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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共工滔天

刀锋上的文明――两宋辽金西夏史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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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战之一:延州之战
  
  当河西广大地区为西夏占有后,元昊对西夏军队也花费不少精力进行整治和重新编制。首先,他以黄河为标界,在西夏国内把军队划为左、右两部厢军,设十二监军司,分别命以军名,规定驻扎地(宋朝也有类似厢军设置,如同今天的“军区”),由此,健全了西夏军队的指挥体系。其次,元昊开发了并固定了几个新兵种:铁鹞子、擒生军、卫戍军,泼喜军。铁鹞子又称“铁林”,是西夏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此种部队配以最良的战马,最精的盔甲,总人数三千人,分为十队;擒生军,是西夏为了在战争中俘掠对方百姓专门成立的部队,此种部队为西夏“元创”,人数极多,有十万之众;卫戍军是西夏禁卫军,共5000人,皆为西夏贵族子弟充任;泼喜军是“炮兵”,主要在攻城时用抛石机协助进攻,人数最少,才200人。此外,最富于心机、最缺德的元昊军制,是他特意挑选被俘汉人组成“撞令郎”军,日后,蒙 古 人、日 本人都采用过此法,以这些“伪军”为先头部队,让他们冲在本族主力军队前面充当炮灰,最大限度减少西夏党项兵士的伤亡。总而言之,元昊立国之初,西夏总军力已达50万人,这还不包括打大仗时从各部落征民为兵的人数。可以讲,元昊当国时,西夏全民皆兵。  
  
  元昊不仅拥有坚实的军事后盾,最重要的他还拥有一个主要由汉 人组成的智囊团。西夏立国之初,“主谋议”的六个人,除嵬名守全是党项人,其他均是汉人:张陟、张绛、杨廓、徐敏宗、张文显。而且,教诱元昊以“大略”侵宋的主心骨也是两个汉人:张元、吴昊。这两个人,宋史中只模糊言及二人的家姓,“华州有二生张、吴者,俱困场屋,薄游不得志,闻元昊有意窥中国,遂叛往,以策干之,元昊大悦,日尊宠用事,凡夏国立 国规模,入寇方略,多二人教之。”这两个久试不第的读书人,自恃胸中文韬武略,本来想投靠宋朝边境献计献策立功名,一直不受重视。气愤之余,二人就连袂叛逃,亡入西夏。他们入西夏也颇有戏剧性,二人到达兴庆(今银川)后,天天在一家豪华酒馆痛饮欢歌,又在雪白的粉壁上用笔墨大书“张文、吴昊来此饮酒”,被西夏“派出所”便衣发现,连夜抓起,直接押往元昊处。元昊知道此二人不是凡人,便亲自审问,怒问二人怎敢犯我名讳。张、吴二生鲜衣华裘,皆一表人才,虽然人被捆成个粽子,两张嘴仍旧伶牙俐齿:“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在乎,何必在乎名呢!”一句话,杀人大魔头元昊大惊失色,正戮中其痛处:唐朝五代直到宋初,元昊一族姓“李”,而后至今,元昊一族姓“赵”,皆是中原王朝的“赐”姓,真是一大疮疤。于是,亲去绳索,好言相谢,三人顿时言语甚欢,张、吴二人成为他侵宋的最重要谋士。
  张元、吴昊二人虽是书生,却熟知中国历史和军事战略,他们力赞元昊进取关右之地,占领关中,向中原腹地挺进。同时,与辽国联合,让契丹人在河北进袭宋朝,最终使宋朝两面临敌,“一身二疾,势难支矣”。这些策略,皆是一剑封喉的毒招,无论哪一招成功,宋朝都会有亡 国之忧。“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张、吴二人,也是中国知识分子中的一种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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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宋朝在西北的主要负责人,一是泾州知州夏竦,二为延州知州范雍,此二人不仅仅是文职,皆“加兼经略使、步骑军都总管”,是西北方面人、财、物、军一把抓的两大巨头。夏竦此人,是力襄宋真宗“天书封祀”中的“五鬼”之一,但此人极富干才,是一位有远谋的能吏。对于当时西夏的形势,他有非常中肯的分析:“(李)继迁当(宋)太宗时,遁逃穷困,而累岁不能剿灭。先帝(宋真宗)惟戒疆吏,谨烽堠,严卒乘,来即逐之,去无追捕。然自灵武陷没,银(州)绥(州)割弃以来,假朝廷威灵,其(西夏)所役属者不过河外小羌耳。况(李)德明、元昊相继猖獗,以(李)继迁(之)穷蹙比元昊(之)富实,势可知也;以先朝(太祖以来)累胜之士较当今关东之兵(宋朝边军),勇怯可知也;以兴国习战之师方(比较)今沿边未试之将(没经过大战阵的宋将),工拙可知也……若(宋军)分军深入,粮糗不支,进则贼避其锋,退则敌蹑其后,老师费粮,深可虞(忧)也。若穷其巢穴(指进击银川),须涉大河,长舟巨舰,非仓促可具。若浮囊挽绠,联络而进,我师半济,贼乘势掩击,未知何谋可以捍御!”紧接着,夏竦针对西北边境形势,进呈十条建议:</P>
<P> 一、教习强弩以为奇兵;二、羁縻属羌以为藩篱;三、诏唃厮啰父子并力破贼;四、度地形险易远近、砦栅多少、军士勇怯,而增减屯兵;五、诏诸路互相应援;六、募土人为兵,州各一二千人,以代东兵;七、增置弓手、壮丁、猎户以备城守;八、并边小砦,毋积刍粮,贼攻急,则弃小砦入保大砦,以完兵力;九、关中民坐累若过误者,许人入粟赎罪,铜一斤为粟五斗,以赡边计;十、损并边冗兵、冗官及减骑军,以舒馈运。

  夏竦人 奸,此十条建议都言之凿凿,有利有理,“朝 廷多采用之”。但是,当时的朝中大臣和边境将领,“多议征讨,反以(夏)竦为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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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5:17 | 显示全部楼层
 
  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开春,元昊自率大军,以宋朝延州为目的地,揭开了大规模战争的序幕。
  当时,时任振武军节度使、延州知州的范雍正在延州。这位范老夫子人品不差,颇有政声,但兵事方面欠缺远略深谋。宋真宗死后,供奉“天书”的宏丽宫殿群昭应宫被雷击起火焚毁,刘太后欲重修,正是范雍抗言:“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实乃上天惩诫!”终于使宋廷未再劳民伤财。正直归正直,范老夫子得知元昊西夏大军要拿自己的延州开刀,“甚惧”,忙上表奏称:“延州最当贼冲,地阔而砦栅疏(周边防御工事少),近者百里,远者二百里,士兵寡弱,又无宿将为用,请益师。”但是,范雍要求增兵的表奏并未引起朝廷重视,不报。
  元昊选择范雍的延州为攻击目标,并非仅仅因为范老夫子怯懦,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精心布置。宋夏两国以横山为界,东起麟州(今陕西神木),西到原州(今甘肃镇原)、渭州(今甘肃平凉),绵延1000多公里。元昊称帝后,宋朝在这条边界线上不断派军驻防,经过数次进兵侵扰及试探性进攻,元昊选定延州(今延安)为攻击目的地,看中的正是鄜州(今陕西富县)、延州一带通路畅阔,便于进攻。
  首先,元昊展开军事行动后,又派使人送信于范雍,表示自己要与宋朝议和,老夫子“信之,不o(︶︿︶)o 唉”。同时,元昊猛攻延州外围的李士彬所率各部军事据点。李士彬当时是宋朝的金明都巡检使,他本人就是党项族酋长,掌有十八寨近十万众的彪悍羌兵,驻扎于延州北面的金明寨。对于这个党项老敌手,元昊暗杀计、反间计、奇袭计等等全用个遍,一无所成。最后,反倒是“骄兵计”成,西夏军每逢李士彬交战,没打几下就“溃退”,还高声叫唤:“铁壁相公(李士彬的“外号”)来了,我们赶快逃命吧。”如此一来,李士彬颇为自负。同时,元昊还派遣一批又一批党项部落向李士彬“投降”,面对汹涌而来的党项人,李士彬自己不好处理,就上报“上级”延州老夫子范雍,要求把这些党项降人迁居到远离西北边境的南方安置。范雍文士,没有军事计谋,反想“以夷制夷”,厚赏这些西夏降人,并让李士彬把他们编入金明寨周围的各个军事据点。李士彬不好违背上级命令,只得照办,等于宋朝的各个砦堡安置了为数众多的“定时o(︶︿︶)o 唉”。
  果然,安排停当后,一声炮响,元昊诸军突然发动攻击,事先诈降的党项人纷纷而起,金明寨等十余个延州以外的宋朝军士据点皆被西夏人占领,李士彬父子也被擒杀。乘胜优势,元昊大军直至延州城下。
  范雍肝胆俱裂,一面命人紧闭四城拒守,一面派人带信急召当时屯守庆州(今甘肃庆阳)的鄜延路副总管刘平和石元孙。刘、石二人闻信苍猝提兵,直趋土门(今陕西安塞)。然后,这部宋军未得休息,又经保安、万安镇向延州方向驰进。鄜延都监黄德和、巡检万俟政以及巡检郭遵都接到范雍的告急书,也同时往延州方向集结。元昊早已得知宋军动向,便在三川口(今延安西北)设下埋伏,静待诸路入套的宋军。
  刘平与诸将会合后,集步骑一万多人,结陈东行。走了五里,终于遇见严阵以待的西夏兵。当时,天下大雪,“平地雪数寸”,两军均摆偃月阵,一时相持。很快,西夏军渡水而前,改为横阵,宋将郭遵率骑兵荡阵,“不能入”。刘平指挥宋军全力压上,“杀敌百人”,西夏军退却。忽然,西夏军又“蔽盾为阵”,宋军又发动进攻,“击却之,夺盾,杀获及溺水死者几千人。”混战之中,刘平的脖子和耳朵皆被流矢射穿,血流遍体,乍为小胜,又至日暮时分,宋军兵校纷纷手持人头,牵着所缴获的马匹拥至刘平面前请赏,刘平忙说:“现在敌人未退,你们各部自己人记下功劳,战后一定各加重赏。”话音未落,西夏兵忽然又来一拔,“轻兵薄战”,宋军稍稍引却。其实,时前时却,是对阵交战双方军队非常常见的事情。关键时刻,远居后阵的宋将黄德和心怯,见前军小却,他马上召集麾下往后狂逃。“众从之,皆溃”。完全是一时间的从众心理,本来一直在搏战中占上风的宋军忽然就掉头一齐往后跑。刘平见状,马上派自己的儿子刘宜孙乘马追赶黄德和,拉住他的马疆苦劝:“万望将军勒兵回击,并力击贼,不要再跑。”黄德和不听,纵马驰奔而去。刘平无奈,急遣军校“伏剑遮留士卒,得千余人。转斗三日,贼(西夏军)退还水东。”可见,宋兵此时的战斗力仍很顽强。特别是宋将郭遵,独出奋击,“期必死,独出入行间”,手持大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西夏军知道此将不可当,派数人在一狭窄处持数条长绳欲拦截郭遵,均为这位猛将挥刀斩断。最后,西夏特派一股部队,边斗边佯败,诱郭遵深入,然后万箭齐发,才把这位猛将射死。郭遵上阵时所用铁锏、枪、槊,有九十多斤重,“其后耕者(农民)得其器于战处。”宋廷对这位郭将军非常恽惜,加封其父母,宋仁宗还亲自为其年幼四子起名。
  刘平率众退至西南山,“立七栅自固”。半夜,西夏集大兵围攻,“四出千合击,绝官军为二”,苦战不支,宋军绝大部分战死,刘平、石元孙皆为西夏军生俘。
  刘平此人,“刚直任侠,善弓马,读书强记”,其父刘汉凝是宋太宗朝功臣。虽出将门,刘平本人进士及第,文武全才,为寇准所知,荐为泸州刺史,数次击平当地夷人的反叛。后来,刘平入朝,任监察御史,多次上书言事,得罪了丁谓。恰逢西北有事,丁谓就向当时的宋真宗“极力推荐”刘平,说:“刘平,将家后代,素知兵,派将西北,可以制敌。”趁机把刘平外放。西北任上,刘平竭心尽力,多次镇压各蕃族的叛乱,还不停上书献计,可惜一直未获采纳。三川口败后,先行逃跑的黄德和竟然反诬刘平率兵降敌,“朝廷发禁兵围其家”。不久事发,黄德和被判腰斩,宋廷认为刘平已经战死,追赠他为朔方节度使,谥壮武,“子孙及诸弟皆优迁”。后来,有附降的党项人来报,称刘平“在兴州未死,生子于贼中”。宋廷还不信。石元孙被西夏放还后,朝廷才知道刘平确实未死。估计老头子是被元昊好吃好喝养起来,当个高级军事顾问什么的。对此,宋廷也未深究,毕竟一直苦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三川口之战,西夏虽大胜,但因天降大雪,加之延州城坚,并未能一举攻克延州。不久,得知其余几路西夏军遇败,补给又不济,元昊只得下令退兵。
  范雍老夫子也算命好,延州守兵才几百人,竟然能得以保全。当然,三川口大败,他不得辞其咎,“左迁户部侍郎,知安州。”范雍“为治尚恕,好谋而少成”,此类人只宜在朝中当清显之官,真让他干实事其实很难。但范夫子“颇知人,善荐士,后多至公卿者”,是位好伯乐。宋朝大将狄青为小校时,一次犯法当斩,正犯在范雍手下。范夫子惜才,“贷之”,饶以不死,成就了狄大将军日后的千秋万古英名。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战之二:好水川之战
  三川口大败后,宋廷在中央也追究责任,罢张士逊的相位,以吕夷简接任,同时,宋廷又命韩琦为陕西安抚使,协助总统西北防御的陕西经略安抚使夏竦。又任范仲淹为陕西都转运使。由于先前与宰相吕夷简不和,范仲淹被斥为“引用朋党”,贬为饶州、越州等地为官。正是韩琦力荐,他才得以被重新起复担当大任。不久后,宋廷又下诏任韩琦和范仲淹同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韩琦主管泾原路,范仲淹主管鄜延路。
  范仲淹到任,首先改变御敌策略。先前,敌军来攻,宋军军官总是最小的武将先出御。对此,范仲淹深恶痛绝,“将不择人,以官为序,取败之道也”。他大阅州兵,简选一万八千精锐,“分六将领之,日夜训练,量贼众寡,使更(轮流)出御。”如此,即通过战斗练将,又通过实战练兵。西夏人知道新来的范仲淹不好对付,相互诫道:“今小范老子(范仲淹)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范雍)可欺也!”范仲淹还跟人四处修建防御堡垒,并建鄜城为康定军,加强抵御西夏的军力。“塞下秋来风景异”一词(《渔家傲》)即是此时所作。
  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十月,元昊又连下乾沟、乾福、赵福三大军事据点,咄咄逼人。韩琦马上命令时任环庆副总管的宋将任福率兵七千,夜行军七十里,突袭白豹城,击败驻守的西夏士兵,“焚其积聚而还”,予以西夏人以震慑;鄜州判官种世衡也审时度势,急率军赶赴踞延州东北二百里外的宽州,筑垒营墙,起清涧城,“右可固延安之势,左可致河东之粟,北可图银(州)夏(州)之旧。”
  庆历元年(公元1041年),鉴于元昊攻势转剧,宋仁宋遣使向主持西北军政要务的夏竦问计,夏竦派副使韩琦和判官尹洙诣阙入对,呈上攻守两个方案,任凭宋仁宋选取其一。宋仁宗当时年值青壮(三十二岁),认定要对西夏展开攻势。他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诏鄜延、泾原(两路)会兵,期以正月进讨。”范仲淹上奏,认为正月塞外大寒,应该慎重行事。宋仁宗点头,下诏让西北诸师“应机乘便”,择时向西夏进攻。
  进攻还是防守,韩琦与范仲淹各执已见,且各有各的道理。范仲淹认为,“战者危事,当自谨守以观其变,未可轻兵深入!”主张防守;韩琦认为,如果一昧固守,将士必无进取锐志。而且,元昊“倾国入寇,不过四五万(军士),老弱妇女,举族而行。吾(守军)逐路重兵自守,势力分弱,故遇敌不支。若大军并出,鼓行而前,乘敌骄惰,破之必矣!今中外不究此故,此乃待贼(西夏)太过。屯二十万重兵,只守界壕,中夏(华夏)之弱,自古未有!”韩琦派尹洙亲至延州见范仲淹,范仲淹坚持已见,认为防守乃最上之策。尹洙叹道:“公于此不及韩公也。韩公言:‘大凡用兵,当置胜败于度外。’”范仲淹不听。
  宋朝边地主师,范雍、夏竦、韩琦、范仲淹,皆是儒臣出身,“不能身当行阵,为士卒先”,当然,“党指挥枪”很重要,但宋朝立国以来的国策就是在最大程度上限制武将权力,矫枉过正,使狄青等有勇有猛的能将总是处于接受命令的“鹰犬”地位,缺乏大战中能身临前线、知兵知将的军事统师。当然,韩琦、范仲淹绝非怯懦文士,二人胆识皆备,但时兮命兮,造化弄人。
  庆历元年(公元1041年)三月,正当韩琦巡事军务走到高平,元昊派军进攻渭州的消息忽然传来,兵逼怀远城。韩琦闻报,马上驰至镇武戒军(今宁夏固原),尽出其兵,又招募勇士一万八千余人,交予环庆副总管任福统领,以耿傅为参谋长,泾原都监桑怿为先锋,“朱观、武英、王珪各以所部从(任福)”。
  韩琦在任福出发前交待得一清二楚:自怀远城经得胜寨(今宁夏西吉东南)直趋羊牧隆城(今宁夏西吉西北),出敌之后对西夏军发动攻击。各堡垒相距才四十里,道路便利,辎重在近,审时度势,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据险置伏,要其归路。”韩琦所述,足见其成竹于胸,文韬武略,确实不同凡响。“及行,诫之至再。又移檄申约,苟违节度,虽有功,亦斩!”
  公元1041年阴历二月二十二日,宋将任福率轻骑数千先发,直趁怀远捺龙川(今宁夏固原彭堡),与镇戎西路的两位宋将合军,在张宗堡以南大败西夏部队,斩首数百。“敌弃马羊、囊驼,佯北(败),桑怿引骑趋之,(任)福踵其后”。刺探情报的宋军尖兵来报,声言西夏兵很少,任福等人顿失警戒之心。宋将武英认为西夏兵可能潜伏,诸将不听。傍晚时分,任福与桑怿合军,在好水川(今宁夏隆德)屯军。朱观、武英也屯军于五里以外的笼络川(今宁夏西吉东南),相约“明日会兵川口,必使夏人匹骑无还。”其实,元昊率十万大军,已经沿瓦亭川南下,在好水川、姚家川西侧的谷口设下埋伏,先前西夏“败军”,就是引宋兵深入的“诱饵”。
  “路既远,粮饷不继,士马乏食者三日。”轻装奔袭未带足够的粮草,宋军人困马乏,沿好水川西行,出六盘山下,在距羊牧隆城五里的地方,忽然发现已经列阵严待的夏军。“诸将方知堕敌计,势不可留,遂前格战。”前锋桑怿发现道中有数个封闭紧严的银色泥盒,其中有跳跃扑腾之声,“疑莫敢发”。任福赶到,桑怿请示后才敢启开泥盒,“乃是哨家鸽万余,自中起,盘旋军上,于是夏兵四起”。这种以信鸽当诱引让对方上当自己开启以充进攻号令的缺德伎俩,实乃元昊原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虽知中伏,宋军并未气馁,桑怿首先跃马冲阵,想给任福争取时间布阵。西夏部队毕竟是等候多时,准备严密,立刻派出铁骑轮番突阵,冲荡多时,终于把宋军阵型冲乱。宋军见势不妙,众将校还算稳重,各自指挥部众分头冲杀,想占据有利地形制敌。突然,山上忽然树起西夏创制的命旗鲍老旗,左挥,左边伏兵起。右挥,右边伏兵起,西夏的埋伏军士皆凭高而下,“自山背下击”,宋军士卒多被杀或堕下山崖摔死。先锋任怿等人首先战死。同时,西夏又分数千精兵断绝宋军退路,形成合围之势。任福力战,身中十余箭,仍挥四刃铁简,挺身决斗。其属下小校劝他乘间突围,任福表示:“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尔!”最后,西夏兵涌上,乱战中一枪直贯其颊。任福知大势已去,抽刀自刎。双方合战时,宋将王珪自羊牧隆城引四千四军驰援,在宋将朱观的军阵西侧布阵,并屡屡身先士卒,荡突敌阵,但西夏兵多,“阵坚不可破”,知道大事已去,王珪东望再拜以示必死之心,然后“复入战,杀数十百人,鞭铁挠曲,手掌尽裂,奋击自若,”三次换马,击杀数十成百的西夏兵,最后眼睛中箭而死。“敌后益至,官军大溃,”宋将武英、赵津等人相继英勇战死,“士卒死者(一)万三百人。”诸路宋军,惟朱观一部率千余人退保于民垣,凭掩护向四处射箭击敌,恰值日暮,西夏兵引退。此次战役,宋军前后损失任福等多名大将,士卒死伤七万多,消息传出,“关右大震。”
  任福、王珪诸人,皆是以禁卫军官起家的大将,“好水川之败,诸将力战以死。噫,趋利以违节度,固失计矣;然乘义不屈,庶已烈士者哉!”史官之论,确实公允。宋廷对阵亡将官各有赠谥,抚恤甚厚。
  追究责任,韩琦先上书自劾。夏竦派人收拾宋军尸体,在任福的衣装中得到韩琦嘱诫诸将的公文,上表称好水川之役失败责任不在韩琦,“犹夺一官,知秦州,寻复之”。韩琦回军路上,阵亡将士家属数千人遮马嚎哭,抛散纸钱,向空中哀诉:“你们先前跟从韩招讨出征,现在韩招讨回来了,你们都死了,希望你们的亡灵也能跟韩招讨一起回来!”哀恸之声震动天地,韩琦本人“掩泣驻马不能进。”范仲淹闻此,也叹惜道:“此情此景,再难置胜负于度外!”
  西夏军大胜后,元昊的军师张元看见好水川内遍布的宋军尸体,大喜。他趾高气昂地在界上寺墙壁上题诗一首:“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自得之意,溢于言表,并在诗后题言:“(西夏)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随大驾至此。”七万多同胞的尸体,成就了张元的不世功名,可见o(︶︿︶)o 唉是代不乏出,屡出“奇人”。
  
  大战之三:定川寨之战
  
  好水川大胜后,元昊派使臣送书信于范仲淹,“语极悖慢”,范仲淹气愤,在夏使面前烧毁来信。宰相吕夷简认为:“人臣无外交,范仲淹先前擅自与元昊通信(劝元昊与宋和解),今得其书又焚而不奏,别人哪敢这样干!”于是,朝廷下旨,调查范仲淹与西夏通使焚书之事。
  范仲淹辩称:“我先前与元昊通书,意在诱谕其归顺。任福军败,元昊来书悖慢,为臣以为,朝廷如见书而不能讨,则辱在朝廷。故而我当着僚属之面焚毁来书,以使悖慢之辞不得见于朝廷。”话虽有理,宋廷仍降范仲淹官一等。
  庆历元年(公元1041年)秋,宋廷免去夏竦的西北统师之职,“分秦凤、泾原、环庆、鄜延为四路,以韩琦知秦州,王沿知渭州,范仲淹知庆州,庞籍知延州。”分别领兵命将,以抵御西夏的进袭。夏竦此人,“雅意在朝廷,及任以西事(西北抗夏),颇依违顾避,又数请解兵柄。”所以,宋廷让他改判河中府,他自己也乐得接受,其本意是复返汴京做执政。在西北三年,除了上奏“十事”之外,夏竦基本没有任何建树,而且外出巡边还在军营中带美婢玩乐,几乎导致军变。
  范仲淹到庆州后,招抚诸羌,以诏书大行犒赏,“诸羌皆受命”,由于范促淹曾为龙图阁学士,羌人敬称其为“龙图老子”。他又在庆州西北的马铺寨筑大顺城,并派遣其年方十八岁的儿子范纯佑与兵将前往,抵拒了西夏兵的数次侵扰。
  深秋时节,兵强马壮之时,张元又撺掇元昊向镇戎军进攻,最终目的是经渭州长驱直入,进击关中地区,“东阻潼关,隔绝两川贡贼,则长安在掌中矣。”对于张元,元昊自然是言无不从,立刻又点集十万精兵,两路出兵,准备合师镇戎军(今宁夏固原)。
  渭州知州王沿虽不太知兵,手下毕竟参谋不少,马上下令副总管葛怀敏率诸寨兵出御夏军,分兵四路,直奔定川寨(今固原以北,葫芦河以西)。同好水川之战一样,元昊早已在定川寨布置好埋伏,烧断河上木桥,堵住宋军的突围必经之路。
  如同事先约定一样,阴历九月二十一日,葛怀敏刚刚与诸将于定川寨刚会合,四周顿时就涌出无数西夏兵马,拔栅逾壕,四合进攻。夏军又阻断定川水泉上流,截断了宋军的水源。无奈,葛怀敏只得硬头皮出寨,布下军阵。夏军猛攻中军,宋军不动。夏军掉头,又猛攻东北隅的宋将曹英一军。关键时刻,忽然吹起东北黑风,宋军迎风列阵,一时大乱,军阵遂溃,兵士皆掉头往定川寨里面奔逃。宋将曹英本人面中流矢,被射翻于城壕之中,葛怀敏手下亲军“见之亦奔骇”。更倒霉的是,由于宋军往回逃,正在阵中指挥的葛怀敏被溃兵挤下马,踩踏几死,幸亏卫士抬回寨中,“良久乃苏”。宋军逃回寨内,据守城门,杀掉不少夏兵,“敌众稍却,然大军无斗志”。
  当晚,西夏兵在寨外四面举火,高呼要宋军投降。葛怀敏、曹英等诸将商议好久,也决定不了突围去哪边。直至凌晨,葛怀敏自己下决定,准备结阵而出,向镇戎军方向突围。有宋将认为应该迂回行军,葛怀敏不从,执意要直接突围奔趋镇戎军。
  宋军还算英勇,近万人马冲出重围,向东南竟然还跑出二百里地。但是,到了长城濠一带,宋军发现西夏军早已切断退路,以逸待劳,从四面冲杀过来。激战过后,全部宋朝官兵近万人,包括葛怀敏、曹英等将领十六人,皆力战而死。
  击败葛怀敏宋军,西夏军取得大胜,元昊“长驱抵渭州,幅员六七百里,焚荡庐舍,屠掠民畜而去。”幸亏诸路宋军坚壁固守,范仲淹率军来接,加之陕西诸路二十余万驻兵的牵制,以及吐蕃诸部在西夏背后的“埋伏”,元昊才没能重新上演一出五胡时代天翻地覆的大戏。
  葛怀敏此人,是宋太宗手下名将葛霸的儿子。葛霸“姿表雄毅”,想必这葛怀敏样貌也是一表人才,但范仲淹早就奏称其“猾懦不知兵”。史称,葛怀敏“通时事,善侯人情,故多以才荐之。及用为将,而轻率昧于应变,遂至覆军。”太平时节,这个仪表堂堂的“o(︶︿︶)o 唉”自然可以在朝廷内外大显风光,但边庭战事危急,葛怀敏这种绣花枕头可就不行了,此人最终战死沙场,也算是条汉子。
  定川寨大败之后,宋廷上下完全死心,再不做进攻的妄念,专心守土。特别是韩琦与范仲淹,“二人号令严明,爱抚士卒,诸羌来者,推诚抚接,咸感恩畏威,不敢辄犯边境”。西北民众也做民谣:“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当然,“西贼”(夏兵)既未胆寒也未破胆,只是因为多年战争,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西夏的国力也因战争大损,民不聊生,故而暂缓了对宋朝的军事进攻。同时,由于宋朝答应每年增加辽国二十万“岁币”,辽朝好处拿到,不再向宋朝施压,反而“义劝”西夏收手。在此情况下,如果再发动大规模战争,元昊自己也不敢保证契丹人做出什么事情。
  范仲淹、韩琦二人,皆是才兼文武,经国大手,铁石心肠,也能做清丽小词。以下试摘两首,从另外一个侧面了解两个人杰的为人。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 《苏遮幕》
  
  病起恹恹,画堂花谢添憔悴。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惆怅前春,谁向花前愁?愁无际。武陵回睇,人远波空翠。韩 琦《点 绛 唇》
  
   此词辞意凄婉,颇有情致深韵,此情此景,真想不到是出自刚毅英伟、喜怒不见于色的大丈夫韩琦之手。
  
  
  宋夏三次大战,皆以西夏胜利告终。总结原因,不外有如下几点:
  其一,元昊总兵数虽少于宋军,但每次大战皆是集中优势兵力,五指成拳,以人数之胜,一举歼灭宋军一部主力;反观宋朝,战线拖沓,兵源分散。
  其二,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无论是宋军的动向以及作战地形,西夏军皆事先成竹在胸,反观宋军,数次贪功冒进,连间谍、尖兵侦知的情报都百分百不实,不败才怪。
  其三,o(︶︿︶)o 唉战术,转战不疲。元昊常常声东击西,偏师屡出,令宋军如堕云里雾里,乖乖受骗。
  “(宋)太祖惩唐季藩镇,削其兵柄,收其赋入。一兵之籍,一财之源,一地之守,皆人主自为之也。然专其大利,而受其大害。废人而用法,废官而用吏,禁防纤悉,大与古异。威权最为不分,故人才衰乏,外强中弱”(叶适《始论篇》)所以,宋朝重文抑武现象,乃开朝就立为国策的“原则”,矫枉过正,日后终成衰弱之源。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战之四:河曲之战(夏辽之战)
  
