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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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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5 21: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P ><B ><I >生活之恶</I></B><B ><I ><p></p></I></B></P>
<P  align=center><B ><I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1<p></p></FONT></I></B></P>
<P ><FONT size=3>艾子恨恨地跟艾九搭上了去省城的快车。车窗外天色渐暗,那<FONT face="Times New Roman">325</FONT>国道上的路灯也渐次亮了起来,一盏盏扫荡着艾子的脸。依稀可见裹在黑暗中的不闻鸡鸣狗吠的村庄,艾子觉得似乎那就是羊岗岭下神秘的艾村。眼前浮动的却又是灯光璀璨的都市,霓虹灯闪着妩媚的狐眼,大街上的人潮涌着生活的旋涡,高架桥肆无忌惮地交织着捕捉欲望的巨网,来往的车辆在血管中奔腾着滚烫的热流……艾子心中一阵阵的躁动。</FONT></P>
<P ><FONT size=3>他睡不着——像每个不眠之夜一样,想起了他的物理老师。那是个腋下好象结了鸡窝的雄性女人——艾子常常在她抬臂板书的时候痴痴地想。人总要给自己找点儿寄托才行,否则那一身瘦骨早就成了湿柴,怎么也燃不起青春之火。因而艾子在作文写一个人时,决不会是那千人一面的作文,却是涂抹着一个跟一个瘦骨两袖清风很不协调的张狂想象,作文纸的方格里爬动着的仿佛不是汉字,而是半夜里噩梦中呼唤着艾子的青春的幽灵。语文老师是个干瘦而长的家伙,讲课时爱引用《天山景物记》里关于天山如一位胸脯丰满的姑娘的比喻句,顺带也夸张艾子丰富而大胆的想象力,以及如刚钎凿石般的笔力,说人生的视线就如遥不及的地平线,那遥远的散发着热力却决不能拥抱的火球才是人生o(︶︿︶)o 唉的源泉,说艾子的文章总令他想起一个人——讲课往往便到此嗄然而止,老头子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去假装板书。这使校园里有了一个瑰丽的传说,说干瘦老头子裤带里装着手电筒上课,用知识的光芒照亮了别人,而燃尽了自己。其实艾子何尝不是爱在白日里打手电筒,只不过那光芒是从两个深陷的眼窝里喷发出来,照亮的是物理老师绯红的脸。这倒又使他没少得物理老师的赞扬,说艾子上课精神最集中,注意力从不离开老师。此时艾子就正襟危坐,右手在书本上画着,左手却在裤带里死死地抓住永不熄灭的小手电筒,让它嗤嗤地闪着火花如电光奋力劈开人生黑暗的天空……</FONT></P>
<P ><FONT size=3>艾九侧身躺在卧铺上,正恼怒地骂自己是个十足的混帐,一时财迷心窍惹上了这个坐着不肯睡,扭头直勾勾盯着车窗外发呆的怪物。想了想,便伸手从放在头顶货架上的胶纸袋里摸出一个大红富士苹果,轻轻地用小刀熟练地刨了皮,那层皮长长的绕着圈儿,不提防挂在艾子的脖子上。这可使艾子梦里惊魂,嗫嚅着:“九叔你都好几十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胡闹。”艾九边把苹果递给他,边笑着说:“人一日不结婚都是小孩子。艾子你也别把自己当作大人,人总要像小孩子似的爱幻想爱胡闹活着才有意思。”艾子惊奇地叫:“我老子还说你才读了两年书哩,瞧这话多有水平,连高三的政治老师也没有说过这样中听的人生哲理。”艾九扭过头去,盯着车窗外倏忽闪过的灯红酒绿的都市,一口气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吐出来:“你九叔我学历是小学二年级,但人生阅历是顶级。”这又使艾子好一阵惊奇,觉得诸如“人生阅历”这类词语从九叔肥嘟嘟的嘴唇里蹦出来,简直就是狗嘴吐出了象牙。</FONT></P>
