藏室带了个女孩子前来，都觉奇怪，而待听罢了许从风的身世，又都觉万分可怜。蒋常氏一反常态率先开了口，她声音清远，语速甚缓，让听者都似聆听佛言一般，心境顿时安宁下来：“这孩子容貌清秀，眉目之中透着聪慧，但却生具苦相，只怕一生坎坷，难以逃避。妹妹，这孩子不如让我带了去读佛，让她自宁心境，早悟红尘。”
　　蒋黄氏当即连声地答应，蒋常氏又对许从风道：“孩子，这从风二物香馨沁脾，是好物事，却惹人争夺，易生事端。不如我给你另换个名字，你看如何？”许从风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懂得什么，自然跪下称谢，就见蒋常氏凝思了一会，说道：“佛经有云‘如是我闻’。自此之后，你便叫‘我闻’二字，对我也不要称呼‘夫人’，只道‘师父’就是。”
　　“是，师父。”

　　蒋谦、颜坤再回京时，西山的红叶已经灿烂如锦，整个林子如同火烧一般。深秋的京城已有了寒意，但在这赤彤色的枫林中，似乎还能体会到夏日炎炎那滚滚热浪。这一番生意让蒋谦赚了足足有三万两的白银，他心喜之下，便叫上一大家子的人一起进西山赏红叶。文人们赏红叶旨在赏景而诱发感怀；商人们赏红叶恐怕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兀自考虑着下一庄买卖；武人们赏红叶，却看来看去没个门道，但也说不定受某片叶子下坠时的姿态启发，就能创出一道震古烁今的招数来。而只有孩子看红叶，就一心仅在看红叶上，追逐着随风飘洒的叶片，欢喜间无有心计、无有打算。
　　蒋、武、江、颜四人在林中玩耍，忽然蒋藏室心血来潮，提议各自找棵枫树，在自己身高的位置刻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四树如四人一般，便在这山林中一起成长，永远都不分开。其余三人都觉得这主意甚好，便找了尖利的石子去刻画。蒋藏室手上没有力气，一枚石子在树皮上磨了良久，也写不出半个完整的“蒋”字来。彼时江哲早写好了自己的名字，见他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就微笑间凑了过来，信手挥舞，清楚工整的三个字便赫然展现在了枫树干上。蒋藏室略有些惭愧地笑了一笑，又道：“那日咱们救的我闻无亲无故，不如也把她写在这边，有咱们陪她作伴。”颜若岚笑道：“正该如此，我也正想着呢。”言罢，早挑了棵树，约摸估计了一下我闻的身高，写下了“许我闻”三个大字。
　　这五棵大树刚巧团团围做一个圆形，其上枝叶交通，不留间隙。最北面的枫树上刻的就是蒋藏室，而后按顺时针方向，依次为颜若岚、武天风、江哲、许我闻。四人站在五棵大树中央，仰天望去，不禁心中默默祈祷：“愿我等五人可以永远如此，不要分开。”
　　相望之余，四人目目相对，忽然都是展颜一笑，仿佛互相间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依旧是蒋藏室先有了念头：“不如我们来个约定。十年之后，咱们再齐聚于此，喝酒畅饮，互道经历，诸位觉得如何？”
　　江哲笑道：“这自是好的。既然大家亲同家人，不如咱们便在此地结为异姓兄妹，此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这提议本是再自然不过，却不知为何其余三人脸上都现了异色。蒋藏室解嘲道：“今天我闻没有在场，结拜一事，还是改日再说吧。”武天风点了点头，说道：“正当如此。”他年龄在四人之中最长，说话就最具威信，此言一出，旁人也就再无异议。
　　四人还欲再多说些话，却见那厢家丁跑来，呼喊“少爷”去聆听老爷教诲。蒋藏室无奈地撇了撇嘴，整了一整衣衫，大步向远处的父亲走了过去。余下三人在五棵枫树的投影下注视着他越走越远，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方才萦绕在树枝和红叶间的共同心愿：“愿我等五人可以永远如此，不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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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3:43:28