  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春,由于连年征战,西夏国力已臻衰竭,元昊就乘机派出使臣上书宋朝商谈和议。宋仁宗密诏庞籍与元昊谈判,“元昊闻之大喜”。谈来谈去,关键问题仍然是元昊称帝的问题,宋朝坚持要元昊自削“僭号”。元昊恼怒,大言:“(我)如日方中,止可顺天西行,安可逆天东下。”经过拉锯谈判,元昊派使臣至延州上书,“自称‘男邦泥定国兀卒,上书父大宋皇帝’,更名曩霄而不称臣”。虽不称臣,元昊以儿子自居,总算给了宋朝一个台阶。
  正当宋朝准备答应与西夏的和议,辽朝派来使臣,要宋朝不要与元昊讲和。两难境地下,宋朝的礼部郎中吴育发表意见,顿解愁结:
  “契丹受恩,为日已久(指宋辽两国自澶渊以来一直关系友好)。不可纳一叛羌(西夏元昊),而失继世兄弟之欢。今二番自斗(夏辽关系吃紧),斗久不懈,可观形势,乘机立功。万一吾朝速纳元昊,为臣恐契丹窥兵赵魏(河北),致使辽宋战事又起。”
  接着,吴育又出主意,宋朝可派使臣到西夏,告诉西夏要一如继往与辽朝和好,宋朝方许约和;同时,又派使臣去辽朝,告诉契丹人,宋朝已经命令元昊向辽朝道歉,在此前提下,才接受西夏的求和,否则,当再兴兵征讨。
  宋廷依计施行。果然,此举中规中矩,西夏、辽朝皆无借口向宋朝发威,宋朝总算在外交上取得一次成功。
  辽朝方面,早在1031年辽兴宗即位之初就把辽朝的兴平公主(辽兴宗姐姐)许配给元昊,但夫妻二人关系一直不睦,完全是政治婚姻带来的冷淡与疏隔。后来,兴平公主病重,元昊仍旧搂着别的美女狂欢,对公主不闻不问。直到公主病死,元昊才向辽国“汇报”此事。辽兴宗闻讯大怒,当时就派人持诏“切责”元昊。元昊由于正忙乎攻宋,也低头装孙子,献贡献宝讨好辽兴宗。后来,辽朝从宋朝又讹诈每年多二十万“岁币”后,很是站在宋朝方面说话,劝阻元昊不要伐宋。元昊恼怒至极。再往后,夏辽两国因边境地区的党项部落归属问题发生争执,最后发展到元昊劝诱辽国的党项人叛逃,辽国派使臣令元昊归还,元昊不从,双方翻脸。
  既然与辽国闹僵,自然要加快与宋朝的和议。公元1043年夏天,宋仁宗派使臣到夏州,答应册封元昊为夏国主,“岁赐绢十万匹,茶三万斤”,虽然说是“赐”,文字游戏而已,实则是花钱买平安。大臣蔡襄上言,“元昊自称兀卒,有时又自译为‘吾祖’,以此陵侮朝廷,万万不可许和。”宋仁宗厌战,不听。并下诏召韩琦、范仲淹还朝为官。大臣富弼上言劝宋仁宗应留韩、范之中的一人守边,但当时执政晏殊等人“厌兵”,答应了元昊的一切要求。
  转年,公元1044年五月,辽朝内党项族叛乱,辽朝派军前去镇压,元昊派兵救援,竟把辽朝的招讨使也杀掉。大怒之下,辽圣宗在国内征调人马,准备亲征讨战西夏。在此情况下,西夏更急于与宋朝讲和。最后,在元昊的加码要求下,宋朝把“岁赐”提至“银、绮、绡、茶二十五万五千”,西夏答应奉宋朝为正朔,并在高平寨与保安军设立榷场。其实,宋朝使臣前往,西夏只是在宥州“接待”他们,从来未到过兴州(银川),“元昊帝其国中自若也”,他爹李德明还会在宋使来时把“皇宫”内的匾额暂时撤下来一会儿,元昊索性连这道手续也免了,根本不让宋使入“首都”。
  宋夏议成。当年十月,辽夏二国开始大打出手。
  辽兴宗本人怒气冲冲,连出三路大军,共十万精兵,渡过黄河,直朝西夏境内杀来。大军一直前进四百里,未遇任何抵抗。最终,辽军在贺兰山北麓发现元昊部队,辽军纵兵进击,把夏军杀得大败。元昊与宋军打惯了胜仗,初遇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辽军,自然压力倍增,尤其是当他看到辽朝源源不断的增援士兵,心中大惧。于是,元昊又使缓兵计,派使臣向辽兴宗谢罪请降。辽兴宗想见好就收,其臣下韩国王萧惠等人不答应,劝辽圣宗,一鼓作气,扫平元昊,以免日后他再生祸患。
  思来想去,辽兴宗点头。于是,辽朝的韩国王萧惠为前锋,又朝元昊西夏军杀去。元昊见势不妙,边撤退,边坚壁清野,烧掉一路上凡有的粮草和居所,连撤一百里之遥。这种焦土政策管用,辽朝十万大军本来要以战养战,这样一来,后勤顿失保障,人粮马料皆成大问题。特别是辽朝战马,因缺草料,病亡大半。元昊又恰如其分地派人“请降”。
  辽国君臣正在大营计议,元昊忽然发起猛攻,直袭萧惠大营。萧惠不孬,忙整军出战,把元昊又打得败退。辽军正待追击,忽然天起大风,吹扑向辽军。古人迷信,契丹人更是信神信鬼,大风一吹,兵将皆心惊肉跳,一时军中大乱。元昊已经习惯了自己地盘上这种风沙乍起的天气,立刻命夏兵反攻,把辽军打得大败,俘获数十辽国贵族大臣,辽兴宗本人只与数十骑勉强逃脱,差点成为这位妹夫的阶下囚。此次大战,发生于河曲(今内蒙伊克昭盟),故称“河曲之战”。(当然,“河曲之战”各种史书上记载矛盾,《辽史》更是支支吾吾,含混其辞。据《辽史&amp;#8226;伶官传》所记,辽兴宗败后,苍惶逃命,其身边有个戏子名叫罗衣轻,生死关头还挺幽默,趁着辽兴宗驻马喘息时,刻意搞笑:“陛下您看看鼻子还在吗?”夏辽之间发生战争,夏人总爱把被俘的辽人鼻子割掉再放归,罗衣轻以此为笑乐想逗辽圣宗开心。辽兴宗此时刚捡得一命,听罗衣轻如此说,怒上心头,叱命旁人(卫士无多)把罗衣轻宰了。时为太子的辽道宗赶紧解劝:“插科打诨的不是黄幡绰(有名的搞笑戏子)”罗衣轻顺口接声:“行兵领队的也不是唐太宗”,仍旧不肯服软,继续拿辽兴宗找乐。辽兴宗闻言也笑,知道此次大败全是自己该断不断。从《伶官传》的记载,可见辽兴宗确实大败而归。败后,辽国人害怕宋朝人知道后耻笑,还在幽州等地大贴告示,夸耀大败西夏,元昊服软纳贡,但宋朝边地探子不少,自然洞悉实情。)
  虽然大胜,元昊毕竟人精一个,知道辽国仍旧有倾国再来的可能,到时侯,不一定再这么好运。所以,元昊仍旧低姿态,派使与辽朝讲和,并送回西夏军俘获的辽朝驸马等贵族大臣。辽兴宗窝了一肚子火,也不好发作,知道元昊不好惹,只得“暂从其请”。河曲之役,辽朝所受打击不浅,其属下的女真、渤海等部落也终于发现,作威作福的契丹人并非不可战胜。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让谁灭亡,先让谁疯狂――元昊的下场
  元昊大败宋朝数次,获取无数“赐物”。接着,他又大败辽兴宗本人亲征劲军,赢取边境安宁。元昊虽然“臣服”宋朝,在国中仍旧称皇称帝,惬意得不行。另外,他的谋主汉人张元病死后,替他出“远谋”大主意的人不多,加之西夏疆土已经不小,同北宋、辽朝完全可以鼎足而立。昔日雄才大略的元昊,便开始追逐人生的享乐。不顾国内民力凋弊,元昊大兴土木,四处修营奢侈的宫殿,往往边游猎边玩乐,反正到处是行宫。
  元昊有五个妻子,第一个是辽朝的兴平公主,第二个是没藏氏,第三个是野利氏,第四个是没(左口右移)氏,第五个是索氏。本来,元昊已经立野利氏所生的宁令哥为太子,此人相貌酷肖元昊本人。后来,元昊想为宁令哥娶没(左口右移)氏为妻,谁料,婚礼开始后,元昊见没(左口右移)氏貌美如花,淫心辄起,自己就当起了新郎官,老公公把儿媳妇办了,太子宁令哥恨得不行。
  西夏当时的国相是没藏讹庞,此人当官完全是靠裙带关系。其妹没藏氏原是西夏豪酋野利遇乞的老婆。野利遇乞成族人被元昊杀掉,没藏氏出家为尼。元昊早就知道没藏氏貌美,常常以拜佛为名出入尼寺与没藏氏幽会,还不时带她外出巡游玩乐。公元1047年,没藏氏在陪元昊游乐的途中早产,出于当时御营要扎于西岔河边,生下来的孩子就取名宁令两岔。宁令,在西夏语中是“欢喜”的吉祥意思。“两岔”后来就以音变音,成为“谅祚”。但是,据《辽史》所载谅祚小名也是“宁令哥”,与元昊的大太子同名。又有南宋人著书,表示元昊凡七娶:“一默穆氏,舅女也,生一子,以貌类他人,杀之;二索氏,始曩霄攻牦牛城,讹传战没,索氏喜,日调音乐,及曩霄还,惧而自杀;三多拉氏,早死;四密克默特氏,生子阿哩,谋杀曩霄,为鄂桑格所告,沉于河,杀密克默特氏于王亭镇;五叶勒氏,约噶从侄。颀长,有智谋,曩霄畏之,生三子,长曰宁明,喜方术,从道士修篁学,辟谷,气忤死;次宁凌喝(宁令哥),貌类曩霄,特爱之,以为太子;次锡狸,早死。六耶律氏;七摩移克氏(没(左口右移)氏),初欲纳为宁凌噶妻,见其美,自取之,号新皇后。宁凌噶愤杀曩霄,不死,劓其鼻,曩霄因创死”记载此事的李焘是南宋著名历史学家,其《续资治长编》应该有严密考证,且南宋距元昊时代相隔不远,西夏依旧存在,他的资料更为可信一些。
  国相没藏讹庞非常狡猾,见太子宁令哥(宁凌噶)郁郁不乐,其母野利氏又被废,就挑唆这个小伙子去杀元昊,并答应元昊死后立宁令哥为帝。其实,没藏讹庞的如意民算盘打得很好:宁令哥杀掉元昊,自然宁令哥得死,可立自己妹妹的儿子谅祚为帝;宁令哥事败,被元昊所杀,新太子自然也是自己的外甥谅祚,此宝好押,押在哪边都能赢。
  宁令哥小伙为怒火烧红了双眼,又有手握实权的国相没藏“支持”,杀心顿起,拎一把大刀就冲入内宫。当夜,正是1048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元霄节,元昊刚与数位美女肉搏完毕,一身香汗未褪,犹自捧金杯痛饮。忽然一股寒风扑面,元昊下意识一闪,宁令哥的大刀已把他爸爸的鼻子头全部削掉,元昊酒醒,满殿乱跑,囔囔着鼻子大叫“抓贼”。这位西夏王数年割掉无数辽人的鼻子,料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鼻子也被割去,“主刀人”还是亲儿子宁令哥。
  宁令哥年青莽撞,看见父王一张大血脸,心下也慌,扔下刀就跑出后宫,奔入国丈没藏讹庞家躲藏。国相二话没说,马上逮捕宁令哥,顺便还捎上他亲妈野利氏,立即处死。
  元昊方面,如果别的地方受伤还好救。大鼻头被割,血流如注,不仅巨痛,也止不住血,因为鼻子的血管太丰富。最终,这个巨贼活活失血而死,小脑袋终归为大脑袋惹来巨祸。
  元昊死时年四十六,庙号景宗。临死,他虽言语不清,仍表示要大臣立其兄弟委哥宁令为帝,国相没藏自然一万个不答应,威胁利诱,终于把自己外甥谅祚推上帝位,是为夏毅宗,当时还不到一岁。
  元昊为人,阴险毒辣,十足的冷血动物,不仅把党项贵族成族诛杀,酖母、杀妻、杀子、杀叔,反正只要稍稍不顺适其意,立刻就会被弄死。最终,这么一个残暴的恶君为其儿子所弑,当属天道好还。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元昊此人智商极高,天性聪颖,开土拓疆,可称上是人中龙虎。
  时下一些以元昊为题材的电视剧,如同描写成吉思汗的电视剧一样,尽是些老套路。在电视剧编剧笔下,无论成吉思汗还是元昊,均是“苦大仇深”,不甘心本族群受压抑,有胆略,有抱负,最终拍案而起,反抗“压迫”和“剥削”――所有这些,除了暴露电视剧编导的低智商外,也显示出“阶级分析”的残渣仍余存在当今人们的脑袋里,久久挥之不去。
  元昊、成吉思汗此等人,本质上就是一种胸怀大志的屠夫,是高级意义上的流氓和恶棍,天生杀才。他们的出现,是时代的悲哀与民族(无论对汉族还是他们自己的民族)的不幸。千百万流血的面孔,最终只换来后世对一、两个符号一般“威名”的记忆。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人的“改革”
  ――王安石变法
  
    说起王安石,倒有百分之八十的国人想起列宁。因为中学历史课本上,有列宁的“金口玉言”:“王安石是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于是乎,知道“熙宁变法”的国人没几个,大都知道“王安石变法”。中国古代史官言“王安石变法”,贬义很明显,直指是他“一个人”的变法,乃是不得人心的“变法”。
  其实,列宁对于王安石到底是谁,他自己根本不甚了了,而列宁“夸奖”王安石的一句话,原本出自这位伟大导师一篇文章的小注,文章全名是《修改工人政党的土地纲领》。在此文中,列宁对当时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第二类土地意见表示怀疑:“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土地纲领应当要求没收地主土地,但不应当要求任何形式的土地国有”,紧接此段文字的括号里,列宁加上一句:“持这种意见的大概有芬恩同志,可能还有普列汉诺夫同志,虽然他的意见不明确”,紧接着,列宁大力赞许俄国农民对地主土地所有制的反抗,竭力支持第四类意见:“在一定政治条件下实行土地国有”。列宁毕竟是知识分子出身(虽然他杀了无数知识分子),在阐述毕自己的观点后,他又在上述言论后引出小注放在文章后面,对于普列汉诺夫的“意见”,列宁在注释里写道:“普列汉诺夫同志在《日志》第五期中警告俄国不要重蹈王安石的覆辙”,紧挨这句话,列宁又加一个括号,括号里面才是广被中国人断章取义引用的话:“王安石是中国11世纪的改革家”,纵观之,这句话只是说明意义的表述文字,并非赞语和评定语,国人只取前半句,完全是生吞活剥。如同我刚刚看完电影《无极》,我认为:“《无极》是世界电影历史上一部不可多得的富有想象力的大片,如果有人这样认为那简直是荒谬至极!”假如哪位读者或者“二陈汤”擦鞋者偷了我上面话的前半部分,整个意思完全就变了性质。
  列宁在注释中还说:“(普列汉诺夫)力图证明,农民的土地国有思想,按其根源来说是反动的。这种论据的牵强是一目了然的……如果二十世纪的俄国可以同十一世纪的中国相比较的话,那么我们同普列汉诺夫大概既不必说农民运动的革命民主主义性质,也不必谈俄国的资本主义了……”其实,不仅列宁对王安石不甚了了,普列汉诺夫本人也不甚了了,他在《论俄国的土地问题》一文中反对土地国有化,认为“这种制度无非是一切东方大专制国家所依托的经济制度的莫斯科版……”他抨击了法国无政府主义者雷克鲁从俄国汉学家扎哈罗夫那里搬抄中国宋代土地“共产主义”的故事,把当时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主张土地国有的人讥讽为“俄国的王安石们”(也喻指列宁等人),列宁对此当然不服气,反言相击,意思是你普列汉诺夫别拿“王安石”说事。
  可见,无论列宁还是普列汉诺夫,对王安石变法的内容都是皮毛之见,正如我们国人常常说起亚里斯多德、赫拉克里特、柏拉图等人名一样,对于这些“高人们”真正的思想,根本不知就里(倒是知道柏拉图的“精神恋爱”和《米老鼠和唐老鸭》中的一条狗名字叫柏拉图)。王安石变法,从来没有“土地国有”的一丝一毫内容,倒是其反对派诸如大儒程颢等人一直主张倒退到中国上古的“井田制”,那才是真正的“土地国有”。(李在山先生为此对《列宁全集》做过逐页考证,在下也曾详细地爬梳一番)
  王安石变法,近一千年来 臧否不一,众口纷纭,好的说他“富国强民”,坏的说他“剥民兴利”,其实,现代以来,对王安石最为推崇的倒是孙中山和他的国民党。三民主义中的“民生主义”就与王安石“抑制尊并”、“均济贫乏”一拍而合,而后,国民政府的“保卫团法”基本就是王安石“保甲法”的现代版。
  王安石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安石变法当初倒底是什么内容?变法的前因、后果又如何呢?所有这一切,当从宋真宗崩后加以交待。
  
  宋朝太后也垂帘――真宗皇后刘氏的十一年之政
  
  宋真宗晚年,得了半身不遂的毛病,凡事多决于刘皇后。
  说起这位刘皇后,那真是历史一大传奇式人物,典型的中国版灰姑娘遇王子,是好梦成真大美满真人剧。不知为何,后世评书艺人和劳动人民不买帐,又有戏剧《狸猫换太子》对她大肆“诬蔑”,把她刻划成阴险妇人,真是匪夷所思。
  “章献明肃(谥号)刘皇后,其先家太原,后徙益州,为华阳人。祖(刘)延庆,在(后)晋、(后)汉为右骁卫大将军;(其)父(刘)通,虎捷都指挥使、嘉州刺史,从征太原,道卒。”《宋史》虽是官修正史,但上述内容,除了“益州”两字,没一句是真。刘皇后就是益州人,完完全全不掺假的川妹子,她之所以编出其祖父是从太原来,无非是想冒充是北汉刘氏皇族的支属,想抬高自己的门望。其祖其父也没有做过什么将军、刺史,皆是小买卖人,土得掉渣的蜀地汉人,绝非是北汉刘氏沙陀种。
  《宋史》又讲,刘皇后自小就父母双亡,由姥姥养大,擅长“播鼓”,实际上是做小买卖时摇拨浪鼓以招徕客人。“蜀人龚美者,以锻银为业,携之入京师。”正史中这句更有猫腻,银匠龚美为何把刘氏这么个少女带入京师做买卖呢,实际上,是刘氏家穷,十二、三岁即卖给了龚银匠做老婆,当垆播鼓,招徕顾客。时为襄王的宋真宗微服行于街上,看见这位川妹子貌美如花,很快就勾引到手,给老实头龚美不少金银,把刘氏弄入自己的襄王府中藏娇。别人没说什么,同是劳动人民出身的宋真宗乳母王氏不干,认为刘氏出身太微贱,向宋太宗告状。太宗不满,时为太子的宋真宗不得不忍痛割爱,把刘氏小姑娘“斥去”,其实,是把她送到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张耆家中躲避。宋真宗即位,马上把刘氏迎入宫中立为美人,后又进为德妃,最后封为皇后。
  宋真宗如此迷恋刘皇后,一方面是小姑娘貌美,另一方面估计是刘氏破瓜早,深晓云雨之事,比起宫中那些大家闺秀出身床上放不开的嫔妃,自然另有一番风情。宋真宗待刘皇后前夫银匠龚美也不薄,让他改姓刘,以刘氏的兄长相称。后来,这位“刘美”一直做皇家包工头,还做到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的大官。六十花甲之年,老刘才善终病死。宋朝皇帝就是仁德,如果放在北朝或是以后的明朝,肯定要诛杀成千上万的人来保守这个“秘密”,真宗皇帝竟如此“和平”解决了“同情兄”的问题,让人大翘拇指!
  刘皇后不仅仅是漂亮,“性警悟,晓书史,闻朝廷事,能记其本末。真宗退朝,阅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刘皇)后皆预闻。宫闱中有事,辄傅以故实相对。”可见,刘皇后虽没受过什么系统教育,却冰雪聪明,不是那种只有漂亮脸蛋子的无脑美女。
  真宗皇帝多病,刘皇后当权,大臣寇准、李迪深以为忧。真宗皇帝的病时好时坏,一次,他清醒时,枕着太监周怀政的大腿,与这位公公商议太子监国的事情。周怀政本人就是太子宫属,当然希望小主人(日后的宋仁宗)秉政,就出宫与寇准等人密议。寇准酒后失言,消息泄露,周怀政颇不自安,就与几个太监密谋,要杀掉丁谓,以寇准为宰相,拥真宗为天上皇,让当时还是太子的宋仁宗为帝,并罢黜刘皇后。与周怀政共谋的太监想立功,反而密告丁谓。丁谓连夜行动,派人逮捕周怀政等人,并把审讯结果上呈真宗皇帝和刘皇后。宋真宗听说周公公想把自己架空,自然很恼怒,下诏杀掉了周怀政。丁谓也添油加醋,把本不预谋的寇准也外贬,并欲置之死地。想当初,丁谓正是由于寇准的提拔才得以入朝参知政事,恩将仇报,自然是小人惯有的“品德”。
  真宗皇帝下诏,表示军国大事仍旧由自己亲决,“其余皆委皇太子同宰相、枢密等参议施行”,皇太子当时是十来岁的小孩子,真正的朝中大事是刘皇后和丁谓说了算。大臣王曾有大略远谋,他私劝与刘皇后有姻亲关系的钱惟谊说:“太子幼,非中宫(刘皇后)不能立;中宫(刘皇后)非倚太子则人心亦不附。(皇)后若加恩太子则太子安,太子安则刘氏(宗族)安矣。”钱惟谊乘间以王曾之言进劝刘皇后,“(皇)后深纳焉”。所以,这位王曾实际上比寇准和李迪有远见。寇、李二人虽是大忠臣,但他们只想着怎样去掉母后干政的威胁拥立太子,没有想深一步――天下治道,以孝为先。刘皇后乃太子嫡母,总不能把妈杀了,再立一个少年为帝吧。
  真宗皇帝崩,遗诏太子赵受益更名赵桢,柩前即位,是为宋仁宗,时年才十三岁。王曾奉遗诏入殿庐草拟制书,“命皇后权处分军国事,辅太子听政”。丁谓想去掉“权”字,因为“权”是“暂时”的意思。王曾力争,认为“权”字不可去,不得坏祖宗成法。丁谓无奈,只得依从。其实,丁谓之意,并非是给刘太后手中加权力,而是想打着刘太后的旗号,自己可以长期在朝中掌政。
  丁谓大权在握,马上结交时为“内押班”的太监曹允恭,密请太后降手书:“帝(仁宗)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召辅臣决之;非大事,则令(雷)允恭传奏禁中画可以下。”如此,丁谓完全可以自决政事,扯虎皮做大旗,凡事以“太后”说事,同列官员则“不敢争”。另外一个恶果,则是“两宫异处而柄归宦官”,雷允恭这个太监作为宫内外的“传话筒”,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恃势专恣”。
  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丁谓马上贬寇准于雷州,贬李迪于衡州(李迪曾上谏宋真宗不要立刘氏为皇后,故而为刘太后深恨)。
  但是,丁谓太轻看了刘太后,以为刘氏一妇人,皇帝一孺子,凡事皆是自己和雷允恭一人说了算,高兴没半年,这两个人,一个死,一个贬。
  其实,丁谓之贬,表面看上去,是因为太监雷允恭以“宜先帝子孙”为名,擅自命人把真宗皇帝的陵墓改址上移,致使泉水涌出,冲毁陵址。丁谓当时附和雷允恭,自然有连带责任。但丁谓真正遭贬,还是因为他有二件事得罪了刘太后。其一,有一天宋仁宗小孩子爱睡觉,刘太后传旨中书省,想一个人上朝见群臣,丁谓闻知,坚执不可,“由是稍失太后意”;其二,丁谓又算计内宫的花费财用,“太后滋不悦”。妇人之怨,易怒难消,加之刘太后又是聪明人,知道丁谓与雷太监一里一外想架空她,盛怒之下,处死雷允恭,贬丁谓于崖州。本来,刘太后还想处死丁谓,有大臣认为仁宗皇帝刚继位就处决大臣“影响不好”,才“从轻”发落。
  
  丁谓“机敏有智谋,险狡过人”,沦落到这份儿上,仍然算计。当时,他家属皆在洛阳,于是,他修书一封,在信中把自己大骂一顿,称自己“深负国恩”。嘱咐家人不要埋怨“国家”。然后,他把这封信直接寄给洛阳的地方首长。这么一个大罪人有信来,洛阳的官员当然不敢亲自开启,怕惹上与丁谓“交通”的罪名,就直接上呈朝廷。刘皇后与小皇帝见信后“感恻”,就下令把丁谓移至更近些的雷州。o(︶︿︶)o 唉算尽,数年后丁谓得以以“秘书监”的身份致仕,但再也未能“东山再起”。坏人下场,还算不赖。
  刘太后垂帘听政,实际上如同皇帝一样,要说她完全没有“想法”,也不实际。一次,她问参知政事鲁道宗:“武则天是什么样的帝王呢?”鲁道宗正派人,当然听出刘太后弦外之意,直言道:“武后,乃唐朝罪人,差点毁了社稷国家!”刘太后默然。上朝时,又有小官趁机巴结,要刘太后立刘氏七庙以显尊崇,鲁道宗反驳:“若立刘氏七庙,皇帝家该立几庙?”还有一次,刘太后、宋仁宗一同去拜佛,刘太后想安排自己的凤辇在小皇帝的仪仗之前,鲁道宗上谏:“夫在从夫,夫死从子,妇人不能在前”,刘太后顿了顿,想了想,还是依礼在宋仁宗后面礼佛。
  鲁道宗直谏,但总给刘太后“面子”。秘阁校理范仲淹不然,他上书认为,宋仁宗在宫内朝拜刘太后,是行家人礼,当然可以。但是,天子与百官同到朝上向刘太后施礼,是亏欠君主礼仪。“疏入,不报。”宰相晏殊吓得够呛,他把范仲淹叫来训斥:“你这小子如此狂率邀名,这不连累我吗,后悔当初荐你为官。”范仲淹正色言道:“我正是怕别人议论您推荐我当官而不称职,才直言上疏,不料今日反以忠直得罪您!”晏殊无言以对。不久,范仲淹又上书让刘太后还政于宋仁宗,“亦不报”。刘太后不喜欢这个倔直的臣子,便把他外放为河中府通判。即使身在朝外,范仲淹仍上书,请刘太后还政于皇帝。
  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先帝”宋真宗的一个普通嫔妃李氏病死。此人在真宗时只是个“婉仪”,仁宗即位后,一群“后妈”皆进位,李氏得为“顺容”。病重临死,李氏才进位“宸妃”。按理讲,皇帝嫔妃众多,死一个并非什么大事。但是,宰相吕夷简闻知此事,即刻入宫见刘太后。李氏之死之所以能惊动当朝宰相,其中还隐藏一个天大的秘密:李氏不是平常人,她是当今皇帝宋仁宗的生身之母!
  李氏本是杭州人,入宫时作真宗刘皇后的侍女,地位卑贱。真宗皇帝一次性起,顺便就把刘皇后的这个俏丫环给“幸”了,一炮成功,怀上了日后的宋仁宗。这件事,古代很普通,并非现代人想象得那样男主人把小保姆睡了那么严重。孩子生下后,当时还是德妃的刘皇后“攘为已子,李(氏)不敢言,中外亦不知。”真宗皇帝自己不说,别人当然更不敢张扬,而且,刘氏当时把小孩子养为已子,实际上无形中也提高了这孩子的地位。当然,刘皇后养仁宗为子,也不是天天喂奶换尿布什么的,只是她对外宣称这孩子是自己所生,一切养护任务皆由她亲如姐妹的杨淑妃进行。李氏日后又被真宗皇帝“幸过”,生有一女,刚生下来就死掉。虽然与“真龙”有过数次云雨之欢,还育有龙子,但李氏地位微贱,无论真宗皇帝生前死后,她都“默然”处于一大堆嫔妃之中,“未尝自异”。其实,按当时人的心情,李氏心中已经非常满足,自己一个丫环出身,能得幸于天子,能为皇帝诞下龙子,已是天大的恩宠。“(时)人畏太后,亦无敢言者”,仁宗当皇帝十年,已经二十三岁,仍旧以为刘太后是其生母,对李氏一事全然不知。
  宋仁宗不知道,身为宰相的吕夷简当然知道这个秘密。听见刘太后在内宫要以一般宫人的丧仪埋葬李氏,老吕赶忙入宫,入奏对李氏“礼宜从厚。”
  刘太后一惊,忙让仁宗皇帝先下去,自己与吕宰相商议丧仪之事。宋仁宗不知就里,他本人对父皇的这位李妃根本没有印象,自然乐得清闲,出殿游玩去了。
  刘太后站起身,隔帘问吕夷简:“死了一个宫人,怎么劳您宰相问此事?”
  吕夷简回答:“为臣乃宰相,事无内外,都应该过问。”
  刘太后听出老吕话中有话,怒问道:“相公您要离间我们母子关系吗?”意思是你想通过厚葬李氏来挑破这层窗户纸吗?
  吕夷简当然是厚道人,他回答:“为臣所以劝太后您厚藏李宸妃,是想日后保全您刘氏宗族啊。”
  刘太后默然,仔细思之,深觉老吕说得有道理。
  宫中太监为了讨好刘太后,上下都不好好为李宸妃治丧,吕夷简亲自对主管丧事的太监头说:“李宸妃是当今皇上生母,如果不以应该的礼仪埋葬,以后必有因此获罪的人,到时别怪我吕夷简没打招呼。应该以皇后的服饰和礼仪埋葬,棺中充以水银。”太监赶忙转告刘太后。此时,她也完全想明白,下诏以皇后礼下葬李氏。
  李宸妃死后,刘太后心中郁郁,转年,病重其间,她服天子袞冕,到太庙行礼,平生第一次过了天下第一人的瘾。不久,刘太后病重,口不能言,数次自抚其衣向侍病的仁宗皇帝示意。大臣薛奎听宋仁宗这么说,忙解释道:“太后身服天子仪服,怕死后在地下不好见真宗皇帝。”宋仁宗大悟,下诏以皇后仪服埋葬刘太后,并以四个字“庄献明肃”来追谥。宋朝旧制,皇后皆两字谥,四字谥自刘太后始。
  刘太后死不久,就有人告知宋仁宗他并非刘太后亲生,而且其生母李宸妃是“死于非命”。“帝(仁宗)号恸累日,下诏自责,追尊(李氏)为皇太后,谥庄懿”。为了查明真相,宋仁宗派人挖出生母棺木,亲自启视,见生母身着皇后服饰,加之水银灌棺保护,颜色如生,没有任何中毒等迹象。宋仁宗长叹:“怎能轻信人言呢。”转而更厚待刘太后宗族。寻找多日,仁宗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李用和在世,忙召入宫中,立授节度使之职,“宠赉甚渥”。
  “初,(刘)太后爱帝如已出,帝亦尽孝,始终无毫发间隙。至是,帝亲庶务,言者多追诋太后时事。”此时,范仲淹又被召回朝廷。此人真乃正直之士,从前虽为刘太后贬为外任,现在反而在仁宗面前为太后说好话:“太后受先帝遗命,调护陛下者十余年,今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仁宗也是厚道人,下诏禁止再有人追究太后垂帘时的是是非非。所以,戏曲《狸猫换太子》一事,完全是瞎掰。
  刘太后此人,出身虽然低贱,“而号令严明,恩威加天下”,施政方面没有什么阙失。而且,她行事有理有节,每赐刘氏宗族宫内御食,皆易以寻常器皿,“勿使皇宫器物入吾家也。”真宗皇帝二妹入见,刘太后见之亲礼,赐珍珠头帕。与太后关系不错的润王妃李氏也要求得一珠帕,刘太后立刻拒绝:“二公主,先帝之妹。你不过赵家老媳妇,怎能和皇姑相比。”最可称道的,三司使程琳谄媚,上献《武后临朝图》,刘太后掷之于地,怒斥:“吾不作此负祖宗事!”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面边声连角起――从宋仁宗到宋英宗
  