<P ><FONT size=3>一夜不曾好睡。恍恍惚惚之中,艾子不知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的都市,呼呼生风的快车掠过一个个稀奇古怪的记忆,憧憬与失落,兴奋与悲哀,随着蜿蜒向天际的国道路灯闪烁飞舞。他的心随着车身晃悠着,思想一路颠簸着。迷迷糊糊地梦里一声鸡叫:“艾子,到站了。”艾子一骨碌爬起来,伸出脚去寻找搁在床尾的尿桶——他老子见他整个人呆子模样,怕他半夜梦游丢了,执意要在他床尾放一个尿桶的——不提防一脚踢着了下铺一个小姐的脸蛋儿,“你发疯了你,乱蹬什么?”也许因为一大早就“鸿运当头”,小姐仰起脸儿尖声大叫。艾子就又一次梦里惊魂,说他正在找尿桶哩,怎么就走到她的床边去了。斜躺着闭目想心事的艾九眼也不睁,一伸手就把艾子麻杆似的瘦腿拎到自己的肚皮上,连声说:“对不起小姐,这孩子睡懵了正找阿妈屙尿哩。”艾子眯缝着眼,看见小姐云鬓半偏,从小巧的提包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梳子,对着镜子柔柔地梳,长睫毛轻快地抖动了几下,嫣然一笑,斜挎着提包,扭几下腰肢,高跟鞋跨过过道上凌乱的行李,张开双臂朝车外一个满脸饥色的男人扑过去,爪子、牙齿、手臂和高扬起的白皙的玉腿便剧烈地诉说着艾子日思夜想要向物理老师诉说的秘不示人的语言。艾子眼都直了,每日清晨例行公事打起的小手电筒此时更是光芒四射,急忙抱起双腿,蜷曲着只是不肯下车,让艾九奇怪了好一会儿。</FONT></P>
<P ><FONT size=3>省汽车站乱成了一锅粥。艾子迷迷糊糊的竟想跟着一群民工走。艾九眼疾手快,一把抓着他的手臂:“还懵?”艾子满脸茫然:“我姐姐在哪儿?”</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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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FONT size=3>就着微弱的煤油灯光,艾二静静地守侯着。昏黄的灯光在母猪的呻呤声中微微跳动,它轻轻地呼吸着,缺牙少肉的,嘴皮紧撮成一团,好象已经枯萎了,正等待风干的山捻花,不象往常那样随着呼吸轻快地跳着舞——“索”的一下吸入嘴里,“呼”的一下有吹出来——只是胸脯倍受压抑,小心地拱起,又小心地低伏,仿佛那是一块即将腐烂的床板,一不小心就会被糟蹋了。“出来了。”二婶惊喜地叫着,轻轻地捧起一只青紫色的猪崽,小心翼翼地放进铺着柔软的稻草的箩筐里。母猪一刻不停地哼哼着,艾二怜惜地抚摩着它,心念着这是第几次了——母猪已经老了,阿妹还没回来。曾几何时,他和二婶打着灯,彻夜守在母猪身旁,看着阿妹小心翼翼地捧起只有两只小拇指大、闭着眼睛吱吱叫的猪崽,放到铺好了干草的谷箩里。当更夜深人静,疲惫不堪的母猪安然入睡,阿妹便依偎着他,一言不发,直到东方发白……</FONT></P>
<P ><FONT size=3>艾九摸黑进门的时候,二婶还在厨房里斩着猪草,艾二裸着上身,如一条完全丧失了柔和的特性的旧毛巾搭在长凳上。日子是日渐艰难了,有时他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他为了母猪而活着,还是母猪为了他而活着。那年,阿妹就是怀揣着一窝猪崽钱走去省城的,从此他便年年守侯着母猪,在昏暗的灯光中默念着女儿的归来。也就是那一年,艾子上了中学,从此他便成了母猪最大的债主——它体内艰难地爬出来的一个个小小的生命,吮吸着日渐枯瘦的母体的乳汁,在二婶震天响的斩猪草的菜刀与钻板的撞击声中缓缓撑大身体,他再把它们抱到牛车上,翻过羊岗岭去换取艾子的学费。眼下,艾子就要报考了,他却为那整日哼哼的母猪发愁了——它已经经不起他的折磨了。“老伙计,你又要少一桩风流韵事了。”猪哥养拍着他那体格雄壮的猪哥说,此后便少见他串门了。</FONT></P>
<P ><FONT size=3>艾九叫了声:“二叔。”把个魂游天外的艾二下得从长凳上一骨碌滚落在地。二婶闻声走出厨房,拉亮了五瓦小电灯,夫妇俩好半天才认出这个只穿一条短裤的肥头大耳白白净净十足是被抬到锅里浸了滚水刨光了毛的猪是多时不见的人精九。“人精九啊,听说你都发达了,是什么把你吹来的呀?快来吃粥吧。”</FONT></P>
<P ><FONT size=3>艾九敬上一支香喷喷的烟。艾二弹开紧锁的双眉,从脸上到额头笑成了一朵老菊花。他双手接过香烟,小心地装进大碌的小嘴里,划火柴点着了,咕噜噜的吸了一口,赞道:“好味道,还是进城好。”见二婶弄了满满的一碗番薯粥伸过来招呼艾九,就笑着伸手挡住,说:“你就省着点儿,让阿九抽他的香烟吧,阿九你说是不是?”艾九嘿嘿地笑着说:“二婶二叔你们就吃吧吃吧我吃过了。”</FONT></P>