每周更新一回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4:04:54

（二）风吹絮散，岁月如梭难琢磨


时日匆匆逝过，转眼间三年之后，纵连枫树上原本方方正正的汉字也逐渐变作了“八分体”的隶书模样。
　　其时蒋藏室年满一十六岁，言语举动间脱去稚气，已经成长为一名俊俏少年；颜若岚也变作亭亭少女，她依旧不改活泼俏皮的个性，三年来没被颜坤少教训过。少女心情愈加刁钻古怪，往往叫人不可捉摸，更兼颜若岚性格执拗倔强，颜坤越是不让她接近蒋藏室，她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正是日久生情，她与蒋藏室系为玩伴，平日间耳鬓厮磨，倒也彼此相亲相爱。渐渐的，江哲、武天风二人也看出其中端倪，武天风向来自认与颜若岚是师父拟好的一对，看到师妹与别人举动亲热，不禁心中隐隐酸痛；江哲则不过莞尔一笑，想起当年提起结拜，那三人互相推脱，原来是早有了这般的缘故。
　　我闻随着蒋常氏潜心修行，除了春节中秋等重要节日出来与众人相见，平时并不经常露面。她心境日趋平和，小小年纪，似乎就已知了天命，说话语气、举止行为，都与蒋常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也因为此，我闻同那四人的关系愈发疏远，平日即便偶尔遇上，不过点头便罢。
　　夏秋之交，京城的天气如同颜若岚的脾气一样时好时坏，变化多端。一场秋雨一场寒，蒋黄氏一日误中秋雨受了寒气，回到家中连打了十四五个喷嚏，岂知就此引发了炎症的病根。她肺中伏痰与日增多，继而更加胸闷心疼。她精神不振，自然看凡事都不顺眼；心绪不畅，则养起病来更加事倍功半；这病直拖了有大半个月，病情却只重不轻，为此蒋家上下都如蒙重瘴。不管京中名医，抑或是藏蒙巫医，蒋谦都请到了家中，然而沉疴难起，最终蒋黄氏听了旁人的言论，只得寄希望于那二字之上——“冲喜”。
　　明朝人们结亲年纪大概在十七、十八岁左右，蒋藏室虽然年纪稍小，但为了尽孝，也算不得违了常矩。然而他也是至此方知，自己原本有着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王如烟。就如那些其他的富人家族一样，为了保住未来的地位，也为了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强强联合”，蒋谦早在蒋藏室还未出生时，便在一次生意中与江浙一带最大的染坊主王员外定下了二人子女间的亲事。如今蒋黄氏既然提出要蒋藏室早日成亲，蒋谦没有异议，当即发了帖子、聘礼，让颜坤、魏轩辕二人一并护送到建康府，且务必妥善迎接少夫人和老亲家们前来北京。
　　王如烟的软轿距京畿越来越近，蒋府上下喜庆一片，终于，蒋藏室知道自己无法对颜若岚再加隐瞒，这日，他将颜若岚约来了自己书房，踟蹰良久，方开口道：“若岚，我要成亲了。”这句话说出了口，方诧异得发现原来远没有自己想得要困难、要痛苦。或许，他早已知道自己与颜若岚并非同道中人。他自幼修习孔孟儒道，深受所谓君子之道影响。颜若岚不懂半点三从四德，更兼好胜心切，往往喜出风头，在凡事上都不甘认输，甚至有时还要压过蒋藏室一头，这实在是犯了儒家中对于女子言行要求的大忌。因此，蒋藏室对颜若岚究竟是儿女私情，抑或是同处时日久了所产生的一种源自亲情的疼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颜若岚听他说完，不知当作何反应。愣了半晌，才面含桃红，低头说道：“你成不成亲，关我甚事？”蒋藏室见她这般，料想是悟错了意思，遂复道：“若岚，你还不知道，我也是才知道的。我早已有了指腹为婚的妻室，如今母亲要我迎亲冲喜。前几日颜伯父、魏大叔南下，就是去接她来。”这番话好似晴天霹雳，打得颜若岚连退了几步，回想到近些日子见到江哲，他总是有些支支吾吾言不由衷，才明白原来大家早就知道，唯独当自己是个傻子罢了。
　　颜若岚心痛不能自已，竟全然忘了这种情形应当挤出几滴眼泪。她干瞪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直盯着蒋藏室，说道：“你也答应了？”蒋藏室咬着下唇，默默点头。他方点下头去，就觉一股凌厉杀气直冲自己面目而来。退无可退，也避无可避，蒋藏室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双眼，瞑目待死。
　　那一掌，到底是没有落下。
　　衣襟带风，蒋藏室只听到“倏”的一响，再睁开眼睛，面前空空，早没了颜若岚半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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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4:05:52

大红花轿伴着震天的唢呐声音，吉日吉时，蒋藏室亲骑了匹高头大马到城门口迎娶了新娘子。他不知王如烟究竟是美是丑，只知道这是为人子女当尽的一份义务。百善孝为先，孝字顺为重，自然蒋黄氏要他做什么，他便定要去做什么。
　　王如烟与颜若岚同岁，但性情绝然不同，仿若一动一静两个极端。她莲步依依，一举一动极尽了娉婷婀娜，浸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风采。论其容貌来——虽然有红艳的盖头遮着面目，不过依她纤细的身形看来，应当也在中人以上。“这应当是适合我的妻子吧。”拜堂时蒋藏室心中暗叹，却难以高兴。未来的一生之中，大抵会永远对着一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贤妻良眷，然而夫妻二人之间这么生分地过活，真的就令人欣羡么？真的值得欣羡么？
　　远远的，颜若岚把自己关在房里默默发呆，武天风怕她寻了短见，便拿着个板凳靠坐在颜若岚屋子的窗下。屋中的人有几日几夜未曾合眼，屋外的人也就陪着几天几宿没有休息。颜坤随着迎亲的大队一起回到蒋府，见女儿茶饭不思，甚为忧心。他阅历甚广，早就预见到了颜若岚会有此结果，因为心疼女儿，故一直想方设法不要颜若岚接近蒋藏室，不料o(︶︿︶)o 唉算尽，竟而是物极必反，反害得颜若岚受伤愈深。