  宋仁宗在刘太后死后,终于真正当上了皇帝,开始亲政。没过几年,西夏的元昊称帝,宋夏战争轰轰烈烈展开,最终双方都大伤元气,特别是宋朝,除向辽朝给“岁币”外,又要每年向西夏“赐”岁币,凭添了经济负担。不仅边事吃紧,宋朝国内又爆发大小不一的“起义”,沂州的王伦和商州的张海等人揭竿而起,很让北宋君臣伤脑筋。内忧外患之下,范仲淹上呈《答手诏条陈十事》,宋仁宗开始了“庆历新政”的改革,中心点在于整顿吏治。但折腾了不到一年,范仲淹、韩琦等人悉被罢出朝廷,最后以“朋党之争”的定论结局。
  无论如何,宋仁宗统治时代,北宋名臣辈出,仁宗皇帝本人也“恭俭仁恕”,非刻薄寡恩之君,所以其统治时代涌现出各种类型的忠直之臣,当然,作为搞政治的臣子们,秉性脾气不尽相同,有各种各样的性格缺欠和道德“瑕疵”,但大体上还是良臣多,奸臣少,范仲淹、韩琦、吕夷简、晏殊、薛奎、杜洐、包拯、文彦博、富弼、狄青、欧阳修等等,或文或武,皆一时人杰。此外,文学、哲学以及科技方面,柳永、宋庠、梅尧臣、苏洵、蔡襄、周敦颐、二程兄弟、沈括、毕开等等,皆是生活于宋仁宗时代,真可用“灿若群星”来形容这一时期的各类人才。
  历史的真实,总出现“好人无好报”的现象。宋仁宗如此一个仁君,在位四十二年,竟然一个儿子也没有。继承人问题是帝国最最重要的事务,在大臣韩琦、司马光等人的坚持下,宋仁宋只能立其堂兄濮安懿王的儿子赵宗实为太子,改名赵曙。转年,公元1064年,宋仁宋病死,其堂侄赵曙即位,是为宋英宗。
  宋英宗身体很差,精神上也有遗传毛病,他在位最重要的政治事件是类似明朝“大礼仪之争”,即英宗想把他死去的生父濮安懿王也升格为“皇帝”,朝臣们为此大打出嘴,争执不休。最后,宋英宗还是未敢追尊其生父为“皇帝”,只是把老爸的坟园称为“陵”。比起明朝嘉靖皇帝为此事杖死十来位大臣的王八蛋行为,宋英宗要仁义得多。英宗皇帝仅在位四年即病死,其长子颍王赵顼继位,是位宋神宗。
  此时,宋朝的国力已大不如前,方方面面都呈江河日下之态。首先,宋朝对“士人”太好,“恩赏”太厚,整个官僚机构臃肿得不行。宋朝帝王仍比较“厚道”,从来不怎么想“消肿”机构,总是慷慨地赠予大臣金银珠宝,“班仅庶僚,非有殊迹,亦被横赐。”到宋真宗咸平年间,已经有具体数字,天下“冗吏”多达十九万五千余人,而且,那些带有“使相节度”荣衔的大官,光薪俸支出就大的惊人。以三班院为例(供奉官,左殿直,右殿直),宋初只有官吏僚员300人,宋真宗时已有四千多,宋仁宗时已经过万。宋仁宗统治时代,开科取士,进士加诸科就近一万人。这一万人看似数字不大,但都是官员之选,而宋朝一般官员的薪俸都可让诸朝士人眼红。不仅如此,还有那些皇族、外戚、功臣等等的后代,在“恩萌法”的庇佑下,一大群人生下来就有“级别”,有“级别”就要有俸禄,这帮人有钱有闲有精神,更有时间“制造”人,呈几何级数上升。不讲皇族,仅以大臣王旦为例,“王旦卒,录其子弟、侄、外孙、门客,从授官者数十人。诸子除服,又各进一官。”宋仁宗自己生不出儿子,皇亲国戚们的生殖力却一个胜似一个。即使皇帝驾崩,“遗赐大臣各值百余万”,“厚道”得太过份。宋代文臣武将,生活极其优裕,只要不犯“谋逆”罪,干出天大的坏事,最重的处罚就是远流偏僻地方做小官,“过海”和“过岭”几乎就是最重的责罚。“过海”指被罚至海南,“过岭”指被罚过梅岭到岭南。制度如此宽容,知识分子们又爱风花雪月,而风花雪月最费钱。
  北宋历史上以正直著称的名臣,也都是“豪侈”的主儿。寇准在家,天天在庭院燃巨烛,耀如白昼,“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吕蒙正,是酷嗜“鸡舌汤”的大美食家,每餐必喝此汤,当然不是冰冻鸡舌,吕家厨房一天要杀成百上千只鸡,才能供吕宰相一汤之用;宋祁大文士,天天“体验生活”,夜夜拥歌妓饮美酒,无日不醉。其兄宋庠捎话让他检点些,相劝道:“不要总这么骇人听闻地花钱吗,还记得从前我兄弟俩在州学内天天吃粗饭咽咸菜的事吗?”宋祁大笑回复:“请回禀兄长,当年寒灯苦读,吃糠咽菜,不就是为了现在能活到这份儿上吗!”翰林学士蒲宗孟“性犹侈”,其家每天吃饭最少要十只猪十只羊,消耗三百只巨烛用以照明。就连洗脸洗脚洗屁股这样的小事,蒲夫子都有“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之别。每用婢子数人,一浴至汤五斛。(其)他奉养率称是。”连苏东坡都写信劝他要“慈俭”。这位蒲爷还有个故事很出名,一次,他接见一位一百多岁老道人,问对方养生之法。老道说,要清心寡欲,戒酒,戒色,戒贪,戒纵乐。蒲学生低头想了想,说:“如果这样,即使活上一千岁,又有屁用!”――上述例子,举的还都是世人眼中的“好人”,有德有功的大臣,可以想见,贪官污吏的好日子,肯定会更加耸人听闻。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除支撑一个巨大的官僚机构外,北宋还要供养一支无比庞大的军队。宋太祖赵匡胤时,精练禁军,为宋朝军队精锐,人数只有二十万不到。宋太宗时,禁军已有三十五万,宋真宗时,数目又达四十三万。到了宋仁宗时期,禁军数目竟达八十三万。所以,《水浒传》虽内容百分之九十为虚构,但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绝非虚拟,宋仁宗时期确实已经有八十多万禁军。除此以外,加上厢兵等其他正规军和“后备役”,仁宗皇帝时期宋朝就有近一百三十万的兵要靠国家养活,政府岁入的五分之四都要做军费支出。西夏战事起,宋朝禁军虽多,但昔日的英雄们早已老死、病死,仁宗一朝的禁军都是花架式,特别是京城禁兵,鲜衣骏马,只知领取俸禄,连出操等简单操练都极其罕有。更过份的是,这些人每月关领俸粮,自己都扛不动,要雇挑夫帮他们扛。这样的士兵,派到西北与虎狼一般的党项人对阵,后果不说就可明白。花费巨亿,宋朝养就了这么多“造粪机器”。
  所以,到了宋英宗时代,宋太祖、宋太宗时期数目“骇人耳目”的封桩库、左藏库等昔日金帛山积的国库,完全空空如也,连耗子都不见一只。以宋英宗治平二年为例,这一年宋朝岁入虽达一亿一千六百一十三万之巨,官费、军费等支出却达一亿二千零三十四万,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宋朝对盐、茶、矿产皆实行“官卖”的垄断制度,商税极高(甚至达百分之五十以上),收入不可谓不厚。但开源而不节流,任凭是哪个人当家作主也禁不住这么糟蹋,最终使国力一步一步走向匮乏。
  自宋真宗开始,宋朝上层其实早已注意到日用渐亏的事实,不少大臣都上书言事,想出各种各样的主张和“方案”――真宗朝王禹 言“五事”,仁宗朝宋祁提出“三冗三费”问题,范仲淹“庆历新政”,文彦博要求“省兵”,甚至当时刚刚中进士不久年方二十出头的王安石也上过“万言书”,司马光也上“三札”,大都是讲开源节流,减冗兵,裁冗吏,抑兼并,细理财,起起落落,最终也没有收到任何明显的实效。
  宋神宗继位没几天,向主管财政的三司使韩绛问起“国用”,才知道国库中什么都没有,“百年之积,惟存空簿”,只乘下档案文件一般的帐本了。血气方刚正年青的神宗皇帝想富国强民打胜仗,一听没钱,立感泄气,所以,有病乱投医,谁能给政府弄来白花花的银子,谁肯定会得到重用。
  至此,王安石终于登上了中国历史的大舞台。
  
  “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吊起来卖的青年王安石
  
  “安石不出,奈苍生何!”这句话,本来是讲东晋宰相谢安的,谢安,字安石。当时这位谢公也是吊起来卖,就是不出来做官祸害老百姓,于是当时人士都叹惋。王安石年青时,也是如此,可叹的是,“安石一出,苍生奈何!”
  王安石,临川人(今江西抚州),“好读书,善属文”,是个学问大家,这一点今人古人皆无异议。“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阅读他的文章后很佩服,拿给大文学家欧阳修看,“(欧阳)修为之延誉,擢进士上第,授淮南判官。”可见,曾巩、欧阳修两位大家,对王安石皆有荐拔之恩。依宋朝官制,王安石干满判官的一届,就可以上呈文表“求试馆职”,但王安石一反常态,不削尖脑袋往中央钻,反而去鄞县当知县。“起隄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为地方干了不少好事,广为人所赞。朝中大臣文彦博很欣赏王安石这种安于基层的作风,就要把他破格调入中央,岂料小王仍然“不就”。欧阳修大异,深觉此种人才不可多得,推荐王安石当谏官,小王又以祖母年高为由推辞。好家伙,小伙安心基层,专心本职,又一心孝养,欧阳修感动坏了,在朝中不停赞扬这位“又红又专”的好干部,并要给他安排俸水丰厚的“群牧判官”,王安石照样推却,只求外补。无奈,朝廷委任他为常州知州。知州任上,王安石又得与大儒周敦颐(写《爱莲说》那位爷)相知,声誉日隆。
  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王安石终于入京,为三司度支判官(财政部高级官员)。“先是,馆阁之命屡下,安石辄辞不起,士大夫谓其无意于世,恨不识其面。朝廷每欲授之美官,唯患其不就也。”所以,王安石入朝的消息传来,“闻者莫不喜悦,”都以为有大能人来力挽狂澜。
  吊起来卖了这么久,王安石上任伊始,也要弄他三把火,首上《万言书》,其大意即“因天下之力以失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时兮命兮,恰值宋仁宗末年,暮气已重,“览而置之”,没怎么拿王安石的建议当回事。
  历史、机遇,君臣际会,有时也只是因为某件不足为人道的小事所改变。宋仁宗之所以不“待见”王安石,是因一件小事对他产生成见:一天,宋仁宗见与诸大臣在御花园边赏花边钓鱼边宴饮,宦者们把鱼食用金碟装盛,各置于矮几之上,王安石信手拈来,竟把一大碟鱼食吃个精光。宋仁宗看见眼里,当时也没说什么。转天见辅臣,他讲出自己对王安石的看法:“王安石,乃一奸诈人也,假使他误食钓饵一粒,也就算了。此人竟能把鱼食吃尽,太不近人情,做作得过份。”正基于对他为人的鄙视,宋仁宗憎人而恶其文,对他的主张自然不看重(此事见于《邵氏见闻录》,非正史所记,但作者邵伯温是宋朝大儒邵雍之子,记载非常可信)。
  王安石见“三把火”没烧着,悻悻之余又与当政大臣多不和,又恰巧赶上其母病死,便以母丧为名去职。
  英宗在位四年,“(王)安石被召未尝起。”有了一次京城之行,王安石深知吊起来卖的重要性,时机不到,再不肯轻易露头。
  其实,宋仁宗认为王安石吃光鱼食是做秀,也未必。王安石不爱洗澡,不喜穿新衣,吃饭即使是一大桌子菜,他只吃离自己手边最近的那一碟。著书用心之时,更时常心无旁鹜,有一次写东西,王安石边吃边写,手中东西吃完他也不觉,仍旧一口一口干啃,把自己指头嚼得血乎流烂也不自知。
  人与人关系很微妙,估计宋仁宗看见王安石就感觉不好。对于仁宗皇帝,王安石也心怀愤恨,在其日记中对这位先帝大加鄙薄,总以之比为汉武帝。
  宋神宗当颖王时,韩维在他手下任记室(秘书长或办公室主任),只要宋神宗夸他见解好,韩维必称:“这不是我本人的见解,是我朋友王安石的主张”。年长时久,宋神宗耳朵起了茧,对“王安石”这个名字熟得不能再熟,“由是想见其为人”。
  继位之后,求才若渴的宋神宗马上下诏召王安石入京为官,“不至”。
  宋神宗也有些惶惘,问大臣曾公亮:“王安石闻名先朝,屡召不至,有人却讲他这样做是大不敬。现在朕下诏召他,又推辞不至,是真有病吗,还是有所要托呢?”曾公亮马上回言:“王安石确是辅相之才,必不欺罔!”其实,当时韩琦为宰相,曾公亮与之不和,想调入王安石这个“新锐”,借机挤兑韩琦。
  于是,宋神宗下诏任王安石为翰林学士,“众谓(王)安石必辞,及诏至,即起视事。”知道好机会终于寻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安石不是真隐士,自然应召。
  韩琦三朝良臣,知道有人一直背后议论自己专权,力辞宰相出朝,以司徒兼侍中出判相州。宋神宗对力拥自己登位的韩琦既尊重又感激,临别泣问:“卿去谁可属国者,王安石何如?”韩琦有知人之明,回答说:“王安石当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宰相重臣)之地则不可。”宋神宗“不答”。
  王安石虽答应入朝,也不是一朝猴急,嗷地一声恨不能坐火箭入京。他慢慢悠悠,七个月之后才赴职。此次他之所以心中有根,因为他儿子王雱居于汴京,总爱往大臣韩维家窜门。韩维向王雱转达宋神宗求贤若渴之意,王雱又转父王安石,老王这才“有备而来”。
  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夏,宋神宗终于见到了他慕名已久的王大才子。
  君臣一见面,宋神宗就向王安石请教“为治所先”,即施行的大原则。王安石回禀:“择术为先”。宋神宗点头。又问:“唐太宗怎么样?”王安石又答:“圣上您当以尧舜那样的古代圣君为榜样,干吗要当唐太宗。”几句话下来,宋神宗非常满意。然后,君臣二人又就“小人”、“君子”相互研讨了半天,气味相投,相谈甚惬。
  当年岁末,诸臣廷议,王安石发表自己见解:“国用不足的原因,是朝廷未得善于理财的人才!”
  与王安石私交不错的大臣司马光驳斥道:“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如凭空增设法规夺利于民,其害甚于加赋重敛。”
  于是,两人在廷上争执不已,“变法派”与“保守派”之争,已见端倪。
  转年开春(公元1069年),宋神宗以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副宰相)。为了使自己的主张畅行无阻,老谋深算的王安石建议宋神宗新设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一新机构“掌经划邦计,议变旧法,以通天下之利。”这样一来,施行新法的大权皆掌于已手,王安石又推荐一直力赞已议的泉州人吕惠卿为助手,“事无大小,必与(吕)惠卿谋之。凡所建章奏,多(吕)惠卿笔也。”同时,章惇、曾布等人也大受重用。这三个人,事后证明,没一个是善茬。
  任用王安石之前,宋神宗曾向侍读学士孙固征求意见。孙固说:“王安石很有文才,当翰林学士一定称职。但是,如果当宰相,应选气度弘量之人。王安石狷狭不容人,非为佳选。陛下若择相,司马光、韩维皆可充其任。”宋神宗不以为然。
  不久,召见王安石,神宗还做老好人,说:“别人都不理解爱卿你的为人,总讲你只知经术学问,不晓世务。”
  王安石也不客气,勃然道:“胸中有经术才可以经纶世务!为臣我恨时俗浅薄,变风俗,立法度,正是当今之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8 16:19:25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偏执狂的生存之道――王安石大行“新法”
  王安石推行“新法”的前夜,宋朝廷堂之上确实是暮气沉沉的景象,执政大臣分别是宰相曾公亮、富弼以及副相唐介和赵抃等人,即被当时人戏谓的“生、老、病、死、苦”诸人。“生”,当然是指王安石。宋神宗新锐之君,自然看着这帮“老成持重”的官员不顺心,与王安石一拍即和。
  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八月,宋廷下诏在淮、浙、江、湖六路,实行均输法。均输法主要针对当时税收制度的弊病。想抑制富商大贾的收入,其主要内容为:增设发运使官,负责东南六路的赋入情况。大凡榷买、税敛、上供物品,可根据实际情况,“徙贵就近,用近易远”。发运使还可以根据汴京库存的实际情况,“从便变易蓄买”,存储物品以备需要。如此,即可达到“稍收轻重敛散之权”的作用,最终目的在于国家财政丰盈,民用不匮。
  对“均输法”,大臣刘琦、苏辙等人马上表示明确的反对,认为此法太苛,“渔夺商人毫末之利”,其实汉代桑弘羊早已做过此事,当然有敛财的功能,毕竟法术不正,给老百姓以朝廷“唯利是嗜”的坏印象。不久,苏辙等为此辞官而去。
  当年十月,王安石又推出青苗法。青苗法,实际上唐代宗时代已经有此名制,“税青苗钱以给百官俸”。宋代的陕西转运使李参因为“部多戌兵,苦食少,令民自度麦粟之赢余,先贷以钱,俟麦粟熟输之官,号青苗钱。经数年,廪有余粮”,但仁宗时已经置行不用,惟恐此法用久生弊。王安石青苗法,在夏秋未熟之时,借钱给农民,以酌中粮价折合,收获庄稼后加息十分之二还粮或者还钱,每年夏秋两次,随两税交纳官家。实际上,越穷的民户,借额越少,而有田有地的人家借额反多,为此,又辅以“抑配”等方法,下死规定,强迫借贷交息。
  此法一出,司马光大力反对,他指出其中的弊病:闾里刁蛮富民借钱给穷人收利息,还能蚕食穷困之人,何况以国家的名义依仗法令之名强要人借钱,此举太过份。大文豪苏轼也上书,指责制置三司条例司本身的创建就是床上架屋,致使“民实惊疑”、“吏皆惶恐”,青苗法完全是“亏官害民”之举。(苏大学士反对新法不遗余力,常常作诗讥讽,也得罪不少人,“乌台诗案”,老苏被人告发,御史弹劾,险些掉脑袋。多亏曹太后相救,神宗本人宽厚,苏轼才免挨一刀。宋朝御史台建筑是黑色,故称“乌台”,乌台诗案,即由此得名)。反应最强烈的当属外出作官的老宰相韩琦,他一一罗列青苗法之弊,有理有据。
  别人的话可以不听,韩琦三朝重臣,宋神宗非常犹豫:“朕始谓青苗法可以利民,怎料到会糟到这个地步!”
  王安石嗅出当时政治气氛有不利于自己的味道,非常愤恨,在朝廷上怒言:“臣论此事已十数万言,陛下尚不能无疑,天下还有何事可为!”转天,王安石就称病不出,以“撂挑子”来施以颜色。
  一心想富国强兵的宋神宗权衡再三,把王安石叫到宫内,推心置腹:“青苗法,朕确实为众论所惑,犹豫不决。寒食假中,静思此事,一无所害。”有了宋神宗明确表态,王安石信心大增,更加卖力推行“新法”。
  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年底,王安石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拜相,这也标志着他“变法”高潮的来临。此后,他接连推出免役法、市易法、方田均税条约以及保甲法,并对天下兵制进行了大手笔的改革。
  熙宁三年王安石任相初始,便在全国颁行“保甲法”,规定乡村民户以十户为“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由其中“有财有才”之人充当保长、大保长和都保正,负有巡夜、练武、捕盗的职责。同保内有人犯罪,知而不告者以连坐罪论处。保甲法的实施,使宋朝一下子多出近七百万的“民兵”,此法对于民间治安确实起到一定成效。
  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年底,宋朝频行免役法。原来衙前等各种差役,民户可不再亲自服役,改由向政府交钱,由政府再用钱雇人服役。原来本不负担差役的官户、女户、寺观、未成丁等户,也要按规定交纳半数费用,称为“助役钱”,此举,确实让国库的银子增数不少。
  转年,又推出市易法。宋廷在汴京设立市易务,以一百万贯作本钱,开始对商业贸易实行“宏观调控”:根据市场行情,市易务评估价格,向商人买卖货物;市易务向商人行贷,以其产业作抵押,年息二分;
  同年,“方田均税条约”也出台:规定每年秋天由县官丈量土地,详细记录土地的肥瘠质色,分成数等,按等级交纳税金。此举倒是查出大量隐漏未登籍的土地,增收不少税钱。
  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宋廷又颁行保马法,目的是“省国费而养马于民”。宋朝以及先前诸朝,皆是由国家专门的牧监养马,王安石等人认为这种公家养马太浪费田地,于是想出保马法。保马法先在京东等五路施行,义勇保甲愿意养马的人,每户可给一匹饲养,家产多者可以给两匹。如果出现马匹死亡或生病,保主及保社要赔偿。明朝洪武年以后,也曾实行过此法。大儒王夫之对于保马法之弊感受最深:
  愚民贪母马之小利于目前,幸牧地之免征于后世,贸贸然而任之。迨其子孙贫弱,种马死,牧地徒,闲岁纳马,马不能良,则折价以输,一马之值,至二十五金,金积于阉寺,而国无一马,户有此役,则贫饿流亡、求免而不得,皆保马倡之也。夫马,非其地弗良,非其人弗能牧也。水旱则困于刍粟,寒暑则死于疾疫。唯官有牧苑,而群聚以恣其游息;官有牧人,而因时以蠲其疾;官有牧资,而水旱不穷于饲;则一虚一盈,孳产自倍。自成周以迄于唐,皆此制也。汉、唐车骑之盛,用捍边陲,而不忧其匮,柰何以诱愚民而使陷于死亡哉?行此法者,曾不念此为王安石之虐政,徒以殃民而无益于国马,相踵以行,祸延无已,故曰害最烈也。
  
  看似养马于民,其实最后皆流于虚诞。养马这种大规模、高专业的技术,其实只有国家才有能力承担。如同现在的军事科技开发,如果把导弹、特殊钢以及制导坦克摊发到各个民营小厂去“研制”,结果肯定是笑话。
  此外,王安石等人还对宋廷兵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减兵并营,把全国的五百四十五营合为三百五十五营,裁减各地服杂役的厢兵,使全国总兵力从英宗皇帝时的一百二十多万减至八十万。如此,省却了大量军费开支;其次,置将练兵。下令京东武卫等六十二指挥辖下禁军,分隶诸路,派主兵官进行分部训练,并允许各地将官自专军政,当地州县不准干预。这一点最“进步”,因为宋太祖开国以来严禁兵将专权。当然,此举大使“友邦”辽国生疑,因为河北三十七将,“各专军政,州郡不得关预,声言出征,深为可疑之行”(韩琦)。
  王安石变法,宋神宗背后支持,“自是四方争言农田之利,古陂废堰,悉务兴复。又令民封状增价以买坊场,又增茶监之额,又设措置河北氽便司,广积粮谷于临流州县,以备馈运。由是赋敛愈重,而天下骚然矣。”一开始对王安石攻击最强烈的,当使御史中丞吕诲,他上疏抗言:“大奸似忠,大诈似信,(王)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蹇惘上,阴贼害物……究(王)安石之迹,固无远略,唯务改作,之异于人,徒文言而饰非,将惘上而欺下。……误天下苍生,必斯人也!”范仲淹之子范纯仁也表示:“小人之言(王安石之计)。听之若可采,行之必有累。盖知小忘大,贪近昧远。”司马光对王安石的评价较为“公允”:“人言(王)安石奸邪,则毁之太过,(他)但不晓事,又执拗耳”。由于司马光与王安石关系不错,便反复再三写信相劝,王安石我行我素,还弄出封《答司马谏议书》(中学课本有此文)。
  宋神宗用王安石行“新法”,代价不可谓不大,御史刘述、刘琦、程颢、刘挚、谏官范纯仁、李常、孙愈等诸多朝臣,相继因不纳忠言而去职。最后,欧阳修、富弼、文彦博,包括荐用他的曾公亮,都被王安石挤兑出朝。“于是,吕公著、韩维、(王)安石藉以立声誉者也;欧阳修、文彦博,荐已者也;富弼、韩琦,用为侍从者也;司马光、范镇,交友之善者也――悉排斥不遗力。”王安石人品,由此也可见一斑。
  有宋神宗撑腰,王安石行为举止也非常牛逼。一次,上元夜,王安石从神宗皇驾,乘马直入宣德门。“卫士诃止之,策其马”,人臣再牛,毕竟是人臣,乘马入皇宫,太有违礼制。王安石大怒,上表要神宗皇帝“逮治”卫士。御史蔡确等人认为卫士之举是尽职尽责,不应获罪,但宋神宗“卒卫仗卫士,斥内侍”,王安石依旧气势汹汹,认为责罚太轻。
  新法既行,天下喧攘。特别不利于王安石的是,数年大旱,恰值新法施行的几年。当然,王安石是“唯物论者”,认定“天变不足惧”,三年自然灾害吗。但宋神宗与当时士大夫没有他思想那么“进步”,暗忖变法是否是触犯了“天怒”,才以此示警于人。富弼的女婿冯京入为参知政事,竭力反对新法。地方官员也纷纷上疏反对,兴州司法参军郑侠上呈《流民图》,以图解方式谏劝神宗皇帝收回新法。同时,王安石私人小圈子内部也开始内斗,其助手曾布、吕惠卿二人争权夺利,打得你死我活。曹太后和高太后也流泪劝神宗收手,认定“王安石变法乱天下”。
  面对蝗旱涝灾,宋神宗自己也下《罪已诏》。
  在此情势下,王安石自己求去,于是,1074年夏,神宗下诏让王安石“出知江宁府”,“安心休息”。王安石恹恹离京,过江后与随官饮酒消愁,发现有人已事先在要摆酒的赏心亭墙上写诗一首:“青苗免役两妨农,天下嗷嗷怨相公。唯有蝗虫倍感德,又随钧旆过江东。”老王大怒,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作者。
  已离朝四年的司马光听闻朝廷有废法之议,兴奋莫名,激动得涕泪横流,又上书指斥“新法”之弊:第一,青苗之法,人民负债,官无所得。第二,免役敛钱,养浮浪子弟。第三,置市易司,与小民争利。第四,熙河开边,得小失大。第五,保甲扰民,不得休息。第六,水利大兴,劳民伤财。
  宋神宗毕竟反复,不久,他又召王安石入朝。
  但是,此次入京,形势对王安石已经大大不利。入京途中,夜泊瓜洲,老王做了那首脍灸人口的诗:“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与其说是心怀喜悦,毋宁说洋溢着淡淡哀愁。黑色不祥的预感,已萦绕于王安石心头。想当初,“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那种刚刚大权在手的牛逼惬意,一扫而尽。
  不仅王安石的变法班子内部形同水火,宋神宗对新法也逐渐产生怀疑,再无先前雷厉风行的态度。为此,王安石也哀叹:“天下事如同煮粥,烧一把火,又泼一大勺冷水,怎又能把粥煮熟呢?”
  王安石心灰意冷之际,仍旧在那里死撑。但是,熙宁八年十一月,天上慧星出现。古人迷信,不象现在人知道科学,个个仰着脖子看“天文奇观”。慧星出现,在古代不是死皇帝就是大祸事出现,上层下层都骇怕。特别是两个老太太,曹太后与高太后,更是吓得不得了,天天哭劝神宗皇帝再不能用王安石。曹太后是神宗奶奶辈,高太后是神宗亲妈,两个人的话,极有份量。王安石呢,仍旧认为天文之变有灾的说法是上下傅会,神宗皇帝心里可害怕,认定“天变不敢不惧”,并下诏命群臣可直言朝政阙失。所以,当年的大扫帚星,是王安石最终失意离朝的最关键因素。
  当然,王安石后来仍旧反复几次,表演“因病不能视事”,但凡事用多了也不管用。神宗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底,王安石自请罢相归田。神宗皇帝最后也顺坡下,下诏让王安石出判江宁府。此次出京,于老王来讲也是永别,他再没机会回到汴京。
  王安石离朝,实际上也就标志着他“变法”的失败。公元1085年,宋神宗崩,其子赵煦继位,年仅十岁,是为宋哲宗,真正掌权的是其祖母高太后。高太后马上召回司马光。
  中国政治家自古以来都是矫枉过正,有“司马牛”之称的司马光其实在偏执方面比王安石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执政,便尽废新法,连同免役法、青苗法这两项利大于弊、初见成效的条例也一并废除,史称“元佑更化”(宋哲宗年号“元佑”),由此,也揭开宋朝党争的大幕。
  公元1086年五月,王安石病逝。年底,尽废新法的司马光也病逝。
  北宋灭亡后,逃到江南的宋高宗最恨王安石,认为他误导宋神宗,尽乱天下,并派人编《神宗实录》二百卷,对王安石“盖棺定论”,认定此人是“万世罪人”。特别是王安石那几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是法,人言不足怕”三语,最为正统封建士大夫所诟病。
  当然,从南宋的陆九渊到清朝的龚自珍,也有不少人认为王安石“英特高迈,不屑于流俗,”对他予以很高的评价。(特别是诸朝王安石的江西老乡们,对王安石都赞不绝口)。到了二十世纪,“孙大炮”和他的国民政府对王安石敬崇有加,而后的新文化运动干将们更认为王安石是“社会主义先行者”,其实,他们都是看中了“摧抑兼并、均济贫乏”这一王安石“思想内核”,反而对老王当时对宋朝社会、政治、经济造成的混乱而忽略不计。
  其实,每一种理论都是这样,当时有利,后世未必;当时多弊,后世有利。就看后人们如何对这一理论进行“乔装打扮”了,当然,这种打扮皆可假“去芜存精”之名行之。每个时代的大哲大儒,如果想震唬世人,要不就自立门庭,要不就大肆为古人翻案,以博取眼球注意力,思及此,我们就可以更加冷静地站在当时当地去评价某个历史人物。
  其实,明朝大哲学家李贽之语对王安石的评价最为中允:“(王)安石欲益反损,使(宋)神宗大有为之志,反成纷更不振之弊。此胡为者哉?是非生财之罪,(乃)不知所以生财之罪也!”(《富国名臣总论》)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君臣开边意未已――宋神宗末年对西夏的两次大败
  
