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風月

萧云子 · 发表于 2006-11-1 10:36:35

此書乃吾友飄零所著,尚未見于網絡,此章乃巴孤原創,飄零修改,吾觀九州風月一說,頗見風趣,貼于此處與諸君共賞
白千秋在旁赞叹道：“好枪法，当浮一大白。云兄弟，咱们进城，我请你喝酒！”云初起颓然道：“是啊，我也该喝喝酒啦！”白千秋回头见群豪个个脸露悲愤，似欲一拥而上。他冷笑道：“武当门下尚且不敌殒命。你们萤火之光，想与皓月争辉么？”长笑一声，挽着云初起胳膊，扬长而去。
来到义庄，白千秋唤庄丁道：“今晚摆宴，请宾客们都来。”庄丁传命，顷刻之间，投宿义庄的各路英雄会聚大厅。早有十余个少女，往来忙碌，添香立烛，摆下十桌酒席。白千秋携着云初起的手，朗声道：“今日好教众位得知，这位云初起云大侠，用枪如神，出手如电，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大伙儿可以亲近亲近。”众人素知白千秋的威名，见云初起得他如此推许，一齐吃惊，虽见他蓬蓬乱发，满脸血污，一副颓废之状，但还是鼓起掌来。
白千秋拊掌道：“云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本庄特藏有酒，名唤‘九州风月’，九色九味，喻天下九州。兄弟深情，举世难及，普天之下，唯有君能一品！”云初起叫道：“好，就来九州风月！”白千秋脸露微笑，引着云初起进入首席坐下。
众宾客顿感不平。一个黑大汉大踏步走出，喝道：“云大侠，你坐首席，虽无不可，却也要拿出本事才行！”云初起端坐席中，无精打采说道：“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拿得出什么本事？”黑大汉道：“既然自承没本事，那就把首席让给爷爷坐吧！”窜上前来，在云初起肩上一推。云初起应声而倒，滚了出去。
四周人众听白千秋对云初起如此敬重，自然是当今世上一位大高手。刚才这下那个黑大汉不论是被弹出十七八个筋斗，还是被云初起一枪捅个对穿，他们都不会有现在这般惊讶。但云初起毫无还手之能，一时之间，众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纷纷去揉眼睛。只见云初起爬起身来，旁若无人，缓缓回座。
那黑大汉叫道：“咦，小子，你怎么又赖回来了？”待要再推，白千秋从旁伸手，抓住他腕子，冷笑道：“云大侠不和你计较，你倒得寸进尺了。也罢，让你见识见识。”俯首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那黑大汉叫道：“姓云的小子，你荀师妹说你是个懦夫！”
话音未落，众人眼一花，一点银光飞起，满堂火烛顿时失去神采。忽然木石摩擦之声响起，云初起连人带座后移半尺，银枪平指，枪尖离那黑大汉眉心只有数寸。他座下凳子一条腿被一根白绫卷住，另一端在白千秋手中。却是白千秋早料到云初起的反应，抢在头里，先把云初起连人带椅拉开，否则此时云初起一笑枪法又上一层楼，出枪之快，犹胜闪电，白千秋虽然武功精湛，也决计无法从他枪下救人。
这惊天动地的一枪胜过百句厉声大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望着云初起，均想：“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这小子还真是个绝顶高手！”那黑大汉心服口服，施礼道：“尊驾武功果然不凡，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请上座！”云初起微微欠身道：“得罪了。”