蒋藏室与王如烟成亲三四日后，颜若岚终于肯开门出来，然而目光中却全无了往日的神采。颜坤同她说话，她也不理不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人看了十分的担心。武天风将一把剑塞到颜若岚手中，说道：“若岚，我们练剑吧。”颜若岚不言不语地摆了个起手势，她神态倦怠，目光涣散，旁人甚至不知道她看向何处。颜坤双手背在身后，冲着武天风点了点头，武天风也一点头，拿了把木剑，一式“无云碧落”袭向颜若岚右手。
　　他不敢用上全劲，攻得也非要害，旨在能够渐渐重新激起她的斗志。一旦她能有了好胜的心境，自然那伤心便可减轻一分。颜若岚淡然地挑了挑嘴角，一式“雷震九霄”还了回去。“剑枭”颜坤这套剑法依天象而创，“雷震九霄”一式正是“无云碧落”的克制。武天风见她对得正确，心中一快。他手腕一震，加了几分力道，剑尖吐芒，换作一式“朗朗乾坤”。颜若岚轻提剑柄，依稀摆了个“霪雨霏霏”的架势，但她腕上没用半分力量，这招数不过中看，并无半分效力。武天风生怕着两剑相交反而伤了颜若岚，忙闪身避开，自此一来一往，两人眨眼间，便数十照面过去。
　　武天风见颜若岚虽然心不在焉，但攻防得法，也算没有丧失心志。他心念一动，动了六成内力，挥舞出“一暴十寒”。这一式本该用“暖日融融”化解，颜若岚却眼中一酸，竟有两股热意在眼眶之中翻来滚去。这一式她记得最为清楚，只因学这一式时最为多舛。至今，三年前那天她求着师兄在蒋藏室面前试演这一招数的情形，还恍如昨日才发生一般清晰。她心中存了旁的事情，居然眼睁睁看着那木剑向自己项子抹来，不知躲避。武天风大惊，一时间只知偏过剑锋，只听“啪”的一声闷响，而后是“托”的一声，那木剑先打上了他的左手腕，他右手继而松开，那剑就落在了地上。他左手腕上顿时又红又肿，幸而他手中拿的并非寻常宝剑，否则只怕整只手掌被全削下来。
　　武天风还没从疼痛之中清醒，就见眼前一花，颜坤早拦到了二人中间，紧接着颜坤右手举起，就欲打向颜若岚。武天风见状不妙，忙抬手紧紧抱住了师父臂膀，道：“师父，你做什么？”颜坤挣了数下，终究运内力甩开了武天风，但是毕竟武天风内力日深，能甩脱开他，颜坤自己也费了好大的力气。他狠狠地瞪着颜若岚，怒骂道：“我颜坤怎会有你这种女儿？他是什么！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弟子，你竟为了他就不想活了么！”
　　颜若岚并不辩解，怔怔地盯着他，良久才说道：“要是娘还活着，你绝不会这么待我。”说完，便转身依旧回了屋子。颜坤气得浑身发抖，一跺脚，道：“好，好！你就呆着，一辈子也不要出来！”言罢，竟然不顾武天风劝阻，拿了把铁锁自外边反锁了颜若岚屋子的门。
　　武天风自讨了没趣，如今不仅师妹不理睬他，便连颜坤也不给他半个好脸色看，迫不得已，只得约了江哲去外边借酒浇愁。江哲见他愁眉不展，一杯一杯地灌着闷酒，也渐渐看不下去，终于开了口道：“天风兄，你这么喝下去也没有用处。究竟也要想出个法子来。若岚心情不好，又被伯父关了起来，万一出个意外可怎么好？”他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提醒了武天风，是了，今天师妹好不容易才肯出屋子，结果就又遭训斥，当真钻了牛角尖，自己该当如何。可是铁锁钥匙在师父处，自己便想着进屋好言劝她，也进不去。他想着想着，愈发地沉闷。江哲猜到他的心思，遂道：“天风兄，你可是在担心如何开锁？”武天风“嗯”了一声，他见江哲似乎含有笑意，也觉到了什么，忙说道：“兄弟，你有办法？”江哲笑道：“兄长忘记小弟学的是什么了。那锁只要不是玄铁之类的材料所制，我就打保票能拧开。”
　　武天风稍想了一想，又道：“‘鹰爪厉手’会留下痕迹，若是我师父发现，找你为难又当如何？”江哲摆了摆手，笑道：“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明日就会和伯父离开蒋家。伯父他今天回来时，见到了一位从前的故人要他去帮忙，我自然要随着伯父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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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4:07:22

当下二人回去颜家别院，彼时夕阳落山，天地间早漆黑一片，颜坤的房中也熄了灯火。夜色似水，月如吴钩。二人蹑手蹑脚走到颜若岚门前，江哲摸到铁锁，双手一错，但听得轻轻的一响，锁环顿时断做两段。江哲把断下的铁锁轻轻放到一旁，双手一拱，道：“天风兄，我这就走了。帮我和若岚带个话，咱们后会有期。”
　　武天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见屋内只有月光，清清冷冷。颜若岚趴在圆圆的茶桌上睡得正沉，武天风暗叹一声，取下衣架上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颜若岚背上一动，陡然间惊醒过来，看到师兄一脸的怜爱溢于言表，不禁悲从中来，猛然伏在他怀中落下了眼泪。这是她心底那股怨念第一次发泄出来，眼泪就像洪水决堤一般，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武天风缓缓坐在了她身旁，慢慢放大了胆子回手搂住了她，又轻轻捋顺她的头发，柔声道：“若岚，你都哭出来就好了。明天我陪着你去和师父赔个不是，然后咱们一家人就离了这里，找个地方隐居，再不回来。”颜若岚哭着哭着，听了这话，却忽然身子一颤，顾不得满脸的眼泪鼻涕，竟而破涕为笑，道：“什么一家人？我才不去赔不是。师兄，咱们去西山好不好。我想去看看当年写的那些字，我……”说着说着，复而转笑为泣，嘴角又拉了下来。

“现在么？”武天风面露为难。颜若岚点了点头，柔声细语道：“师兄，当我求你了。”武天风心下一软，微微一笑，道：“好，我去门外等你。”颜若岚抹去脸上泪痕，道：“那我稍梳洗一下便来。”
　　二人运了轻功向西足足奔了一个时辰，才到当日那枫林中。时值三更，月亮隐在乌云后边，透不出半分光亮。林子中各类野兽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听着毛骨悚然。武天风原以为颜若岚就是来找以往的那五棵枫树，却觉得她走的道路愈来愈是蹊跷。他在后边见颜若岚越行越快，且尽挑着险路危道、林缘崖畔，兀地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向她臂膀拉去，道：“若岚，此处危险，还是回去吧。”
　　他这一探手，却不料颜若岚竟早有了防备。她左手一圈，便反手扣住武天风脉门。武天风心知不妙，但身子酸麻，还没反应过来，前身几大要穴已被颜若岚接连点中，再也动弹不得。“若岚，你做什么！”武天风怒目看她，只见颜若岚盈盈拜下，道：“师兄，若岚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离开此处，只得出此下策，你莫怪我。”言罢，她笑叹一声，背着武天风到了一处空旷地带，从四处找了些树枝枯草，在他旁边生了一团篝火防备野兽。
　　“点住的穴道一炷香功夫就能解开。师兄，我现在心中乱得狠，在这里实在留不下去。师兄待我好，若岚又岂会不知。等我想通了，一定回来嫁与师兄。一生一世，决不违诺。”
　　“若岚。”武天风听得不禁痴了。他一直企盼着有一天颜若岚答应嫁与自己，可全没想过会是这般的情形。颜若岚自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塞到他怀中，道：“这方帕子是娘留给我的遗物之一。他日此帕再逢我面，就是我履约之时。”
　　她毅然决然地转过了头去，衣袂飘飘，便似山中落叶一般，渐渐被风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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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4:08:25