  “新法”受阻,王安石罢相,神宗失去精神寄托,转而去搞官制方面的“改革”,即后世所谓“元丰改制”,此举收效不是很大,无非是例常的裁冗减员而已,但对军兵保甲制度的改革“深化”了许多,对不从者施以重法。
  王安石变法之初,王韶向朝廷呈《平戎策》,表示“欲取西夏,当先复河(今甘肃临夏)湟(今青海乐都)”如此,则可使西夏腹背受敌。同时,河湟地区吐蕃诸部不相统属,如果宋朝不攻,日后为西夏所得,更会成为大患。王安石当然赞成此计,于是,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宋廷派王韶招抚吐蕃诸部,又打又拉,竟也能在熙河地区拓地一千多里,招抚吐蕃各部三十余万,这就是所谓的“熙河开边”。当时,吐蕃大头领唃厮啰已经病死(公元1065年死),其子董毡继位(后世称这一血系的吐蕃政权皆为唃厮啰政权)。董毡继位后,仍旧保持与宋朝的友好关系,联宋抗夏,并曾在熙宁三年助宋攻夏,解了宋朝的环庆之围。王韶到任后,接连把熙(今甘肃临洮)、河(今甘肃东乡)、洮(今甘肃临潭)等地占领,实际上是侵蚀了唃厮啰政权原来控制的地盘和部落。国际关系一向以利益为先,董毡就倒向西夏一边,与西夏结姻,并在河州杀宋将景思。董毡的侄子木征也率其部落犯攻河州,不过,王韶出奇兵,大败吐蕃军,并生俘木征送入汴京。毕竟宋与吐蕃昔日是老朋友,宋神宗招降木征,赐名赵思忠,并委任为官。熙宁十年,董毡又派人与宋朝恢复关系,但是,相较从前,双方都内心不大舒服。所以,熙河开边,从长远角度看,失大于得,北宋削弱了吐蕃的唃厮啰政权,自已又不能在当地实行长期稳固的统治,实际上倒是帮了西夏(后来是金朝)的大忙。
  西夏方面,元昊死后,其幼子谅诈(夏毅宗)继位,实际统治权在其舅没藏讹庞手中。后来,没藏太后淫荡无度,为其面首李宗贵所杀。没藏讹庞为巩固权力,又把女儿嫁给谅诈为皇后,既是国舅、国丈又是国相,“诛杀由已,臣民咸畏之”。谅祚成人后,对老丈人很不满。往来之间,谅祚又和没藏讹庞的儿媳梁氏暗渡陈仓,这位国相很恼怒儿婿(外甥)给自己亲儿子戴绿帽,杀心顿起。梁氏慌忙通知谅祚,这位少年皇帝抢先一步,杀掉没藏讹庞一家(连同他自己的没藏皇后),终于亲政,立梁氏为皇后。谅祚执政后,一面大力推行汉化(改用李唐赐姓“李”),一面整顿军务,对宋朝和吐蕃进行军事侵扰,但两方面他都没得大便宜,还失去绥州(今陕西绥德)之地。于是,小伙子又与吐蕃盟好,向宋朝“谢罪”。公元1067年(北宋治平四年),谅祚病死,时年仅二十一,庙号毅宗。这小伙一岁即位,亲政也没几年,但对西夏国内的文治建树甚多。
  谅祚死后,其子秉常继位,年方七岁,自然又是其生母梁太后掌权。梁太后的弟弟梁乙埋为国相,梁氏宗族气焰熏天。梁太后虽为汉人,但她却废汉仪,开历史倒车,改回元昊时的蕃仪。为建树威权,梁太后又亲自发动对宋战争,攻打秦州、环州、庆州等地。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宋将种谔率宋军深入横山要冲啰兀,大败夏兵,并筑起啰兀城(在无定河边)。见宋人如此深入国境,梁太后与其弟梁乙埋倾尽全国之力,经过血战,夺回了啰兀城。虽然取胜,西夏国内经济凋敝,梁太后只得又与宋廷议和。
  公元1076年,小皇帝秉常已十六岁,理应亲政,但其母梁太后仍不放权。秉常喜欢汉文化,一度下令取消蕃礼改汉仪,却因梁氏的反对而作罢。公元1081年,梁太后又幽禁了想向宋朝归河南地的儿子秉常。皇帝被困,西夏内部一时纷扰,不少部落拥兵自固。正是在此情况下,宋神宗五路伐夏,准备收复灵武。
  元丰四年(公元1081年)七月,宋神宗以秉常被幽囚为借口,兴师问罪,发五路大军伐夏,其中,熙河经制李宪任主师,他统领熙秦七军加上吐蕃的雇佣兵共三万出熙河;王中正领兵六万出麟州(陕西神木);种谔率九万多军队出绥德;高太后的叔父高遵裕带近九万兵出环庆;刘昌祚率五万出泾原。但是,只要知道主师李宪与另一方面大将王中正二人皆是太监,是人就能够知道此仗不可能打赢。而且,“熙河开边”的主要人物王韶闻知朝廷兴兵,力劝不要无事生非,神宗恼怒,该帮忙的人不帮,把王韶降职,不久,这位功臣即病死。
  宋朝打西夏,总逃不出历史的怪圈,即开始时肯定是捷报频传,往后就会有一巨坑在那里等着。李宪公公也不孬,带大军攻克兰州;王中正公公龚取宥州;种谔克米脂;高遵裕攻取清远军;刘昌祚在磨齐隘大败梁乙埋主力夏军。至此,宋军五路捷报飞奏入京,宋神宗大喜,要诸路兵马即刻向兴州、灵州发起总攻。
  刘昌祚一部宋军很能战,率先杀入西夏国境,一路斩将夺旗,首先杀至灵州城下,但是,高遵裕暗急刘昌祚得灵州首功,严命他不要攻城,待双方合军再一起进攻。由此,黄金机会丧失,灵州夏军做足了防御准备,又掘黄河七级渠水猛灌宋军,切断宋军补给线。水淹、缺粮、冻饿交加,攻城又死伤惨重,十万宋军,狼狈撤退时只剩一万出头。宋将种谔的九万多人马,也因夏人的坚壁清野战术减员严重,最后只剩三万多。王中正部宋军死亡两万多。只有李宪公公所部军很小心,全军而还。至此,宋军五路攻夏以大败告终。
  此次大败,如果宋朝君臣静心思过,休养生息,还可以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但是,宋神宗急火攻心,第二年又发动了大规模攻夏战争,结果,永乐大败,宋朝再次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这次对夏战争的败事之人总共有三人,徐僖、种谔以及沈括(《梦溪笔谈》作者。)
  本来,种谔和沈括(当时任延州知州)都主张在横山地区经营,种谔建议在银州筑城,然后依次规划夏州、盐州、会州、兰州。沈括建议在夏州以西八十里筑城,此议得到宋神宗同意,派给事中徐禧等人前往指挥。
  徐禧到西北,与沈括相谈甚欢,二人最终决定先筑永乐城。这两个文人无军谋,永乐距银州故城不远,三面绝崖而无水泉,地虽险却欠缺最致命的水源。种谔表示反对,徐禧官大,不听。并把种谔调往延州。元丰五年(公元14082年)九月,徐禧发兵民二十多万人,用十四天就筑好了永乐城,宋神宗赐名“银川寨”。然后,徐禧、沈括等人还米脂,只留800多人守卫。
  西夏闻报,深知永乐城乃咽喉要地,即刻集结二十多万步骑前来争夺。
  徐禧闻讯,留沈括守米脂,自领万余大军前往永乐城,并于城前列阵。徐禧此人,“少有气度,博览周游”,熙宁初年作《治策》二十四篇呈王安石,得以跻身朝廷。其实,徐禧是个志大才疏之人。闻夏人倾国而来,他还不信,大言道:“如敌寇多来,正是我立功名取富贵的大好机会。”飞蛾扑火一般,徐禧猪颠风一样直奔永乐城。
  夏军渡永定河,大将高永能建议乘其半渡发起进攻,徐禧竟有宋襄公之仁,回答道:“你知道什么,王师不鼓不成列。”说着话,徐学士竟然“执刀自率士卒拒战”,亲临最前线。想当年元昊病死,宋朝边将就曾建议要趁其国内动荡兴兵征讨,宋臣程琳也是食古不化的书生,表示“幸人之丧,非所以怀柔远人”,丧失了攻败西夏的绝好机会。
  不久,后继的夏兵越来越多,无边无沿,“将士皆有惧色”。宋将曲珍建议收兵入城以避兵锋,徐禧不听。很快,双方接战,宋军的先头部队“最为骁锐,皆一当百,锦枪锦袄,光彩耀日”,但是,遇见这么多似狼一样的夏军,心中又怯,接战不久就失败,“奔入城,蹂(宋军自己)后阵”。混乱之下,“夏人乘之,(宋)师大溃,死及弃甲南奔者几半。”徐禧这才慌忙入城,被夏兵团团包围。
  众多宋兵,困守愁城,食水很快用尽,“掘井不及泉”,此城险是很险,平地凸起,但要钻出水来比登天还难,“士卒渴死者大半”。宋军确实英勇,仍旧“扶剑拒斗”。曲珍劝徐禧趁还有些实力突围,徐禧不听;高永能劝他尽出金帛招募敢死队血拼,又不听。
  结果,一夜大雨,多处城溃,永乐城失陷,徐禧、高永能皆死于乱兵,宋军只有四将逃免。
  “(徐)禧疏旷有胆略,好谈兵,每云西北可唾手取,恨将师怯耳……素以边事自任,狂谋轻敌,猝与强虏遇,至于覆没。”此次大败,宋朝损失将校二百三十人,精兵万余,最可怜的是十多万筑城后未及回去的役夫,也皆成夏兵刀下之鬼。
  永乐之围,种谔观望不及救,“帝(神宗)冀其后效,置不问,且虞(忧)贼至,就命知延州”,不久,种谔疽发背而卒,时年五十七。他是名将种士衡之子,勇敢善谋,永乐城之败,他早已有所预见。但是,此人也是急功近利之辈,为人“诈诞”,去岁宋朝五路攻夏,正是他窜掇神宗皇帝,表示“夏国无人,秉常孺子,臣往持其臂以来!”神宗因此“壮之,决意西讨”。所以,两年两大败,种谔不得辞其疚。“自熙宁首开绥州,后再举西征,皆其兆谋,卒致永乐之祸。议者论(种)谔不死,边事不已。”
  坐镇守卫米脂的沈括,本应率军救永乐,但听闻夏军数万奔龚绥德,危及关中,他便“先往救之,不能援永乐。”加之他先前附和徐禧筑永乐城,战后,他被贬为均州团练副使。元佑年间起复,沈括只做过光禄少卿分司这样的虚官,政治生命全然完蛋。当然,他闲居润州八年,才有时间写出《梦溪笔谈》这部巨著。虽然现在中小学课常常见他的画像,在史传上他并不是知名之人,仅列于《宋史》列传第九十一堆文臣中沈遘的附传。
  此外,沈括人品很差。王安石在位时,沈括为访察使,回京后必盛赞良法大为便民。王安石罢归,沈括为三司使,马上向宰相吴充呈上新法的种种弊端,宋神宗“始恶(沈)括之为人”。沈括与苏轼一直是老同事,苏轼外放杭州,沈括作为两浙访察使,临行,宋神宗嘱咐他“善遇苏轼”。苏轼见老朋友,非常高兴,两人亲切话旧。沈括请苏轼把到杭州后所作诗文给自己一份“拜读”,苏轼马上答应。结果,沈括在苏轼诗文中一一用朱笔评点,密呈御史台与苏轼有过节的李定,表示苏轼诗文“多讪谤”朝廷。所以,差点要苏轼一命的“乌台诗案”,实由沈括而起。永乐之役后,沈括闲废润州,又同没事人一样,对苏轼“迎谒甚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今古无两的大科学家沈括,畏妻如虎,常常被其妻张氏打得一脸血肉模糊,“儿女号泣”。张氏病死后,大家都为沈括庆幸,殊不料,沈括受虐惯了,母老虎一死,他天天精神恍惚,还要跳水自杀,不久,老头也郁郁而亡。可以想见,撰写《梦溪笔谈》的沈括几乎是天天捂着血脸在艰难“创作”。
  宋神宗闻败讯,“涕泣悲愤,为之不食。”早朝时,他又“对辅臣痛哭,莫敢仰视。”确实,自熙宁开边以来,只得夏国葭芦、米脂等六个堡寨,但灵州、永乐两次大败,宋军兵民役夫以及边境归附熟羌竟有六十万人死于争战,至于花费更是个天文数字,算也算不过来,绝对吐血赔本大买卖。
  “帝(神宗)知边臣不足任,深悔用兵,无意西伐矣。”其实,宋神宗是过份有“大略”,“每愤辽人倔强,慷慨有恢复幽燕之志”,假使打败西夏,他肯定还会用兵河北同辽朝开战。所以,王安石变法,实则是神宗皇帝想积累财帛与西夏打仗而导致。变法以后,国家实力稍有积累,但天下元气已伤,又接连两次大败,实际上是陷入更加困弊的局面。不久,西夏又来讲和,宋朝只得按数“赐”岁币,大把大把的银帛仍旧每年交给西夏以“买”和平。忧愤之下,不到三年,宋神宗即撒手人寰,年仅三十八岁。史臣对神宗很惋惜,评价还是不错:
  帝天性孝友,其入事两宫,必侍立终日,虽寒暑不变。尝与岐、嘉二王读书东宫,侍讲王陶讲谕经史,辄相率拜之,由是中外翕然称贤。其即位也,小心谦抑,敬畏辅相,求直言,察民隐,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不治宫室,不事游幸,历精图治,将大有为。未几,王安石入相。安石为人,悻悻自信,知祖宗志吞幽蓟、灵武,而数败兵,帝奋然将雪数世之耻,未有所当,遂以偏见曲学起而乘之。青苗、保甲、均输、市易、水利之法既立,而天下汹汹骚动,恸哭流涕者接踵而至。帝终不觉悟,方断然废逐元老,摈斥谏士,行之不疑。卒致祖宗之良法美意,变坏几尽。自是邪佞日进,人心日离,祸乱日起。惜哉!
  
  
  最后,再总结一下王安石为人。在个人操守方面,老王勤俭无奢欲,天天日理万机,百分百是宋朝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干部典型。但是,“以大狱以报睚眦之怨也,辱老成而奖游士也,喜谄谀而委腹心也,置逻卒以察诽谤也,毁先圣之遗书而崇佛老也,怨及同产兄弟(王安国,与王安石政见完全相反),子死魄丧(其子王雱先死)而舍家为寺以丐福于浮屠也”――所有这些,均成为当时后世为正直士大夫所不齿的大把柄。
  王安石变法的悲剧,其实也是时代的悲剧。宋仁宗在位达四十二年,“解散天下而休息之”,与民休息是好事,坏就坏在“解散以休息之”,天下人心的松驰,对西夏、辽国以“岁币”买和平,大输锦帛以买苟安,全国上下沉浸于一种虚假的宁静氛围中,没有让人激愤励志的精神氛围,这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而且,宋朝上下就怕言兵,成为忌讳。假如o(︶︿︶)o 唉哪天和宋朝一样也成为讳言之事,天下事已经可知。
  宋神宗继位,天天为国贫而忧心忡忡,“故以召(王)安石聚敛之谋,而敝天下”,弄得天下骚然,富国的目的也没有真正达到。
  宋神宗、王安石君臣的富国强国之计,说白了只是“聚财”二字,以为有钱有粮就可以无敌于天下,完全忽视了精神层面上的作用。美国最有钱,越南、格林纳达以至于现在的伊拉克,老美皆灰头灰脸。五十年代的中国很穷,朝鲜战争,也能凭气凌势用简单的武器把美国与西方联军打得心服口服。至于中国历史上的“经验”,更是不胜枚举:汉高祖刘邦小亭长出身,身无余粮,一变而帝万邦。秦朝有六国积储,敛九州赋财于关中,一宵瓦解;南宋朝的开国者刘裕,内忧外患,只以三吴一地财力,破后秦,杀慕容超,吓得北魏也屏息蹑足;安禄山得势,拥长安,据险关,金银山积,唐肃宗地处僻远灵武,仍旧最终复国――由引观之,宋朝之患,“实不在贫也”。宋神宗之时,如果守先朝之小康,增强国民的忧患意识,不急于求成,不贪图小利,不打肿脸充胖子,积累二十年,西进北讨,大可以一举成功。
  西夏方面,夏惠宗秉常虽象征性地得以复位,梁乙埋又把自己女儿给这位倒霉皇帝当皇后。梁乙埋不久病死,其子梁乙俌又袭封国相。同年,梁太后也病死,但朝权仍在梁氏宗族手里。转年,夏惠宗秉常郁郁而亡,其子乾顺被扶上帝座,又是一个三岁的娃娃,是为夏崇宗,又是一个新出炉的梁太后主政(梁乙埋之女)。
  王安石晚年落寞,但诗词雅丽,清新脱俗。仔细读之,总有森然幽冷之气,现摘其小诗小词各一首,以展示其当时心境。
  其一(诗):
  荒凉烟雨助人悲,染湿衣襟不自知。除却春风沙际绿,一如送女过江时。
  其二(词):
  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小怜初上瑟琶,晓来思绕天涯,不管通堂朱户,春风自在杨家。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辽皇后偷汉的政治性后果
  ——皇后萧观音“通奸案”始末
  
   余生也晚,智也愚,行也鲁,读书趣味也“形而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中学时代,我就是个“思想复杂”的不良青少年,时不时不留痕迹、以高手艺匠人手段偷偷撬开我哲学教授老爸一只锁扃密实的大书箱,十二万分沉迷地一本又一本偷看全套的缮本《绣像金瓶梅》,自此,幼小的心灵中,人生观、价值观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灰之又灰之余,再看别人推荐的四大名著―――-《红楼梦》不过是一本铺陈华丽的爱情科普读物,《三国演义》不过是评书艺人羡慕帝王将相的瞎编集成,《水浒传》也就是造反贼寇的漫画文字版,《西游记》吗,更不过是一本宣扬因果报应的佛经故事摘编——它们在《金瓶梅》这本细腻入微刻画“吾国吾民”社会、人生、心理、生活的巨著面是那么渺小和幼稚。
  万分钦服之余,在下渐渐衍生出一种对“淫词艳书”的嗜好,不仅能对李渔的《肉薄团》那样夸夸其谈的“注水猪肉”持有公正、深刻的批判态度,也可以因某些类似“软玉温香抱满怀”的高妙描写而情不自抑。特别是看到诸如元好问大诗人“何日重解香罗带,细看春风玉一围”的神来之笔,常常浮想联翩,夜不能寐,拍案叫绝。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虽然专业一直是英美语言文学什么的,但在下总是对我天朝数千年来的精绝风月作品独加青睐,套用当时女朋友的一句话,是“满脑子龌龊的《风流锦阵》,一肚子下流的《玉台新咏》”——无论如何,青春时代荷尔蒙的小火苗子一直嗖嗖乱窜,几乎都化作“研读”风月的动力,虽无“行万里花路”,却也读“万卷黄书”,按图索骥,按目录求人,钻图书馆找收藏家,良莠不分,文白不弃,几乎把唐、宋、元、明、清以来的“禁毁文学”读个遍,当时如果有这一科目的博士后招生,本人肯定能弄个博导当当(青年才俊啊,呵呵)。
  由于当时花特多时间专注于明、清以来的禁毁小说和如《玉台新咏》等主要的艳诗集,对于什么辽、金等等这些马上民族的“思想糟粕”就不大留意,以为那些哥们姐们只知道黄金白银杯盏罗列,饮羊羔儿美酒,跳草原大转圈舞什么的。记得曾经匆匆浏览过一首《十香词》,写女人身上各个部位的十种香气,言语简约、素净,暗蕴o(︶︿︶)o 唉,仓促印象中是哪位晚明的无聊文人逛完青楼后的感怀,当时殊不为意。
  一日,忽然翻开辽朝文人王鼎撰写的《焚椒录》,才知《十香词》的作者乃辽朝鼎鼎大名的懿德皇后萧观音,不禁好奇之余大惊失色:竟然有契丹女人在一千多年前能用如此流利、婉约而又深富文学寓意的汉语词汇写出这样的好诗,不能不让人击节叹赏!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哪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夜欢臂上,应惹领边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定知郎口内,含有暧甘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风靴抛含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暧白玉,雕出软钩香。
  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细细咀嚼,婉约风流,无雕砌,多逸思,虽为艳歌,不减雅致。如隔翠玉琉璃观冰玉美人,寒暑流易,遥睹朱颜,令人愁然神往。
  
  金漠银水逞英豪 亦有契丹能赋诗
  ——漫述辽代汉诗的发展
  
  由于《说岳全传》、《岳家将》等评书的流行,市井坊间普通百姓对金朝并不陌生,什么金兀术、完颜阿骨打、粘罕、哈迷赤等等亦真亦虚的名字许多人能道其详;言及辽朝,一般人想半天也就只能想起评书《杨家将》时有个萧太后,说出名字的还有一个耶律楚材(其实此位辽朝皇族后代已是由金入元的人)。其实,不仅仅是我们当代人对辽代历史知之不多,往溯至金朝末年,灭辽而起的金人对辽国历史已经常常有如堕五里云雾之惑。满肚子大学问和一脑子诗词歌赋的大才子元好问,在当时已经大抒感叹:“呜呼,世无史氏久矣……泰和中,诏修《辽史》,书成,寻有南迁之变,简册散史,世复不见。今人语辽事,至不知起灭凡几主,下者不论也。”大概蒙古铁骑滚滚,南逃的金朝史官们已经把辽代史料丢失殆尽。蒙古兵将只知以烧杀抢奸为乐,绝大多数辽国史籍在瓦砾场中场皆成为烧烤羊肉的引火之物。即有存留,也多是散佚不全的“历史残片”。元好问时代大半知识分子连辽国有多少位君主都几乎搞不清楚,可以想像后世幸存的辽国实打实的历史资料确实很不齐全。
  辽朝是由耶律阿保机于916年创立,其称帝时号其国为大契丹(当时中原是朱温建立的梁朝(均王贞明二年)。公元947年,契丹主耶律德光灭后晋,备法驾入汴京,建国号大辽,改元大同。耶律阿保机时代,由于这些留着奇怪发型的哥们主要是以游牧方式称雄塞北,故号大契丹;占有燕元十六州之后,不少汉地纳于版图,耶律德光也曾经穿着大袖飘飘的汉帝法服在殿堂上找过感觉,而后大辽这一国号自然就基本延袭下来。但对于漠北诸族,契丹上层仍延用“大契丹”这个威风凛凛的国号。
  辽朝之所以自命其国为“大辽”,据说是源起自辽水。“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二流相交之水,也就是辽水。以“大辽”为国号,一是彰显其祖先不同凡响的神异之处,二来点出族属源流。(金国的取名也大抵如此。其发迹处女真语为“阿禄祖”,是金子的意思。其水出金沙,而名之为大金,“犹辽人以辽水名国也”。)
  契丹人属游牧民族,即使“发迹”后,文化水平确实也不敢恭维。契丹人虽和中原汉人一直打交道,但其语言与大多以单言节词为主的古代汉语大相径庭。契丹语有大量的多音字节,很像现代的西欧诸国语。在其口语之中,好多还要用现代日语中类似“训读”的方法来诵诗念文。
  辽朝流传下来的歌谣诗词,大多是以汉字形式保留下来。契丹族人最早是“刻木为契”,跟“结绳记事”和“象形”差不多的原始方法。耶律阿保机立国后,才让族人在汉族士人的帮助下创造契丹国文——契丹大字。契丹大字是在增益汉字笔划偏旁基础上创立,难懂如天书 ,不能普及。阿保机的弟弟迭剌又借用回鹘文,创制契丹小字。契丹小字“数少而该贯”,比较简约易学,确实还通行了不短的时间。即便如此,到了今天,国际国内懂得契丹大、小字的专家寥寥无几。现在,辽国古墓常常有出人意料的考古发现,出土器物上也明白地刻有标志墓主人身份的字铭,但专家可识读的很少,整个句子能串通下来的几乎就没成功过。
  即便在当时,公元930年前后,契丹使臣带着两份以契丹文字书写的书信上呈给当时的五代君主后唐皇帝李嗣源,老哥们东瞧西看,翻来覆去,和满朝文武蕃汉大臣研究半天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所以,电视上看见那么多中外学者围着一块棺材板儿或一块石碑片,撅着屁股皱着眉,也暗中为他们叫苦,不怪他们,只怪契丹文字太难懂了。至今,契丹大字一千多发音符号中,能识读只有不到两百个;契丹小字约五百个发音符号,可识读的也只有一百六十多。与之相比,西夏文化几乎被蒙古人完全灭绝,但存世有不少西夏文与汉文双文的石碑和铭刻,甚至敦煌藏书中还有西夏文、汉文双解字典(现存俄国)。至于契丹文,则根本找不到任何成文成制的依据。据2004年8月统计数字,现在全世界研究契丹文字的专家只有十个人,可见其文字之难,流源之稀。
  宋朝建立后,和辽国又文又武地广泛交往。辽国当时的汉化也很迅速,市里乡间也有不少人开班授课,讲习汉语“托福”。宋使访辽,回来对当时的所见所闻很感好笑,并赋打油诗一首:“此老方扪虱,众雌争附火;想当训诲间,都都平丈我。”可以想见,一契丹或契丹化的汉人老儒摇头晃脑,在火炉边上摘虱子边烤火,一旁也有几个契丹女人挤在火边取暖,外围不少契丹子弟手捧《论语》跟着老师诵读,也摇头晃脑,也十分陶醉,只是把《论语》中的“郁郁乎文哉”误读成“都都平丈我”。呵呵,虽然错字连篇,可见汉化确实是辽人挡不住的趋势。宋朝大文豪洪迈在其巨著《夷坚志》中,记载契丹儿童是这样朗诵贾岛诗的:月明里和尚门子打,水底里树上老鸦坐。――“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多像倭人对我中华的呀呀学语啊。
  其实,辽代皇族和上层贵族一直就很“汉化”。辽国奠基者耶律阿保机自己就会说汉语,其长子东丹王耶律倍和辽太宗耶律德光兄弟两人在汉语方面更是能诗能文。当然,这兄弟俩汉语水平还处于中级阶段。耶律倍因为太后偏心的原因不能继位为契丹主,逃往中原,并做诗一首以示心境:“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言虽浅白,意何深远!(耶律倍是耶律阿保机长子,常从父征伐。征服渤海后,耶律阿保机改渤海国为东丹,封耶律倍为人皇王,名其城曰天福,命其专统一方。耶律倍袭天子冠服,建元甘露,置百官,仿依汉制建立王国。耶律阿保机死后,耶律倍深知太后母亲意在皇弟耶律德光,赶忙让出皇位。耶律德光袭位后,很不放心这位皇兄,把耶律倍迁于东平软禁,广置卫士侦伺其一举一动。为了韬光养晦,耶律倍在西宫起书楼,作《乐田园诗》以避祸。但耶律德光不断施压,中原的后唐明宗李嗣源又数次派人带信给耶律倍让他去“作客”,权衡再三,耶律倍写下那首著名的“小山压大山”汉诗后,“携高美人,载书浮海而去。”后唐明宗以天子礼仪欢迎耶律倍,又把后唐庄宗的皇后夏氏下嫁给他,先赐其姓曰东丹(因其曾为东丹王),后败赐为国姓李,又赐其名为“慕华”,并拜其为怀化军节度使。后来,耶律倍移镇滑州,遥领虔州节度使。“倍虽在异国,常思其亲,问安之使不绝。”后唐明宗李嗣源死后,其子后唐闵帝李从厚和李嗣源的义子李从珂发生内哄,结果李从珂杀掉李从厚,继位为帝,是为后唐末帝。后唐末帝李从珂猜忌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逼反了这位沙陀哥们。为了能得帝位,石敬瑭以割燕云十六州为条件,向耶律德光哀求兵马来扶持自己。耶律倍此间也派密使要皇弟派兵讨伐“篡弑”其君的李从珂。耶律德光契丹军队加上石敬瑭军队一攻,后唐末帝李从珂“心胆堕地”,在举族o(︶︿︶)o 唉之前,不知搭错哪根筋,下诏召耶律倍一起做陪葬。从来只有听过请人喝酒吃饭观舞听歌,没见过请人一起火化活人升天的。耶律倍当然不从。虽然马上就玩完,但李从珂在禁宫内还是皇帝,就派壮士一刀结果了耶律倍,其死年三十八。辽国后谥其为让国皇帝,庙号义宗。耶律倍确实是个“汉迷”,藏汉书万卷,筑望海楼贮之,“通阴阳,知音律,精医药、针灸之术”。他又工辽汉文章,善画本国人物。宋代禁宫秘府里藏有他不少画作,宋徽宗就常常把他的画当成学习的样本。但这个人性情“刻急好杀”,婢妾微有小过,他都会亲自用刀割刮,或以烙铁烧灼,此种变态心理,估计也和他以太子之尊常受弟弟和母后欺压有关。)
  到了辽圣宗耶律隆绪,因开寿年间喜得传国玉玺,他已可用很规整的汉语作诗如下:“一时制美宝,千载助兴王。中原既失守,此宝归北方。子孙皆慎守,世来当永昌。”此人通汉诗,晓音律,又喜丹青,十岁时就能出口成章,有御制歌诗五百多首,只可惜流传下来的很少。
  辽兴宗耶律宗真汉语水平也不差,重熙二十四年,宋使来贺节,为了让辽朝的司空郎思孝赋诗在宋使前炫耀,辽兴宗自己先赋诗挑之:“为避绮吟不肯吟,既吟何必昧真心。吾师如此过形外,弟子争能识浅深。”臣子怕在宋人前露拙,皇帝自己反而兴致盎然,即兴赋诗一首。
  辽朝皇帝之中,汉诗意境臻至上乘的当属辽道宗耶律洪基。辽朝汉臣李俨(曾被赐国姓,又称耶律俨)秋日作《黄菊赋》上呈道宗,道宗览之大喜,文思翩翩,挥笔写下《题李俨黄菊赋》:
  昨日得卿黄菊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余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此诗格高调远,意境高妙。正所谓帝王“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俨原诗早已散佚不闻,而辽道宗此诗至淡至真,挥洒自若,余韵悠长,香生幽间。不仅当时宋人推为佳作,即使到了元代,文人张肯也对此脍炙人口的佳诗不能自己,敷衍成词,冠以《蝶恋花》,吟唱不已:
  昨日得卿《黄菊赋》,细剪金英,题作多情句。冷落西风吹不去,袖中犹有余香度。沧海尘生秋日暮,玉砌雕阑,木叶鸣疏雨。江总白头心更苦,素瑟犹写幽兰语。
  辽代诗歌作品,大多见于《全辽文》、《辽诗活》以及一些分散的宋、元笔记中,贯读下来,愈觉其佳文不少,且越往后越呈高水准。即使是以契丹文写的诗,也是意旨深远,颇具玄言五味、佛义奥理。诸如由耶律楚材用汉语翻译的寺公大师《醉义歌》,旨趣高远,比起以禅诗出名的苏东坡、黄庭坚,也难分高下,现摘选如下:
  蜃楼日出寻变灭,云峰风起难坚牢。芥纳须弥亦闲事,谁知大海吞鸿毛?梦里蝴蝶勿云假,庄周觉亦非真者。以指喻指指成虚,马喻马兮马非马。天地犹一马,万物一指同。胡为一指分彼此?胡为一马奔西东?人之富贵我富贵,我之贫困非予穷。三界唯心更无物,世中物我成融通。君不见千年之松化仙客,节妇登山身变石?木魂石质既我同,有情于我何瑕隙?自料吾身非我身,电光兴废重相隔。农丈人,千头万绪几时休?举觞酩酊忘形迹!……一番愁思初消铄,两盏迷魂成勿药。尔后连浇三五卮,千愁万恨风蓬落。胸中渐得春气和,腮边不觉衰颜却。四时为驭驰太虚,二曜为轮辗空廓。须臾纵辔入无何,自然汝我融真乐。
  到了辽末,文人雅士所做诗词与中原宋人的水平完全可以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十载归来对故山,山光依旧白云闲。不须更读元通谒,始信人间是梦间。
  ——王枢《三河道中》
  齐天萧后怀恨死 传弟传子兴宗疑――辽兴宗到辽道宗
  
