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文天祥的最后一夜绮丝

共工滔天 · 发表于 2006-7-6 17:15:14

??文天祥的最后一夜
　　
　　至元十九年。
　　府学胡同。大都。
　　
　　脚步声。
　　刚刚走了忽必烈。来的，又是谁呢？
　　
　　四年里来来去去，连他忽必烈的汉话都带上了汉人的味道。
　　他说，“文山先生，胡同口的树生了虫，朕是不得不砍掉了。”
　　他答，“嗯。”
　　皇帝问，“先生难道不愿意为我去看一看那颗百年老树，究竟还有没有法子救么？砍了也是可惜。”
　　他疲倦地摇头。“不了。”
　　
　　蒙古皇帝得汉话带上了汉人的韵尾。可是蒙古皇帝的眼神依然锐利地像把尖刀。
　　四年了。文天祥说话越来越少，皮肤的颜色越来越淡，身上枯木的味道越来越盛。
　　蒙古皇帝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忽然后退了半步。
　　文天祥微微地笑了。黑暗的牢房内扑腾腾飞出两只蝙蝠，其中一只撞在了石壁上，落下来，死了。另一只飞出了牢狱，擦着忽必烈汗的冠冕飞了过去。
　　
　　忽必烈一言不发，急匆匆地走了。
　　枯木的味道缭绕不去，忽然间又散开了。
　　
　　“先生。”狱卒十五天一换，眼前这个来了刚刚十三天，略微有些熟络了。“先生莫睡了，起来罢。”
　　“是谁要来？”文天祥仍然躺在干草堆上。冬夜的星光冰冷而沉静地越过高高的小窗，照了进来。若果去找那星光却是散到哪里去了，是保准找不到的。
　　“……先生还是起来罢。”
　　
　　是陌生的脚步声。
　　不是阿合马，也不是八思巴。
　　连忽必烈也来而复走，这是谁呢？
　　
　　瘦小的身影，颤抖的声音。
　　“先生。”
　　每个人都这么唤他。
　　这个人的声音却有些不同。
　　好像对谁都可以随意信任，又好像试图掩饰却又觉得根本无需掩饰那点点骄傲的温柔。
　　
　　文天祥知道自己错了。
　　他应该听狱卒的话，起身的。
　　
　　“先生。”人影站近。十来岁的少年，说小也不算小，说男人却还未及。
　　文天祥起身，比他要高了半个头去。
　　倏忽，又矮下去。
　　文天祥跪拜下去，双膝着地，两手交拜合于额前。
　　“参见皇上。”他说。
　　
　　瘦小的人影沉默了片刻。
　　有人搬来一把椅子，他坐下来。烛火明灭之间，他看不清楚文天祥的面貌，文天祥也看不清楚他的。
　　
　　“先生为我家尽忠，我是知道的。”他的语气如此缓慢而磕磕碰碰，每说一个字都耗费很沉重的思考。
　　“只是，”他想继续说，却有点难以为继。“只是，事已至此，先生何必呢？”
　　
　　他没有叫文天祥起身。所以文天祥继续跪在那里，双手平放在额头前面，遮住他被黑暗磨亮的眼睛。
　　他说。“皇上请回吧。”
　　
　　“先生！”少年站起来，提高了些许口气。“先生，国已如此，家已如此……”
　　
　　“皇上请回吧。”文天祥也加重口气。隐约意识到自己潜藏的责备，他加上一句。“这些事情，您……不懂。”
　　
　　“我的确不懂。”少年坐回去。“我三岁就见过先生了，可惜那时候还不能认人。七岁来大都，那时候先生还在潮阳鏖战。一忽儿，五年了。”
　　
　　“皇上，”文天祥想对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他只得再一次地重复。“……请回吧。”
　　
　　“先生保重。”
　　十二岁的少年默默地走了。
　　文天祥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悲伤，或者是忧愁困苦。
　　
　　天光微微地亮了。
　　
　　府学胡同的门口，枯树盛盛地残败着。
　　忽必烈的车辇竟还停在那里。
　　见赵显出来，八思巴迎上去。
　　“瀛国公。”
　　“国师大人。”赵显卑微地向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少年躬下了身子。
　　“瀛国公可按照贫僧的说话讲了？”
　　“讲了。”
　　“如何？”
　　赵显忽然转过身去。
　　八思巴震动了一下。却立刻明白过来。这个男孩子的肩膀在抽动。他只好柔声安慰他。“瀛国公不必忧虑。既然如此，想必是天意不可违了。”
　　
　　忽必烈汗的车辇踏着朝阳前的黑暗滚滚逝去了。
　　文天祥独自一个人看着新的早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
　　他心下明白，死的日子到了。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7-6 17:37:44

很喜欢这篇文章的味道。我也写过关于文天祥的文呢，一会改改贴上来：）

扫眉卧龙 · 发表于 2006-7-6 18:40:52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得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链之钢。 人生翕欻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留芳？古庙幽沉，仪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引


