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爱如潭

飘飘何所似 · 发表于 2004-11-11 19:47:00

父 爱 如 潭 
 瑶瑶
 
我对父亲的感情是从三年前开始的。而且亦如他对我的感情一样深藏不露。
我想，也许世间没有一对父女如我和我的父亲一样——整整二十年在近乎捉迷藏般的游戏中度过。十七岁前我敬他、怕他、怨他、躲他。
很小的时候，父亲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英雄。他高大、伟岸、意气风发；他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呼朋唤友、高谈阔论，从历史到时事，从事业到家小；他……我的幼年就在仰望着父亲的光华中走过了。
稍大一点时，父亲开始教我读书。从“朋友，你到过忽仑贝尔大草原吗？”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从“Apple,banana”到“How old are you ? ”那时，我四岁。虽不认得字，但他还是一遍一遍地教我。父亲念得很投入很有感情，每个月朗星稀的夏夜，我都在院子的桑树下，伴着这抑扬顿挫、磁性十足的声音酣然入眠。
那时候的我，使父亲产生了很大的期望。他总对我讲武则天、李清照、宋庆龄…我就在父亲莫大的期望中成长，我以为父亲是最疼我的，他会给我无以复加的爱。
直到八九岁时，一切都变了，慈祥关爱的父亲渐行渐远，他开始用一种近乎苛刻的准则规范我的生活，巨大的落差让我一时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记得我曾和弟弟抢食一盘他亲手做的豆腐而被罚吃三勺辣椒，他说我没有教养；曾因一句戏言让别人难堪而被罚跪两个小时，他告戒我：个人修养代表的是整个家庭……我开始怕他。尽管他不常在家，但每次出差回来，家里的空气仿佛凝聚着无数危险的讯息。我们每个人都要有计划的呼吸，因为你无法预料将会犯下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世界变的仿佛不可捉摸。我开始不愿和别人接触，尤其是他。
再大一点，我有了逆反心理，有了自己所谓的“主见”，我开始怨他。在我的记忆中，无论我做什么，从未得到他一句夸赞。他对外人的宽容大度、和颜悦色和溢美之词使我不能理解，不能原谅。我也从不评价他，赞美他，无论功过。
 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自己画的一幅画。是棵柿子树，很像村头每日陪我玩耍的那棵。大鸟把所有的柿子衔给了巢中的小鸟，惟独留下树梢上一个柿子。题目叫做《还剩下一个》。记得当时父亲似乎满怀深意地问我知不知道画中的意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更多的是不解。我只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礼物，我甚至以为父亲不爱我，所以不愿给我买礼物。我依然固执地把他和我隔离。
正是这种执拗，让我无暇体会他深沉的爱。今天想来给我留下的是如此多的遗憾与懊悔。
 十四岁那年，我病了，痛不愈生而且病得很奇怪。每到傍晚，我瑟缩在床头，恐惧地等待痛苦的降临。终于，半年后外地一位老军医确诊我有胆囊炎、胆囊萎缩、胆结石。还做了一个小小的胃部手术。晚上，我躺在床上，冰凉的小手被母亲紧紧攥着，望着母亲那疲惫失神、布满血丝的双眼，内心涌动着对母亲辛劳的爱与感激，我对他的怨就更深了。那时他远在千里之外，我连他的一个电话也没接到。我以为他不再爱我了，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爱过我。
 一个星期后，父亲回来了。然后，我转进了最好的病房。他说那里有最好的大夫。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手术后我被推到了监护病房。父亲从小车把我抱到病床的那一瞬间，昏迷中父亲身上那久违的味道撩起了我对儿时的记忆。我想起小时候躺在他臂弯的安全感，想起骑在他肩头的自豪感，想起星空下的教女图，想起桑树下的梦境……那个时候的我觉得世界温暖而美好。我突然想在这短暂的瞬间再看看这世界，重温儿时的甜蜜，但动弹不得。那晚，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夜，也是最幸福的一夜。父亲拒绝了母亲要他去休息的请求，一直守在我身边，每隔几分钟护士来量体温、测血压走后，他就会细心体贴地为我盖好被子，轻轻擦干我脸上的虚汗。他不忍看我痛苦的表情，于是背对我坐着，可又急切地想知道我的情况，于是忍不住频频回头。这细心而又矛盾的爱使我在半昏迷的状态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父爱的深沉。父亲的爱使我第一次这么感动、这么震撼。我真想就这么一直躺着，永远沉浸在这无边的幸福中。我开始为自己的肤浅自责，虽然我依然不能理解父亲从前的种种做法，但我坚信，父亲一定是爱我的。
 十七岁那年，父亲把我送到省城最好的学校读书。离家百余里，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我开始觉得连自己都陌生了。临别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从学习到身体，从衣食住行到为人处世。最后，父亲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缓缓地开口说，以前对你要求很严格，或许我的方式你不能接受，只是我望女成凤心太切，却没想到你会因此而敏感忧郁、沉默寡言。现在，你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我若再那样对你，只怕会影响你性格的健康。这个学校教学质量很不错，最重要的是这里开放式的教育有助于培养你健康性格。我相信你能做好。
 父亲转身离去了，望着他脚步略显蹒跚的背影，我竟是第一次发觉父亲老了。此时的他再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让人感觉到把生命的重点投注在女儿身上的沧桑的父亲。我想起十二岁的生日礼物，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那是江海对小溪的包容，是根对绿叶的呵护。他是要给我优越的条件，良好的教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宠溺我，我必须一个人上路到达光辉的顶点。现在看来，那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是父亲对我深深的爱；也是世上最珍贵的礼物，是看不见却割舍不断的浓浓亲情。
过了许久，我才发现自己哭了。我从不知道原来父爱可以如此之深、如此之切、如此深沉内敛、如此感人肺腑。我只把深沉视为无情，那严厉视为残酷。从来只以自己的悲喜、好恶为主，只想着缺乏父爱，索取父爱，从不知道享受父爱，回报父爱。父亲给了我一份深沉的爱，使我终生感激；也教会了我一个深刻的道理，使我终生受益。
 母爱如泉，一股一股的，让你第一眼就能望见他的纯净无私、连绵不断；而父爱如潭，无波无谰，叫你很难望穿他的本色与底面，深不可测、含蓄内敛。
 
值此父亲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也献上我最诚挚的问候与祝福。我将以我优异的成绩与深刻的思想来回报父亲对我的期望。也祝天下所有的父亲望子成龙之愿得偿。
[em38]

鱼森林 · 发表于 2004-11-12 08:27:00

好文章！深感情！妙见识！“母爱如泉，一股一股的，让你第一眼就能望见他的纯净无私、连绵不断；而父爱如潭，无波无谰，叫你很难望穿他的本色与底面，深不可测、含蓄内敛。”人世间的血缘之情就是这样动静互融、源源不息。

盈盈 · 发表于 2004-11-13 00:10:00

鱼森林 · 发表于 2004-11-13 14:00:00

盈盈的动画，又是亲情的另外一种感人的演绎！

飘飘何所似 · 发表于 2004-11-15 19:20:00

我的父亲，在我心中从一个英雄到一个让我敬而远之的角色，再到更加的敬重，二十一年了，我不知道他究竟经理了多少的风吹雨打，我只知道现在的父亲只是一个牺牲了理想与爱好，为一家生计劳苦奔走的老人！我多希望那经受风雨的人是我，可我稚嫩的双肩是否挑得起生活的重担？明年的今天，我就能如愿以偿了！

鱼森林 · 发表于 2004-11-16 17:26:00

为你鼓劲！明年的今天，你的双肩不再稚嫩，今天，生活的路已随你的心愿扬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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