白千秋收了白绫，笑笑道：“大伙儿都入座吧，酒快上来了。”说话之间，庄丁送上一个大盘。九个少女，俱各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红装素带，翩然而出，每人手捧一盏，团团摆在大盘上。那酒盏雕琢精细，各有玲珑，盏中甘醇，分赤、橙、黄、绿、蓝、靛、紫、黑、白九色，晶莹透彻，煞是好看，更散发微微清香。酒色照人，美人添色，义庄之中，一片陶然，使人未饮先醉。
云初起端详了一番，问白千秋道：“此九色九州，各自如何指代？”白千秋答道：“乌黑甘醇者，是代冀州。冀州燕赵之地，民风豪迈，其色浑厚犀利，不为动摇。碧绿是代兖州。兖州处山东，接大河，万象葱郁，造化灵动，其色轻漫多秀。靛青代青州。青州近泰山、东海，势接天地，其色苍。橙色代徐州。徐州交接南北，物产富庶，其色艳。蓝色代扬州。扬州跨联江淮，民风靡靡，故以轻浮之色，虽未见厚重，却浑然无际，悄然沉浸。赤色代荆州。荆州腰断长江，山水错综，其地民性张扬，故为炙热之色。黄色代豫州。豫州中土，厚以载物，八方俯仰，加以方正之色。紫色代梁州。梁州偏在西陲，地势险要，加以奇异之色。白色代雍州……”
云初起一边听他口若悬河，一边屈着指头计算，听到已有九数，忍不住问道：“如何不见益州？”白千秋笑道：“九州之说，源自夏禹治水，分天下为九州，冶九鼎识之。而益州之地，古有巴蜀之国，自立蚕丛、鱼凫、杜宇、开明诸君，未尝与中原相属，故不在九州之列。君为川人，则以梁州近西川，替代可也。”云初起不断点头，再问道：“雍州秦之都也，秦色尚黑，何反以白酒代之？”
白千秋道：“秦虽服黑，然西方属白。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人谓其将灭秦成事。何况兄弟真知黑白之辩乎？黑白二色，不在七彩之列，却皆为七彩调和所致。不同者，色黑，则七色尽收纳而不散，凝滞一体，不辨你我，纵有纷呈，都做了乌鸡墨犬。色白，则七色尽包容外张，貌似一色，实则光采斑斓，尽在其间，更其妙者，七彩有增减，皆得映射，足称至美之色。”
云初起深有所得，端起那盏代雍州的白色美酒，但见似清似淳，色如蜜乳。烛光照上，微微反映，却如手中捏了一团云雾。盏中清香，阵阵起来，尚未一饮，心已先醉，念及籍贯，自度道：“芳菲原籍雍州人，我生于巴，长于蜀，九州之中却无益州。好在梁州相代，离她近了数百里。唉，如今同在雍州，奈何将近反目为仇！”
一时之间，叶正飞当日所赠的《金缕曲》又在耳边回响起来：“何故歌《金缕》？最怜君、中宵苦觅，补天朋侣。今日新亭多忘尽，三户亡秦亦楚。谁能见、当年旧树。莫笑红尘痴顽少，问红尘何事应如许？长剑断，金樽举。气吞万里曾如虎。到而今，深庭雪露，可堪同舞。唯有雄鸡曾长啸，道是知音片语。共展翅、风回云聚。奈有牢笼天不管，困人间多少痴儿女。回首处，泪如雨。”
他喃喃而歌，不觉泪如泉涌，一滴滴坠入乳白酒中，激起一圈圈涟漪，一时心下又自思量道：“白兄言白色乃七彩会聚，而又各不相扰，个性相持，方成此色，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蕴涵诸般绮丽。非比那黑色，囊括七彩，有进无出，反落得锅煤一般。芳菲平生潇洒，便如白色一般。我若只图自家情怀，累她不得自由，岂不罪过？”想到此间，举起盏来，一仰而尽。只觉一股热流从口穿喉，直下肠胃，顿时通体炙热。但唇齿之间，只有浓浓芬芳，从七窍喷薄而出，其余并无他味。他不禁怪道：“雍州白酒，如何无味？”白千秋笑道：“兄弟如何不解？白色既包七彩，白酒亦容五味。然大圆若缺，故唇舌间不觉辛甜，脏腑内实已感激。倘以情论，仿佛至深至切之情，返璞归真，泰然自若，实则根深蒂固。两心相印，则千里婵娟，对月可感。非比寻常死去活来，转眼分飞。然客官未曾浅尝，先饮此杯，恐有后患，请速饮他酒缓之！”
