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未若柳絮因风起

草色风烟

这两天南京一直飘雪不断，四处白茫茫一片，难得的干净。早上值班起来晚了，拉开办公室面向操场那边的窗帘，眼前豁然大亮。整个操场已然被雪严严的遮盖住了，除了白色，别的已经不再能引起你的注意了。
　　隔着窗玻璃灰暗的天空还没有放亮的迹象，白色如春日柳絮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随着北风徘徊，纤弱而宁静的感觉，让我的心里默默想起一句诗句：“风中撒盐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熟悉东晋典故的人大概立刻想到一个人，那就是诗句的作者东晋才女谢道蕴。谢道蕴是东晋大政治家谢安的侄女，是东晋时期乃至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才女，以“林下风气”之称赞而著成。才女当然不是一夜长成的，她自小就因为这个“咏絮”的典故而倍受赞誉。这个典故本身记录的就是一个雪天的故事，发生在当时东晋的都城建康，也就是南京。那天雪下的很大，宰相谢安带着侄辈的小孩子们赏雪，他心血来潮想考考后辈孩子的学问，于是让他们说说各自眼中的雪究竟是怎样的。大部分的孩子都懵住了，谢道蕴的哥哥说：“风中撒盐差可拟。(下雪就好象往天上撒盐沫差不多吧。)”谢安不是很满意，觉得盐跟雪的质感有很大的差异，比喻起来比较勉强。这时，谢道蕴站出来说道：“未若柳絮因风起。(倒不是说像春天的柳絮被风吹起来的样子。)”在座的所有人都震惊于这个小妮子的逼人才气和敏锐观察了。从此，形容女孩子有才能，有了一个专属名词：“咏絮才”。
　　这个故事是我十一二岁时偶然看到的， 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说实话，我长那么大，从来没观察过雪是怎么样的。倘若是换作是我，估计也是懵掉的那一类人。谢道蕴咏絮的时候可能还没有到十几岁的年纪，但是她的机敏聪颖让人真的不得不钦服。从哪个时候我发现，能留名史册的女人也就那么几种：贞节烈女，美艳绝代，还有才华不让须眉者。我觉得美貌不可方物者这资本是爹妈给的，自己可没有选择的权力。贞节烈女呢，是一种最笨最苦也最容易失手的办法，且还要有一定的宣传造势，通常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流血流泪，还可能丢命。不过，做才女也许还要难，因为不光需要勤奋，还需要悟性和天资。总而言之，若是没有美貌，又没有天资，又不想付出代价，还是做个糟糠女人比较好。
　　其实中国历史上的才女众多，写《胡笳十八拍》的蔡文姬，“和衣卧倒人怀”的朱淑真，“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李清照等等，这都是才女的典范。曾经在网上，有这么一个帖子，是一个投票帖子，选择你认为的中国才女中的第一名。帖子里列了很多著名的才女，其中包括了李清照和谢道蕴。李清照的呼声是最高的，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公选的第一名。不过，在当时只能单选的情况下，我却投了谢道蕴一票，也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网友投了谢道蕴。后面的帖主要我说出理由来，他问我为什么不投李清照，难道你认为李清照不配么？
　　我解释说，不是的，因为我心目中，对于才女评判的标准跟大家不一样。李清照的文词才气还有铮铮铁骨都是一流的，绝对够得上大部分人对于才女的评价。但是，我心目中，对于才女的评价，是以谢道蕴为标准的。谢道蕴的文词虽然不见得流传了多少到后世来，但是，当时的人能为了形容一个女人的气质让天下人汗颜，而特别产生一个词，叫做“林下风气”，这不是一般才女所能有的际遇。谢道蕴不但擅长诗文，而且擅长辩论，能够和东晋时候的才子豪杰公开辩论，且让在座的所有王公贵胄才子名士汗颜并赞叹，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她有自己在政治上面和时局上面的认识，对于读书有自己的心得，对于事情有自己果断敏锐的处理手段，这也是同时代女子甚至现代女子不容易做到的。她嫁入了王家为媳妇，经常隔着屏风发现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子被外人清谈时驳斥的无地自容，她便翩然出现三两下就可以解围，为丈夫和小叔子挽回颜面。对于她翩然若隐士，不张扬，但是却具备特立独行个性的风骨，东晋的男人们都很仰慕，所以称赞说：“王夫人谢氏，有林下风气。”到了晚年，经历东晋亡国的战乱，到了建康城破之际，她依然能直面敌人的刀刃，泰然自若的和敌方将领辩论周旋，保护一家人的安全。敌方将领久慕大名，对于她直面刀剑而面不改色的勇气非常的钦佩，于是破例释放了她的全家，并护送她离开。此时的她，已经年逾六十，早已经是花甲老妪了，却仍然气度不改。我想，便是许多的男人，也做不到这一点。所以说，李清照论诗词，论才学的确是第一流的，论她“死亦为鬼雄”的气魄，也是一流的，但是，她却没有谢道蕴的机敏，也没有谢道蕴处变不惊的勇气还有慨然自若的风骨，更没有谢道蕴在政局上和思想上的特立独行。应当说，在我的标准里，才女是全方位的，除了文采好，更重要的是有自己的思想，和对生活的领悟，并且能周旋灵活自如的处理所有的事情，直面所有的困难。或许这个标准真的太高了，但是，谢道蕴却已经做到了。
　　咏絮才当今世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也不敢没有根据的乱猜。总而言之，发点牢骚，我是很看不惯所谓的“超级女声”“才艺表演”之类的娱乐选秀节目，所谓的才子佳人，真的是才子佳人么？歌舞固然是才艺的一方面，但是，请不要放低了才女才子的标准，以偏概全。才女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会唱歌跳舞就可以的，哪怕是当年秦淮河的歌妓，那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而且是有自己的思想和修养气质的。一夜成名固然很重要，但是背后的积累，还有天资却不是可以通过炒作渲染出来的。
　　浪很急，社会不断的在发展，但是，大浪淘沙，这一刻你在浪尖上，不代表若干年后，你能够真的在水底被淘成金子，永远的成为历史的沉淀和记忆。我相信，历史是在曲折的向前发展的，浮躁的世界最终会有一天回归平静，人们到那一天会开始反思过往的一切，到时候真正能被记住的，或许才是真正的精英和精华。
　　雪之所以晶莹，并未它生来就是晶莹的，而是在它从地面上升到天空的过程中，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考验和洗礼，最终成为最纯净的美丽精灵，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回到我们身边的。