  辽圣宗崩后,其皇后齐天皇后萧菩萨哥的地位顿时岌岌可危。继位的辽兴宗耶律宗真年仅十六岁,他的生母不是齐天萧皇后,而是一名叫萧耨斤的宫女。
  齐天萧皇后十二岁就嫁给辽圣宗,“美而才”,不仅模样漂亮,还有巧思,曾主持制作九龙恪、白金浮图等物,“人望之以为神仙”。萧皇后生过两个儿子,皆早夭。宫女耨斤生辽兴宗后,齐天萧皇后马上抱过来当作亲生儿子抚育。
  辽圣宗还没咽气,辽兴宗的生母萧耨斤就咬牙切齿,当面辱骂萧皇后:“老娘们儿这回再没人宠你了吧!”于是,她派左右太监把萧皇后软禁起来。
  辽兴宗继位,萧耨斤“自立为皇太后,是为钦哀皇后”,这种情况,在汉族皇朝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因为汉礼重嫡统,皇太子继位,仍要尊其父嫡后为皇太后,排名怎么也会在其生母之前。辽朝毕竟是草原民族,部落遗风严重,自然新皇帝亲妈权最大。
  萧耨斤主政后,马上让自已的家奴诬告齐天萧皇后的弟弟北府宰相萧钽不里与族人欲同齐天萧后谋反,杀掉数人,打击萧后的家族势力。然后,她又下令把齐天萧后押往上京软禁。
  辽兴宗虽然是个少年,已经懂事,哀求生母:“皇后侍先帝(辽圣宗)四十年,抚育朕躬,当为太后。今太后当不成,反而得罪,是否太过份?” 萧耨斤驳斥:“此人若在,当为后患”,话里话外充满杀气。辽兴宗无奈,求情道:“(齐天)皇后老而无子,虽在,无能为也。”所以,齐天皇后得以暂时不死。
  不久,趁辽兴宗外出捺钵巡游,萧耨斤惟恐儿子念齐天萧后养育之恩日后再放掉她,就秘密派人去上京杀掉萧皇后。秘使到达宣旨,齐天萧后表示:“我实无辜,天下共知。卿等我浴,而后就死,可乎?”使者同意。齐天萧后入内室沐浴,然后上吊自杀。
  萧耨斤当上皇太后以后,大用诸兄弟,卖官鬻爵,杀戮异已,把辽国政治败坏得一塌糊涂。四年之后,她总觉辽兴宗这个齐天萧后养大的儿子与自己不亲,就暗中策划拥立自己的二儿子耶律重元为皇帝。
  这位兴宗二弟倒不敢造次,暗中把消息透露给大哥。愤恨之下,已经成人的辽兴宗争取了禁卫军的支持,包围并软禁了耨斤,然后把她押至辽圣宗墓所软禁。后来,虽然辽兴宗又把亲妈接回京城,仍旧心怀戒备,母子嫌隙,至死不泯。
  辽兴宗四十岁即病死,老娘们萧耨斤丝毫无悲痛之色,反而责怪儿媳崇圣皇后:“你这么年轻,干吗如此悲伤!”阴险老妇,连亲生骨肉死掉也不动心,真乃残忍政治动物。
  辽兴宗在位二十四年,曾借元昊攻宋之机,向宋朝索要关南十县,宋朝只得答应每年增十万岁币,总体上讲,辽宋关系仍旧还算不错。元昊因为辽兴宗要自己停止伐宋,两家闹翻。辽兴宗第一次亲征西夏,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元昊死后,辽兴宗又亲征西夏,虽然生俘元昊皇后没(左口右移)氏及贵族三十多人,却也没沾多大便宜,悻悻而归。除此之外,圣宗嗜好唱戏和打猎,并无特别出格的折腾,“亲策进士,大修条至”,进一步汉化,大体上还算得上位“贤君”。
  辽兴宗死后,其子耶律洪基继位,是为辽道宗。
  春来草色一万里 绝色红颜正愁余——懿德皇后萧观音的汉语诗词创作
  萧观音(1040—1075),是辽钦哀皇后之弟枢密使萧惠之女,世为皇后家族。史载,其“姿容冠绝,工诗,善谈论。自制歌词,尤善琵琶。”由于生下皇太子耶律浚,更是宠逾众妃,为辽道宗的“红颜知已”。
  辽朝皇帝、皇后家族,作为契丹民族金字塔的塔尖,只以耶律氏和萧氏作为标志,除个别功劳非常大的臣下赐姓以外,耶律氏肯定皇族,萧氏肯定是后族。“耶律”源自河流名。“世里没里”,即今天西辽河上游西剌木伦河。此河周边有世里氏、遥辇氏、大贺氏三个血缘最近的部族,在当时当地最为强盛,号“三耶律”。“世里”和“耶律”,是同意不同译,最终汉译固定为“耶律”。至于萧氏,在耶律阿保机之前似乎就有“同姓可结交,异姓可结婚,以为萧氏”的说法,但最普遍的说法是“太祖(阿保机)慕汉高皇帝(刘邦),故耶律兼称刘氏,以乙皇、拔里(两家功臣家族)比萧相国(萧何),遂为萧氏。”阿保机为霸一方,以其妻兄萧敌鲁任北府宰相,所以,一直到辽亡,萧氏后族一直把持宰相之位,确实应了“比萧相国”的说法。辽亡之后,耶律为“移剌”,萧姓改为“石抺”。
  作为奴隶制部族起身的辽人,姓名很有意思,有叫耶律猪儿的,有叫石抺狗狗的,有叫耶律九斤的,还有叫耶律家奴的,甚至有叫耶律驴粪的(叫猪粪的也很多),与近世中国人小名“狗剩”、“狗儿”等等相似,有“名贱命长”之意。此外,由于辽朝侫佛,与佛教相关的名字非常普遍,什么文殊奴、观音奴、菩萨奴、道士奴、老君奴、佛奴、还有萧和尚、耶律和尚等名,至于本文主角萧观音,一看就是那个特定时代特定国家的特有姓名。
  萧观音四岁就嫁给当时为燕赵国王的耶律洪基为妃,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夫妻。辽道宗继位后,伉俪情深,即使出外巡游打猎也常常带着萧观音一起去。一次,耶律洪基在伏虎林纵猎完毕,饮酒高会,身为皇后的萧观音即席赋汉诗一首:“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哪叫猛虎不投降!”
  锦句出玉口,在座的辽帝辽臣,无不叹服。此诗气势雄浑,彰显出萧观音女中豪杰的豪气和北国女子的飒爽泼辣。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辽道宗清宁十九年,皇太叔耶律重元与其子涅鲁古在与道宗一同打猎的路上谋反。当其时也,萧观音临危不乱,主政内宫,特别展现出巾帼豪杰的风采。(这耶律重元也是吃饱犯撑的主儿。他本是辽圣宗次子,其人眉目疏朗,材勇绝人,寡言少语,本是个沉重稳健的美男子。辽圣宗死后,钦哀皇太后喜爱这个小儿子耶律重元,在临朝称制时与数位朝臣密谋立其为帝。耶律重元当时深明大义,竟飞速把此密谋报告给已袭位的哥哥辽兴宗。“上益重之,封为皇太弟,赐以金券誓书。”辽道宗继位,册为皇太叔,免拜不名,为天下兵马大元师,尊宠无比。看来,毕竟辽人汉化未到根底,父子家天下,辽光宗封其为“皇太弟”,应有死后让他袭位之意。辽道宗又封他为“皇太叔”,就有些让他干等的意思了。如果辽道宗再驾崩,这位“皇太叔”可能就被封为“皇太叔爷”了,等到死也没个头儿。耶律重元有耐心,他那生性凶狡的独生子涅鲁古却等不及,在秋猎时伙同四百多军将诱胁弓弩手于皇帐外列阵,想把辽道宗干掉。“将战,其党多悔过效顺,各自奔溃。”被裹胁的耶律重元自知事败,北亡大漠,仰天叹道:“涅鲁古使我至此!”穷惶之下,抽刀自杀。想当初他亲妈太后推立他当皇帝,他坚辞不受;其兄其侄父子家天下坐稳后,他在儿子窜掇下倒有了反心,可见也是个死催的倒霉蛋,鼎鼎大名列于《逆臣传》之上。)
  如果中间不出个大奸臣耶律乙辛,萧观音和辽道宗夫妻欢好,伉俪情深,又有聪慧贤明的太子耶律浚,虽然辽道宗有沉迷打猎的嗜好,辽国皇家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变故。
  耶律乙辛是辽朝八部之一的五院部人,到他爸耶律迭剌那辈,家里一贫如洗,部落里都叫耶律迭剌为“穷迭剌”。《辽史》很有意思,汉族史料往往以神异事附会帝王英杰,但《辽史》却记载了这个辽朝第一大奸臣出生时不少“异兆”:
  其一,耶律乙辛母亲怀孕时,梦见自己与一只羚羊相博,拨其角尾。早晨找巫师解梦,巫师说:“这是个吉兆。羊字去角尾为王字,你以后会有儿子封为王爷。”(看来这巫师还是个汉化的巫师);其二,耶律乙辛早产,从娘肚子里出来时一家人正在移牧途中,无水洗浴。正忧愁间,车轮迹下,忽见涌泉;其三,耶律乙辛小时候放羊,很晚不见他回家。其父迭剌寻找,看见乙辛正在草间睡得舒坦,过去一脚把偷懒的小乙辛踢醒,乙辛大怒说:“怎么把我惊醒呢!我刚在梦中见到神人给我吃太阳和月亮,已把月亮吃掉了,正咬太阳半块入口,你把我惊醒!”可见此人小时就黠慧,明明梦见吃烧饼,倒骗老爸说自己正吃太阳。
  耶律迭剌也很迷信,以为这个儿子不同凡人,从此不再让他牧羊。长大后,耶律乙辛“美风仪”,身长八尺,相貌堂堂,但其“外和内狡”,正有大奸之风。辽兴宗时,耶律乙辛为文班小吏,掌管太保印章。后得当时皇后抬举,见其风度浑然,如同很有修养的老成官员,慢慢予以升迁。兴宗朝,耶律乙辛已升至护卫太保的官职(卫队总指挥)。
  辽道宗即位后,因耶律乙辛是先帝旧臣,也加以宠任,迁为同知点检司事,慢慢迁至枢密副使(副宰相)。清宁五年,又为南院枢密使,封赵王。
  清宁九年,皇太叔耶律重元的党羽,驸马都尉萧胡睹在朝中树党,想把重臣耶律仁先排挤出朝,让其外放做西北路招讨使。辽道宗也不明就里,“将从之”,顺便征询耶律乙辛意见。当时的耶律乙辛不知是出于忠贞还是想赌博“押宝”,劝谏道:“为臣我新参国政时间不久,耶律仁先乃先帝旧臣,不可遽离朝廷。”这宝果真押正。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乱平定后,辽道宗想起耶律乙辛昔日的劝谏,加上他在乱中的镇定表现,拜其为北院枢密使,进封魏王,并赐号“匡时翊圣竭忠平乱功臣。”
  自此,耶律乙辛官运亨通,后又加封守太师。“诏四方掌军旅,许以便宜行事。”他已经有随意调动军队、任用官员的权利,自此“势震中外,门下馈赂不绝。”凡是阿谀奉承投奔门下的,耶律乙辛一概予以举荐升官,凡是禀性忠直不听话的,一概被他斥出朝廷。
  由于辽道宗把国事全权交予耶律乙辛等人,他自己终日在外打猎游乐。大康元年(公元1075年),辽道宗与萧观音所生的皇太子耶律浚开始参预朝政,这位太子爷聪慧美恣容,“幼能言,好学知书……七岁从猎,连中二鹿”,长成后,“法度修明”,一时间得到众臣的拥戴和赞赏。大权久掌已经习以为常的耶律乙辛一下子很不适应,权柄旁移不仅让他感到失落、愤懑,心中还充满新君登位后找自己算帐的忧虑。想来想去,他就想先拿萧观音这位皇后找碴,然后顺藤摸瓜,再把仁明聪颖的太子废掉。
  辽道宗统治后期,终日畋猎饮酒为乐,已经对这位貌美才多的原配萧观音逐渐疏远。荒宴之余,辽道宗有时还以掷骰子的方式任用大臣,简直拿国事当儿戏。才情归才情,辽道宗也是大才子的风流品性,常冒用萧观音的名义把大臣李俨的老婆刑氏叫到宫里淫乐(难怪辽道宗亲自在李俨诗后题写诗赋,大概也是出于一丝偷臣下妻子的愧疚吧。不过,李俨也喜欢皇帝给自己戴大绿帽,邢氏进宫前他常常叮咛嘱咐老婆用心把皇帝伺侯舒坦,不用操心家里,军功章也真是一人一半。)
  深宫寂寞,夜深人静,萧观音灰心之余,也尝试唤起夫君旧情,并作《回心院词》十首,力欲重现二人昔日之脉脉温情、云雨缠绵:
  第一首写她督促宫人打扫宫殿:
  “打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空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第二首写擦拭象牙床: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臣,恰当天处月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第三首写更换香枕: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使秋来辗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第四写铺陈锦被:
  “铺绣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魂。铺翠被,待君睡。“
  第五首写张挂绣帐:
  “装香帐,金钩未敢上;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眠。“
  第六首写整理床褥: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被,待君临。”
  第七首写驰张瑶席: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第八首写剔亮银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使君王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第九首写点燃香炉:
  “蒸薰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蒸薰炉,待君娱。”
  第十首写弹奏鸣筝:
  “张鸣筝,恰恰语娇鸯;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妇人心性,用意良苦,此诗与庆贺辽道宗猎虎成功的七言绝句风格大异。从一个侧面,也可见萧观音的艺术才华已臻至境,既能豪放,亦可婉约。
  《回心院词》的句式也为萧观音首创。哀婉之余,萧皇后又自谱成曲,教人演唱,以抒幽怀。由于曲调幽雅,演奏难度很大,宫中伶人皆知难而退,惟独一名叫赵惟一的汉族伶人技法高妙,能把此首幽怨之词演绎得丝丝入扣,荡气回肠。如果这位赵惟一是个女官或是个阉割了的太监也就作罢,偏偏是个仪表俊美的男小伙。虎狼之年,幽旷已久,闲着也是闲着,皇后女作家自然是干柴遇明火,一来二去,自然就“那个”起来。
  
  龙床不容小蛇出 宫帷秘事有人知——辽朝版“斯塔尔报告”的出台
  缠绵败火过后,萧观音还觉不过瘾,在《十香词》后又手写《怀古诗》一首:“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其诗中隐含有赵惟一这个小白脸情人的名字,恋恋之情,不绝如缕。
  叙记萧观音事件最详细的王鼎是辽朝末期的文人,书中的故事大多据他老婆的乳母讲述,《梦椒录》所载也大多为史实,但王鼎认为《十香词》是耶律乙辛派人伪造,并让宫人骗萧观音照抄一遍,哄骗道:“此为宋国忒里塞(皇后)所作,如得皇后御书,即可称为二绝。”“(皇)后得而喜之,即为手书一纸,纸尾复书其所作《怀古诗》一首。”——这些皆是王鼎的“想当然”,大有小说家的揣度臆测之态。宋朝皇后何等人也,汉族女人教养深厚,怎能做出大胆露骨的艳诗。萧观音又是冰雪聪明,怎能中此拙劣的圈套。“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哪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分明是写音乐家赵惟一小伙子与萧观音通奸时的战战兢兢的窘急猴急之状,此诗非萧观音莫属!
  通奸之事本末,可详见于《全辽文》中耶律乙辛的奏章——《奏懿德皇后私伶官疏》:
  大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据外直别院宫婢单登,及教坊朱顶鹤陈首。本坊伶官赵惟一向邀结本坊入内承直(官名)高长命,以弹筝琵琶,得召入内。沐上恩宠,乃辄干冒禁典,谋侍懿德皇后御前。忽于咸雍六年九月,驾幸木叶山,惟一公称有懿德皇后旨,召入弹筝。于时皇后以御制《回心院》曲十首,付惟一入调。
  自辰至酒,调成,皇后向帘下目之,遂隔帘与惟一对弹。及昏,命烛,传命惟一去官服,著绿巾,金抹额,窄袖紫罗衫,珠带乌靴。皇后亦著紫金百凤衫,杏黄金缕裙。上戴百宝花簪,下穿红凤花靴,召惟一更放内帐,对弹琵琶。
  命酒对饮,或饮或弹,至院鼓三下,敕内侍出帐。(单)登时当值帐,不复闻帐内弹饮,但闻笑声。(单)登亦心动,密从帐外听之。闻(皇)后言曰:“可封有用郎君”。惟一低声言曰:“奴具虽健,小蛇耳,自不敌可汗真龙。”(皇)后曰:“小猛蛇,却赛真懒龙。”此后但闻惺惺若小儿梦中啼而已……
  院鼓四下,后唤(单)登揭帐。曰:“惟一醉不起,可为我叫醒。”(单)登叫惟一百通,始为醒状,乃起,拜辞。(皇)后赐金帛一箧,谢恩而出。其后驾还,虽时召见,不敢入帐。
  (皇)后深怀思,因作《十香词》赐惟一。
  惟一持出夸示同官朱顶鹤。朱顶鹤遂手夺其辞,使妇清子问(单)登。(单)登惧事发连坐,乘暇泣谏,(皇)后怒,痛答,遂斥外直,但朱顶鹤与(单)登共悉此事。使忍含不言,一期败露,安免株坐,故敢首陈,乞为转奏,以正刑诛。
  臣惟皇帝以至德统天,化及无外,寡妻匹妇,莫不刑于。今宫帐深密,忽有异言,其有关治化,良非渺小,故不忍隐讳。辄据词并手书《十香词》一纸,密奏以闻。
  
  
  千载之下,当时的偷情场景丝丝入微。耶律乙辛虽是大奸臣一个,但让他冒家族被诛的危险捕风捉影,诬称当朝皇后(又是太子之母)偷汉子,想必借他八个胆儿他也不敢。落棋虽险,但一出必杀。何者,有实有据有人证。辽道宗虽是个爱玩爱酒爱文学的庸君,但绝非是臣下可以玩于股掌之上的大傻冒。
  《奏懿德皇后私伶官疏》与弹劾克林顿《斯坦尔报告》在细节描写方面不遑多让,且用词用句斟酌再四,笔法老辣,言虽简而意极赅。试想,皇帝每天俗事缠身,写长了,皇帝会心烦看不下去;写短了,皇帝会觉得证据不足,臣下胆敢捕风捉影,诬称皇后偷汉子,没准就把一行上告者推出去斩了。所以,此本奏折字字珠玑,有声有色,故事性极强,镜头感极好,简直就是精华的摄影脚本:
  时间:大康元年阴历十二月二十三日夜
  人物:宫女单登(侍随)。皇后萧观音。伶官赵惟一。
  服装:萧观音,身穿紫金百凤衫(透明),杏色黄金褛裙,发型为百宝花髻。脚穿红凤花靴。赵惟一先着伶官官服(略),后换穿窄袖紫罗衫,腰系七宝珍带,脚登乌靴。头戴绿色巾(给别人戴绿帽,自己还带绿巾),金抹额(上面没写“必胜”二字,可写“必干”)
  场景一:萧观音与赵小伙隔帘对弹琵琶,互送秋波。
  场景二:黄昏时分,烛灯高照,两人面带春色。
  场景三:赵惟一入皇后内帐,饮酒对次,间或共弹琵琶。热肉相凑,淫心见于脸面。
  场景四:深夜。萧皇后命侍女出帐。侍女单登在帐门外偷听,帐内笑语娇声,隐约依稀。
  对话:赵惟一(低声):奴才老二虽硬,只是一个小蛇罢了,当然不能同皇上真龙的大老二相比。
  萧观音(娇喘细细):小蛇很猛,皇上真龙老二虽大,却懒于行事,如此相比,此“蛇”可有用得多。(娇笑)。
  场景五:(音响效果)红烛影摇,呻吟声不断,如小儿梦啼。(可考虑加床板轧轧声,但考据辽代皇帝大床坚实柔软,应无嘎扎声,代以肉搏之声。)
  场景六:(镜头移转)婢女单登听见帐内寂然数刻。有穿衣声,互吻声,舒服叹息声。忙移步至原处侍立。
  场景七:萧皇后一脸绯红,整衣而出,恢复皇后尊严,唤单登道:“赵惟一酒醉不省人事,替我叫醒他。”
  场景八:单登入帐内,叫赵惟一多遍,男演员作沉醉状。最后,忽作醒转状,连忙起身,拜辞萧观音皇后。
  
  艳戏演至此,如果萧观音春风一度,拿赵惟一这么一个“有用郎君”消消火也就算了,死无对证,即使有孕,大可说是真龙之子,当时又无DNA鉴定术,谁也不敢怀疑皇后的肚子。偏偏萧观音女作家脾性,作首《十香词》,暗中赐予赵惟一,一来想做个念想儿,二来也是要赵惟一再找机会耍耍“小蛇”。赵惟一也是个轻浮不知天高地厚的浪子,手持《十香词》向同事朱顶鹤显摆。肯定出于“同行是冤家”的心理,朱顶鹤批手夺过萧观音手迹,又派老婆清子追问当时值班的宫女单登。事已至此,不露才怪。
  耶律乙辛正千方百计谋陷太子,而太子亲妈萧观音此刻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估计耶律乙辛高兴得当时会一下跳起来大叫“天助我也”!
  人证,侍婢单登,赵惟一,伶官朱顶鹤;物证,艳诗《十香词》及含有赵惟一姓名的《怀古诗》,两证齐具,“上大怒,命张孝杰与(耶律)乙辛穷治其狱。”
  张孝杰,是辽朝的汉人o(︶︿︶)o 唉,曾为进士第一名,官至北府宰相,封陈国公,是汉官中最受尊宠的一位。辽道宗大康之年,赐张孝杰国姓。一次射猎后欢宴,道宗命张孝杰坐物御榻之旁。文学中年辽道宗酒酣之际,诵《黍离》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张孝杰闻言跪奏:“今天下太平,陛下何忧?富有四海,陛下何求?”句句挠着皇帝心中痒痒肉,龙颜大悦。这样一个佞臣,注定会和权相耶律乙辛大相表里。加上萧观音一案实情实据,皇帝被戴大绿帽,千古罕有。狱成,萧观音被赐白练巾绞死,赵惟一被族诛。小脑袋就舒服了一小下,换来大脑袋搬家,连同三宗亲族全都被当成西瓜,闹市开切。
  临自尽之前,萧观音乞求面见辽道宗,不许。怨悔之下,遥拜宫禁,作《绝命词》一首:
  嗟薄福兮多幸,羌作俪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华。托后钩兮凝位,忽前星兮启耀。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欲贯鱼兮上进,乘阳德兮天飞。岂祸生兮无联,蒙秽恶兮宫闱。将剖心兮自陈,冀回照兮白日。宁庶女兮多渐,遏飞霜兮下击。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摧伤。其西曜兮将坠,忽吾去兮椒房。呼天地兮惨悴,恨今古兮安极。知吾生兮必死,又焉爱兮旦夕!
  赋诗完毕,自挂东南梁。一缕幽魂,飘向阴间去也。
  《绝命词》其实也是一首哀怨的“自供状”,何者,“虽衅累兮黄床”,表明女作家确有“偷汉子”之事。但辽人风俗旷野,与老公以外的男人有那么一两水并非太大事情,坏就坏在萧观音的老公是“当今圣上”,又是受“封建汉化”极深的多情男作家,故而绿帽之罪,难逃一死。
  皇后因偷汉子而死,皇太子耶律浚的地位马上岌岌可危。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除掉萧观音后,耶律乙辛等人仍旧心怀惴惴,因为太子耶律浚并未马上被废掉,还有当皇帝的可能性。宫廷护卫萧忽古等人恨耶律乙辛专权,密谋杀掉他。事觉,数人被捕下狱。时为殿前副检点(御林军副指挥)的耶律乙辛心腹萧十三乘间对耶律乙辛说:“现今太子犹在,民心所向。大王您在朝内基础不深,现在又有诬死皇后的嫌怨。如果太子得立,大王您将如何是好,应该从长计议啊。”一句话点中耶律乙辛的心头事,他叹息道:“吾忧此久矣。”
  于是,耶律乙辛等人密谋陷害皇太子,派护卫太保(御林军支队队长)耶律查剌诬告耶律撒拉等人密谋弑君,迎立太子。这第一次诬告没有成功,查了半天没有任何实据,耶律乙辛及其党羽只得作罢。
  按常理,诬告是不小的罪过,何况对象是当今太子。但刚刚过去的萧观音一案使辽道宗很愤怒,明诏百姓众官皆可上言告密,言者无罪,因此,耶律乙辛诸人并未因告发不实而获罪。而且,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只有千方百计证明太子有罪这一条大路可去。
  不久,已升为殿前都检点的萧十三又派牌印郎君(仪仗队长)萧讹都斡亲自到辽道宗面前“自首”:
  “耶律撒拉等人确实想谋反,小臣我也预谋其中,本来是想杀掉耶律乙辛等人,立太子为帝。为臣害怕事发坐诛,所以来自首求活。”
  眼见身边平日鞍前马后举仪仗的侍从官首告,辽道宗不由不信,连忙下诏派有司鞠审。
  在耶律乙辛安排下,被诬众人皆被屈打成招。“上怒,命诛(耶律)撒拉等人。”为了完全打消辽道宁的怀疑,耶律乙辛在有司庭院内“公审”数名犯人。三伏暑天,涉案诸人身负超重的枷锁,身后又有卫士用细绳勒住这些人的脖子,每每到犯人快窒息时才稍稍松手,“人人不堪其酷,惟求速死。”
  皇帝派来复查案件的太监问这些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各个都讲“谋反是实”,别无异辞。惊怒之余,辽道宗派人把皇太子耶律浚囚于别室,命耶律燕哥鞠按。太子当然连称冤枉,上言道:“吾为储君,尚何所求!公当为我辩之。”但耶律燕哥和萧十三一样都是耶律乙辛死党,伪造了太子认罪的状书,上呈辽道宗。
  “上大怒,废太子为庶人”。诏命囚太子于上京。人的感觉就是复杂。从前夫妻伉俪和美恩爱,辽道宗看见太子肯定是喜欢的不得了;现在绿帽一顶头上撂着,看见耶律浚就会想起他那红杏出墙的妈妈。这样的心理,太子不能不厄运当头。母后刚刚以白练上吊而死,心中血眼中泪皆未干,就已经轮到自己被人一勺烩掉。被押出宫门时,耶律浚仰天大息:“我有何罪,竟至于此!”
  墙倒众人推。气势汹汹的萧十三叱喝这位昔日的皇太子快些进入槛车,随后一脚把门踢上,押往上京。堂堂昔日皇太子,按理说沦落如斯,软禁起来也罢,却被这一帮奸贼“囚园堵中”,以砖石垒砌其囚所,禁止旁人探视。
  不久,耶律乙辛害怕太子东山再起,派两个壮士潜入囚所把时年二十的年青皇太子活活掐死。此两人为向耶律乙辛复命,还用快刀割下太子首级,装在匣子里星夜驰回给耶律乙辛验察,领取封赏。耶律乙辛的死党、上京留守萧挞得给上报说太子因病亡故。
  辽道宗听见儿子死讯,却也悲从中来,想起昔日亲密父子之情,下诏命太子妃返京。耶律乙辛抢先一步,派人伪装成盗贼,在半路杀掉了太子妃,免得她面帝诉冤。
  辽道宗时代的皇后案及太子案,尤其是后者,株连甚众,一方面是耶律乙辛等奸臣排挤异见,陷害忠良,一方面也确实是辽国高层的党同伐异之争。朝臣互为朋党,非此即彼,杀来杀去,屡兴大狱,造成巨大的内耗,也是导致辽朝最终灭亡的根本原因之一。
  又过了两年,辽道宗大康五年(公元1079年),耶律乙辛开始失宠。一次,道宗出猎前,耶律乙辛奏请留皇太孙于京都。忠于王室的大臣萧兀纳上奏“窃闻车驾出游,将留皇孙,苟保护非人,恐有他变。果留,臣请侍左右。”辽道宗忽然转过味来,觉察到耶律乙辛朋党阴谋的气味,于是带着皇太孙一起外出,并由此开始怀疑耶律乙辛,并下制降其王爵为郡王。
  大康六年,辽朝把奸臣张孝杰削贬至安肃州,断掉耶律乙辛的左膀右臂。大康七年,又下诏把张孝杰削取为民,并以“鬻禁物于外国”的罪名,把耶律乙辛逮捕,浑身挂满大铁链,囚禁于来州。大康九年(公元1083年),身陷囹圄的耶律乙辛还不老实,想乘间逃奔宋国,被辽朝下诏缢死。也真是一报还一报。当初皇后萧观音一条白练挂美人,老头子如今也是一根脏臭的牛筋被人送上西天。
  公元1101年,萧观音的孙子耶律延禧继位,是为天祚帝。为了替父母报仇,他派人发掘耶律乙辛、张孝杰、萧十三等人坟墓,戮尸解恨。同时,又族诛这几个人的宗亲,以他们的族产分赐天下。这几个当中,以张孝杰家中财产最多,他在世时有一次与亲戚喝酒作乐,说:“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至此,百万两黄金与亲戚宗族一时化为乌有。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殿角泥香留萧字 仍旧花铃深夜语——萧观音身后的辽朝国祚
  