云初起听罢笑道：“既已有情，自当纵其厚薄，何以还分先后彼此！”随手端起一杯，却是徐州之酒，对烛光照看，一汪甘醇微微荡漾，艳丽无双。这时义庄之中，灯烛无数，然而夜色既浓，毕竟只得微光。庄中宾客多是江湖好汉，围在四周用餐。欢声笑语，聚作一团。黑大汉兴之所致，抚胡琴高唱，其音铿铿，只是西凉土语，不知其意。云初起为乐所感，正自欣赏，腹中阵阵热浪，渐渐起来，几欲窒息，知是方才喝下的白色酒液作怪，当下端起橙酒，畅饮下去，顿觉遍体清凉，一股阴郁压抑之气，都从三十六万个毛孔缓出，不禁舒叹一声。方才叹过，却觉那酒入口，初时只感凉爽，然穿肠之后，口中却滞留一股酸味，直入牙髓，透达脑腔。云初起不禁叫出声来：“徐州之酒，何以这般酸涩！”
白千秋笑道：“你只看它色如柑橘，便知其味。这等酒品，可比之相思。情到半浓时，每恨不能朝夕相处，偏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个中酸楚，非亲历何以得知？兄弟初未浅尝，便擅饮浓情之酒，今浓情蕴藏五内，盘结六腑，肉体凡胎势难抗衡，必以相思解调。然未经风流，自堕浓情，反转相思，这相思酸楚，却又何以当之？兄醉了，且自住酒，以茶解之。”一声令下，金莲使者摆出茶具，奉上热腾腾碧螺春一盏。
云初起接过饮了，稍感舒适，却已微觉醺醺。这时义庄中丝竹齐奏。那黑大汉琴声点缀其中，引人心动，更教情伤。云初起意气浮动，见那窗外池中，新月如眉，厅中席上，歌声如泣。转看眼前，九个少女粉黛朱颜，皆是天香国色，便如荀芳菲一般。云初起禁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一少女左手，口中喃喃道：“师妹，我心中……”那少女一阵惊慌，待欲抽手，却又不忍，只道：“大侠，你醉了，我不是……”
此时云初起但觉掌中握着一只温软小手，眼前这少女渐渐模糊，幻作了魂牵梦绕的那个倩影。他心头情意荡漾，别无他念，只盼就此延迟，便死也甘心。那少女看他眼神之痴，不禁恻然，由他握住。
过了片刻，白千秋在旁轻叹道：“云大侠，你便记挂伊人，也该有个长远打算。这般借酒消愁，却是何苦？”云初起心中如被针刺一下，慌忙松开，自觉唐突佳人，心头隐隐更痛，在托盘上再扫视一遍，端起那杯冀州黑酒，寻思：“居正上京应试，他惊才绝艳，自然高中，必在京为官。芳菲日后嫁到北京，理所当然。北京应属冀州。白色既如此猛烈，却看黑色又当如何？”遂低头尝了一口。谁知这乌黑的冀州之酒，入口却甚甘甜。那甜味既厚重，又悠长，酒已下肚，颊齿间余韵犹存。云初起不禁怪道：“如何白酒入口有香无味，黑酒却这般甘醇？”
白千秋笑道：“兄弟又错了。这黑酒因综合七彩，尽皆滞和一气，未曾少许舒缓，酿成味道，自然厚重。以情相谕，便如那一般痴人，误入情网，将对方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尽包容在心，不许扰动分毫。长此以往，目无余子，自然觉得天人一般，无不绝丽惊艳，自己恨不为她匏肉沥血，剖肝断肠，甚或舍了性命，方觉快意。但兄弟你想，这般情意虽然感人肺腑，然七彩各无所展，一体沉溺下去，果能是真甜么？持久余味，又是如何？”
云初起愣了半晌，摇了摇头，将一盏黑色冀州之酒，尽数饮尽，只觉甘美无比，透人肺腑。惟其甜蜜之下，稍嫌闷气。正自回味，忽然舌根下透出一丝苦涩。云初起眉头微皱，待要发问，苦味更浓百倍，瞬间充斥唇舌，如胆汁，赛黄连。口舌之苦也罢了，纵然难忍，不过当作喝药。这般却是自口苦入心，从心苦透腹，五体俱为愁云笼罩，便似整个人浸透在黄连胆汁中。云初起原有隐衷，这般心底悲苦凄苦痛苦之意，一时齐发，又似寒夜雪路，四下无光，进退维谷，不知所在的迷惘。只弄得五官歪曲，涕泪涟涟，一身内功，犹如无物，恨不以头触不周山，消解这番窒闷。诸少女看见，皆露惊惶神色。