翌日清晨，武天风拖着步子行尸走肉般挪回蒋府，颜坤早已见到颜若岚屋子大敞着的门而猜到了一切，如今见徒弟失魂落魄，也无有奈何。二人前去和蒋谦道辞，从此重又踏入到江湖的腥风血雨中。
　　一日之内，魏轩辕、颜坤二人先后离开蒋府，蒋谦顿觉得货来货去的安危没了保障，但想尽了好话，到底是劝不回转，唯有抓紧时间另聘能人。
　　颜坤离开蒋府的同时，魏轩辕带着江哲竟是投身去了当今太子太师——严嵩的宅邸，严嵩爱子严世蕃亲自出门相迎。魏轩辕似乎与他极是相熟，当下三人快步进了后堂密室，严世蕃满脸喜色，可是不知为何，他竟称呼魏轩辕为“神兄”。他拉过江哲上下打量，煞是亲热地说道：“神兄，这年轻人就是江老子孙？果然英武不凡，颇有乃祖之风。”魏轩辕道：“我私自带了哲儿藏匿别处这许多年，就是为了终有一日能为江伯父一脉报仇，正了身份。严兄，你当真有法子？”严世蕃衔着碧玉的烟嘴，“哼哼” 阴笑，道：“这个自然。”江哲看着他那阴鹜的笑容，总觉着背后直冒寒气，心中隐隐地害怕。
　　这二人口中所提到的“江老”以及“江伯父”，正是明武宗朱厚照时，以边将身份得幸的一大佞臣——江彬。（据《明史》记载：“江彬，宣府人。初为蔚州卫指挥佥事。正德六年，畿内贼起，京军不能制，调边兵。彬以大同o(︶︿︶)o 唉隶总兵官张俊赴调。过蓟州，杀一家二十余人，诬为贼，得赏。后与贼战淮上，被三矢，其一著面，镞出于耳，拔之更战。武宗闻而壮之。七年，贼渐平，遣边兵还镇大同、宣府。军过京师，犒之，遂并宣府守将许泰皆留不遣。彬因钱宁得召见。帝见其矢痕，呼曰：“彬健能尔耶！”彬狡黠强狠，貌魁硕有力，善骑射，谈兵帝前，帝大说，擢都指挥佥事，出入豹房，同卧起。尝与帝弈不逊，千户周骐叱之。彬陷骐搒死，左右皆畏彬。彬导帝微行，数至教坊司；进铺花氈幄百六十二间，制与离宫等，帝出行幸皆御之。”）江彬得到圣上倚重后，愈发无所顾忌，行事大胆妄为，无法无天。武宗好美色，江彬便强抢民女为他充盈后宫，且借机邀功，铲除异党，为此令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
　　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江彬见宠，其义子万全都指挥李琮、陕西都指挥神周，也被赏了府第，赋予重任。江彬素有野心谋反，武宗晚期，也对他起了疑心，无奈大势已去，终究病死。武宗大殓后，大学士杨延和用计骗擒江彬；朱厚骢（世宗）即位，则“磔彬于市，周、琮与彬子勋、杰、鰲、熙俱斩，绘处决图，榜示天下，幼子然及妻、女俱发功臣家为奴。”江哲乃江然所生之子，本来也逃不开为奴为仆的命运，却被魏轩辕耗时数年，终于在他五岁那年救他出了苦海。
　　江哲生母是江然所去人家的粗使丫环，她容貌秀美，本来可被家中主子收房做小，却一心一意地喜欢上了相貌俊朗的江然。二人私通被主人发觉，便被整日地打骂，所幸这家是书香门第，还办不出什么伤人性命的恶事。江然身为奸臣之子，自小就养尊处优，如今在主人家备受虐待，自然难耐辛劳，早已在江哲还未出生时就撒手人寰。魏轩辕本名神岳，乃神周异母同父的兄弟，二人兄弟同心，感情弥笃。爱屋及乌，他一心感激江彬对神周的知遇之恩，同时也极愤恨杨延和、朱厚骢一干人等。魏轩辕为了报仇，在关外学了一身凶狠本领，他找到江然服侍的人家，心中怨恨这家人逼死了江然，便下狠手将全家上下五十余口尽皆斩杀。江哲生母心地善良，见主人一家惨死，自觉有愧，就将江哲托付给魏轩辕后，抽了个空子，自尽谢罪。
江哲自此成了孤儿，随魏轩辕一同生活。其时杨延和早已病逝，魏轩辕遂要江哲须得亲手取下朱厚骢项上人头，来为江家一族讨回公道。然而朱厚骢贵为当朝天子，近他的身子又岂是轻而易举，更何况江家人被判世世为奴，江哲身份倘被发现，势必要受重罚。魏轩辕先把江哲寄存在江湖朋友处，自己为了隐瞒身份，则藏身在蒋谦家中。三年前，因为机缘巧合蒋谦竟然举家搬迁入京，他便接了江哲也入蒋家。江哲自幼没有玩伴，如今骤然识得蒋、颜、武三个同龄人，便一心把他们都当作了自己最为亲近的朋友，对三人推心置腹，满心希望这三人能永远幸福安康，却不料最后终究是曲尽人散。
　　严世蕃昔年与魏轩辕之兄神周交情匪浅，他心中野心，较之当年江彬，更甚百倍，这时乐得借江哲之手杀了朱厚骢引得天下大乱，趁机谋取更大的权位，就容魏轩辕、江哲二人住在自己家中。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终究有些放心不下。见江哲一表人才，又想到自己有个义女何箫琴尚未成亲，江哲年满一十七岁，何箫琴则正值二八年华，二人年龄合适，他便想说和了这桩亲事，也是趁机拉拢了魏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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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4:09:24