<P ><FONT size=3>艾九凑过来,看他夫妇二人小心地嚼着瘦鱼骨头的味儿,鱼盘里的几片鱼肉无聊地躺着懒得翻身,肥头大耳就摇得比扇子还要勤。他又伸手敬上一支烟,艾二侧脸点点头,嘴角微微一撇,嚼成糊状的鱼骨趁机溜了出来,情急之下伸手接住。一时之间不晓得是该往嘴里送呢,还是放在桌子上好,怔在那里。艾九就说:“二叔,你就别吃这鱼了,阿妹知道了会不晓得多心疼哩。”哎!二婶完全没了心思,“都六年了,我、我……”她放下了碗,用衣角擦眼睛。艾九笑着说:“二婶,其实阿妹好得很哩,好日子就要来了,你们还愁什么呀?”“你——你见过阿妹?”艾二俩顿时又惊又喜。“岂止是见过。我还靠她吃饭呢。”艾九说着,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相片,“你两老看看,以后还用得着嚼鱼骨头不!”艾二婶拿起一张,睁大了眼,擦了擦眼,有睁大了眼,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半天合不拢,最后“啊”的一声,双手一颤,那相片惊得跳进了鱼盘里,把那几片可怜巴巴的鱼肉遮住了。</FONT></P>
<P ><FONT size=3>“妈,你人老懵懂了?还让不让人吃饭?”艾九抬起头,原来是躺在床上生闷气的艾子来向饭菜投降了,睡眼惺忪的,没有一丝神采。艾九抬起肥厚的大眼皮打量着他:这孩子得到父母的真传,穷困的生活和艰苦的学习几乎把他的血肉榨干了,像一条木棍插在饭桌前……艾九顾不得叹息,马上站起来按他坐到矮凳上,笑哈哈地说:“九叔都认不出来,都禾杆变竹竿了。来看看你姐的靓相,别垂头丧气的。”几乎与此同时,三只瘦骨嶙峋的大手猛地插到了鱼盘里,到底是艾子敏捷些,把相片都快抓成一团了,艾二两老只抓得一手咸湿。艾二婶要抢:“人精九呀人精九,什么农药把你催肥了催懵了?这种妖精可给小孩子看的吗?”</FONT></P>
<P ><FONT size=3>艾二把那支香烟搁在桌上,抓起搁在饭桌上的“大碌竹”,边转身边往烟嘴上装烟丝边说:“人精九,你就是靠这样的妖精肉食肥的吗?”说着,鼻孔里喷出了一股冷气。</FONT></P>
<P ><FONT size=3>“哎,二叔,话可不是这样说哦,这可是你辛苦孵大的鸡变成了凤凰。”“呸!呸!”二婶连吐了两口,“我家艾妹要这样贱骨头,我两老去上吊!”</FONT></P>
<P ><FONT size=3>艾九忽然有些后悔了。真是财迷心窍了,鬼使神差的高一脚低一脚走过几条街来自讨苦吃了。他觉得背脊有些发冷,一种无形的恐惧一下子罩住了他。他刚要摇唇鼓舌说拿错了相片,艾子涨红了脸,猛地打开他伸过来的手臂,把相片摔到饭桌上,恨恨地说:“就是你把我姐整成了这样?”</FONT></P>
<P ><FONT size=3>艾二两老的头立即凑在一起,鼻尖几乎贴到饭桌上。四目相对,啊,这是增援的目光:不屑、狐疑、惊讶、屈辱、愤怒……人世间几十年所经历的思想感情这一刻在两位老人的心里急剧地搅动、恶性地膨胀、迅速地上涌,最终混成二婶那阴惨恐怖的哀嚎:“唉嗬嗬——”右手捧着左拳,紧捂胸口,痛苦地弯下了腰,“这哪里是演戏,这分明是只穿着几条绳子啊!”然而这等惨状,艾二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在艾九困窘的目光中,他的脸上是出奇的平静,左手拎起相片,右手摸索着“大碌竹”,缓缓站起,走到门口,忽然摇晃了一下,妄想以“大碌竹”拄地,却如枯树遭雷电猛地一击,拦腰劈断,瞬间倒了下去……</FONT></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 size=3> <p></p></FONT></FONT></P>
<P ><FONT size=3>“那傻孩子还说等猪崽卖了才去找阿妹,那要等到几时?”艾二婶轻轻叹息着。艾二坐不住了,儿子临走时的目光和神气深深地刺痛了他。每回猪哥养牵着雄壮的逐个来给母猪打种,艾子总是满脸的不屑:“都什么时代了,还闹这玩意!人家都克隆了,你还往老母猪身上爬呀爬的。”猪哥养就一边帮着猪哥忙一边跟他吵:“要不是我这猪哥,你那小子哪里来的伙食和学费?真是好心遭雷劈!”“你好大功劳呀?要不是我姐演戏赚回的钱,这老而不是早就饿死了,还让你来起劲地做生意?”猪哥在猪圈里给老母猪上着种,一老一少在旁边较着劲,几乎是每回都不欢而散。艾二也就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想着,好言好语地招呼着猪哥养,期盼他和他的猪哥再勤奋点,给他打下一窝又一窝的良种来。但每一次的争论都令他勾起对女儿的深切思念。人老了,岁月不留情,与他相依为命的一切都终将离他而去——老婆、老母猪、发着怪脾气的儿子,以及多年不见的女儿。</FONT></P>