云初起心中悲凄，心想：“管他日后，眼前却是要送芳菲返回荆州，趁着是友非敌，便赶紧喝了荆州之酒再说吧！”他未忘眼前，自知若再担搁，难免失态，忙抓起托盘中赤色荆州之酒，一饮而尽。这杯酒下去，腹内寒苦之意立时消融，一股浓烈的辛辣之气，却从口滚到喉，由喉灌入肠，整个人如在火中。云初起本是川人，些许辛辣，自然不惧，暗道：“不想这火焰一般的红酒，入口如此激烈。此等味道，虽刺激唇舌，却比前番那酸与苦好过许多，正对我男儿本性！”想到此间，胸中豪迈大起，热血激荡，挺枪起身。
白千秋诧异道：“云兄弟，此是何意？”云初起哈哈一笑：“乘此酒意，夜色如琼，看某一舞助兴！”不待众人回答，纵出窗来，跃到庭园中，便在那水池边拉开架势。方欲起舞，抬头看天上半月渐渐增大，忽然变圆，光斑盖满视野。云初起心头一怪：“这般却是为何？”待要擦眼时，脑海中如巨锥骤刺，浑身内力尽失。他心中尚欲支撑，奈何瞬间知觉全无，不醒人事。
也不知过得多久，悠悠醒转，却如身在半空，五感皆闭，六识尽失。再过得一时，隐约感到身在床上，再过片刻，耳边微微有冷风，并听得白千秋连声道：“兄弟，兄弟，你无碍吧？”云初起欲要回答，无奈口舌麻痹，挣扎片刻，低声道：“没事。我这时在哪里？”白千秋道：“你先喝些热茶，再作计较。”一杯滚汤茶水，递到手中。云初起接过，摸索着送到唇边，热流入口，渐渐舒服。又过得片刻，眼前流光掠影，五彩斑斓，视觉渐复。待得模糊看见，自家坐在一家富丽堂皇的客房中。
云初起摇摇头，苦笑道：“终究难免如此失态。”白千秋道：“兄弟休多说话，且先歇息。”云初起遂坐在床上，调息片刻，精神稍振，站起身来，一看天色，吃惊道：“如此晚了！白兄，叨扰多时，在下告辞。”白千秋道：“云兄弟，你说哪里话？今夜在此歇息，明日再走不迟。你当我白千秋如此对待朋友，义庄这般招待客人不成？”
云初起支撑起身，淡淡道：“白兄，你误会了。在下有事在身，必须赶回。”白千秋握住他手，慨然叹道：“你我一见如故，只可惜相聚无多，转瞬别离。” 云初起道：“江湖人自有江湖事，聚散天定，概不由人。”白千秋点点头道：“那么我送云兄一程！”
两人携手出庄，朗星历历，凉风习习。云初起偏偏倒倒，行了一程，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瞒你说，我是去见几个逃难的朋友，不敢擅领白兄，还望恕罪。”白千秋点头道：“既是如此，你我就此拜别。”云初起也颇感慨，道：“白兄高义，在下铭记，纵在天涯海角，不敢相忘。”白千秋道：“云兄弟情深义重，当世奇男。只是情之一道，人力难强，大丈夫立于世间，但求尽心尽力，无愧自身，立千里之志，起千里之行，得失之间，切莫细辨。白某虽在江湖，也当日夜挂念。”当下洒泪道别。
云初起回到貂崖沟，已经一头栽倒，待得救醒，望着荀芳菲的脸，不由得惨然笑道：“正教围剿杀手山庄，武当总领盟主。师妹，你我真的要成仇敌啦！”荀芳菲低声道：“你真的杀了出云师兄么？”云初起满面萧索，苦笑道：“不错。师妹，正邪两教，不共戴天，决难共处。我是你的敌人！哈哈！”口中笑着，眼中却流下泪来。
荀芳菲凝视着他，说道：“云大哥，你错了。不，你才是对的。”她抬起头来，望着天边，说道：“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秘密。我本不该告诉任何人。可是云大哥，我希望你别这么灰心。其实……其实，我不是武当弟子，我是卧底，而且是卧底中的卧底！”

风行水上 · 发表于 2006-11-19 16:22:35

^_^，刚发现如此好文。当浮一大白！

雨城青衣 · 发表于 2006-11-21 16:22:21

好酒！未饮已先醉也~

令狐箫琴 · 发表于 2006-11-24 18:20:02

好酒好酒!不知然已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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