  辽道宗耶律洪基1055年即位,在位46年,至1101年才驾崩,时年七十岁。如果是个锐意治国的皇帝,活到古稀之年肯定是王朝福份。但辽道宗在位日久,沉湎酒色,虽然在写作方面有那么几下子,真正的文功武治都很不及格。特别是他统治后期的皇后案、太子案,株连甚众,大臣戮死,从根本上伤动了辽朝的元气。
  皇帝爷爷一死,萧观音的孙子,时年已经二十六岁的耶律延禧即位。
  估计是承袭了爷爷奶奶的显性遗传 ,耶律延禧即象萧观音那样能歌善诗,又像耶律洪基一样酷爱打猎,渔色不已。现在的河北张家口坝上有一个安固里淖旅游区,在辽朝时其地名为鸳鸯泺(安固里淖蒙古文原意也是鸳鸯湖的意思),是辽国帝王最喜欢游猎的地方。当时的鸳鸯泺美丽似仙境,湖水充盛,草原广阔,走兽成群,飞禽四集,环境还没有因垦荒而遭到破坏,比起今日的情景要壮观百倍。据《辽史》所记,仅此一处,天祚帝在位时就带大队人马来过七次,“捺钵”游猎。契丹语“捺钵”即“行走”的意思,在王都之间往来巡视,主要是游猎取乐。
  天祚帝耶律延禧游牧民族天性难改,很喜欢打渔射猎。当时的鸳鸯泺湖广八十多里,水面飞禽无数。天祚帝常派成群的卫士以鸣鼓惊吓飞禽,待湖面上方的天空遍布天鹅等禽鸟时,就会亲自纵放一种名叫“海冬青”的俊禽。“海冬青”是一种隼类猛禽,能够由人饲训,放飞后直飞霄汉,搜寻目标后,会箭一般直落,以利喙啄落天鹅。辽帝左右卫士此时会蜂拥而前,手执尖锐的“刺鹅锥”一阵乱捅,获得第一只鹅头的人会获以丰厚赏赐,皇帝也会“与民同乐”,大摆“头鹅宴”。
  好玩是好玩,但谁也不曾想那爪白体健的大鸟“海东青”正是辽国灭亡的“勾命鸟”。
  “海东青”只在当时女真部落出产。深受辽国契丹人盘剥的女真人每年都要大量进献上好的“海东青”作为贡品。索贡的辽国使臣“银牌天使”也凶横残暴,以皇使身份到处搜刮勒索,理直气壮地污人妻女,并常常去榷场中强买强卖女真人的贡品,还找乐似地称之为“打女真”。
  “仇恨的怒火”暗中蕴积,只待机会炽然燎原。
  公元1112年(辽天庆二年)2月,天祚帝大老远地游幸到混同江(松花江)钩鱼玩耍。依照辽朝礼制,四周各部落的酋长此时都要来拜会这位大朝天子。酒宴之间,天祚帝喝得高兴,命各位头人挨个跳舞助兴,偏偏有个生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一脸沉静,推辞不能。这种举动,比起现在领导劝酒不喝要后果严重得多,大皇帝给小蛮酋面子让他跳舞取乐,是天大的面子,阿骨打竟敢说不会跳,简直就是找死。当其时也,天祚帝的酒劲再高一点儿或再低一点,一恼一怒一挥手,完颜阿骨打的脑袋肯定在十秒内就会搬家。估计是天祚帝老远游玩,一路心情不错,看见这个黑乎乎的傻大个一脸憨直,也就挥挥手作罢 。这下可好,不仅仅是养虎贻患,简直就是留了一个自己王朝的掘墓人。历史,有时仔细思之,就是大人物们心血来潮的偶然性,电光石火,一念之差,就可以更改整个世界历史进程。
  公元1114年冬天,完颜阿骨打汇集周围女真部落,以区区二千五百兵马,一举攻下辽国的宁江州(今吉林扶余)。不久,女真人又在出河店(今黑龙江肇源)大破辽国万余正规军。辽天祚帝又惊又怒,自率七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完颜阿骨打当时只有两万兵,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两军相会,女真战士以一当百,锐气正盛,竟把辽军杀得尸横遍野。天祚帝亏得多年打猎练得一身好骑术,一天一夜竟能狂逃五百里。
  1115年正月,才起兵几个月的完颜阿骨打就建国大金,从一个土酋长摇身变为“金太祖”了,尽有辽河以北土地。
  南朝方面,当时的宋朝正是大画家宋徽宗赵佶当皇帝。北有天祚帝,南有宋徽宗,这两个活宝都是顶级文学艺术大师,在政治上也是顶极的昏庸无能。无能归无能,宋徽宗一帮宋朝君臣对当年石敬瑭割给辽太宗耶律德光的“燕云十六州”一直耿耿于怀,本想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直到1118年,看见大辽军被金军打得快趴下,就秘密与金国签订夹攻辽国的“海上之盟”(宋朝使者常从山东经海道赴金国密谈,故有此称),双方约定事成后以长城南北为界,“胜利”后宋把每年给辽国的“岁币”转与金国。
  宋国君臣当然不乏有识之士,纷纷上书指明,舍此已经汉化得和宋人差不多的“友邦”,竟和“茹毛饮血”还处于奴隶制状态下的金国为友,化柔国为强邻,绝非国家之福。大画家赵佶当然听不进去,大公公童贯等人又一个劲儿地窜掇他“开疆拓土”,于是宋金双方夹击本来就已摇摇欲坠的辽国。
  七十万大军溃败之后,本来是正统皇帝的天祚帝只得逃入夹山(今内蒙中部武川境内),东躲o(︶︿︶)o 唉和金军打起o(︶︿︶)o 唉战。仓惶败退间隙,天祚帝仍旧不改往日闲兴,还常常带着从人打猎饮酒为乐。天祚帝文妃萧瑟瑟见国事蹙窘,皇帝又畋游无忧,忠臣能将广遭疏斥,便做诗讽谏:“勿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女真。不如塞却奸邪路,选取好人;直是卧薪尝胆,激壮士之捐身。便可以朝清漠北,夕枕燕云。”诗格虽流于平直,但忠心忧国之气盎然纸上。
  久之,见诗词献上天祚帝没什么反应,文妃又上诗一首:“丞相来朝兮剑佩鸣,千宫侧目兮寂无声。养成外患兮嗟何及。祸尽忠臣兮罚不明。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蓄兮爪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犹向宫中兮望太平。”
  此诗一上,“天祚见而街之”,认为是讽刺自己柔弱无能,听由强臣摆布,恼怒之下,不久下令赐死文妃萧瑟瑟。
  不到十年之间,金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接连攻下辽国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巴林左旗)、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古宁)、西京大同府(进山西大同)、南京析津府(今北京)。虽然1124年完颜阿骨打病死,但金灭辽的势头没有丝毫减弱。其弟完颜吴乞买(金太宗)联合西夏,马不停蹄穷追本来想逃往西夏的天祚帝。最后,公元1125年,在东躲西逃了五年之后,金将完颜娄室在余睹谷(今山西应县)抓住了正饿得大嚼地上肮脏冰雪充饥的天祚帝耶律延禧。至此,辽灭。
  辽朝自耶律阿保机称帝,共历八帝,当国二百一十年。
  辽国灭亡后,先行西向的皇族耶律大石在西域一带却进展顺利,在伊梨河谷受到早年同宗部落的拥戴,大败信奉伊斯兰教的喀喇汗王朝。此后,他挥兵西进,胜报频传,击破西域诸国十多万大军,并于1128年在起尔曼(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称帝,建立喀喇契丹王朝,改元延庆,史称西辽。三年后,耶律大石定都八拉沙衮(今吉尔吉斯坦境内),改元康国。他即位后,东行的军队伐金很失败,人马死伤大半;但在中亚,西辽的军队称得上是“万里可横行”,连喀喇汗王朝也在耶律大石强有力的打击下俯首成臣,成为西辽附庸。耶律大石精通辽、汉文字,又是进士出身,他把整个辽国制度搬用于西辽,王朝的官方文字语言也是汉字和汉语。而后,西辽男帝女后统治八十多年。元朝兴起后,西辽夹在蒙古和花剌子模之间,又值被成吉思汗灭掉的乃蛮部王子屈出律以驸马身份篡夺了西辽国政,很快招至蒙古大军进讨。1218年,西辽亡于蒙古。
  契丹族在历史上人口最盛时达一百多万,金灭辽后,契丹成为被统治民族。元灭金后,女真、高丽和契丹就都变成“汉人”了。
  天津宝坻是有耶律各庄,村民多姓刘,正是耶律的汉姓。此外,宝坻又有达子庄、哈喇庄,蓟县有科科在、律家庄等等,皆可能是契丹后裔留存于今的踪迹。西辽的契丹人统治初期虽然自己信奉佛教,但并未强迫当地的伊斯兰人放弃信仰。屈出律篡权后,强迫推行佛教,很快就遭受到当地人与蒙古人的联合打击而灭亡。此后,剩余的契丹人就慢慢伊斯兰化,融合并消失于当地民族之中。但契丹对西方的影响一直不可小视,俄语和拉丁语一直以“契丹”称谓中国,阿拉伯兵书也把火药称为“契丹花”。契丹人惟一未被别族同化的族群,可能仅仅是现在的达斡尔一族。但这仅仅是学者根据达斡尔人的日常习俗、传说故事、崇尚风俗以及通婚礼仪等等进行推测而出的假设,不是定论。
  话说回头。萧观音以白练自缢死后,当时的辽道宗依旧恼怒自己戴了绿帽子,让人把萧观音尸体扒个精光,随便裹个苇席草草埋葬。天祚帝继位后,一方面族杀诬害自己父亲的诸大臣,一面又把奶奶的尸体刨出,重新洗沐装裹,遍体皇后衣饰,以“宣德皇后”的名号把奶奶与爷爷辽道宗合葬在一处。金兵凶蛮,对辽朝又怀有深刻的阶级仇、民族恨,攻灭辽国后大毁京城,遍挖辽国皇族陵寝,萧观音的尸身又被刨掘出来,剥去身上金玉,任由牛马践踏。“自古红颜多薄命”,香消玉殒过后,女诗人仍旧不得安生,灵魂竟无安生之地。
  清朝风流倜傥一时的王孙纳兰性德惺惺相惜,作词追悼萧观音,叹道:
  六宫佳丽谁曾见,层台尚临芳渚。一镜空潆,鸳鸯拂破白萍去。看胭脂亭西,几堆尘土,只有花铃,琯风深夜雨。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4:14 | 显示全部楼层
 浪子皇帝流氓臣
  ――宋徽宗与他的宠臣们
  公园1128年盛夏的一天,一行装束奇怪的俘囚队伍被凶神恶煞的金朝兵将押送,在道上艰难行进。所有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男人面如死灰,女人遍体污垢,日复一日的轮奸使她们的走路姿势呈现奇怪的外撇。凤子龙孙,帝胄皇戚,如今皆成为身披破烂羊裘的奴隶俘虏。靠近队伍前部的一架破牛车上面,踉踉跄跄下来一位男人,大热天,仍然是一身肮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老羊皮袄,内中没有任何衫衬,腰间系着条麻绳。如果近距离观看此人的容貌,就会发现这一张早衰的脸,正是昔日大宋帝国的皇帝――宋徽宗。过了一辈子精洁生活并且有洁癖的皇帝,现在沦落到连从前东京城内乞丐不如的份上。
  徽宗皇帝双腿已经麻木,喉咙冒火,当然再没有龙团凤团那样的顶级饼形压金的嫩茶,他只能掂着脚,摘取路边树上的桑葚来食。由于狼吞虎咽,徽宗皇帝差点没一下子噎死。他咳了许久,对身边跟从的侍臣曹勋说,“我记得小时候两三岁当王爷时,我的乳母曾吃这种东西。当时也抓了几颗吃,食之甚美,随即被乳母劈手抢去。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吃桑葚,不料落到如此境地!”言迄,徽宗皇帝泪下。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宋太祖赵匡胤在混乱的五代末年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为帝,建立宋朝。宋钦宗靖康二年,即公元1127年2月,宋钦宗出降于金,北宋共历宋太祖(赵匡胤)、宋太宗(赵光义)、宋真宗(赵恒)、宋仁宗(赵祯)、宋英宗(赵曙)、宋神宗(赵顼)、宋哲宗(赵煦)、宋徽宗(赵佶)以及宋钦宗,共九帝。
  宋王朝的一统天下(其实不是真正的统一,版图只有近三百万平方公里),结束了五代十国分裂割据的局面。近200年的时间内,北宋的经济发展速度惊人,不仅在文学方面也有中国历史上与唐诗比肩的“宋词”,四大发明之中,其中竟有三项(活字印刷、航海指南针、火药)都出现在这短短的两个世纪内。手工业和商业空前繁荣,不仅富,而且庶,人口多达一亿多,“国家之盛,前世未有”。
  公元1101年,宋徽宗赵佶继位,北宋王朝才忽然由盛到衰,他在位的二十五年时间,成为北宋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
  
  
    “性情中人”宋徽宗
  
  宋神宗崩后(公元1085年),其生母高太后立神宗第六子、自己的孙子赵煦为帝,即宋哲宗,时年仅10岁。其后九年多,宋朝最高权力机构实际掌权的是高太后。高太后一直憎恶王安石的“新法”,她召司马光入朝,尽废新法,即后世所谓的“元祐更化”。
  由于王安石党羽蔡确以诗文影射高太后为“武则天”,宋廷大起狱案,党亲名单成册成集,朝中洛党、朔党和蜀党人士心照不宣,大打出手。宋朝党争,至此到达一个小高潮,其恶劣程度一点也不比唐朝“牛李党争”要弱。
  高太后病逝,乖乖做了九年“孙子”的真孙子宋哲宗终于亲政,他对祖母心中非常怨恨。继位后,这位年青皇帝一反其道,把老奶奶的所有政治纲领全部颠个,回到其父宋神宗的“改革”路线。哲宗皇帝任章惇为宰相,把司马光一党打为奸侫,全力打击元佑重臣 ,司马光本人还差点被刨棺掘墓,“元祐党人”成为当时群臣恐惧的一个罗织罪名。北宋朝廷经这么大折腾,元气尽伤。同时,宋哲宗本人的宫闱生活也乱七八糟。他自己身子骨弱不说,内宫又闹厌魅之案,无数宫女和太监搭上性命,正宫孟皇后也牵连被废。
  元符三年,年仅二十五岁的宋哲宗一病不起,才折腾六年,国事没有丝毫起色,他自己先“驾鹤西归”了。可悲的是,宋哲宗死后无子。由此,他同父异母弟弟端王赵佶被推到前台,是为宋徽宗。
  宋徽宗赵佶,是宋神宗第十一子,封端王。宋哲宗驾崩,当时,哲宗的嫡母是向太后,就劝哲宗生母朱太妃,说哲宗临崩表示要立自己的弟弟端王。朱太妃善良妇人,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对此不置可否。
  于是,向太后垂帘问政,询问继承人问题,执政大臣章惇“厉声”答道:“依据礼律应立母弟简王(即哲宗的同母弟)”。向太后不愿再立哲宗的母弟,就不接章惇话头,继续对下面其他大臣说:“神宗诸子,申王年纪最长,但他有目疾;再往下就是端王当立。”在场的几位大臣如曾布、蔡卞、许将都很讨厌章惇。他们私下各自心中打小算盘,章惇没有和别人商量就公然在朝堂上自己单独提出侯补帝王人选,倘若哲宗母弟简王为君,日后新帝追念“拥立”之功,肯定又是这位本是宋哲宗宠臣的章惇莫属。为此,几位大臣们纷纷附合向太后,“如皇太后圣谕极当”,章惇一下子在朝堂上成为孤家寡人,刚才的汹汹气势也融冰般消解,只能“为之默然”。
    “先帝(宋神宗)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诸王。”向太后终于在大宋皇庭上为新君赵佶做出总结性的推举评语,使得这位本来一心喜爱诗词书画的王爷能够兄终弟及,登上本来离他并不很近的皇帝宝座。
     “徽宗未立,(章)惇谓其轻佻不可以以君天下。”《宋史》徽宗本纪的结尾赞语中有此言语。章惇是历史上有名的奸佞之臣,但他确有“识君”之才。章惇并非高俅那样的浮浪子弟,也不是蔡京那样的轻薄之才,此人“豪俊、博学善文”,年青时与大文豪苏轼相交甚厚。宋仁宗时,章惇与其侄章衡中同中进士,由于他侄子当时是殿试第一的状元,章惇一气之下竟不去接敕令任官,重新再考下一科。宋哲宗继位后,他自称有拥立功,大行因扰民而被废止的王安石“新法”(王安石是提拔章惇的“恩公”),诋毁司马光等大臣,劝说宋哲宗对司马光、吕公著等死去大臣剖棺掘尸,株连亲族,可谓是穷凶极恶。这位老章官报私仇,朋比为奸,屡兴大狱,并在西北与西夏挑起边衅,屡战屡北,丧兵失地。章惇如此不堪,却有两件事还值得称道,其一,就是他执掌朝权时从不滥封亲友,四个儿子都是籍籍无名的小官;其二,就是他有超凡的识人之明,深感赵佶不能继统为君。
  宋徽宗继位不久,即贬章惇出外。不久,这位权臣就于贫困之中死于睦州。即使死后被列入《宋史&amp;#8226;奸臣传》,估计章惇还能有颜面于地下会见北宋先前诸帝:
  “我早就讲赵佶这小子不能为君,现在好了,北宋近二百年的江山都毁在他手里!”
     宋徽宗赵佶继位后不久,就重用与他气味相投的一帮文人哥们和宵小,其中以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等人最为“知名”,时人称之为“六贼”奇怪的是,大名鼎鼎的高俅在《水浒传》中虽名列奸臣第一,但《宋史》中根本没有他的单独传记。在南宋作家王明清的史料笔记《挥尘后录&amp;#8226;卷七》中,有如下记载:“高俅者,本东坡先生小史,笔札颇工。东坡在翰苑出师中山,留以予曾文肃(曾布),文布以史令已多辞之,东坡以属王晋卿。元符末,(王)晋卿为枢密都承旨时,佑陵(宋徽宗)为端王,在潜邸日已自好文,故与晋卿善。在殿庐待班,邂逅。(端)王云:’今日偶忘带篦刀子来,欲假以掠鬓,可乎?’晋卿从腰间取之,(端)王云,‘此样甚新可爱。’晋卿言,‘近创造二副,一犹未用,少刻当以驰内。’致晚,遣(高)俅赉往。值(端)王在园中蹴鞠,俅候报之际,睥睨不已,王呼来前询曰:“当汝亦解此技邪?”俅曰:“能之”。漫令对蹴,遂惬王之意,大喜,呼奴辈云:“可往传语都尉,既谢篦刀之况,并所送人皆辍留矣。”由是日见亲信。逾月,王登宝位。上优宠之,眷渥其甚厚,不次迁拜,其侪类援以祈恩,上云:“汝曹争如彼好脚迹邪!”数年间建节,循至使相,遍历三卫者二十年,领殿前司职事,自(高)俅始也。父(高)敦复,复为节度使。兄(高)伸,自言业进士,直赴殿试,后登八座。子侄皆为郎。潜延阁恩幸无比,极其富贵。然不忘苏氏(苏东坡一家),每其子弟入都,则给养问候甚勤。靖康初,佑陵(宋徽宗)南下,(高)俅从驾至临淮,以疾为解,辞归京师。当时侍行如童贯、梁师成辈皆坐诛,而(高)俅独死于牖下。”可见,高俅还是大文豪苏东坡的门下,而且为人还算忠厚,富贵后对苏氏子弟也很照顾。他凭机缘攀龙附凤,加之一脚好球技,平生好似无甚大恶,而且善终于家,死的非常是时候,免去北国和徽宗一起风霜劳苦。
  “六贼”诸人,为了满足宋徽宗的穷奢极欲,大兴土木,滥增捐税,于天下搜集奇花异石,费百万役夫之工,在汴京修建可列入“世界之最”的宏伟“艮岳”园林,放养珍禽怪兽成百上千万于其间,耗费钱财无数,北宋国库多年的蓄积为之一空。试想一下,当时的东京汴梁(开封)距江南千里迢迢,巨石奇木,经陆路、水路络绎千里,役夫无数不讲,一路上累死、病死、淹死无数人,加之不停对民众破屋坏墙,践田毁墓,致使天下嚣然,民不聊生。此外,这位皇帝还酷信道教,于国内遍建宫观,自称道君皇帝,没事就和一群道士相聚一起作法行祭。在赵佶治下的二十五年间,除了他宠信的奸臣以外,惟一快活的只有狗。赵佶属狗,所以他下令全国禁止屠狗。
     宣和二年,由于宋廷到处奇石巨木,人民贫苦不堪,最终引发了宣和二年(公元1120)睦州方腊的造反。方腊本是个邪教头子,趁民众为“花石纲”所扰,他就以摩尼教为号召,聚集之命,起兵作乱,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劫良民为兵,接连攻陷青溪等地,共陷六州五十二县,一直打到杭州。在半年多时间内,近二百万人民在“方腊之乱”中死亡。究其实也,方腊也只是个小巫汉而已。最初起事时,方腊老婆红妆艳饰,打扮得如同一个娘娘,然后以一个大铜镜缀嵌于前胸,轻移莲步,对着太阳行走,远远望去,光彩夺目,愚民不知,争相传言方腊夫妇有祥瑞,一哄而起,渐成燎原之势,致使广大江南人民在苦遭“花石纲”荼毒后,又吃这帮贼寇的“二茬苦”,受“二茬罪”。虽然最终方腊被平灭,但北宋的根基已经受到了严重动摇。
     一直在北方与宋朝对峙的辽国,晚期已经高度汉化,在“澶渊之盟” 后,有一百多年与宋朝相安无事,与宋朝本来算是“友好兄弟邻邦”。宋徽宗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大太监童贯出使辽国,辽人见这位没胡子的公公到来,不免言语之间有嘲笑之意,礼数上也有不周之处。太监被割去命根后心理就原本就有些畸型,如今身为堂堂大宋使臣,竟然被一帮辽人看上看下地窃笑,变态的大公公报复心顿起,忽喇剌一下子变成大爱国者,在卢沟河畔私自接纳从辽国叛逃的燕人马植,一起回至汴京。接着,两人一起建议宋徽宗联合刚刚兴起的女真人一起夹攻辽国,事成后宋得燕京,金取中京。
  金人虽剽悍粗蛮,也是粗中有细,盟约中已经有附带条件:“与宋夹攻辽国,双方一同攻取的就平分,金人自己攻占的就完全归金国,不在分割之议。”
     对于当时宋朝伐辽,当时的宋朝大将种师道就谏劝过:“今日之事,有如盗入人家,既不能救,又从而分其宝也,毋乃不可乎?”文臣王庶还曾对种师道讲:“国家(宋)与辽,百年之好,今视其败亡而不之救,毋乃基女真之祸。”另一个文臣宋昭对当时情形也有清楚、中肯的分析:“比年以来,北虏(辽国)为女直(女真)所困,势已穷蹙。顾谓与女直合从,腹背攻讨,则扑灭之易,易于反掌,此亦不思之甚。夫灭一弱虏,而与强虏为邻,恐非中国(指宋朝)之福,徒为女直之利。北虏(辽国)足为夷狄,然已久沾圣化,颇知礼义,百余年间,谨守盟誓,不敢妄动者,知信义之不可渝也。今女直刚悍善战,茹毛饮血,殆非人类。北虏以夷狄相攻,尚不能胜。倘与之邻,又将何求以御之乎?”
     此外,宋朝大臣如孙尧臣、蔡元长等皆上书极谏,劝宋徽宗不要轻启兵衅,“以百年怠玩之兵,当新锐难败之虏;以久妄闲逸之将,而角逐于血肉之林。”
  宋徽宗皆不听,好大喜功,以图全复燕云十六州旧地。不久,辽朝果然败亡。此时,宋朝如果坚守边境,拾取些残地余民也就算了,偏偏宋徽宗文人性情,爱惹事端,他亲以瘦金体御书密诏,派人暗送给已成俘囚的辽末帝耶律延禧,说:“若来中国,当以皇兄之礼相待,赐甲第,极所以奉养。”天祚帝得书大喜,整治行装暗中准备从金营跑掉,想窜归宋朝。金人搜得宋徽宗手诏,大怒,遣使诘问斥责:“始与我盟誓,今又写诏书,招纳我叛亡!”金人把柄在手,为日后翻脸找足了借口。
     由于北宋官兵长年o(︶︿︶)o 唉,战斗力极弱,屡屡出师不利。联金伐辽的战争初期,宋军遇见被金兵打得大败的辽军,本来想趁机捞个便宜,却时常被这些原本的败兵败将打得狼狈而逃。面子丢了还不要紧,让女真人一下子弄清了这样一个事实:赫赫大宋原来是徒有虚名,其实完全不堪一击。
  灭辽之后,金人一鼓作气,如入无之境一般,迅速攻入宋境,包围宋都汴梁。被派去太原祝贺金人俘获辽国皇帝的大太监童贯,没高兴几天,刚刚出了一口恶气,忽然发现本来是同一战壕战友的女真哥们对待自己还不如先前辽国人有礼,不仅随意叱骂耻笑自己,金军还搂草打兔子,不停地收纳辽国城池,连陷宋朝土地。已被封为广阳郡王的童公公再也不要那本来就没有胡子的老脸,趁金国人不注意,一口气逃回东京汴梁。
  宣和七年,惊吓过度的宋徽宗下“罪己诏”后,把帝位内禅给皇太子,自称太上皇。宋钦宗登基后,改年号为靖康。
    金朝初围汴梁之时,兵力不过五万人。太常少卿李纲劝阻了被吓得肝胆俱理裂的宋徽宗、宋钦宗父子,主持城防,有效阻挡了金兵的攻势,加之各地勤王兵马纷纷来到,总数有二十万之多,形势对宋朝非常有利。如果将师有方,兵民得力,二帝能临机决断,双方夹击,一举攻灭金军主力绝非什么难事。然而,赵佶父子的文弱和怯懦估计是遗传显性因子,加之平时一起诗文唱和、主执朝政的大臣多数是“主和派”,钦宗皇帝下令各地勤王兵马绝不能进攻金军,并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给金国,孝敬金银财宝无数,并尊金朝皇帝为“皇叔”,才换得金人暂时的撤围。
    金军北退后,宋钦宗把童贯枭首都市,贬斥蔡京一帮奸佞贼臣。心有余悸之下,他同时罢免了守城有方的李纲,贬之为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李纲这个人日后为南宋理学和民间演义逐渐渲染,慢慢成为完美的“忠义英雄”,其谏劝宋帝不要逃跑的言语,也为后世忠臣所不断引用:“天下城池,安得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万官民所在,陛下舍此又将安之!”
    其实,明代大儒黄宗羲、王夫之以及近代史学家陈登原都清醒指出,皇帝从都城逃跑避难,确实有再造国家的机会,唐玄宗、唐代宗、唐德宗皆是先例。“恨其时之小儒,未能知晓大义,执李纲之一言,未敢力争”,上述话语,皆是把宋徽宗父子的“枯守都城”当成了反面教材。其实,与李纲同为朝臣的邓肃就对他有过公允的评价,“(李)纲学虽正而术疏,谋虽深而机浅。”南宋高宗也有言:“朕以其人,心虽忠义,但志大才疏,用之必亡国!”
    贪心不足的金军并非真的撤军,一个月不到,又兵分两路杀个回马枪,合围汴梁。
    当时大风苦寒,雨雪交下,兵临城下,此时此刻,一直深养于宫内的宋钦宗终于冒出一丝血气,“帝被甲登城,以御膳赐士卒,易火饭以进,人皆感激流涕。”感召之下,宋朝兵民踊跃抗战,双方攻杀相当。由于先前的各路勤王兵马来不及赶回,宋城只有三万禁卫军和未经训练的居民,不久就因激战死掉大半,汴梁逐渐不支。由于大雪奇寒,守城士兵冻死甚多,活下来的人也被冻得几近僵仆,手指都几乎不能持兵器。无奈之余,宋钦宗在禁庭内光着双脚跪在地上,祈祷老天开眼放晴。大概是时运已去,宋钦宗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大风自北起,俄大雨雪,连日夜不止。”关键时刻,徽、钦二帝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事实记明也是最臭的一着——轻信妖人道士郭京能用“六甲法”御敌,“尽令守御人下城,大启宣化门出攻金人,军大败。”本来,如果困守坚城,拖延时日,争取时间,四周勤王兵到,很有可能致金兵解围。现在,反而驱使为数寥寥又因冻饿而战斗力奇差的守御军大开城门出战,面对身强力壮、适应寒冷天气作战的金兵,无异于驱弱羊入狼口。结果不判自明,宋兵立马就纷纷被金兵刀砍斧剁,横死一片,血肉狼籍。城门上穿着一身奇装异服、口中连连念咒的郭京一看如此情势,忙称要去城下作法,带着剩下的兵丁慌忙逃去。“金兵登城,众皆披靡”。京城失陷。
    北宋灭亡之前,虽经徽宗二十多年折腾,社会经济依旧达到高度的发展阶段。笔者不想用枯燥的统计数字来一一陈列北宋的富饶、先进,只引几首宋徽宗自己的清词就是以形容描述宋王朝的繁盛、富足:
    罗绮生香娇上春。金陵开陵海,艳都城。宝舆回望翠峰青。东风鼓,吹下半天星。万井贺升平。行歌花满路,月随人。龙搂一点玉灯明。萧韶远,高宴在蓬瀛(《小重山》)
    绛烛朱笼相随映。驰绣毂,尘清香衬。万金光射龙轩莹。绕端门、瑞雷轻振。元宵为开圣。景严敷坐,观灯锡庆。帝家华英乘春兴。搴珠帘,望尧瞻舜。(《金莲绕凤楼》)
    雅怀素态,向闲中、天与风流标格。绿锁窗前湘簟展,终日风清人寂。玉子声乾,纹楸色净,星点连还直。跳九日月,算应局上销得。全似落浦斜晖,寒鸦游鹭,乱点沙汀碛。妙算神机,须信道,国手都无劲敌。玳席欢余,芸堂香暖,赢取专良夕。桃源归路,烂柯应笑凡客。(《念奴娇》)
    帘旌微动,峭寒天气,龙池冰泮。杏花笑吐禾犹浅。又还是、春将半。清歌妙舞从头按。等芳时开宴。记去年、对著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探春令》)
    紫阙苕翘,绀宇邃深,望极绛河清浅。霜月流天,锁穹隆光满。水精宫、金锁龙盘,玳瑁帘、玉钩云卷。动深思,秋籁萧萧,比人世、倍清燕。瑶阶迥。玉签鸣,渐秘省引水、辘轳声转。鸡人唱晓,促铜壶银箭。拂晨光、宫柳烟微,荡瑞色、御炉香散。从宸游,前后争趋,向金銮殿。(《聒龙谣》)
    寰宇清夷,元宵游豫,为开临御端门。暖风摇曳,香气霭轻氛。十万钩陈灿锦,钓台外、罗绮缤纷。欢声里,烛龙衔耀,黼藻太平春。灵鳌,擎彩岫,冰轮远驾,初上祥云。照万宇嬉游,一视同仁。更起维垣大第,通宵宴、调燮良臣。从兹庆,都俞赓载,千岁乐昌辰。(《满庭芳》)
    宫梅粉淡,岸柳金匀,皇州乍庆春迥。凤阙端门,棚山彩建蓬莱。沉沉洞天向,冕宝舆、还花满钧台。轻烟里,算谁将金莲,陆地齐开。触处笙歌鼎沸,香鞯趁,雕轮隐隐轻雷。万家帘幕,千步锦锈相挨。银蟾皓月如昼,共乘欢、争忍归来。疏钟断,听行歌、犹在禁街。(《声声慢》)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春梦绕胡沙的宋徽宗父子
    金兵命宋徽宗郊迎,作为孝子的宋钦宗此时倒是有帝王气度,说:“上皇惊忧成疾,朕当亲往。”奇怪的是,汴梁城陷之后,连日大雪忽停,一朝放睛。
    不久,金人囚宋徽宗、宋钦宗及皇太子于青城,作为人质,大索金帛子女,并随意斩杀宋朝守城将士和文武百官。金人共勒索黄金一千万锭,白银两千万锭,绢一千万匹,并多次在宋朝官员“协助”下入城搜括,劫取了无数宝物,大约有北珠四千斤,玛瑙一千二百斤,水晶一万斤,象牙一千四百六十座,其它杂物无算。
    总以为在满足金人一切要求后能苟延残喘,以“儿皇帝”名义继续统治。不料,靖康二年四月,金人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驱持宋徽宗、宋钦宗、皇后、皇太子及宗室、百官北行,“凡法驾、卤薄,皇后以下车辂、卤薄,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坛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玉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娼优,府库蓄积,为之一空。”
    北去途中,平日里锦衣玉食,只知品茶饮酒、作词度日的宋徽宗眼见周遭三千多宗室男女一路上任金兵杀戮、凌辱,心中凄凉肯定无法诉说,从下面诗词中,可以窥见其忧惧、悲凉之一斑: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乡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无题》)
    国破山河在,宫廷荆刺深。衣冠今何在,恶作北朝臣。(《无题》)
    杳杳神京路八千,宗祧隔越千年。衰病残渴那能久,茹苦穷荒不怨天。(《无题》)
    投老汗州北,西风又是秋。中原心耿耿,南国泪愁愁。(《无题》)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冷淡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燕山亭》)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绝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临江仙》)
    早在金兵围城时,宋徽宗已忧惧成疾,得了半身不遂。亡国之后,以衰残之躯,行万里之路,风霜苦寒,饿冻交加。男宗成戮,女眷受辱,皆在眼前一幕又一幕,考其原由,均因“玩物而丧志,纵饮而败度。”在韩州监禁一段时间后,徽宗、钦宗皇帝父子不久又被迁往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相传,一夕月明,有负责看守的女真头目斜吹番笛,惹起徽宗旧国情思,命钦宗作词一首,其中有“如今塞外多离索,迤逦远胡沙。家邦万里,伶仃父子,向晓霜花”数语,父子相拥痛哭,其情其景,想象之中亦能令人鼻酸。
  苟延残喘了近九年,公元1135年四月,病困交加的道君皇帝死于五国城,年54。
    “徽宗性嗜书画,作花鸟、人物、山石,俱入妙品;作墨花、墨石,间有如神品者。所作《梦游化城图》,人物如半小指,累数十人,城郭、宫室、旌幢、鼓乐、仙嫔、云雾、霄汉、禽畜、龙马,凡天地间所有物,色色齐备,为功甚至,令人起神游八极之感,不复知有人世间奇物也。“汤垕在《画鉴》中这番评价,绝非虚词浮夸。观其存世画作《四禽》、《池塘晚秋》、《雪江归棹》等,虽其中有画工代笔,但仍真迹可徇,诚为画中圣手。2002年4月23日上午,北京昆仑饭店举办嘉德中国艺术品拍卖会。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真伪仍有待考据)以780万人民币起拍,20分钟后,此画被人以2300万人民币的天价买走,成为中国书画在全球市场上的最高价。地下有知,宋徽宗对后指斥他的“私智小慧”以及“用心一偏”,不知该有如何感悟!
    南宋高宗绍兴十二年八月,宋徽宗尸体还临安下葬。南宋亡国后,元朝军队中有个凶暴的恶僧名杨连真珈,率人遍挖宋帝陵寝,把宋帝头骨斫砍琢磨后,串成佛串挂于胸前招摇(类似《西游记》沙和尚的打扮,现在灵隐寺山上的一些不伦不类的佛头,也是此恶僧的“大作”),不知这赵佶大画家前世有多少恶孽相积,生前死后,竟没有安生之所。
    宋人写的《宣和画谱》中,有这样的记载:“江南伪后主李煜,字重光,早慧精敏,审音律,善书画。其作大字不事笔,卷帛而书之,皆能如意,世谓撮襟书。复喜作颤掣势,人又目其状为金错刀。尤喜作行书,落笔瘦硬,飘神溢出。然殊乏姿媚,如穷苦道人,酸寒书生,鹑衣而鸢肩,略无富贵之气。要是当我祖宗(宋朝人对本朝开创者赵匡胤的称呼)应运之初,揭云汉奎璧,昭回在上,彼窃据方郡者,皆奄奄无气,不复英伟,故见于书画者如此。方(李)煜归本朝,我艺祖(赵匡胤)尝曰:煜虽有文字,一翰林学士才耳。乃知笔力纵或可尚,方之雄才略之君,亦几何哉!”观毕这些评价文字,再想想宋徽宗的“瘦金体”及一生所为,是多么地相似!
  据明人《良斋杂说》记载,“李后主亡国,最为可怜,宋徽宗其后身也。宋神宗一日幸秘书省,见江南国主(李煜)像,人物俨雅,再三叹讶。适后宫有娠者,梦李后主来谒,而生端王(宋徽宗)。及北狩时(即被俘掠),金人用李后主见宋艺祖故事(待徽宗),亦异矣!”
    如此看来,古人早已见出李后主与宋徽宗两人的相似之处,并以小说笔法附会穿凿之。但李煜的南唐地窄人稀,生前并无大过失;宋徽宗的北宋富庶广大,奸佞肆虐,百姓倒悬,其亡国昏庸之势,相较之则变本加利。
    死人无知,朽骨无觉,宋徽宗毕竟有生之年才受了九年苦。这位大艺术家,天天持锄耕种、上房割草修屋,完全成了一个闲杂工人。“道君(宋徽宗)在五国城,凡有小小吉凶,丧祭节序,北朝(金人)必有赐赉。一赐必要一谢表,北人集成一轶,刊在榷场博易四五十年,士大夫皆有之”。从谢表可以看出,昔日的大宋皇帝是多么可怜,即使是获赐一束干肉也要低三下四地向金朝皇帝谢恩,摇尾乞怜,令人心酸。
  更悲惨的,当属宋钦宗。这位爷“享国日浅,而受祸至深”,在位也就一年多,就成为俘囚为金人执送五国城,而后困辱达三十一年之久。“帝在东宫,不见失德。及其践祚,声妓音乐一无所好。”连史官也对这位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年青皇帝打抱不平,大呼“真可惜也夫!真可惜也夫!”
    据逸史《大宋宣和遗事》记载,金主完颜亮继位后,于正陵六年(宋绍兴三十一年,公元1156年)以击戏马球为名,把金国俘掠的辽国末帝耶律延禧和宋钦宗一并拉到讲武殿前的广场上,大阅兵马。此后,完颜亮命令两个末帝为队主,各自率一队人马玩马球游戏。双方马队合击之时,有数百金兵纵马从广场边上一涌而上,其中的褐衣兵士一箭先把辽末帝射个透心凉,死于宋钦宗马前。见此情景,宋钦宗本人惊骇至极,也“失气堕马”,紫衣士兵乱箭齐发,把尘埃中翻滚的宋钦宗射成个刺猬。而后,完颜亮挥手示意,乱马奔腾,辽天祚帝(此人可能早已经死去,待考)和宋钦宗两人的尸体不大功夫就被万马践蹂,成为两堆肉泥。忍死苟活于苦寒穷荒三十一年,最终仍死于非命,酷毒遭遇,千载莫匹!
    叹过靖康年被俘掠的北守二帝后,人们会因好奇心以及受佛家轮回报应理应相左,探究灭亡北宋的金国帝王、将师以及他们后人的下场。果真是,天道煌煌,报应不爽,恰似一出绝妙的历史大戏!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5:04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赖“六贼”朝堂坐
  宋徽宗手下诸无赖文臣、太监、以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朱勔六人最“有名”。其实这“六贼”之称出于太学生陈东在宣和七年上书使然。太监李彦,史书记载不是很多,附于杨戬传之后,其实大可加上杨戬。陈东上表中之所以未提杨戬,只因为这位公公在宣和三年已经病死,现一一录此,以曝诸“贼”之恶,以彰“宣和”政治的黑暗。
  