<P ><FONT size=3>“牛卵说,阿妹真的在中山纪念堂哩,那傻孩子刚给他打回来的电话。”艾二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牛卵明天要去省城打工,你就跟他去一趟吧,好让我死了这条心。”艾二婶有擦起了眼角。</FONT></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3<p></p></FONT></P>
<P ><FONT size=3>艾九先带艾子去北京路后的小洋楼里吃早餐,让他冲了凉,再叫他好好地睡一觉,中午才去找姐姐。艾九、漂亮的小保姆,两人各牵着他的一只手,漫步在北京路上。那小保姆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他的小指,轻轻地不断地揉着。她低估了艾子的想象力。艾子差点又打起了小手电筒,但马上醒悟到这是一个罪恶的邪念,赶紧收回了心。</FONT></P>
<P ><FONT size=3>北京路是省城老城区,也是这个城市最有魅力的商业地带。新大新、广州百货、好又多等艾子叫得上名号的大商场一溜摆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就像物理老师肥腴而富有弹性的身材套上了一件刚满月的小儿才穿的小夹袄儿,该凸的与不该凸的都在迫不及待地显露峥嵘。“横看成岭侧成峰,老夫聊发少年狂。不识老师真面目,只源身在此衫中”啊,艾子望着竖在新大新商场门口只穿着一条小衣的金发碧眼红嘴唇圆臀肥腿小蛮腰的洋妞又想起了他的物理老师和自己的日记。要不是艾九那小保姆扭了扭他,准有打起了小手电筒。</FONT></P>
<P ><FONT size=3>忽听得人声鼎沸,人潮都往与广卫路相接的拐弯处翻卷,艾子也不自觉地跌跌撞撞被扯着小手指往那奔。原来是模特们穿着内衣逛广州。艾子的眼睛突然亮了。那都是《红楼梦》里走来的女人,她们纤尘不染,冰清玉洁,从古老的传说中一路摇曳着婀娜多姿地走来,莲步款款,笑意盈盈,顾盼自如,肉色生香。<FONT face="Times New Roman">21</FONT>世纪的阳光幸运地照耀着她们,让她们的肌肤折射出耀目的光芒。</FONT></P>
<P ><FONT size=3>艾子的血管猛然膨胀,奔突着那在作文狂想曲里才有的幻想,那是比干瘦老儿所讲的《天山景物记》更为现实更有张力也才更有活力的丰满。他想张开双臂,拥抱梦里千百回的瑰丽而悲壮的回忆;他想一头扎进去,让每一小片薄而透明的内衣里面颤动着的无限温情抚慰风尘仆仆的脸庞;他想对曹雪芹说声谢谢,多少年来维系着纯洁与庄严的隐晦笔法今天才向他大放异彩。可他麻木、悲愤、委屈、惭愧,脑里回荡的尽是母亲那痛彻肺腑的惨叫,眼前漂移的是父亲那如朽木被拦腰折断的身影。他要挣脱,要怒吼,要向世间澄清什么。可他不能,泪水突然布满双眼,如鸡爪一般瘦而黑的双手在空气里抓挠着,仿佛怀里是一个干瘦老儿所说的散发着热力却绝不能拥抱的火球。</FONT></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 size=3> <p></p></FONT></FONT></P>
<P ><FONT size=3>艾子就这样与姐姐相遇了。任凭艾妹撕拉哭叫,捶胸顿足!</FONT></P>
<P ><FONT size=3>艾妹的哭声像幽灵一样缠绕着艾子的梦。他昏昏沉沉地躺在艾九的床上,那小保姆柔软的手掌托着他的干瘦的手掌,拇指轻轻地勾开他的手指,另一只手的细嫩的指尖无聊地在他的掌心划着圈儿。划着划着,好象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竟然几声叹息。艾子觉得那就像毒蛇在呵毒气,令他寒森森的心境平添了几分阴冷。他忽然憎恶起物理老师来,老师的每一声赞扬都令他倍感羞耻。他更痛恨瘦长的语文老师,那是什么鸟人!放着自己的老婆不管,整天发着癞蛤蟆的春梦,他连猪哥养的猪哥都不如!他甚至连碧野也讨厌了,觉得优美的天山景物被他的文笔涂污了。人与自然本来就不是一回事,人是有羞耻感的,人有正常的追求,有理性,有对自然万物的正确的判断力;而自然才是有权力赤裸裸的,毫无保留的,对自然的任何痴心妄想都是对神圣的亵渎!距离才是美,坦露是丧失理性的行为。艾子转动着辨证思维,艰苦地搜求着金色年华的思想亮点。忽然豁然开朗,人生黑暗的天空闪过一道电光,劈开雾霭重重的晨昏杂念,他就要从床上站起来。</FONT></P>
<P ><FONT size=3>艾妹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这几年的压抑、委屈、困苦和安慰在一刹那间从胸中喷涌而出,她没法控制自己。当她见到亲爱的弟弟时,一刹那间就要昏过去,一路跌跌撞撞的就冲过去把他抱住了。她哭诉、嚎啕、声嘶力竭。</FONT></P>