魏轩辕一心要依仗严嵩、严世蕃父子好接近朱厚骢，当即两厢一拍即合。魏轩辕于江哲有养育之恩，他既然开口，江哲虽然毫不认识何箫琴，心中略略不满，也只得点头应允。何箫琴出身并不高贵，她本是习武之人，严嵩、严世蕃将她养在府中，为的就是要她去刺杀一些与自己意见不和，但自己暂时又没有办法弹劾之的官员。何箫琴从不违使命，因此倍受器重，终于被严世蕃认作义女，出入严府，皆被下人以“小姐”称呼。
　　这亲事办得甚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极为秘密，江哲、何箫琴身份都不可暴露，严府也就没有请外人前来，而新房则几乎不用准备，只在何箫琴的闺房贴了些双喜窗花，桌布、帘子、被褥等都换做红绸面料就算布置得当。
　　成亲当晚，闹过新房后，终于夜深人静。江哲捧了把冷水捂在脸上醒酒，却忽然觉着眼前一黑，继而背后一痛，似被一利物所刺。身后，响起一名女子的声音：“你若敢动，我就要了你的性命。”正是何箫琴吹灭了龙凤喜烛，趁机偷袭。江哲不慌不忙取了脸盆旁毛巾擦去脸上清水，继而双手交叉背在头后，缓缓站直了身子，笑道：“我不碰你就是。你不愿嫁，我也不愿娶，一切都是做戏给别人看，你当我不明白？”
　　“你所说当真？”何箫琴半信半疑地收了手中金钗，不过同时却也点了他背后三处要穴，要他活动自如却无法施展武功，占了便宜去。江哲苦笑间转过头来，见何箫琴脸上盖头早被她自己扯下，她身材高挑，长得秀眉英目，表情却凛如寒霜，微露煞气。江哲笑叹了口气，从床上抱下一团被褥铺在地上打了地铺，道：“早些休息吧。闹了大半夜，明日清早还要去奉茶呢。”何箫琴至此才略放松了些，和衣靠坐到了床上，虽然一直睁着眼睛不肯睡下，但困意袭来，终究苦熬不住。江哲见她睡得熟了，便扶她躺下，又盖好了被子，才自己安心休息。
　　次日二人还在熟睡，就听门外有丫鬟叫门催醒。二人急急地各自换了衣衫，整理好床铺，方梳理妥当去拜见长者。自此以后，二人便在白日间充作恩爱夫妻，晚上则依着君子协议互不侵犯，时间久了，倒也彼此间相安无事。严世蕃、魏轩辕二人见他们从不争吵，端地是琴瑟相调，自以为事成大半，极是得意。
　　严世蕃因为自觉旁事未备妥当，还不到时机让江哲接近朱厚骢，就意欲也要他成为自己旗下杀手，先帮自己解决些许棘手人物。何箫琴心思缜密，每每严世蕃与二人一起闲话家常露出口风时，她便抢先岔开话题。毕竟她自己身为杀手，早知其中辛苦危险，江哲心地善良，待她也算甚好，她极不愿江哲踏入这摊浑水。如此三番两次，连被何箫琴认为对于人情世故“蠢笨如牛”的江哲也觉出了其中蹊跷。江哲私下问何箫琴为什么常常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去打断严世藩，何箫琴却给他白眼，不肯明示。
　　何箫琴真正的身份江哲一直以来并不知晓，正如江哲的使命她也毫不清楚。江哲一心奇怪何箫琴为何会隔上数十日乃至数月就要夜不归宿，然而他每次问起，都被何箫琴毫不客气地驳斥，说他并没有资格管自己的事情。何箫琴“刀子嘴，豆腐心”，相处得久了，江哲也就了解了她的脾性，就由着她自行其事，只是暗自担心。
　　同时，魏轩辕对江哲的武功训练愈发严格起来。江哲以往与他练武从来只用心在“练”字之上，从没想过要性命相搏，不过魏轩辕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情：真正江哲要到了报仇雪恨之时，他若心存善念，势必更增凶险，恐怕未达目的就已被杀。为让江哲狠下心来，也为了让他武艺更进一层，魏轩辕咬牙下了狠手，江哲武功本就不如他，自此便经常浑身青肿，偶尔还会有骨折内伤等。何箫琴有时去看江哲练武，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吓到，甚至几次纵连她也会看不下去，飞身上前阻拦魏轩辕的攻势。她一片好心，可是江哲却不领情，纵使自己被打得无法站起，依然愿与魏轩辕继续练武。何箫琴为此常生江哲的闷气，白天她脸上自然显不出来，而晚上帮江哲敷药之时，却趁机“报复”，下手甚重。江哲痛得浑身颤抖却不肯示弱，不顾满头大汗淋漓，兀自言笑如常。

　　二人嬉笑打闹，人前人后地演戏，不知不觉就过了两年时间。这日何箫琴留了字条又说晚上有事不会回家，江哲随魏轩辕练过武后就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房中，倒头便睡。这两年来他的武功进步很多，已经可与魏轩辕并驾齐驱，不再像以往那样经常受伤，还要饱受何箫琴“欺凌”。