  其一:精书法的大宰相――蔡京
    宋代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苏轼、黄庭坚、米蒂、蔡京),今人多指“蔡”为蔡襄,实则不然,乃宰相级巨奸蔡京也。蔡京四度入相,权倾人主,而当初获宋徽宗青睐的,恰恰是他那双书法妙手。宋徽宗是昏君,指其政治与治国方面,这位爷的艺术品味臻至妙境,为上上人,自然他的鉴赏眼光不会低。在徽宗皇帝眼中,蔡京书法应在四大家之首。所以,在宋徽宗年代,能讨这位浪子皇帝欢心的需要的是肯定是高妙的艺术天赋,才能让书法绘画高手一见倾心。今天,诸如单凭陪陪领导桑拿、打高尔夫、钓鱼等小技,在赵佶面前肯定吃不开。
  “绍圣间(宋哲宗在位),天下号能书无出鲁公(蔡京)之右。公在北门,有执役亲事官二人,事公甚恪,各置白团扇为公扇凉。公心喜之,皆为书少陵诗(杜甫诗)一联。”不日(二人)忽衣戴新楚,喜气充宅,以亲王持二万钱取之矣。亲王乃(后来)太上皇也(宋徽宗,时为端王)。后宣和初,曲宴在保和殿,上(徽宗)语及是,顾谓公(蔡京):“昔二扇今尚藏诸御府也”(《铁围山从谈》)可见,宋徽宗当亲王时,对蔡京的书法喜欢到狂迷,能以二万钱从其随官手中购买两团扇。这种喜欢,绝非现在企业家出资巨万购大官涂鸦变相贿赂拉关系,而是艺术相通之人气味交投的真欢喜。
  蔡京,兴化仙游人(今福建仙游),宋神宗熙宁三年进士,与其弟蔡卞同为中书舍人(国务院办公厅副主任),“朝廷荣之”,由此,可见蔡氏兄弟皆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蔡京本来是王安石“变法”一派,司马光上台尽废新法,蔡京又力赞之,五天之内就把司马光的命令执行的毫厘不爽,致使司马公叹道:“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
  宋哲宗亲政后,又恢复新法,蔡京马上附和章惇,把司马光废掉的法令重新搬回。“差雇两法,(司马)光、(章)惇不同。十年间(蔡)京再莅其事,成于反掌,两人相倚以济,识者有以见其奸。”见风使舵,蔡京算是做到家。
  宋徽宗初即位,因御史弹劾其“交通亲侍”,蔡京被外贬,得一虚官在杭州闲住。大公公童贯到杭州来办“书画奇巧”等物,在杭州呆了近一个月,“与(蔡)京游,不分昼夜”。小人气场相吸,自然一见即欢。为报蔡京大把金银的馈赠,童贯回京时带回不少蔡京亲笔书写的扇面、条幅、屏风等物。宋徽宗对蔡京书法早就有崇慕之心,由此更加想把这位书法家弄回朝中。回京后,宋徽宗当面对蔡京表示要恢复其父宋神宗的“新法”,蔡京一脸虔敬,顿首示忠,表示愿尽死力。为此,宋廷封蔡京为左仆射。此时的蔡京,奸侫未显,天下人多寄希望于他,“天下拭目(观其)所为”,都认为他会帮助新君宋徽宗重振朝纲。
  可是,蔡京大权在手,任用私人,“推方田于天下,榷江淮七路茶,官自为市,尽更盐钞法”,开始大折腾,致使平民富户纷纷破产。
  投桃报李。蔡京在任,又擢童贯公公为节度使,其后杨戬、梁师成等宦官纷纷领此方镇官衔,坏了不少宋朝法制。“凡寄资一切转行,祖宗之法荡然无余矣。”为了收买军将人心,他新设四辅军镇,置兵八万,以自己的姻亲为各部首长,这些将卒的饷俸是普通将卒饷俸的十倍以上,“威福在手,中外莫敢议。”
  蔡京不仅“奸”,还很“贪”,在同时享受“大仆射”俸禄的同时,又给自己发额外一份“司空寄禄钱”,可以说是对自己“高薪养奸”。
  在蔡京主持下,宋徽宗时期把曾经反对新法的“元佑党人”整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贬窜死徙略尽”,还刻名于石,遍颁天下,即臭名昭著的“元佑党人碑”,“凡名在两籍者三百九人,皆锢其子孙,不得官京师及近甸”。如此阴狠老辣的打击政敌,在北宋一代属蔡京动静最大,下手最黑。
  宋徽宗时代,承平日久,国库中钱帛堆积。蔡京导引宋徽宗大兴土木,追求“丰享豫大”,“视官爵财物如粪土,累朝所储扫地(无遗)矣。”本来,宋徽宗在国宴上想用珍稀玉器以盛酒,心中还怕引起国人议论。蔡京劝告说:“陛下当享天下之奉,区区玉器,何足计哉!”专捡宋徽宗爱听的说。
  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由于台谏官争相弹劾,蔡京一度致仕。当时的太学生陈朝老追疏蔡京十四恶事,条条中肯:“渎上帝,惘君父,结奥援,轻爵禄,广费用,变法度,妄制作,喜导谀,箝台谏,炽亲党,崇释老,穷土木,矜远略。”
  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宋徽宗想得慌,蔡京又回朝辅政。此次回朝,蔡京又大修“文治”,追封王安石、蔡确两个时人痛嫉的变法头子为王爵,又劝宋徽宗花费巨亿,“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作大晟乐,”在京师大兴工役,疲乏天下。
  中间虽有反复,直到宣和六年,蔡京又领三省事,至此四次当国为相,坏事做尽。不仅他坏,他一家子都坏,其子蔡攸、蔡儵、蔡翛,其孙蔡行,四人皆官至大学士视执政,还有一子蔡鞗尚公主。“帝七幸其第,赉予无算,命坐传觞,略用家人礼”。不过,由于宋徽宗赐他的大宅子太大,蔡京年老不堪寒冷,“幕帘不能御,遂至无设床处”,最后,老头子竟然捡了一间小工房当卧室,有福也不能享受。
  蔡京晚年,儿子蔡攸当权,与老父争权,父子关系形同水火,很似明朝的严嵩、严世藩父子。一次,蔡京正坐家中与来客谈话,蔡攸忽然闯入,上前抓住老父的手为他把脉,说:“大人脉动缓滞,身体可能有不舒服吧?”未等蔡京回答,蔡攸急起,说:“宫内有事”,言毕匆匆离开。来客一旁发呆,不知这父子演得什么戏。蔡京叹息,“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这孩子是想咒我病,让皇上以病罢免我的官职。”不数日,果然朝中诏告下,命蔡京致仕。不仅如此,蔡攸由于愤恨弟弟蔡絛常给老父出主意,在宋徽宗面前“极言其奸”,希望皇帝下旨杀掉弟弟。“帝不许”。当然,这位蔡攸在宋徽宗面前有人缘,也不是因为蔡京的原因。宋徽宗为端王时,每退朝总会遇见蔡攸。这小伙必定下马拱立,极其礼敬。当时的徽宗只是一个普通王爷,就问左右:“这小伙子是谁呀,对我这么恭敬?”旁人答,这是蔡学士之子。当时的端王“心喜之”,牢牢记住此人。
  蔡京自奉甚厚。老哥们爱吃鹌鹑羹,每天这一道菜就要杀数百只鹌鹑来烹做,其余可以想见,可以说他是野生动物杀手。蔡京另一样的偏嗜是“蟹黄馒头”,每一次宴集,光花在这馒头一样东西上的钱就高达一千三百余缗,穷奢极欲。同时代士人的笔记《鹤林王露》记载,一个人在汴京买得一妾,此女自言从前在蔡京家做厨婢,专负责做包子。士人高兴,一天,他专门唤来此妾,让她为自己做一笼包子,想尝尝“蔡府包子”。小妾皱眉,辞以不能。士人又疑又气:“你从前是蔡太师家厨婢,又专门做包子,怎么推托不会呢?”小妾回答:“我只是在太师厨房内包子组负责切葱丝的,有好几十人专门做包子”。士人愧叹。此外,蔡京熏香,不似常人以香笼熏蒸,而是派人在堂屋旁边的屋子燃烧上好龙涎香数炉,然后,突然撤帘,香雾如瀑,四涌而进。面对客人惊诧之色,蔡京总会对人说:“香须如此烧,乃无烟气。”
  蔡京的儿子蔡攸后来与童贯、王黼一起兴伐燕之役,并做为童大公公的副手前往河北。陛辞时,蔡攸见有两个绝色美嫔立于宋徽宗座侧,他指着二人说:“臣功成后归京,请陛下以这两个美人赏赐我。”“帝笑而弗责”。蔡京老奸巨滑,根据多年政治经验,他知道宋军乘人之危攻伐昔日的“友邦”不道德,更怕童贯、蔡攸兵败会牵连自己,便在京中做诗一首寄给蔡攸,以示他有“先见之明”:
  “老懒心情不自由,封书寄与泪横流。百年信誓当存念,三伏征途益少休。目送旌旗如旧梦,心存关寒起深愁。缁衣堂下清名满,早早归来醉一瓯。”
  宋徽宗知悉此诗,丝毫不以老蔡的“讽谏”为意,做起诗评专家来,把“三伏征途益少休”改为“六月王师合少休”。昏君奸臣,无意有意,搭配得挺好。
  蔡京晚年,对其侄子蔡耕道讲:“吾想得一有道德的士人,延请入府教我诸孙,可代我访之。”蔡耕道推荐新进士张角。张小伙入蔡府没几天,忽然对蔡京十来个小孩子说:“你们也别学什么书算了,学学逃跑就可以了。”小孩子们不解,问:“为什么?”张小伙回答:“你们家蔡京老祖父大奸大恶,擅政多年,天下丧乱,指日可待。你们学会奔窜,来日或可免死,学别的没有用!”孩子们被吓哭了,跑入蔡京房中泣诉。蔡京“愀然不乐”,命仆人设宴,招待张角,“且询以救弊之策”,张小伙也直爽,回答:“事势至此,无可言者。目下姑且收拾人才,改往修来,以补万一,然无及矣。”老蔡京深知张小伙讲的是大实话,一时间老泪纵横。日后蔡京遭贬,其门客临别相问::“明公高明远识,洞鉴古今,难道不知国事会衰弱至此吗?”蔡老头俯首,想了半天,说:“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以为老夫自己可以幸免于祸罢了。”
  宋钦宗继位,金人侵逼甚急。蔡京为保全宗族,“尽室南下”。言官弹劾,钦宗皇帝深知其奸,把他贬至衡州安置,复贬岭南。行至潭州,年老多病又自觉恶贯满盈的蔡京终于死掉,终年八十二。可异的是,其祖父、父亲,包括他自己,三世同忌日,祖孙三代皆在相同日子死掉,也算一奇。临死,老才子还做词一首:“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蔡京身死,事未算完。其子蔡攸、蔡翛皆伏诛,蔡絛死于流放途中,“余子及诸孙皆分徙远恶郡。”报应虽不爽,却一点也不惨。因为,钦宗窜逐这些恶臣子孙后,汴京被金人攻陷,这些坏分子们因贬窜而逃出大难,反倒是几个月前刚刚召还京城的从前直正大臣们的后代及家属惨遭荼毒,即使不死,也皆被金人掳至恶冻北方,死得更惨。真是苍天无眼。
  宋钦宗即位,大臣孙觌弹劾蔡京,内容可谓一针见血。
  “自古书传所记,臣奸老恶,未有如(蔡)京之甚者。太上皇(徽宗)屡因人言:‘灼见奸欺。’(蔡京)凡四罢免,而近幸小人,相为唇齿,惟恐失其凭依。故营护壅蔽,既去复用,(蔡)京益蹇然。(他)自谓羽翼已成,根深蒂固,是以凶焰益张,复出为恶。倡导边隙,挑拔兵端,连起大狱,报及睚眦。怨气冲塞,上干阴阳,水旱连年,赤地千里,盗贼遍野,白骨如山,人心携贰,天下解体。敌人(金兵)乘虚鼓行,如入无人之境”……
  蔡京四次入相(崇宁二年、大观元年、政和二年、宣和六年),结党营私,不仅他一个人坏,其家族及由他援引的亲党枝蔓方方面面,一个比一个坏,由此,他才能当得起“大奸臣”之名。
 楼主| 发表于 2006-2-8 16:25:20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二:长胡子的大公公――童贯
  童贯,少为大太监李宪所养。李宪没老二的公公,却也在西北做出过一番功绩。王韶“熙河开边”,他一直是监军,做战也很勇敢。宋神宗五路大军攻西夏,李宪作为统师,诸路损失惨重,惟他所率一军“持重”,死人丢物最少。大公公打仗上瘾,又拥大军屯兰州,遭西夏五十万大军围困,几遭不免。“(李)宪以中人(宦者)为将,虽能拓地降敌,而惘上害民,终贻患中国”,李宪五十一岁病死,还被宋廷谥为“敏恪”(后改“忠敏”),下场很不错。
  权阉门下出权阉,童贯自是“门庭”光显,“性巧媚,自给事宫推掖,即善策人主微指,先事顺承”。皇家专业服务行业出身的宦者,自然都是八面玲珑讨人喜欢。宋徽宋继位后,在杭州设立明金局,即制作各种皇家专用奢侈品的专门作坊群,由童贯主持。巡视杭州时,童贯遇见了正郁郁不得志的蔡京,二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日后蔡京重新入京,童贯出力不少。
  投桃报李,蔡京拜相后,宋朝致意于河湟地区,蔡京就推荐童贯作监军,拥兵十万,直奔青唐杀去。童贯春风得意,纵马扬鞭,终于继承了恩公李宪大太监的遗志,得以在西北展o(︶︿︶)o 唉风。大军到了湟川,宋徽宗因内宫失火,认为是上天阻止他用兵,下诏命童贯勿行。童大公公很有魄力,读诏之后,放入靴中,没事人一样继续督促大军前行。旁边有人问皇帝有何“指示”,童公公一脸坦然,“皇上让我们赶快成功”。人算不如天算,命运青睐童公公,此次冒进贪功竟能一举成功,加上对手是功力不深厚的吐蕃、杂羌,宋军一鼓作气,收复四州之地。如此“奇功”,童贯得授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内侍太监能身带两使,宋朝前无“古人”。不久,童大公公凭借手下大将出力,驰骋河湟,击破诸杂蕃部落,收复积石军旧垒以及洮州,宋廷又加其检校司空。其实,宋朝在河湟击吐蕃,完全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把唃厮啰政权的继承者打得灰溜溜,最终使得宋朝自己在西北丧失了最有力的同盟者。
  童大公公成为“天才指挥家”,官越做越大,与宰相蔡京关系开始紧张,二人互相在底下琢磨对方。政和元年,童贯以国使身份出使辽国,蔡京在宋徽宗面前表示不满:“以宦官为上介(国使),国无人乎?”不满也没用,童贯有拓地破敌之功,得封太尉,三镇宣抚使,又“签书枢密河西北两房”,接着“领院事”,地位上与蔡京完全相当,时人称蔡京为“公相”,称童贯为“媪相”。(就是“母相”的意思,其实童贯是不公不母)。
  太监打起仗来上瘾。童贯又将兵出河陇,想对西夏发动大规模战事。在他催逼下,宋朝大将刘法不得已出兵,遇伏而死。这位西北名将被杀,“(宋朝)诸军恟惧”。童贯隐瞒败报,上表称大捷,“百官入贺,皆切齿,然莫敢言”。
  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归途中燕云一带的汉人马植秘密参见,献“平燕之策”,童贯喜功,闻言大喜,把马植偷偷带回京城。宋徽宗接见后,马植献计,窜掇皇帝联络女真,合击辽国,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好大喜功的宋徽宗自然听得受用,赠马植国姓赵,改名良嗣,即大名鼎鼎的赵良嗣。赵良嗣受宋徽宗指派,以买马为名,出使金国,相约夹攻辽国。宋徽宗在“御笔”书信中只要求得到“燕京并所管州城”,赵良嗣力争西京等地,金人称宋帝都不提,关你屁事,至此,宋廷才知宋徽宗“御笔”误事。此约由于是赵良嗣等人由登州渡海去谈判,故称“海上之盟”。其后,宋朝“选健将劲卒,刻日发兵。”不巧的是,方腊在睦州反势凶猛,于是宋徽宗忙改童贯为江浙淮南宣抚使,统西北精兵十余万先去摘除方腊这一“心腹之患”。
  方腊是睦州富民,世居堨村,当地是唐朝女叛首陈硕真曾经起事的地方。这位女贼头当时自称“文佳皇帝”,故而当地有“天子墓”、“万年楼”的遗址,方腊认为自己可应此吉兆,便以邪教左道惑众。江南地区因宋徽宗侫臣朱勔“花石纲”之困,不胜其扰,方腊“因民不忍,阴聚贫乏游手之徒”,于宣和二年十一月造反,自号“圣公”,建元“永乐”,“焚室庐,掠金帛子女,诱胁良民为兵。”由于江南多年未识战事,各地守兵、人民“闻金鼓声即敛手听命”,方腊贼势“如火如荼”,连陷睦州、歙州、衢州等地,并进逼江南重镇杭州。“凡得官吏,必断脔肢体,探其肠肺,或熬以膏油,从镝乱射,备尽楚毒,以偿怨心”,方腊本人财主出身,根本不是“苦大仇深”,只是借此发泄平日交税的怨气和抒发其虐待狂的快意。
  方腊土贼,遇见童贯从西北带来惯战的十来万正规军,登时瓦解。方腊及妻子皆被活捉,贼徒被杀近十万。宣和四年四月,方腊之乱完全平定。方腊之乱,“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洞逃出,裸而缢于林中者由汤岩、椔岭八十五里间,九村山谷相望。”可见,方腊乱军不是人民的队伍,而是“淫民”的队伍。《水浒传》讲宋江征方腊,乃子虚乌有之事,真正主人公乃童贯大公公,由此,他又进为太师。
  童贯在南方拥大军剿方腊,金人已经把辽国打得大败,辽朝的天祚帝率残众逃入夹山,宗室耶律淳被人拥上帝位。
  刚刚打败方腊,童大公公踌躇满志。杮子都捡软的捏,他掉头率大军直扑河朔地区。辽兵打不过野蛮的金兵,这些残兵败将遇见乘人之危的宋军可不孬,在白沟、范村、雄州等战役中大败宋军。童贯见状,忙上奏说军将不听指挥,诿过于人,大将种师道等人相继被贬。
  汴京朝中,王黼作相,也打算立功,便力劝宋徽宗趁耶律淳病死之机再让童贯出兵,派大将刘延庆代种师道。宋朝十万大军临边,辽朝的涿州方面将领郭药师墙头草一个,率八千汉兵以涿州、易州向宋朝投降。刘延庆高兴,童贯高兴,王黼和宋徽宗更高兴。接下来的事,是高兴变成不高兴――郭药师想为宋朝立功,血战攻打燕京,宋将刘延庆都爽约不至。郭药师惨败,刘延庆连辽军影子都没看见,听见鼓声就烧营而逃,半路于白沟竟然被辽兵追及,又是一场大败。这次大败很致命,金朝把宋朝的实力看得一清二楚,谈判桌上,金朝答应向宋朝交割燕京周围地区,同时又勒索二十多万两白银的“犒军费”。临行,金军把燕京及周边城市能搬走的东西都装车运走,原住汉人居民也全部裹胁而去,宋朝到手的只是废墟而已。
  虽如此,宋朝君臣上下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似乎是光复遗志,终于在宋徽宗手中完成。至此,燕云十六州之地,已有近半重归宋朝。由于宋神宗有遗诏,能复燕境者封王爵,童贯大公公成为太监历史上为数罕有的王爷――广阳郡王。
  宣和五年九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病死,金太宗继位,下令燕地一带原辽朝降官和居民迁往东北后方。原辽兴军节度使张觉知道当地人民不愿迁移,便乘间以平州(河北卢龙),滦州(河北滦县)以及营州(河北昌黎)三地降宋。金朝大将完颜宗望大兵骤至,张觉苍惶逃入同为降将的郭药师营中,其弟降金,其母、妻均为金兵所俘。
  金朝抓住借口,要宋朝交回张觉。赵良嗣也恳求宋徽宗不要给金朝借口生事,让他拒纳张觉。贪心之下,宋徽宗先收纳张觉,后来,他见金军勇猛,又心虚,便秘派人杀掉张觉及其二子,函首送与金人。此种出卖行为,使得辽朝降将郭药师疑惧,其手下常胜军再也不相信宋朝。
  后来,金军以渝盟为借口大举进攻宋朝,童贯大公公一反昔日气冲霄汉的傲气,只率数万亲军,逃窜回京城。当时,宋钦宗已受禅即位,下诏让他留守东京。童贯不受命,跟从宋徽宗往南逃跑。童贯的亲军号称“胜捷军”,都是他在西北精选出来的大个子士兵。宋徽宗过浮桥,禁卫军卫士“攀望号恸”,哭劝这位退位的上皇不要离开汴京。童贯惟恐一行人跑不快,让自己属下的胜捷军将箭乱射,把皇家禁卫军的卫士射死百余人。这一下,童大公公惹起众怒,继位的宋钦宗又一直讨厌他,把他贬窜于外。不久,宋钦宗又派监察御史张澂追斩童贯于路。
  张澂在南雄州追及童贯。这位御史害怕童贯事先知道消息提前自杀。“不及明正典刑”,就赶忙派一个官校乘快马飞奔,见童贯恭礼拜谒,说:“皇上已派中使来赐大王茶药,召您赴京共商大计,听说是充任河北宣抚使。”童贯起先还将信将疑:“真的吗?”官校跪禀:“现在的将师都是新进之辈,没有任何做战经验,主上(钦宗)与大臣商议多时,觉得再无任何人比得上大王您这样又有军功又有声威。”
  童贯大喜,对左右说:“看来,少了我还真不行!”
  转天一早,御使张澂赶到,童贯起身相迎,众兵士上前,立时把这位没老二的王爷捆个结实,押至人众处,宣示十大罪状,快刀落下,大脑袋终于时隔小脑袋脱离身体后也落于尘埃。宋钦宗知道童贯素来狡诈,怕他诈死,非要亲眼见他的人头。于是,张澂用皮匣注水银,装上童公公人头送往汴京。
  童大公公,“状魁梧,伟观视,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他不仅身形壮伟,还长胡子,估计是当初阉割未净,还有几枝微细血管往肚子以上传输雄性荷尔蒙。一反太监贪财的常态,童公公“有度量,能疏财”,后宫内的嫔妃太监宫女包括扫厕所的净军没有他送礼不到的人,故而“善言日闻”,宋徽宗凡是听起有关童贯的话,没有一句是不好的。
  握兵二十年,权倾一时,童大公公可以说是威风八面,但他造下的祸端,流毒四海,终至北宋亡国。
  童大王爷公公虽牛逼,也有特别下不来台的时候。崇宁年间,童公公巡视边地,与秦州知州钱昂约见迟到。钱昂问“太尉为何来迟?”童贯心里不高兴,觉得这一小小知州敢问自己为何来迟(领导迟到是品级的反映),回答说:“我所乘的骡子个小难骑,所以走得慢”。钱昂问:“太尉乘的是公骡还是母骡?”童贯回答:“公骡”。钱昂一语双关:“公骡不好骑,阉掉这东西!”童大公公愧怒,却又无可奈何。遇上士大夫“轴头”,确实不好办。
  另一个值得交待的,是赵良嗣(马植)。这哥们很冤,“世为辽国大族,仕至光禄卿,”绝非是想发横财想得歪门斜道的混子。史书上讲他“行污而内乱,不齿于人”,完全是瞎抹黑,一丁点儿证据也没有。赵良嗣献策,本是出于对宋朝一片忠心,真正实行与否,决定权在宋朝最高决策者。如果遇上良主能臣,赵良嗣之计一一得行,未必是坏事。作为宋使,赵良嗣与金国交往中也据理力争,比起后来的秦桧要好上一万倍,且从无出卖宋朝利益的言行。当然,宋辽和好百余年,确实要怪宋朝首先破坏,但所有的一切源自宋徽宗君臣的好大喜功。观赵良嗣初衷,完全出于赤诚。靖康元年,开封几乎要玩完了,宋朝的御史还有心思上章弹劾赵良嗣,把逃至郴州的这个哥们逮住杀头。不仅如此,元朝史臣不知出何居心,把赵良嗣编入奸臣传,竟与大奸蔡京同传,真是千古奇冤。所以,宋朝与邻国边境的有志汉人很难做,做好了,成为辛弃疾;做不好,就只能当赵良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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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善伺人意的侫臣――王黼与朱勔
  “六贼”之中的王、朱二人,官大恶多,但影响远不及蔡京,所以他们只在“侫幸传”中占有位置,还上不了《奸臣传》的“大台面”。
  