<P ><FONT size=3>转几圈,就来钱。小保姆怎么也想不到潇洒的霓衣裳后面,还有令他一点儿也不羡慕的经历。她像小猫儿似的缩在艾九的腋窝里,眨巴着大眼睛,仿佛这种姿势就是最好不过的幸福生活了。</FONT></P>
<P ><FONT size=3>“种辣椒?”小保姆很惊奇,她自小就爱那北运的南菜,她会走下一级石阶,蹲在小溪边,从篮子里拎出一个个青皮椒,放到水里洗。溪水把小手冻得通红,她也乐呵呵的,因为妈妈把切成的椒肉倒进锅里“吱啦啦”的声音,简直就是一首美妙的乐曲。她没有见过南方的甘蔗林,想象不到十四五岁的艾妹站在田基上就是一条粗粗壮壮的黑脚蔗。中午的太阳真毒,艾妹担起沉重的大铁耙走下田里,把一块块粗糙的土坯钩成一畦畦的;把大铁耙反过来,用耙背敲碎;再用铁耙齿一下又一下狠劲地荡,直到把每一块土颗粒都荡得细幼似面粉,好让她扒开一个个小穴,小心翼翼地把柔弱的椒苗放进去。然后是除草、打虫、无休止的淋水、防寒……繁杂的田间管理,有时在北运老板们的狠心压价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怎么也嚼不出那份苦味来。”小保姆仰起头,望着艾九肥腻腻的脖子,下纯向上一努,两嘴角向下一沉,嘴唇弯弯好象椒田上被盛满了水的两个大桶压弯的扁担。</FONT></P>
<P ><FONT size=3>忙完另外椒田里的活,晚上还要斩猪草。看着一个个小猪崽满地乱蹦,她会泪水盈盈,把自己碗里的稀粥一股脑儿地倒进猪槽里去。它们争先恐后地吮着。她的脸儿便拉得比田畦还要长。艾二看在眼里,狠心地把还没成形的猪崽卖了,让她揣了钱跟姐妹们上省城去。</FONT></P>
<P ><FONT size=3>命运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把人推得越去越远。工厂老板跟收购辣椒的老板们赛着黑心,让她累得从一条甘蔗变成了麻杆,头发乱得好象田间杂草,却无暇也没有钱去剪,众姐妹简直成了工厂里的疯婆子。“让我帮你们洗头吧,我只要饭吃。”她偷跑到发廊里,乞求着说。那年,她连身份证还没有。小保姆搂紧了艾九的腰,脸蛋儿蹭着他的腋窝——艾九就是从发廊里捡了她的,那是不少女孩子幸福生活的开始。</FONT></P>
<P ><FONT size=3>要不是艾九保护了她,也许艾妹她现在也是小保姆,或者诸如此类过上幸福生活的女人。六年前,她竟成了发廊的招牌,朴素的衣着无法掩饰她娇人的身材,也无法挡住淫亵的客人在洗头时偷偷伸过来占便宜的手。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只要有汇款往家里寄,祈求弟弟长大后别开发廊就行。有一天,她的倔强终于惹祸了——油头粉面的派出所长的儿子狠狠地扇了她,店子因此也被关闭了。艾九说:“这条道断了。”一口气憋着,她就头昏昏得病了一个月。接过九叔递过来的一百元,头昏脑胀得懵到了盐步车站。累了,年少的她是条柔弱的小草,在喧嚣的尘世,只有任人践踏的份儿。“可是,为什么我在盐步偏偏就没能在车站铺天盖地的海报中寻到一张招模特的,却天天吃着你这团油腻腻的肥肉?”小保姆抓挠着艾九胀鼓鼓的肚皮,皱了眉撅了嘴,偷偷地埋怨命运的不公。</FONT></P>
<P ><FONT size=3>即使失败了,这一百元还可以做路费打道回家去陪父母种辣椒、砍甘蔗,她这么想着,便摸到了成钧内衣厂。没想到在台上一转就是四年。四年搬了七次家,老板不包吃不包住,租的房子有时候连她的长腿都没法伸直。这些都比不上她对父母和弟弟的刻骨思念和胡乱编造的谎言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当她在<FONT face="Times New Roman">T</FONT>形台上注意到花钱看内衣表演的都是男人,当她在电视上看到从头到脚搜寻着自己身上的秘密的一双双死鱼眼,当她想到成钧老板越来越多地要求她陪客户吃饭……就为一次次在信中的撒谎不寒而栗。“近乡情更怯”,她只是想家,可是是一次比一次胆怯了。除了每月一张汇款单聊以寄走一份不安,有时觉得人生别无他求。有几次打了退堂鼓,可生活的泥沼早已是令深陷者欲罢不能。她算计着弟弟的求学,算计着父母的年龄,算计着曾经关心过她的九叔的前程,这一切都令她困惑和兴奋莫名。在这个圈子里,兼职多傍大款多嫁得人多尤其是挣得钱多的人恰如满天繁星,恍惚觉得这就是一条通向梦寐以求的康庄大道,真想一路昏昏然地走下去,一直走到不归的尽头。执着,就如田间野草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蔓延。起初,是在车间缝衣,间或为客户做时装表演。后来成钧老板让她专做表演,可是工资没有增加。他看穿了这些农村女子的弱点——为了家人的生活,宁可忍气吞声,岂敢好高务远!空余的时间,是最考验人的。“为什么不去兼职,或是去做个小保姆,却辛辛苦苦的去工业学院读书?”小保姆真是听得无聊了,“跟着成钧老板过,还愁没钱花?你也太死心眼了。”</FONT></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FONT size=3> <p></p></FONT></FONT></P>