江哲睡到半夜，就听门上一响，一人倒将进来，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惊醒起身，点亮了灯，才发觉竟是何箫琴浑身是血，摔在门口。江哲慌得手忙脚乱，赶忙抱起了她，说道：“何箫琴，你怎么……”何箫琴忍了半日，苦苦撑到家门，见了他，心中一暖，不禁又吐了口血，说道：“江哲，我总算捱回家了。”语罢，只觉得腹中痛如绞痧，早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江哲抱她到了床上疗伤，将近过了半个时辰，何箫琴口中总算不再往外流血，可见她内脏伤处所流的鲜血将近凝固，性命已无大碍，江哲这才拿毛巾擦拭她身上别处的外伤。
　　何箫琴外伤所受无几，被冷水一激，她顿时又睁开了眼睛。她见江哲手里拿着块沾满血水的毛巾，蓦然想起一事，急道：“江哲……”江哲一捂她口，柔声道：“你别说话。”何箫琴推开他的手，强自拼着最后一口气，道：“江哲，我求你件事。门口的血迹，你去把它处理干净，门外的也一样，我回来的时候很小心，可是始终难保没有几滴落下，万一人家沿着血迹追来，大家都很麻烦。你快去啊。”江哲点点头，道：“你别再乱动，安心养伤。”他转身跑出门外，借着月光，见到地上果然每隔着数十尺，便有几滴血迹，若不注意，怕还看不到。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一直通往巷口的鲜血都拿泥土擦掩干净，想来纵算有人沿着血迹追到巷口，也应辩不出之后的方向才放下了心，速速奔回家去。然而再到门口时，却见屋内屋外竟然埋伏着十数名好手，其中有几人似乎面熟，他曾在严府家丁中见过。他恍作未知，仍旧推门进屋，而后便吹灭了烛火，翻身躺在何箫琴身畔。
　　何箫琴觉他举止有异，略想了想已知其中缘故，遂压低了声音，道：“外边有人？”江哲鼻中“哼”了一声，道：“有我在，你歇着吧。那血迹我擦到了巷口，若有人追来，应当暂且辩不明方向。何箫琴，你现在觉得如何了？”何箫琴听到了那一声轻哼，心中一寒，便推了推他，说道：“我没事了，你还是下床去吧。”江哲不禁一愣，奇道：“为什么？外边有人呢。”何箫琴脸上一烫，轻声笑骂道：“傻瓜，他们是来杀我的，你离我越远越好，这节骨眼上还演什么戏？”江哲惊道：“杀你？怎么会，他们不是岳父的人么？”何箫琴道：“不错，就因为是义父的人，才来杀我。傻瓜，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真是这府中的千金大小姐么？我不过是个他们赏识的刺客罢了。如今我没完成任务，一旦那边疑心到是严家派的人去，门外那些人顷刻便会动手来杀我。我叫你去擦了半天的血迹，不过是为了多拖延对方一阵时间，但是终究会查来的。”而后，她便轻声讲起此番经历。
　　何箫琴这回刺杀之人，姓夏名言，乃朝中主张收复河套地区的大臣。严嵩、严世蕃二人私吞军饷一事被他发觉，严世蕃又打听到有罪证捏在他手中，便要何箫琴去杀人灭口。何箫琴潜进夏言府上后想方设法毁灭了证据，却不料被前来与夏言商议国事的将领曾铣发现。曾铣武艺非凡，何箫琴侥幸伤了夏言，却被曾铣一掌拍中了丹田，是以受了重伤。倘若曾铣不是为了照料夏言而没追出，只怕何箫琴早已命丧黄泉。何箫琴去时蒙面，身穿夜行衣衫，所以身份并未暴露。
　　她这一番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在江哲心坎上，顿教他半晌也吐不出半个字。江哲怔了良久，才下了床。他大敞房门，拖了个圆凳架在门口，自己端坐在凳上，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们是夫妻，理当同生共死。谁若要进门，除非杀了我才行。”这句话他用真气一个字一个字地送出，不仅说给何箫琴听，也让门外伏兵听得清楚。他们自认武功不及江哲，就渐渐地撤走去找严世藩。何箫琴则知江哲外表看来虽甚好说话，但脾气倔强，倘若认了死理，当真是九头牛也拽不回来。她心中感动，便背过了身子，默默落下泪来，没过多久，枕头上早浸湿了好大一片。
　　次日早上，府上家丁前来请江哲去见严世蕃，江哲不肯轻易离去，直到那家丁又叫来魏轩辕，他才放心把何箫琴托付，随了家丁离开。
　　严世蕃冷冷地看着江哲，忽然笑了一笑，道：“哲儿，你对琴儿的感情我很明白。不过年轻人还是前途要紧，你伯父对你期予厚望你当知道。”江哲道：“岳父大人，琴儿的事我都知道了，她为您和严老丈的仕途担了多少风险，又付出了多少，您说得明白么？今天我只和您说一声，谁敢伤何箫琴一根毫毛，除非先杀了我。哲儿的前途哲儿宁可不要了，不过岳父的前途，应该对岳父还是紧要的。”他这句话，指的就是那刺杀朱厚骢的计划了。严世蕃不禁发火怒道：“你要胁我么？哼，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你江哲一人会武功。也不是只有你一人肯去杀那姓朱的。”江哲不屑地笑道：“那是自然，天底下会武功的很多，愿意为几个钱就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更多，但是岳父就不怕被这种人出卖么？”他停了一停，又道：“夏言那边的人迟早会查来，如果他们疑心到何箫琴身上，而何箫琴正巧这时死了，只怕岳父更加难以脱去干系。不过，如果能证实岳父家中并没有熟习武功的女子，他们也就断了线索。”
　　严世蕃渐渐平了心绪，听他说得入理，遂追问道：“你什么意思？”江哲道：“我愿废掉何箫琴武功，保她一条性命。”严世蕃微微一笑，道：“琴儿没了武功，又有何用处？你该知道，我可没这闲钱养闲人。”江哲道：“何箫琴是我娘子，自然该我养她。”严世蕃笑道：“真是笑话，你凭什么养她？”江哲经了昨晚一整夜的前思后想，早清楚了严世蕃的心思。他并不“蠢笨如牛”，只是平日不知道该如何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如今既然知道何箫琴真正身份，他也就猜出了前因后果，为此也才明了这之前何箫琴所作的事、所说的话究竟为了什么。何箫琴毕竟是个柔弱女子，可是却一直承受这许多事情。她怕自己担心，所以从不透露半句；怕自己被人利用，所以宁愿让严世蕃不高兴，凡事都拦在前头；自己不与她分担，还总惹她生气，这份感情当如何来还。