轩辕箫歌

谢道蕴这么厉害啊？

水墨丹青

感于风烟之文，再读刘公义庆之《世说新语》，更觉其“谢家风范，神清散朗”，非一般闺阁可比。只是孙恩之乱，谢道韫和王凝之的四子一女全部遇难，甚憾。
道韫生于崇尚玄学清谈，竹林七贤的晋代，易安则生于程朱理学兴盛，闺门严厉的宋代，并经历了两宋变迁，国破家亡。
二女各有千秋，不好比，无需比，仁者见仁，各有所爱而已。

断弦

所谓时势造英雄，人只能顺着历史的大潮随波逐流，而能在汹涌的潮水中留名的确实让人侧目，才子不仅是一个文彩了得，这之中还应有风骨，光有文彩而无风骨小才耳，既有文彩和风骨者大才矣。易安和道蕴才气与风骨都不相称让，但二人际遇不同实难定论，至于谁更才胜一品我看只能由各位看官仁者见仁了，不过道蕴在国破家亡之际还能在耄耋之年挺身而出确实让人钦佩

草色风烟

原帖由 水墨丹青 于 2008-9-30 00:10 发表
感于风烟之文，再读刘公义庆之《世说新语》，更觉其“谢家风范，神清散朗”，非一般闺阁可比。只是孙恩之乱，谢道韫和王凝之的四子一女全部遇难，甚憾。
道韫生于崇尚玄学清谈，竹林七贤的晋代，易安则生于程朱理学 ...

说的不错。其实，易安与谢道韫之间并没有实际的可比性，不过是个人对才女喜好的定义不同罢了。：）
至于说，后来是否全部遇难我并没有继续关注，只是以前看资料的时候，看到她能够直面敌军陈词，敌军的首领敬佩之至放过了她和全家。后来并没有看到。不过，世说新语既然这样记载，想来应该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