我拖着沉沉的镣铐来到窗前，落日铄金，暮云合壁。身陷缧绁，我不曾想，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今日，北帅又来了，丢给我最后一个机会：生可尽享荣华富贵，否则便是死路一条。他走后，我久久无语，任思绪把我带远……


身处于乱世之中，受命于危难之际，从我奉命北上开始，从我诟敌诋首开始，从我联兵抗元开始，从我孤军奋战开始……我虽深知自处的朝廷o(︶︿︶)o 唉，但，作为热血男儿，又岂能因此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独柱擎天力弗支”，我失败了，但我并不怕死，可我感到，真正考验我的，是比死亡更严峻的诱降。诱降决无刀光剑影，却能戕灭一个人的意志。


曾与我同为南宋丞相的留梦炎便是元人选中的第一说客。“文山啊，今日大宋已灭，天下已尽归元朝，你一个人苦苦坚持又有何用呢？”我转过身去,给他一个冷背。哼，铁石如何与秽土论坚？以官爵富贵诱惑我归降?做梦!此等软骨贼如何配闻我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识相的留梦炎仍然摇唇鼓舌，聒噪不已，什么“身处乱世，当择良枝而栖”,什么“尔虽贤良，安能抗日之西垂？”我不禁怒火中烧，霍然转身: “你今天来此,就是给我指这条出路的么?你身为大宋重臣而卖宋,可是卖国?你身为汉人而卖汉节，可是卖身?”留梦炎当下脸上红白乱窜，低头鼠蹿而去……





阴森的囚室里，我忘记了弥漫在周围的浊气，仿佛又回到了上书直谏，痛斥奸佞，进言改革的时代；又在疆场上洒血攘袂，出生入死，慷慨悲歌……这时，天空中亮起了金鞭形的闪电，随后又传来了隐隐的雷声，我的心忽地一颤，或许，这是我身陷囹圄后面对的第一个诱惑罢。我提起腕上的铁链，在土牢墙上刻下：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我驻腕片刻，凝神思忆，那天……面对的竟然是—能否保全忠君之令名！





那天，九岁的恭帝出面劝我归降，我未料到元人会有此一着：是啊，我口口声声忠君报国，而今面对故主，该做何抉择？眼见幼主为人所制，竟不自知，我不禁悲从中来：自己和万千忠臣义士浴血沙场，抵死搏战，还不是为了保卫赵宋江山！一时心中涌上万千酸楚，抢前数步，向南而跪，含泪而泣：“圣驾请回！”





诱惑和信仰，就好比两股巨浪，在大洋上撞击，若信仰不坚，就会被诱惑的浊浪压倒。又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瞬间将土牢照得如同白昼，一串霹雳在天空炸响，我继续俯身疾书：


“是气所磅礴，凛冽万古态，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忽必烈将我送入兵马司囚禁，为的是耗蚀我的锐气，消磨我的意志。我冷笑置之。这一日天寒地冻，漫天飞雪，我随狱卒来到枢密院，见到了元朝丞相孛罗。


“文天祥，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天下事有兴有废今日既沦为阶下囚，只求速死。”


“你难道就不想再过那种锦衣玉食、封万户侯的生活么？”他扬手命侍从推上几箱珠宝黄金，“大汗隆恩，只要你回心转意，改侍元朝，好处可不只这些呢！”他又摊开任命书，“只要你一句话，立刻可出任左丞相。”


我正色到：“文某乃宋朝丞相，国破，论职务唯有一死；战败被俘，论刑律也唯有一死，毋须多言！”孛罗终于按捺不住，一掌扫落案上杯盏：“文天祥，你一味想死，我偏不叫你死！我要囚禁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仰天大笑，声振屋瓴：“文某死且不惧，囚禁又能奈我何？”





牢外，雨点鞭抽大地；牢内，额上汗淋如雨，强风吹开了牢门，散乱了我的头发，鼓荡起我的衣衫。天地间的正气，先贤们的正气仿佛已流转到我的四肢百骸，灌注到关关节节：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我掷袖而立，滂沱大雨裂天而下，夹杂着摧枯拉朽的电闪雷鸣，天空大地似乎将要崩裂交合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6 18:42:41编辑过]

草色风烟 · 发表于 2006-7-7 11:04:57

呵呵，后世的多少英雄人物都是在他的故事里面成长，追寻他的足迹而去的。

空格 · 发表于 2006-7-8 19:56:26

该有怎样的心境，才能如此坦然的面对死亡？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这样吟唱着，但午夜梦回，看到白日里的小我。
忽然惶恐自己有没有那份心志去坚守自己平日里坚信的东西。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

[詩文丹青之道] （ZT）文天祥的最后一夜 绮丝

[詩文丹青之道] （ZT）文天祥的最后一夜绮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