他淡淡一笑，道：“该交予何箫琴杀的人，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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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04:13:15

因为文章之中涉及人物较多，笔力有限，未能做到详略得当，故而附录写文时所用提纲，以作看文之辅。
　　霜林醉年鉴
　　回目：
　　（一）时年四季，总角之约不可忘
　　（二）风吹絮散，岁月如梭难琢磨
　　（三）鸳盟不再，晴天霹雳大梦醒
　　（四）人心难测，草莽林海寒意深
　　（五）无法无天，从心所欲古来稀
　　（六）仇雠相对，前尘往事尽作灰
　　（七）进退维谷，是非生死一念转
　　（八）佳人易逝，桃花难再笑春风
　　（九）霜醉枫林，物是人非十年归
　　嘉靖
　　十一年（1532） 武天风出生（壬辰）
　　十三年（1534） 江哲出生
　　十四年（1535） 蒋藏室出生
　　何箫琴出生
　　十五年（1536） 颜若岚出生
　　王如烟出生
　　云微儿出生
　　十七年（1538） 游草因出生
　　十八年（1539） 我闻(从风)出生
　　二十五年（1546） 颜坤一家投奔蒋府，武天风十四岁，颜若岚十岁，蒋藏室十一岁

　　二十七年（1548） 年初，魏轩辕（神岳——神周之弟，其年三十九岁）带江哲（十四岁）投奔蒋府。其时，武天风十六岁，颜若岚十二岁，蒋藏室十三岁，夏天时，救下我闻（本名许从风，九岁），秋天，众幼童在西山相约十年后再来相聚。

　　三十年（1551）年，夏秋之交，蒋藏室（十六岁）与王如烟（十五岁）成亲。颜若岚（十五岁）离开蒋家，颜坤、武天风辞退。同年，江哲（十七岁）随同魏轩辕在严嵩手下行事，与何箫琴成亲（十六岁）。年底，颜若岚落身在青弋村的侯氏夫妇家中。

　　三十二年（1553）江哲（十九岁）废掉何箫琴（十八岁）武功。

　　三十三年（1554），江哲之子江诚出生。颜坤病逝。

　　三十四年（1555），蒋藏室（二十岁）应考中举，前去江浙任职，与倭寇勾结。

　　三十五年（1556）年初，蒋家与倭寇勾结被戚继光告发给皇帝，蒋家预备逃命。常宁被捕入狱后超然坐化。王如烟（二十岁）身流产。我闻（十七岁）只身逃回，遇到藤川芙蓉与云微儿（二十岁）。武天风（二十四岁）寻找颜若岚（二十岁），初春，遇到游草因（十八岁）。二人去贺兰山拜见无法无天，得知翌年初太湖将有武林大会。六月，江哲（二十二岁）不肯再向朱厚骢寻仇，何箫琴（二十一岁）丧命。江哲投身在戚营下。

　　三十六年（1557）武天风（二十五岁）与游草因（十九岁）找到颜若岚（二十一岁），颜认母赵明月。武林大会后，武天风、颜若岚二人成亲。游草因离去，遇到张风行。
　　武天风、颜若岚二人参加武林大会时遇到江哲（二十三岁），同入戚营。
　　藤川三人找到蒋藏室（二十二岁），与宗设蓬莱在一处，与明为敌。

　　三十七年（1558），明倭小役。云微儿（二十二岁）服毒而死。
　　其后，武天风（二十六岁）被和也抓。我闻（十九岁）自尽。
　　游草因（二十岁）救武天风，之后与张风行回去东北。
　　蒋藏室用计要王如烟（二十二岁）回了明营，自己和倭寇同归于尽。
又到秋季，武天风、颜若岚（二十二岁）陪王如烟重返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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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色风烟 · 发表于 2006-11-27 11:51:03

找啊找啊，找我的形象找得眼睛酸……

令狐箫琴 · 发表于 2006-11-27 12:48:41

哎~~~有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哇~~~
被废武功又最早丧命~~~怎生一个惨字了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7 19:43:57编辑过]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17:24:05

（三）鸳盟不再，晴天霹雳大梦醒
　　江哲一路走回，心中五味杂陈。何箫琴昨日的一句话让他极为触动，她当时在自己怀中，说道：“江哲，我总算捱回家了。”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是再亲密不过的家人了么？在自己心中，又把她一直当作什么呢？严府是比蒋府更错综复杂的地方，两年以来，只有与何箫琴的相处才不含那些尔虞我诈，魏轩辕与严世蕃终究对他有所图谋，唯有何箫琴不要他做什么事情，也不希罕他能为自己带来什么。二人相处，时而如同兄妹，时而如同姐弟，嘴上都不服软，却心中疼惜对方更胜自己，一遇患难，便显真情。
　　“她喜武，如今却要废了她的武功。唉，不知她该如何伤心。”江哲步履沉重，慢慢踱回家中。魏轩辕守在房屋门口，见他来了，便迎面道：“琴儿睡熟了，没别的人接近过这边。”江哲点头称谢，言道一夜未睡，要早些休息，便送别了魏轩辕，而后进到屋中。
　　何箫琴平躺在床上，前胸缓缓地一起一伏，可见呼吸平稳，所受内伤在逐渐好转。江哲悄无声息地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心道：“如果现在点了她的穴道，废掉她的武功，她一觉醒来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反复地犹豫不决，却不料外边日光渐盛，屋内大亮，何箫琴身子一动，醒转过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8 19:25:29编辑过]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17:24:51