<P ><FONT size=3>艾子木然地跌坐在楼梯上。他为自己羞愧。当他回家搬粮草无望时,除了怨恨老母猪无所作为,怨恨艾二夫妇笨,也未尝不怨恨多年不见的出外打工的姐姐。当他看到姐姐穿着表演着装的相片时,心里涌起的是深深的屈辱。当他目睹模特们只穿着内衣逛省城,唱主角的竟是姐姐,仿佛压在心底极深处的隐秘被无情地揭穿了,曾是那样地暴怒,那样地深感孤苦无依,为人类的道德水平羞愧……他把头死命地扳到裤裆里去,任鼻涕望眼睛里灌,呐呐地叫:“姐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别说了。”艾九猛地掀开怀里正过着幸福生活的小保姆,说:“这可是你姐的第一批作品啊!花费了她多少心血你知道吗?搞砸了,国际内衣城的奠基仪式表演也就没指望了,成钧老板花费了大量的金钱的啊,能不亲自上街吗?——啊,快去,成钧发火了!“</FONT></P>
<P ><FONT size=3>艾妹愣了愣,狠劲擦了把泪,转身往门外冲去……</FONT></P>
<P  align=center><FONT face="Times New Roman">4<p></p></FONT></P>
<P ><FONT size=3>“还去吗?”人潮哄动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小保姆听得心里好象百爪抓挠。艾九摇摇头,眨眨眼示意她自己去,过来关切地扶起艾子,说:“别哭了,人生何处不相逢,一见面就哭那还得了?带你去中山大学看看,那才是个叫人激动得要哭的地方哩。”</FONT></P>
<P ><FONT size=3>中山大学?那可是艾子心目中神圣的地方。瘦长老儿就是中山大学的毕业生,往往一堂课只上一半就回忆当年,说那里充满了南方情调,大学生们的开放的思想和行为充满了中山先生的革命精神。说尤其是听周教授的中文课,令人觉得中国的文字一个个澎湃着热力和生命。其实艾子明白他的心理,那是因为十年前的一次墙报。瘦长老儿写了一行大字:“庆祝国庆节!”数理化外政史地生老师好象苍蝇牛卵一样叽叽喳喳,然后向校长反映“庆祝国庆”才是对的,惹得校长的大肚子一直顶到了他的眼镜前,目光十分狐疑。瘦长老儿一气之下坐了一夜长途汽车到省城请教周教授。教授正给研究生上课。他扶了扶眼镜,最后才慢慢地吐出:“还不是<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一样嘛!”瘦长老儿为此像鲜虾似的活蹦了好几天,俨然以周教授的亲传弟子自居,此后数年竟不屑搞宣传。</FONT></P>
<P ><FONT size=3>前一阵子禁毒运动如火如荼,校长央瘦长老儿出山,他推说年老了,近来有点风湿。校长嫌其他老师功力不够,便亲自披挂上阵,打着方格写起了宋体大字:“全党动手,全民动员,打一场禁毒的人民战争!”瘦长老儿走过,阴阳怪气地说:“是全党动手全民动员,还是全党动员全民动手?”吓得校长把那“手”字和“员”字都擦了,标语以“全党动空格全民动空格”的形式宣传了好几天,把个瘦长老儿乐得癫了几个月……想到这里,艾子忍不住咕咕唧唧地笑。<FONT face="Times New Roman">33</FONT>路公交车上的乘客都乐了——怎么有个疯子来坐车?</FONT></P>
<P ><FONT size=3>艾子发觉自己失态了,暗地里笑:到底是个书呆子,一想到大学就什么都忘记了。</FONT></P>
<P  align=center><FONT face="Times New Roman">5<p></p></FONT></P>
<P ><FONT size=3>天还没亮,艾子便翻过了羊岗岭走进了艾村。他腰上别了一样宝贝,那是临行前艾九送给他的手机。艾二正和牛卵在门口吵嚷着去省城要多少花费,看见阳光鲜活地照在艾子的脸上,纳闷了半天。</FONT></P>
<P ><FONT size=3>艾子告诉艾二:“大姐在中山纪念堂演粤剧。”艾二盯了他半天,翻出了艾子口袋了的千百块,黑着脸跟着去盐步打工的牛卵上了大客车。</FONT></P>