  美貌金晴的大侫臣――王黼
  王黼,字将明,开封人,原名王甫,徽宗皇帝多才学,认为王甫二字与东汉一个宦官重名,赐名“黼”。不知是基因变异还是这王黼祖上有胡人血统,老小伙子“美风仪,日晴如金,有口辩,才疏隽而寡学术”,一双金眼珠,面若傅粉,长身玉立,确实在古人中是个另类,难怪令徽宗皇帝刮目相看。虽然“寡学术”,但他能说会道,人情练达,倒少了做学问过深所有的迂腐气,难怪让皇帝深喜。不过,王黼绝非无才之人。他进士出身,功名既不是买的也不是捐的,更不象杨澜老公那样是编的,真正当初用功考上的。
  王黼有位叫何志的同事,他爹何执中在朝中为执政,见小伙伶俐懂事,便荐为校书郎、左司谏。徽宗继位,不满当时的宰相张商英,并向闲居杭州的蔡京赐以玉带,王黼嗅出味儿来,立刻上书赞扬蔡京从前的“政绩”,并抨击张商英无所作为。蔡京入相,为感谢王黼助已,马上提拔他为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小王一下子从副司级升至正部级,为时才两年,“进步”真快。缺德的是,为使蔡京独擅朝政,他竟暗中上疏指斥引他入朝的恩公何执中“二十恶事”。蔡京也觉小王过份,一次,他与何执中聊起王黼,老何“犹称(赞)王黼不已”,蔡京拿出小王的疏奏给老何看,气得老何一口痰上来差点没憋死:“畜生安敢尔!”
  王黼人精一个,不久又抱上大太监梁师成粗腿,“父事之”,称梁师成为“恩府先生”。官员结交宦官,并非是喜欢大公公皮嫩肉滑没胡子,而是因为宦官是皇帝近侍,多与皇帝亲近,能够递得上话。如同现在的人都喜欢结交大官儿秘书、司机一样,古今同理。宣和元年,王黼得拜特进、少宰,“由通议大夫超(升)八阶,宋朝命相未有前比也。”小王升官,比火箭还快。趁蔡京致仕,王黼假装顺从民意,一改蔡京所为,易弦更张,“四方翕然称(之为)贤相。”
  相位坐稳,王黼“乘高为邪,多蓄子女玉帛自奉,僭拟禁省。”狰狞面目,一时毕露。他不仅强夺官员宅院,为了诱夺大臣邓之纲的美妾,王黼竟诬之以罪,把老邓窜贬岭南。很快,徽宗皇帝又加王黼少保、太宰,“中外名钱皆许擅用,竭天下财力以供费。”只要把徽宗皇帝这个“领导”伺侯舒服,富贵荣华一齐来。“凡四方水土珍异之物,悉苛取于民,进帝所者不能十一,余皆入其家,”所以王黼之富,能拟帝府。
  王黼一辈子惟一做过的“好事”,在于考古学。宋徽宗本人喜欢古玩,臣下们就大发墟墓,挖来不少宝贝。王黼奉诏,撰数十卷《宣和博古图》,其中详细开列宋徽宗宣和殿中所藏的历代青铜器、字画、玉器等,考证精严,追本溯源,详细注释了各种古物的出处、年代和典故。当然,此举此行,也是迎合皇帝,属于比较高雅的拍马屁。
  江南方腊乱起,王黼粉饰太平,没有及时上报宋徽宗,“蔓延弥月,遂攻破六郡。”最终,大公公童贯提十余万西北劲卒,才把方腊剿平。童贯临行,徽宗皇帝全付以东南之事,并赐他有御笔行诏的权力,根据实际情况,可以皇帝名义施行政策。童贯率大军到达江南,得知吴民大乱皆因“花石纲”扰民,大公公很讲政治,就以徽宗名义尽罢江南一带为皇帝搜罗奇珍的应奉局,“吴民大悦”,方腊之乱迅速平定。闻知童公公立功,王黼不悦,便乘间向徽宗皇帝进言:“方腊造反是由于盐茶专卖的缘故,童贯以皇帝您的名义下诏罪已,是归过于陛下啊。”徽宗皇帝很恼怒。童贯大公公侦知消息,很生气,就想重新拥蔡京入朝做宰相以代王黼。
  王黼听说童贯要与蔡京联手扳倒自己,很害怕,便忙弥缝与童贯的关系,支持童大公公伐燕取功。本来宋徽宗因方腊造反已经把伐燕之事搁置,经王黼窜掇,“遂复治兵”。为让徽宗皇帝和童贯高兴,他专门设置经抚房,“专治边事,不关之枢密,指天下丁夫,计心出算,得钱六千二百万缗,竟买空城五六而奏凯。”徽宗皇帝得到燕京等数座废墟后高兴得忘乎所以,看见王黼率百僚称贺,大喜之下,解自身玉佩以赐,“优进太傅,封楚国公”,并诏许王黼的仪仗与亲王相等。
  宋朝在与辽朝结好的一百多年间,辽使入京,宋朝有关部门都会专门派人引导,“迂其驿程”,一来是不想让辽人知道宋国的内部路程,二来以显大宋疆域辽阔。此外,宋朝的宴饮接待也很平实,“不示以华侈。”王黼无远谋,急于求成,与金国打交道,他命人派专车把女真使臣直接从燕京护送至汴京,只走大道,七日即到。宴请金使时,王黼大陈金银宝物,夸示富盛,“由是女真益生心”。金国人由此既知道了入侵的通道,对宋朝的金银财富也大生凯觎之心。
  王黼豪奢,在东京就有两处大园宅,一在城西,一在相国寺东边,每座都占数里的面积。园宅正厅,皆以青铜瓦覆盖,宏丽壮伟,园中皆垒奇石为山,光是有题额的“风景”就有二十多处,梁柱门窗都是螺钿嵌饰,穷极工巧。宋徽宗本人参观王黼园宅,叹道:“好快活的地方!”
  王黼身为三公,与徽宗皇帝相处,全无大臣尊体,完全是两个哥们儿亵游戏乐。宋徽宗效仿南朝昏君东昏侯,在宫内设集市,王黼戴乌帽穿小衣,装做小卖肉掌柜以博皇帝一笑。平日徽宗出宫微服私游,每次踰越宫墙,王黼皆蹶屁股使马步在墙下给皇帝当板凳,君臣腻乎得和哥们一样。宋徽宗对他恩宠至及,为其居室亲书大匾“得贤治定”,完全当他是诸葛亮。不过,“诸葛亮”晚年也有失策时,一次,他家里的大柱子旁生出蘑菇,估计是大块狗尿苔,王黼以为吉瑞,上报皇帝说自己家里生灵芝。徽宗皇帝亲临,对“灵芝”没什么印象,倒发现王黼家后院有小门直通大公公梁师成内宅,“帝始悟其交结状”。还宫后,徽宗皇帝便下诏让他“致仕”。
  黜落王黼,宋徽宗又用李邦彦为少宰。李邦彦,子士美,怀州人,是位著名银匠之子,家里有钱巨万,社会地位很低。小李好文,喜欢与进士交游,河东举人入京,肯定中道要在李邦彦那里流连。不仅大吃大喝不要钱,进士举人们临行多会得到银两资助,“由是(李)邦彦声誉奕奕”,试想,举人多有得第者,得第即得官,谁也忘不了李官人先前的“厚爱”。因此,银匠之子入补为太学生,得以踏上功名之路。大观二年,李邦彦上舍及第,成为秘书省校书郎,进入仕途。李邦彦文才俊爽,风仪俊美,一表堂堂美男子,“然生长闾阎,习猥鄙事,应对便捷,善讴谑,能蹴鞠,每轰街市俚语为词曲,人争传之,呼为李浪子”,这么一个人,是那种最高级的“帮闲”人才,故而宋徽宗一直很喜欢他,加上宦官们受李哥金银无数,争相致誉,故而能代王黼为相,时人称为“浪子宰相”。所以,宋徽宗之政,蔡京擅权最久,中间几上几下,间用郑居中、王黼、李邦彦之流,“以不肖易不肖”,坏人接坏人的班,纯用小人,国家不亡也难。 
  宋钦宗即位,王黼“惶骇入贺”,吃了个闭门羹。金兵第一次入侵,老王也像别的奸臣一样,未等有朝命,忙携家南逃。钦宗皇帝大怒,下诏抄家,并授命开封府去逮捕王黼。开封府尹聂山同王黼有宿怨,派武林高手在雍丘以南的一个村子追及王黼,一刀杀死,割头而去。“帝(钦宗)初即位,难于(显)诛大臣,托言为盗所杀。”金晴金发老美男子,终于难逃应有下场。
  
   “花石纲”的始作俑者――朱勔
  
  朱勔,苏州人。他的发迹,当由其父朱冲说起。朱冲,底层劳动人民出身,“本微贱,庸(佃)于人,梗悍不驯,抵罪鞭背。”苏州混不下去,朱冲流落城外,得遇游方道人,估计几度“后庭”后,老道爽极,送他几个治病的药方。朱冲回城,在市集摆小摊卖药,“病人服之辄效,远近辐凑,家遂富。”这种神话,古今中外一直上演不衰,小药一卖,肯定有人上当有人当托,有了名气,钱就好赚。朱冲心气大,出手阔绰,“结游客,致往来称誉。”
  蔡京在杭州闲居,想筹建寺庙,僧人向他推荐朱冲。不几天,朱冲就请蔡京视察工地,“大木数千章积庭下”,老蔡大惊,知道遇到一个能散财干事的能手。转年,蔡京入京为相,便带朱冲一同回去,“以其父子姓名属童贯,置军籍中,皆得官。”白丁贱民,一下子变成有“军队背景”的能人,此乃朱家发达第一步。
  得知徽宗皇帝钟爱奇异花石,朱勔与父亲朱冲赶紧商量,搜罗之后,果然从浙中搜得三株珍异的黄杨木,徽宗很满意。“后岁岁增加,然岁率不过再三贡,贡物才五七品。至政和(1111至1118年间)中始极盛,舳舻相衔于淮、汴,号‘花石纲’,置应奉局于苏州,指取内帑如囊中物,每取以数十百万计。”有徽宗皇帝这么大的“主顾”,朱勔父子千方百计,只有一个人满意,天下钱任花。特别是延福宫和艮岳修成后,朱勔搜罗的奇花异木充溢其中。由于有如此“大功”,朱勔被升为防御使一级的o(︶︿︶)o 唉,“东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门。”
  “(朱勔)所贡物,豪夺渔取于民,毛发不少偿。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识,未即取,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罪。及发行,必彻屋抉墙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异,共指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民预是役者,中家悉破产,或鬻卖子女以供其须。(朱勔)斫山辇石,程督峭惨,虽在江湖不测之渊,百计取之,必出乃止。尝得太湖石,高四丈,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凿城垣以过者。既至,赐名“神运昭功石”。截诸道粮饷纲,旁罗商船,揭所贡暴其上,篙工、柁师倚势贪横,陵轹州县,道路相视以目。广济卒四指挥尽给挽士犹不足。”
  由于朱勔动静太大,东南民不聊生,最后连大奸臣蔡京也看不过眼,向徽宗皇帝讲起“花石纲”扰民太甚,“帝亦病其扰”,于是禁止朱勔占用官用运粮船,禁止挖墓毁屋。朱勔小小有所收敛。不久,朱勔故态复萌,又大兴土木,建道观神霄殿,并矫诏称他自己所居的苏州孙老桥一带被皇上下诏赐予朱家,强迫周围百户人口五日内清拆搬迁。当时政治黑暗,人民连自保也不敢,只得收拾东西苍惶搬走。不仅如此,朱氏父子在苏州大兴园池,式样拟同宫禁,又招募数千人为私人卫士,“流毒州郡者二十年。”
  方腊造反,打出的旗号就是“诛杀贼臣朱勔”,由于御史弹劾,朱勔及其子侄官职皆被黜落。方腊攻陷杭州,发现州府衙门贵宾招待所有数十人,皆锦衣金带。大刑伺侯,才知这些人皆是朱勔家奴。所以,当时的谚谣称“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坏。”但是,寇平之后,徽宗皇帝好了伤疤忘了痛,宠幸信任朱勔如旧。这个大商人在锦袍上绣上金手印,告诉别人徽宗皇帝常“以手抚之”。有时从内宫饮酒归来,他又用黄帛缠臂,与人交揖,一臂不动,表示说这只胳膊刚刚被皇帝拍过。
  “(朱)勔复得志,声焰熏灼。邪人秽夫,候门奴事,自直秘阁至殿学士,如欲可得,不附者旋踵罢去,时谓(朱家)东南小朝廷。帝(宋徽宗)末年益亲任之,居中白事,传达上旨,大略如内侍,进见不避宫嫔。历随州观察使、庆远军承宣使。燕山奏功,进拜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朱家)一门尽为显官,驺仆亦至金紫,天下为之扼腕。”
  金人侵汴京,宋徽宗退位为太上皇,朱勔想得很美,拥徽宗南行,准备想邀皇帝临幸其苏州老家,露把光宗耀祖的脸。钦宗皇帝上台后,老账新账一起算,把他贬为平民,没收财产。核查数日,竟然发现这个朱勔的田产达三十万亩之多,他物无算。大怒之下,宋钦宗把朱勔贬至循州(今广东龙川,南昆山旅游盛地,当时是僻荒之地)。没多久,又遣使至其贬所当众斩杀。忙乎大半辈子,搜罗金山银山,最终朱勔还是在岭南小县城把脑袋喂了大刀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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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四:太监“三贱客”――梁师成、杨戬、李彦
  宋朝大太监虽然有名,但基本祸国殃民的坏分子皆出自宋徽宗一朝。“宋世待宦者甚严”,宋太祖开国初期,内宫只有五十几个宦者以供洒扫杂役,严令宦官中年后方可收养子为后,下诏严禁官员私蓄阉人,民间有私阉人孩童贩卖得利者,可处以死罪。“去唐未远,有所惩也,”晚唐五代的宦官之祸,宋初之人仍记忆犹新。太监王继恩于宋太宗有拥立之功,但是太宗坚定地不予他宣徽使之官。宋真宗想以太监刘承规为节度使,大臣们也一片反对声音。仁宗、哲宗两朝太后听政,如果此类事发生于汉、唐,早已是大公公们耍威风的年代,但太后与太监皆慑于“祖宗严法”,又有群臣牵制,防微杜渐,确实没有出格的祸患。对西夏战争中,虽一直有李宪等大公公掌兵当元师,可败退致祸之由基本与他们无关,反而这些人小心翼翼,还帮过不少小忙,主要原因,在于太监们手中一直没有掌兵的私权,人主喜则用之,怒则退之,他们基本搅不出大祸端。可见,北宋的宦官之所以不能酿巨祸,与当时政治制度有深刻关联。宋徽宗之前,北宋对宦者有完全区别于士大夫的阶官任命,景德年间,地位最高的宦官也不过是“从五品”,且与士大夫清流之官泾渭分明。《宋史》中的宦者传,其中有超过一半的宦者评论是正面的,“淳谨”、“公忠”等褒义词不少。两次太后临朝,北宋仍旧没出现大宦祸。
  太监们也有自知之明,大臣彭孙拼命巴结宋神宗宠信的大公公李宪,一次为李公公洗脚,他谄媚说:“太尉您这脚丫子真香呵!”李宪又笑又恶心,一大脚踹在彭孙身上,骂道:“你这个小子,谄媚太过!”童贯大公公封王拜相,确实也有平方腊、招西北的功劳,为祸不小,绝非是北宋灭亡的最主要原因。
  宋徽宗时,公公们权力最盛,以梁师成、杨戬、李彦最“有名”。
  梁师成,(别搞混了,不是大建筑师梁思成),字守道,自称是苏轼的亲生子,史书对此一直含混支吾,估计有八、九成是真。苏东坡名声一直很好,当时、后世之人都不忍心他生出这么一个坏种(何况梁师成是个太监),所以一直没人就此事“炒作”。
  由于梁师成“慧黠习文法”,在宦者里面算得上高级知识分子,“主出外传道圣旨”,很荣耀显赫的工作。政和年间,宋徽宗尤其宠幸他,并把他的名字划入进士名籍,很类似现在的黑煤矿矿长有北大博士衔头一样,光耀一时。他主持修建明堂,并因此得授节度使,最后得拜检校太傅、太尉(三公之位,梁公公竟也能得其二)。
  深知宋徽宗喜欢“礼文符瑞之事”,梁师成奉迎谨慎,深得皇帝欢喜,“凡御书号令皆出其手”。梁公公很会用权,挑选善于摹仿皇帝笔迹的书吏跟从左右,常常仿写任命诏令,与真诏令混杂在一起,“外廷莫能辨”,没有哪个官员敢问皇帝本人:王二麻子当太守的诏书是您亲自批准吗?当然,王二麻子们都曾送重礼于梁公公。大臣王黼就靠梁师成发迹,拜之为父。蔡京父子也相继谄附,时人称梁公公为“隐相”,即幕后宰相。只有士人能出钱百万,梁公公一定答应给对方廷试的机会,甚至他自己一个仆人储宏也以此得中进士,“而执厮养之役如初”。进士当成了,储宏仍安心“本职”工作,天天在梁府为公公铺床叠被。
  梁师成贪财爱钱,但也有一功,即“保护我国古代文化作出了杰出贡献”――由于他自认为苏轼亲生子,宋徽宗时蔡京大兴文狱,天下禁毁苏东坡诗文,“其尺牍在民间者皆毁去”,梁公公力挽狂澜,在宋徽宗面前申诉:“先臣何罪!”(我老爸有啥罪呵,他冤!),由此,“(苏)轼之文乃稍出”,现在苏东坡文集洋洋数卷,和当初梁公公的挺身保护大有关系。苏轼的儿子苏过,虽然从“辈份”上讲是梁公公的兄弟,但也“父事之”。老公公却以苏东坡遗腹子自居,待苏过如亲兄弟,并对宫廷内库的官员讲:“苏学士(苏过)支使一万贯以下任其意,不必向上汇报”,对于老苏家真是仁至义尽。 
  后来,宋徽宗去王黼家花园游玩,发现其中小门暗通梁公公家,这才对梁、王二人起疑,逐渐疏远他们。
  徽宗晚年,喜欢另一个儿子儿子郓王赵楷,宋钦宗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梁师成首鼠两端,赵楷闯宫不成,钦宗已立,他才表示“坚定”站在钦宗一边,“能力保护”,依理也是有功之人。靖康乱起,大臣们纷纷指斥“六贼”乱国,有人还直斥梁师成为“李辅国”(唐代大太监),吓得老梁天天不离钦宗皇帝左右。很快,金兵兵临城下,大索宝器金银,为平民愤,钦宗派他出城献宝,半路把他逮捕,最终赐死,一条白绫送上路。
  苏东坡有诗云:“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病到公侯。”其实,也是悲愤郁结之言,梁师成不仅不“愚且鲁”,更是“精而滑”之集大成者,处心积虑一辈子,还是逃不脱“被杀”二字。
  杨戬,自幼阉割入宫,主管御花园,“善测伺人主意”,崇宁年间有宠,主掌大晟府等“形象工程”。政和四年,杨公公已经有节度使的封号,与梁公公地位相当。不同的是,梁师成是东宫派,杨戬是郓王一派,有动摇东宫之意。杨公公最大的“贡献”是敛财,立法逼索人民田契,然后更为国有,增立租赋。有幸的是,杨公公在宣和三年即病死,宋徽宗还追赠这位财神公公为太师。
  杨戬死,李彦接掌其职权,大肆搜刮民间良田,把居民田契收上来后就一把火烧毁,然后就说是公田,致使千万户人家流离失所,缺德带冒烟。如果有人诉冤,李彦马上指使官府重拁,不把人弄死不罢休。“发物供奉,大抵类朱勔”,四处为宋徽宗搜罗奇竹异木,“经时阅月,无休息期,农不得之田,牛得不耕垦,骈财靡刍,(人民)力竭饿死,或自缢辕轭间”。单单是从岭南弄一棵龙鳞荔枝树到汴京,李彦就能花费百万缗,他事可以联想。李公公四方罗致金银,兢兢业业,当时人称:“朱勔结怨于东南,李彦结怨于西北”。靖康年间,一根牛筋送到面前,李公公只能把鸡脖上往上耷挂,与梁师成公公前后脚,阴曹地府去报到。
  
  宋徽宗做皇帝,只是开始的一年多有善可陈。而后,小人迭进,蔡京攘权,天下逐渐成大乱之势。二十多年间,君也戏来臣也戏,皆拿国事、政事、边事、民事不当回事,君戏臣,臣戏君,上下相瞒,粉饰太平,“君不似乎人之君,相不似乎君之相,垂老之童心,冶游之浪子,拥离散之人心以当大变,无一而非必亡之势!”
  最后,选摘《宋史》中有关宋徽宗君臣精心营造的“良岳”描写,从一个小小侧面彰显一下他们穷奢极欲的生活和殚竭民力的愚蠢:
  万岁山艮岳。政和七年,始于上清宝箓宫之东作万岁山。山周十余里,其最高一峰九十步,上有亭曰介,分东、西二岭,直接南山。山之东有萼绿华堂,有书馆、八仙馆、紫石岩、栖真嶝、览秀轩、龙吟堂。山之南则寿山两峰并峙,有雁池、噰噰亭,北直绛霄楼。山之西有药寮,有西庄,有巢云亭,有白龙沜、濯龙峡,蟠秀、练光、跨云亭,罗汉岩。又西有万松岭,半岭有楼曰倚翠,上下设两关,关下有平地,凿大方沼,中作两洲:东为芦渚,亭曰浮阳。西为梅渚,亭曰雪浪。西流为凤池,东出为雁池,中分二馆,东曰流碧,西曰环山,有阁曰巢凤,堂曰三秀,东池后有挥雪厅。复由嶝道上至介亭,亭左复有亭曰极目,曰萧森,右复有亭曰丽云、半山。北俯景龙江,引江之上流注山间。西行为漱琼轩,又行石间为炼丹、凝观、圜山亭,下视江际,见高阳酒肆及清澌阁。北岸有胜筠庵、蹑云台、萧闲馆、飞岑亭。支流别为山庄,为回溪。又于南山之外为小山,横亘二里,曰芙蓉城,穷极巧妙。而景龙江外,则诸馆舍尤精。其北又因瑶华宫火,取其地作大池,名曰曲江,池中有堂曰蓬壶,东尽封丘门而止。其西则自天波门桥引水直西,殆半里,江乃折南,又折北。折南者过阊阖门,为复道,通茂德帝姬宅。折北者四五里,属之龙德宫。宣和四年,徽宗自为《艮岳记》,以为山在国之艮,故名艮岳。蔡条谓初名凤凰山,后神降,其诗有“艮岳排空霄”,因改名艮岳。宣和六年,诏以金芝产于艮岳之万寿峰,又改名寿岳。岳之正门名曰阳华,故亦号阳华宫。自政和讫靖康,积累十余年,四方花竹奇石,悉聚于斯,楼台亭馆,虽略如前所记,而月增日益,殆不可以数计。宣和五年,朱勔于太湖取石,高广数丈,载以大舟,挽以千夫,凿河断桥,毁堰拆闸,数月乃至,赐号“昭功敷庆神运石”,是年,初得燕地故也(指从金朝获取了燕京等数座废墟空城)。(朱)勔缘此授节度使。大抵群阉(众位太监)兴筑不肯已。徽宗晚岁,患苑囿之众,国力不能支,数有厌恶语,由是得稍止。及金人再至,围城日久,钦宗命取山禽水鸟十余万。尽投之汴河,听其所之。拆屋为新,凿石为炮,伐竹为笓篱。又取大鹿数百千头杀之,以啖卫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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