何箫琴方抬眼就看到江哲坐在一旁凝目注视自己，心中不禁荡起一阵异样，便别过了脸去，道：“我口渴了。”江哲忙起了身去倒水，待转过身来，见何箫琴正用力撑起身子。他急迈了一步坐上床沿，右手揽住何箫琴腰身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左手则端着瓷杯凑到她口边。何箫琴脸上一红，终究是不好意思就着他的手喝，便伸手接过杯子，笑道：“怎么忽然体贴起来，我可不习惯。”江哲微笑，将她饮罢的杯子放到一旁，右手却始终没有放松。何箫琴倒不挣扎，只安心偎在他怀里，道：“义父叫你去，是不是为了我的事情？”江哲“嗯”了一声，兀地左手用力，点了何箫琴要穴。
　　“他要我废你武功，方可保你一条性命。”江哲抵掌在何箫琴胸口“膻中穴”上，何箫琴大惊，但还没说出话来，就觉着一股热力自穴位源源不断地涌进身子，继而浑身上下就似泡在温泉之中一样，百脉舒泰，四肢轻松，浑身上下的劲力，一分一分地尽皆化去。她浑身乏力，终于一仰头，沉沉睡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8 19:26:05编辑过]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17:26:45

费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大功告成。江哲汗透重衫，十分的疲累。他解了何箫琴身上穴道，才自己歪在一旁，也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复又醒来。何箫琴并不责怪江哲，只是落下了两行清泪，待擦干了，便问道：“义父的脾气我最了解，他肯这样放我性命，自己定然是不肯吃亏的。你说，你答应了他什么？”江哲微笑不答，何箫琴却不肯放过，死命扯着他的衣衫，追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你说啊。”江哲反问道：“答应了什么就这么重要？”何箫琴瞪着一双大眼睛，毅然点头。江哲只觉着一股暖意在心底荡漾，忽然就凑头过去在她颊上轻吻了一下。这一下突如其来，何箫琴许久都没回过神来，兀自愣愣地瞅着他，但听他轻声笑道：“我答应他，以后由我来养你一辈子。”何箫琴心乱如麻，可还没有自乱方寸，理了一理思路，又道：“养我？你怎么养我？你是不是答应了他做刺客？”江哲淡然承认，道：“你以前的苦心我都明白，我不该让你这么累的。你说我傻，你却比我更傻，我天生就是要被训练去当杀手的，少杀几个，多杀几个，也没什么不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8 19:26:59编辑过]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17:28:41

数日后，已是中秋佳节，何箫琴伤势大愈，江哲陪她出外采办过节用物。街市上拥挤热闹，二人手紧牵着手，生怕走散。江哲自幼苦练“鹰爪厉手”，故而手上骨节突出，满是伤痕，何箫琴笑觑他这一双手活脱脱就是一双“鸡爪”，江哲一笑作罢，并不在意。
　　如今何箫琴没了武功，走起路来再不似以往健步如飞，甚至身旁有人挤过，她也会立足不稳。江哲拉着她走了几步后，瞧她满面淌汗，已经寸步难行，便要她站在街口牌坊下歇着，等自己买好东西一并回家。
　　何箫琴在牌坊下依柱而立，等着等着，就觉得天上艳阳高照，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正觉得头昏脑胀，忽然眼前一黑，一名男子声音响起：“这位夫人，我们可曾见过？”何箫琴努力抬头辨认，待看清了，不自禁地脸色一变：这男子，正是当日打伤自己的曾铣。
　　当日何箫琴逃走后，曾铣、夏言二人又回想了一切经过，这才发觉有关严世蕃罪证的证据已被毁得一干二净，遂想到应是严世蕃派的刺客。二人仔细核计，最终疑心到严世蕃义女何箫琴身上。曾铣当日与何箫琴交手时，瞥见何箫琴右手腕上有个黑色胎记，那胎记小如针尖，他却记得清楚，是以一直派人在严府前后门注意何箫琴动向。今日听下人回报说何箫琴出门，便一直跟在她与江哲身后。
　　何箫琴暗宁心绪，强自笑道：“这位大人，恐怕您是认错人了。”曾铣正色道：“既然如此，不知夫人右手可否给在下一观。”何箫琴听他说得蹊跷，忽然想起那一小块胎记，不禁自叹百密一疏。她暗暗心惊，脸上却显现怒色，道：“你这位大人实在胡搅蛮缠。我是个妇道人家，男女授受尚自不亲，更何况给你看手？光天化日，你若再不肯走，我就喊人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8 19:27:38编辑过]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17:29:42

曾铣看她执意不肯，愈加坐实那猜想，便骤然出手抓起了她右手。他心知那刺客武功高强，这一抓已留出许多后手，不料竟然会一举得手。何箫琴立足不稳，随他一带，轻呼一声，脚下一歪，便扑倒在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8 19:28:14编辑过]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11-27 17:30:43

“娘子！”江哲买了月饼，又替何箫琴挑了几件钗环首饰，正急匆匆地赶回来，岂知远远地竟见到一名魁硕男子将何箫琴扯倒在地上。曾铣试出何箫琴体内没有半分内力，不会武功，满心内疚生怕是认错了人，正欲扶她起身，却觉得一股劲力袭面而来。他仰面一翻，躲过偷袭，再转头时，面前已多了一名英气勃勃俊朗非凡的年轻人，正是与何箫琴同来的那男子。
　　“相公，这人不讲道理，我们回家去吧，我害怕。”何箫琴倚在江哲身畔，娇声泣涕，此刻街口上百姓见起了纷争，早团团站做了个圆圈将三人围在里边。其中有人识得曾铣将军，都说平日看此人行为端正，做官清廉，却不料竟会在闹市调戏良家美妇，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江哲倒竖剑眉，怒目盯着曾铣，道：“你是什么人？你做什么？”曾铣自知多留无用，遂不回答他一句话，一转身，挤开了人群，匆匆离开。“你别逃！”江哲怒火中烧，脚下发力欲紧追过去，却被何箫琴拦住。何箫琴摇了摇头道：“算了，他是官家中人，招惹无益。”这句话是她大声说给围观者听的，边说着，边暗在江哲手心写下“曾铣”二字。
　　江哲心中一凛，点了点头，道：“好吧，回家。你方才有没有摔伤？”何箫琴一转眼珠，破涕为笑道：“有啊，你背我回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8 19:28:5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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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丹青之道] [征文]霜林醉(天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