<P ><FONT size=3>牛卵感觉到阳光照到屁股上,一骨碌爬起来,只见艾二像破皮袋似的挂在卧铺上,心想一夜晕车够他受了。使劲地推艾二,艾二只是脸色青白,有气无力地哼哼。牛卵便把他背下车,怒骂着:“女儿在省城演戏有什么稀罕?没见过人做戏吗?大老远得跑来寻死!”正指点着他怎样坐去省城的汽车,<FONT face="Times New Roman">CALL</FONT>机响了。电话里是艾子的声音:“牛卵叔,你不是去盐步么?今天那里国际内衣城奠基,我大姐在附近的会展厅表演,你带我老子去看看死了这条心吧!”这弄得牛卵一阵发呆:难道艾妹是时装模特?听说那都是露奶子的戏哩。</FONT></P>
<P ><FONT size=3>震天欲聋的锣鼓、闪转腾挪的广东狮、川流不息的行人车辆,裹夹着油腻腻的气味直往汇展厅涌动,令艾二真的以为女儿在做大戏哩,心里一阵懊悔:“早知道这样,就不浪费这往返一百多元的车费,可够得上儿子一个月的伙食了。”可又觉得不对劲:这地方的人怎么搞的?竟然大白天做大戏?可牛卵拉着他急急地走,说人家这是领导去开会哩,我们也去凑凑热闹,二叔我带你去看奶子戏。走了不远就是霓裳会展厅,牛卵脱了臭烘烘的袜子,从里边掏出两张一百元,在艾二惊讶的目光中进了去。这便跟国际内衣城增添了动人的传说:连山沟里种番薯穿着好象乞儿似的老农都来看内衣表演了。</FONT></P>
<P ><FONT size=3>艾九正和成钧忙着跟领导们握手。他的心里是万分的激动。</FONT></P>
<P ><FONT size=3>自从他那间理发店被派出所拆了后,念在同村同宗的份儿上,也念在艾妹两年中给他赚回了不少的钱,他给了艾妹一百元,让她回乡去。没想到艾妹当上了成钧老板的模特,他一拉上这条线就紧紧抓住不放了,他瞄准了内衣市场的大好前景。咬咬牙把剩下的几间发廊也卖了,在北京路租了间铺面,开起了省城第一间内衣专卖店,从此财源滚滚。他摇唇鼓舌,让艾妹忍受着巨大的屈辱捱过了痛苦的四年,却让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全国<FONT face="Times New Roman">25</FONT>家上规模的内衣生产企业,盐步独个儿就占了<FONT face="Times New Roman">11</FONT>家,而他凭着与艾妹和成钧的关系,吃透了这些厂家,让他们围着他艾九团团转。</FONT></P>
<P ><FONT size=3>成钧的生意越做越大,大到他的心里在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的时候,艾妹对他说:“在这里搞个大型内衣专业市场吧,单凭内衣会展也够赚的了。”他一出手就是五亿多。今天国际内衣城终于奠基了,吃饱喝足的领导们已鱼贯而入,到了会展厅的前排欣然入坐。一场表演后,他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他用肘子捅了捅艾九:“怎样看待内衣城?”艾九微微一笑,滔滔而谈:“它应是中国内衣市场的集散地,老板你应与我合作,在此搞交易、展览、开设计公司、举办国际内衣文化交流……”</FONT></P>
<P ><FONT size=3>忽然,他打了个激灵,我的妈呀,又来了搞科场的!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竭力维持着艾妹在成钧心中的地位,同时也为自己谋取在内衣行业中的一席之地。当他回想起被巨大的喜悦所驱使,鬼使神差地在艾二的家中演出的惊险一幕时,就不寒而栗,倔强的艾二叔随时会要了他和艾妹的命!当他好不容易把艾子打发走了,在这重要时刻又来了艾二!他悄悄地看了看周围的领导们,他们的眼珠子早就鼓鼓圆射穿了<FONT face="Times New Roman">T</FONT>形台上款款步来的模特们的内衣,厅外是炎炎烈日,厅内春色无边,春情动荡,春风满面……事后艾九对他的小保姆说,那一天他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左手端着一碗山珍,而右手端着一碗屎,两样东西他都必须同时吃,而他竟然都吃了!</FONT></P>
<P ><FONT face="Times New Roman">6<p></p></FONT></P>
<P ><FONT size=3>艾妹出来了。艾二灰黄的眼睛突然被激活了,他迅速从一兜里掏出那张曾令他颓然倒地的相片——他忽然又想倒下去了,可他以惊人的毅力控制了。相片瞬间在手中被抓成了一团。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使他日思夜想的女儿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妖精?家中牛崽出世时,湿淋淋的裹着母亲身内的体液,要向天地行三跪九叩大礼才能站起来让阿妹洗澡,是多么的不易;小狗出世时,母亲为保护它们性情是多么的凶猛,甚至有一次阿妹要去喂狗食也被变得暴怒无常的母狗撕烂了裤脚,而他不但不恼,反而在内心充满了柔情……人也好,家畜也好,都是有生命的,而有生命的东西是不能被随意糟蹋的,是一种神奇的因缘令他熟悉的一切来到世上,与他终身相伴,且悲且乐。他捍卫不了自己的肚子,却要义无返顾地捍卫起尊严,他自认这是上天赋予人的一种权力。可是,是谁如此肆无忌惮地给他的女儿套上了几条透明的绳子让她在台上丢人现眼?谁给他这种权力?他攥紧了拳头就要站起来把这一切砸个粉碎!可就在这一刹那,艾九的一双肥而有力的手狠劲地按住了他的肩头:“二叔,你敢胡来,阿妹会连命都没有的!你跟我出来!”</FONT></P>
<P ><FONT size=3>成钧老板差点儿就被只有牛蹄窝深的一洼水浸死。在这个内衣王国里,哪个女人胆敢逆着他的心意办事?从广州街头表演的那天开始,他就被艾子的莽撞行为吓得六神无主,这个老头今天差点又毁了他!他真想大打出手,艾九已经感到脸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疼痛了。然而他却出奇地平静。他没有把艾妹辞掉,并非是别人心目中的艾妹肉体上给他的快感,而是艾妹这几年的坚忍不拔的毅力和给他带来的巨大的经济收益把他征服了。他大汗淋漓地占有她的那一晚,在他肆无忌惮的身体碾压后,当他怡然自得地斜倚在床头抽起雪茄——就像每一次占有其他模特一样——这个艾妹,没有半句话语,颤抖着身子,在台灯下捧起了时装设计教程。这个艾妹,在竭力的迎合中,那种不屈的目光,让他感到做人的尊严。只有这个艾妹,才不会只是想方设法地掏他的钱包。更何况这次专场她的表演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这是他独揽国际内衣城这出好戏的开始。他注定离不开这个艾妹了。</FONT></P>
<P ><FONT size=3>他掏出了一大沓钱,诚恳地递到艾二手里,说:“老人家,当年我也像你一样,也是这二十年的苦斗我才发了。我发了,艾妹也不会白白地挨苦,你才有幸福的晚年。一辈子做牛做马的为了什么?你看看这电视,不是正在播放表演实况吗?国家政策是保护人们穿衣服的权利的,违背了合同,我和艾妹要赔上几个亿?你算计过吗?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了,难道你连国家也不相信了吗?这只是艾妹这次表演的工资,其他的钱另计,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呢。你看,这不是很好吗?”</FONT></P>
<P ><FONT size=3>艾九假惺惺地哭了。这几年他在这一行里所花费的一切都没有白费。</FONT></P>
<P ><FONT size=3>艾二笑了。半闭着眼睛,享受着空调温柔的冷气,听任女儿轻轻地给他打着腿臂。眼前幻化出一条流淌着白花花的银子的河流,这河流瞬间就把他几十年来的辛苦经营的一切无情地卷走。人生好象一场噩梦。</FONT></P>
<P ><FONT size=3>牛卵哭了。他抱着成钧的短而圆的腿语无伦次地诉说,这么多年来他受尽了苦,今天他才遇上了一个有人性的老板。感谢老板给了他一个做门卫的工作,他辛苦挣了一年钱就可以回家娶老婆了,今后也不会眼巴巴地看公狗和母狗在街上纠缠。成钧笑了笑轻轻地拿开他的手,叫他去大门外站岗。</FONT></P>
<P ><FONT size=3><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p></p></FONT></FONT></P>
发表于 2004-9-30 18: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
发表于 2004-10-3 09: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这是什么鬼评论?
发表于 2004-10-4 14: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P>鱼森林,好像是一个作家?</P>
发表于 2004-10-6 12: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生活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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